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言巡视完店铺回家,我就收拾行李准备上路了。估计楚皓月不会愿意我出远门,故而我只是留下书信一封,告诉他我要出门办事,让莫言在我走后转交给他。莫言要跟我出门被我阻挡了,让他留下照顾弟弟妹妹。他让我带十个保镖,我也拒绝了,告诉他姬念麟武功非常高强,带上他就够了。其实我心里根本没底,不知道那小猴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因为我心事重重,所以路上走得并不快。这可便宜了姬念麟,他不但一路走马观花看尽美景,还每到一处落脚之地就饱啖美食,没心没肝的过得舒泰极了。

路过白云镇,我去清水庵找芸娘。自从上次别过以后,再也没见过她,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

芸娘一见到我,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流,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我见她精神状态不好,整个人恍惚凄楚,连忙问她是怎么回事。最后还是旁边的师太告诉我,原来前不久芸娘刚产下一个男孩,却被何奇石给抢走了。芸娘因此大病一场,而且心灰意冷似已无生存之念。

我大怒:“这个何奇石怎么是这种人?简直太可恶了!”

芸娘已经伤心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垂泪。我问道:“他现在在哪里?我看能不能想办法把孩子弄回来。”

芸娘的双目闪过一道光华,她惊喜地看着我。她说:“他现在在慕容山庄。上次跟你一起的沈公子也在慕容山庄,不如你找沈公子帮帮我,我听说沈公子颇得盟主器重。”我点点头:“我这次正是要去找他。”

忽然芸娘“呀”地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怎么了?”我问。

她犹豫一下道:“何奇石说如果我把孩子的事情泄露出去,孩子就会有危险。”

“他竟然拿孩子来要挟你?”我非常生气。

“不……我感觉他不是这个意思。似乎是,他害怕别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好像孩子会真有什么危险。”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俩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答应她这事只跟沈默一个人讲,不告诉其他人。

我想起她之前给我的那张休书,因为一直和我最大额的银票放在一起,所以虽然经历了这么多风波,居然奇迹般的保存完好。我拿出来递给她。她看了看,嘴角泛起一个苦笑,撕碎了它。我怕她想不开,连连劝慰她,要她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她握着我的手说:“自从去年妹妹和两位公子救了我们母子的命,我就没想过再做傻事。我相信信儿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从去年到现在,你吃了不少苦吧?”

她秀目一暗:“多亏师太们照顾我。他……他也来看过我几次。”

“他还是对你……”

她沉默一会儿:“他还是不相信我的父母。去年你点醒我以后,我就开始调查这件事情。当初我因为羞愤一心求死,遣散了我们赵家所有的仆役。后来为了查明真相,我又一个个去找他们。最后现了一个可疑的线索。”

一想到她拖着怀有身孕的身子卖力地奔走,我心中涌起感叹,看来这个貌似柔弱的女子,真有一股坚韧的劲头。“是什么线索?”

“据一个家仆说,何家事的前一晚,我们赵家曾经到过一个不之客。那人与我爹打斗了一番,最后中了我爹的‘太乙旋风’而败走。因为当时是深夜且时间不长,故没什么其他人知道。后来爹爹也没跟家里人说,那个仆人是半夜起夜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

“哦?这件事情到底跟何赵两家的事情有没有关系呢?”我摸摸下巴,“也许只是江湖寻仇或者是来比试武功的?”

“我爹爹退隐江湖已经很多年了,按说应该不是来比武的吧。如果是仇家的话,我爹应该会跟家里人讲的。不过江湖上的事情不好说,我也不太明白。”

“那你跟何奇石讲过吗?”

“讲过。他不以为然,觉得只是有人来找我爹比试武功,技不如人败走而已。”

我琢磨着,这真是一个巧合吗?

带着芸娘的希翼,我告别了她,和姬念麟继续上路。

荒郊野外,老戏码上演。不过这次出现的不是黑衣人,而是一群着装并不统一、外貌各异的山贼。他们人数众多,竟然有二三十人。这么多人对付我们两个,也太抬举我们了,不过我猜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好久没碰到生意了。

姬念麟听完“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的经典句子后,精神为之一振,好似这些天的日子百无聊赖终于碰到一件新鲜事一样。他精神抖擞地拍马冲向山贼,不忘叮嘱我一声:“你先走,前面等我。”

