很快,太守府就在眼前,除了杜进受了点伤,这支冲锋的青骑伤亡并不大.但是有件事情一直让段业很意外,方才明明看见宋皓身着甲胄指挥民壮朝上冲的,如今他却到哪儿去了?
便在此时,前面已经有些空旷的街道,突然冲出一支大概近百人的骑兵,领头的武将浑身浴血,却兀自挺着长枪,高喝道:“吕贼受死!”

那人便正是谢霸天,此时正带着酒泉城最后的骑兵,前来阻击吕光。

吕光示意了下,段业便打马冲了出去。这种档次的人,看打扮也就是个裨将之流的人物,吕节下当然是不屑跟他动手了。

段业也毫不介意,杀过的人的人何必在乎这些问题,如今段业也算是久经战阵了,人马早就十分默契,段业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这个年代就算是武将对砍,也不可能是战国时候那种双方兵当观众,将来回格斗,分出个高下了再掩杀,如今再这样打黄花菜都凉了,战场上,活下来才是根本,要的就是效率。况且,武将间如果纠缠久了,不定那个小兵给你下子,岂不是阴沟翻船?

过去武将对战士兵观看的缘由,其实是因为在古典年代,战争其实规模不够大,而且有类似竞技的元素,但如今,战争早就是鲜明的争取利益的武装对抗,自然少了那么残存的一些风度和优雅。

谢霸天此时目眦尽裂,手中长枪挥舞的如风车一般,一心想把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小白脸给刺于马下,但是段业早就是从死人堆里爬了好几次了,区区谢霸天,怎么会放在眼里?手中长刀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巧妙地在谢霸天收枪蓄势的当口寻摸了个空子,一刀斜砍,在谢霸天闪身躲避时却化手为刺,刀尖冲破了牛皮甲,深入骨肉!

“呃~~~~~~~”谢霸天嗓子咕哝半响,终于还是一头栽了下来,原来就在这时候,他的脖子上侧面又插着一只羽箭,段业扭头看去,段平正冲他示意呢。

战场上不是好勇斗狠的时候,段业毫不介意的拔出刀,去追早就突破了阻截的吕光去了,而谢霸天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头一歪,去地府陪小傩子了。

酒泉城的兵就这么多,砸死一批,战死一批,也就没几个了,剩下的几乎全部在太守府,原来宋皓聚集了最后的兵丁,全部在太守府坚守。

他其实还是有机会突围的,谢霸天还匀了20匹最好的马给他,可是,自从把吕光的使者砍了脑袋挂城头起,宋皓就已经决定要与酒泉共存亡。当然,宋皓却并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是这么快。

但命运的残酷,就在于坚守太守府,这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且不说太守府地方有限,匆忙用米袋子借助围墙构成的防线哪里经得住考验?加上如今酒泉门户打开,蜂拥而入的步兵已经沿着街区逐步接管酒泉城的要地,连为城门准备的冲车也弄到这儿来了。

太守府外还有不少人正在殊死抵抗,大部分是从城头溃散下来的散兵自动聚集到太守府,但是,连西征军的步兵都已经进城了,正和他们厮杀在一起,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酒泉是没戏了。

已经进城的弓箭手几次齐射,墙头残余的凉州军弓箭手和大胆子想扔石头砸人的兵就全部倒下了。就在这时,吕光等人已经拍马赶到,见太守府已经被团团包围,听说宋皓还在里面,不由大喜,道:“给我把门撞开!”

数十人推着硕大的冲车,开始朝太守府的大门撞去,里面虽然已经堆了石头,再用大木撑着,几十个剩下的兵正死死的顶着,可是都是当兵的,冲车连城门都拦不住,何况这门?

内堂,宋皓最后检查了一下他的甲胄,王氏正将最后一叠纸塞进了火盆。

“夫人……”宋皓本想提着刀冲出去,就这么和敌军同归于尽,可是看见烧完机密文件的发妻依然恬静的端坐在那里,不由虎目含泪,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夫人,宋皓无能,十多年来也没让你过什么好日子,如今反贼得势,城池已破,宋皓世受国恩,也只能以身殉国了……”宋皓说着说着,几乎哽咽难言。

“夫君!”王氏温柔的擦干宋皓的眼泪,“贱妾出身寒微,蒲柳之姿,能得到夫君垂青,是贱妾一生的荣耀,夫君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纵然是舍身取义,贱妾也只能为你骄傲!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要担心我,贱妾也是读过诗书的,还是夫君亲手教的,贱妾……一定不会让夫君蒙羞!”

彼时一旦战败,女人的命运一般都很惨,最好的结果是被抢占,最坏的结果便是被凌辱致死,宋皓誓死抵抗,一旦城破,王氏的结局当然也不会太好,而宋皓已经决定要以身许国,还说绝不自杀,死也要死在敌人刀下,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那么可想而知,王氏的意思,便是跟宋皓诀别了!

“夫人……宋皓何德何能,今生得妻如此!此生缘已尽,但来生来世,生生世世,宋皓都要和你,再做夫妻!”

“再做夫妻!”王氏坚定的点头,目光里是对宋皓炽热的几乎要化开的爱。

此情可流转,千载永不变!

“我们的孩子……”宋皓略微迟疑了下。

“夫君!”王氏坚定的说道:“孩子也是宋家骨血,与其蒙羞,不若让他俩也为国尽忠!贼子纵然得志与一时,却不可能得志与永远,青史之上,能留下他们的名字,也就够了。”

“好!好!”宋皓大声道,“夫人,我先走一步了,再去杀几个贼人,夫人,你保重!”

“保重!”王氏目送夫君大步流星的出门,待他走远,眼泪终于簌簌地流了下来。可是很快,王氏擦干眼泪,从床头找出了自己的佩剑,深深吸了口气,眼神中闪过无尽的哀伤,然后,她毅然决然的提起宝剑,走出门去,朝儿女的房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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