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暗中阿伦的情况好了许多但他的呼吸仍是急促了蔚蓝色的瞳孔中染上了些许的混浊和迷惘。
直到缪诺琳又问了一次他到底怎么了他才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小师妹真的不知道不过我想我这次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缪诺琳探了探阿伦的额头冰冷无比但摸摸他的手心却是炽热一团她合紧了嘴掀开布帘一角往太阳的方向看去除了稍稍刺目一切无恙。

她坐到了阿伦身边轻声分析:“自我……我们身体里开始流淌出银灰色血液除了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们会怕光怕热之后我们一切都与常人无异的这种低等亡灵的缺陷是不可能出现在我们身上的……”

阿伦缩了缩身体双手环抱胸前脚也缩到了椅子上沉声问:“小师妹你到底想说什么?”

缪诺琳皱着眉沉声说:“阿伦无论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我们是亡灵里最高等级的恶魔完全不畏惧普通亡灵所畏惧的一切。你忽然出现这种情况那么你很可能被诅咒了也可能是染上了某种可怕的病毒。”

阿伦眉头跳了一跳内心却没有太多的恐慌太多生与死之间的经历将他的内心磨练到了麻木不仁的境界他甚至还笑了笑安慰缪诺琳道:“小师妹不必太担心说不定是什么突性症状……”

缪诺琳冷冷的打断了他说:“突性症状?阿伦这么多年来你有感冒过吗?你有烧过吗?你会喉咙痛吗?没有一次都没有吧!因为我们是踏足在生死边缘上的恶魔!告诉我你最近见过什么人生过什么事?”

阿伦看着缪诺琳眼中深深的关切胸口暖了一暖牵了牵嘴角便将最近所生的人和事一一讲述了出来。

缪诺琳中途听得很细心一句话也没插但当她听完第一句话就说:“我说阿伦你对凤雅玲真是有情有义啊!”

阿伦迎上了缪诺琳的目光说:“小师妹假如你身处在凤雅玲的位置我也会一样待你的。”

缪诺琳终于勉强笑了笑但她很快又敛起了笑容正容道:“有几个人是特别可疑的。第一个是洛塞夫大主教第二个是神龙的女皇第三个是波特其中洛塞夫的嫌疑最大因为他代表的是神代表着世界上最光明的一切而你是黑暗中的恶魔……”

阿伦摇了摇头显然不能接受洛塞夫陷害自己的可能。

缪诺琳沉吟道:“阿伦他也未必想害你说不定是想帮你抹去身体上亡灵的气息。或许那些烙在你灵魂中的光明烙印今天刚好到了作的时间。”

抹去亡灵气息重新成为一个人身体中重新流淌出正常人的血液……阿伦脸上竟无法抑制的流露出了喜色哪怕他深深知道这不过是缪诺琳的一个假设。

缪诺琳不无失望的看着蜷缩成一团的阿伦轻声道:“阿伦假如你不再是一个亡灵恶魔那么你的一切力量将随之流逝你不再是一个绝世强者不再可以傲立于人前从此成为一个普通人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阿伦的目光茫然了一下立即又恢复了清晰微笑道:“小师妹假如真是如此那也不错啊!”

缪诺琳表示无法理解的顶了顶下巴才说:“假如你的敌人知道你成为了普通人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

“……”对于此阿伦只能闭上嘴巴了。

“除了洛塞夫大主教凤慕雪和波特的可能性也是相当大的但恐怕只有洛塞夫的动机有可能是良性的其余两人真有动过手脚的话居心亘测啊……”

在两人对话时阿伦只要一有时间就不停的喝水就像一个在沙漠中缺水多时的旅者这看得缪诺琳不由得眉头大皱。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缪诺琳掀开布帘一角看了看窗外天空烈阳正被一团乌云挡住令天色阴沉了许多她轻声道:“阿伦皇城到了你先回去吧!此事我还要好好想想。今晚我将入宫参见凤慕雪到时我再去找你。”

“嗯……”阿伦无力应了一声。

内皇城的城门外阿伦脚步软弱令他脚下的步伐看起来更轻飘飘了。

幸好没走几步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的宋锦阳主管重新出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快步跟上大胆来到阿伦身边搀扶了阿伦一把。