眼瞅着几个山贼向我冲来,我忙答应了,打马离开。好不容易狂奔一通,甩掉了后面的几个毛贼。我到前面的路口等了他两个时辰,都没看见他。后来天色黑了下来,想一想既然柏汐云敢让他贴身保护我,他的功夫应该不弱,我就找了个农家投宿,打算第二天再说。

经过一番奔逃,身上已是灰尘仆仆。倒霉的是我的包袱不知何时给跑丢了。而投宿的人家的男主人身材魁梧,衣服我穿不了,就只好找他的妻子要了一套衣服。那妇人见我摸出一块碎银给她,连忙从箱子底翻出一套粗布衣裳,还算齐整比较新。第二天她帮我梳头,没有饰,她就给我挽上一块淡雅的布巾,再插上一朵新鲜的栀子花,活脱脱一个乡村少女。我在水盆里照照,感觉挺新鲜的。

再次上路,我骑马慢慢徘徊。是回去找那猴子呢,还是再等他几个时辰,或者是直接去慕容山庄会合?反正他有金纹蝶可以找到我。

夏日的太阳清早就有些晒了。我摸出把折扇当太阳伞。正慢慢前行,忽然身后传来马蹄声。还没等我回头,几个人已经从我身边冲了过去。但是过了十来米他们却停下了,折身返回来。

我看清那几人,囧了,居然是司徒靖、朗飞等人。冤家路窄!

司徒靖骑着马慢慢踱过来,看着他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来越紧。怎么办?逃?肯定跑不赢。那么,还是信号弹吧,我把手伸到腰间。司徒靖到了我的跟前,他看看我头顶的折扇,拱手微笑:“姑娘可是……哑姑?”

哑姑?我一愣。他不喊我秦芷萱,干嘛说我是哑姑?他见过我的样子,并没见过所谓哑姑的样子啊。朗飞紧跟在他后面,一见到我,两眼放出警惕的光芒,听见他喊我“哑姑”却愣住了,狐疑地看着我。

我正要开口说话,心头猛然一惊,赶忙顿住不语。既然他要喊我哑姑,我就暂且不动声色,看他搞什么鬼。

“哑姑。”他又唤我一声。我勉强朝他笑笑。“真的是你?”他惊喜地说,眼睛亮晶晶的。我点点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正要比划几下,他把手伸给我。于是我写道:等人。

他想了一下说:“刚才我们从这条路上而来,并未见到什么人。现下天气如此炎热,不如你跟我们去前面的镇上等你的朋友好吗?”我连忙摇摇头。“那这样吧,我陪你在这里等。”啊?我又连忙摇头。“没关系,我就陪你。”他说完这话,朗飞不高兴地瞟了我几眼。

太阳炙烤着大地,连绿色的树叶都反射出刺眼的光忙,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大家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来。我看这司徒靖是非要跟着我了,没办法,只好同意一起去前面的小镇。

我们找了家茶馆落脚。那老板一看见我们,忙不迭地忙前忙后,态度殷勤。而周围的群众也不住地打量我们。我一身村姑打扮,不会自我感觉良好到如此程度。他们看的、赞叹的无非是司徒靖的翩翩风采还有朗飞等人的器宇轩昂。

我本来心中忐忑不安,可是司徒靖一口一个哑姑,让我犹疑起来。难道他得了间歇性失忆症?忘记了秦芷萱,只记得哑姑?我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哑姑?他笑笑:“我送给你的折扇啊。它上面的香味是用无忧谷的花熏出来的。非常独特。”我无力地看了看手上的扇子,暗自叹息,活该我自投罗网。

“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司徒靖问我。

慕容山庄。

“是吗?”他眼睛一亮,“我也是。我们正好同路。你也是去参加武林大会的吗?”

我摇摇头:我去找人。

他说:“我一来是去参加武林大会,二来去调查去年的一桩案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吗?那个害我眼瞎的叛徒后来被我们抓住了。据他交代,去年死在慕容山庄的一个我派弟子可能是被人谋杀的,有内情。”

颜若离不是据说是被秦芷萱杀死的吗?

他眼眸一闪:“原来你知道这件事?”朗飞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继续用茶水写道:江湖上谁人不知?为了梨花瀑布又死了多少人?听说秦芷萱几经生死,而且她的家人也被连累了。

司徒靖一怔,看向我。我面无表情,喝了一口茶。他叹息一声:“当初伍先生提议用梨花瀑布悬赏的时候,我表示过反对。可是若离从小在无忧宫长大,她的仇我们不能不报。一时心切,没想到掀起了一场江湖风波。”

我冷笑一下。朗飞出言道:“公子,您做的没错,无需自责。就算掀起了江湖风波,也是那些贪婪之辈自找的。”

我正要反驳,司徒靖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无论如何,我还是不会心安。哑姑姑娘你放心,我日后行事一定更为谨慎。不会再让这种事情生。”

我对他笑笑,伸出大拇指。他微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不会是害羞吧,哈哈。他说:“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另有隐情,冤枉了秦姑娘,那么我真是愧对于她。”我在心中哼了一下,差点被你害死了,愧疚一下就完结了吗?