阿伦侧头对宋锦阳微微一笑以示感激但那笑容中明显带着一丝疑惑宋锦阳像是心虚又再微微地垂下了头。

内皇城的大广场上停泊有几十辆专用马车当阿伦快要走上其中一辆马车时猛烈的阳光又再从浓云中喷出这几乎令阿伦再次站立不稳身体内部痉挛成了一团但他强咬牙关硬是没让自己倒在炽热的碎石地面上。

同时阿伦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宋锦阳手中搀扶的力气明显增大了。

刚在马车里坐定阿伦目光迅瞥了一眼四周从茶几托盘下取出一瓶用来冲茶的清水也不用杯子一扭开瓶盖就将整瓶水灌进了喉咙里。

宋锦阳眉目里带着忧愁但他一声不吭默默的将所有的布帘全部放下当他在阿伦对面坐下时觉对方的眼睛里全是深深的疑惑。

没多久负责驾御马车的御者将他们带到了阿伦所住的庭院阿伦自觉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般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才能慢慢走回到房间里虽然过程只是短短的几十步距离。

宋锦阳侍侯阿伦坐好又很自觉的用最大的水晶玻璃杯子盛满了水放到阿伦面前。

阿伦的胸口一阵郁闷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喉咙深处甜甜的阿伦慌忙合紧了嘴没让这口银灰色的血液给喷了出来全身上下渐渐被渗出的冷汗给湿透了。

他一手按撩住微痛的胸口一手抹了抹迷檬的眼睛觉宋锦阳已经拿着一个痰孟站在自己身边。

阿伦微微急促的喘着气手一掀那顶厚长的帽子立即被掀了下来英俊的面庞因为痛苦而变得有点扭曲一双本应深邃的眼睛浑浊一片。

宋锦阳看得一阵心慌刚想后退两步阿伦的手已经闪电般探出紧紧的扣在了他的喉咙上“当”的一声响痰孟顿时从宋锦阳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阿伦咽了一下口水硬生生将那银灰色的血吞回到喉咙里才冷冷的说:“宋锦阳主管我很感激你前面的一臂之力但我并不是一个善男信女讨厌有人在我面前隐瞒些什么!”

阿伦曾在皇宫里放倒五百精锐的事迹宋锦阳作为主管之一可是略有所闻的他丝毫不怀疑扣在自己喉咙的手指能立即洞穿自己的生命但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出任何声音。

阿伦冷笑道:“宋锦阳主管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的死亡也不是唯一的终结我知道有不下千种的方法可以令人生不如死的!”

宋锦阳眼中闪过了惊慌恐惧嘴唇再次一动但仍是什么也没说一阵沉默过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阿伦心中涌起怒气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强控着翻腾不休的内息又冷冷道:“主管先生看样子你是再也不想看到你的家人、孩子了……”

话未说完脑袋又是一阵刺痛的晕眩身体的力气终于被抽得一干二净那只曾经强而有力的右手无力地从宋锦阳身上滑落。

宋锦阳叹了口气后退了几步却没离去而是找了一块干爽的毛巾又再上前为阿伦轻轻抹去那不断渗出的冷汗。

一阵深深的沉默后宋锦阳忽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原本我是一个专门侍奉女皇陛下的内侍……三个月前的一天女皇忽然得了一个急病开始时的症状就是怕光怕热全身无力……就与你现在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他换了一块干爽的毛巾又低声说:“那一天之后我就被调离开了女皇身边而和我一起侍奉陛下的另外三个内侍现在全部下落不明……”

阿伦闷哼了一声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片内心阵阵烦躁身体却是完全无力他低声问:“是不是你的同僚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而你运气比较好没有看到?”

宋锦阳的声音更低了“不知道约翰先生!请不要再问了这已经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阿伦无力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震惊不已。

按光悦影所说凤慕雪患的可是绝症她也亲自承认了一次难道说只是昨晚一次短短的接触这绝症就传染了给我?这怎么可能?她身边这么多人为何个个没事我的运气就这么差仅仅近距离交谈一次就染上了……

难道是宋锦阳在说谎?阿伦不由得瞥了一眼身边的主管先生他眉头深锁似是知道自己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那又难道说这仅仅是巧合……

自从那一年开始自从鲜红色从此变成银灰色的那一刻开始阿伦就未曾受过这样大的身体折磨他以坚韧的意志去强撑着虚弱的身躯苦苦思索着。

宋锦阳看出阿伦深深的疲意沉声问:“约翰修士你需要上床休息一会吗?”