“哑姑,等了这么久你的朋友都没来。不如我们先一起去慕容山庄好吗?武林大会很热闹的。”

至此我已经非常确定了,司徒靖没认出我是秦芷萱,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我没有危险。同时我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杀了颜若离,因此我决定与他们一起上路。

我们向慕容山庄前行,路上的人越来越多,看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都已聚集而来。热闹程度更胜于去年慕容山庄的寿宴。姬念麟还是没消息,不过并未见到他的信号弹,料想应该无事。

一路上不能讲话,挺憋闷的。还好司徒靖时常与我谈笑风生,倒也不乏味。只是朗飞总是紧紧盯着我,像是颇有敌意。我仔细想了想,好像他并未见过我的真面目啊,怎么对我一副防范的样子呢?

白鹤镇到了,我们牵着马找客栈。忽然一匹马停在我们面前。我抬头一看,一个青衣人正端坐在马背上。他一看见我,神色一怔,立刻看看司徒靖等人,然后二话不说,飞身过来抓起我,又飞回马背上,拍马离去。司徒靖追上来,我回头冲他摇摇手。他停住脚步,看着我们离开。

马向郊外跑去,一路上我们俩静静的,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将马渐渐放慢脚步,停下来,然后跳下马,对我说:“你怎么被他抓住了?你不是在京城的吗?”

“我……”

“算了。你走吧。这匹马日行千里,你不用担心会被他们追上。回京城吧,那里对于你来说比较安全。”他的语气竟然没有一点温度。说完,转身就走。

“沈默!”为什么他会对我如此冷淡?我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他。他眉头微蹙,凝聚风霜。他的眼睛是宽宽深深的双眼皮,明亮依然,只是不再有当初的温柔,似乎蒙上了一层冰。“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还好。”他眼睛望着远方,迟疑一下说,“你呢?”

“我?还……好吧。”

他回头看我一眼:“走吧。免得他们追上来。”说完施展轻功离去。

“沈默——”

我摸摸那匹马的鬃毛,它的大眼睛眨了眨。我望着沈默远去的方向叹了一口气。天尽头,晚霞绚烂,暗青色的云缱绻舒卷。几个月不见,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吗?

我骑着马回到了白鹤镇。我不能走,我还没有劝沈默不再练虚昱神功,我还没有搞清楚当初陷害我杀害颜若离的人是谁。

“哑姑。”我正低头沉思,有人喊我。原来是司徒靖。

“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我,扶我下马。四周扫射过来许多道嫉妒的目光。“沈默为什么抓你?”

我摇摇手,在他手上写道:他是我的朋友,你能帮我打听一下他住在哪里吗?

他有一点疑惑,不过还是点点头,随即吩咐他的手下去打听沈默的下落。

夜晚掌灯时分,他的手下来回报,打听到了沈默投宿的客栈。

我胡思乱想了一个时辰才决定去找沈默。弯月斜挂,“砰砰砰”敲门无人应答,里面却有灯火。“沈默?”还是没有人回答。我尝试着推推门,没想到门却开了。圆桌上杯盏倾倒,酒香四溢。他俯趴在桌上。我关上门,轻轻走了过去。

我推推他:“沈默,沈默?”良久,他渐渐醒过来,醉眼朦胧地看看我:“芷、芷萱?”他微笑着说,“你来啦?呵呵,我一定是在做梦,你应、应该已经回京城了。”

我想去给他倒点茶水,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萱儿,不要走。”我柔声道:“我不走,不走。”他忽然倔道:“不,你要走,你会走的。你要去京城跟那个楚、楚皓月成亲。”诶?他知道这件事。

“我不成亲,不会的。”

“真的?”他瞪大眼睛,如孩童般粲然一笑,然后把我的手放到脸颊上,温柔道:“萱儿,我好想你,你知道吗?好想好想……”声音渐渐低下去,又睡着了。

我用力搀扶着他,把他放到床上去,凝视他一会儿,放下蚊帐,离开。

想对他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明天再来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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