阿伦摇头道:“不用了我想沐浴水不要太热也不要太冷帮我在其中加上冬草、巴豆、枸祀……”

宋锦阳应声下去后阿伦暗叹一声进神龙以后一切事情都比想像中要倒霉啊……

哲人曾经说过现在的挫折都将成为未来幸福回忆的最佳伴侣。

阿伦对此不以为然或许是因为他的幸福回忆从不因挫折而来。

恰到好处的温水中阿伦伸展了一下躯体躁动的银灰色血液平静了下来但大量精力耗费后的虚脱还是令阿伦连一根脚指头都是软弱的。

温水池边有一个神龙仰形态的香炉从神龙口中飘出袅袅轻烟令整间浴室都弥漫在淡淡的芬芳当中。

阿伦透过薄薄雾气注视着几幅墙上的壁画那是众神处死魔鬼的画面魔鬼奋力挣扎但因为前面中了众神的圈套已经没有了力量根本再无还手之力。

这些壁画令阿伦感到一阵不舒服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缪诺琳的话——“阿伦假如你不再是一个亡灵恶魔那么你的一切力量将随之流逝你不再是一个绝世强者不再可以傲立于人前从此成为一个普通人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假如你的敌人知道你成为了普通人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

“呵……一个被代表正义的人们杀死的恶魔多么无趣的一种未来啊!”阿伦喃喃自语着。

水汽朦胧中阿伦的思潮不禁又回到了那个过去不敢回忆现在渐渐学会面对的灰色岁月眼前淡淡的雾气慢慢变作了昨日的画面。

那一年那一天阿伦才刚刚成为一个亡灵东帝天当时在他眼中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黑袍怪客一声不吭就将他扔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里。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几个只有手指大的通风口就是房间的唯一装饰。

那个时侯阿伦还是一个稚嫩的孩子面对无穷无尽的漆黑、无穷无尽的未知只懂得躲在房间一角傲傲哭泣记忆中不断闪现的是族人惨死父母变作亡灵的可怕画面。

那个时侯他还相信神灵他不断的向神祈祷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一觉睡醒后一切恶梦都将终结他又能重新回到那片无忧无虑的土地重新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每次睡醒他还是在那间无尽漆黑的房间通风口的地方放着一些冰冷的饭菜提醒着他一切都是真的。

于是他继续无奈的哭泣继续在哭泣中祈祷。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祈祷了多少回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因为长期的黑暗门外的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刺得阿伦几乎睁不开眼睛。

东帝天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把就将他拎起放到面前端详了起来他小声的饮泣立即又变回了嚎淘大哭。

东帝天却赞叹了一句“阿伦你是我见过最有毅力的人。”

阿伦止了止哭声圆圆的大眼睛又红又肿其中带着疑惑和不解。

东帝天解释道:“因为你可以连续哭泣了十天没有毅力怎么可能做到。”

听他把话说完阿伦又继续傲傲大哭了起来。

东帝天不再吭声拎着阿伦来到小绿洲的中央掷到地上只抛下了一句“晒晒太阳如果受不了那就死去吧!”

这时猛烈的阳光已经刺得阿伦神经痉挛身体每寸肌肉都像是要被烈日剥离下来过去可怕的传说一个个涌上他的脑海这些传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亡灵是无法接触太阳的他们是与黑暗同行的一族他想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亡灵阳光肯定会将我的**蒸掉的也好这样的方式也是一种解脱……

于是他干脆躺到地上缩成了一团等待着真正死亡的到来无奈身体明明痛苦无比精神也受到烈日的严刑拷打但叫他失望的是直到太阳下山他还是好好的躺着连毛也没少一根。

东帝天又出现了拎起阿伦又端详了一阵说:“不错这样晒都死不去再晒几天你就可以适应太阳了。”

阿伦那时侯已经在处于半昏迷状态嘴唇颤动着出了“嗯嗯哦哦”的声音如果东帝天能翻译出这些嗯嗯哦哦定能听到阿伦最强烈的咒骂声这也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用这么恶毒的言辞来诅咒别人只可惜对方根本无法领略到他的意恩。

东帝天将阿伦拎回到那间漆黑的房间掷下离去。

无尽的漆黑和无知又再开始伴随阿伦然后饮泣然后模模糊糊的入睡然后天亮然后继续面对那炽热无比的艳阳。

在这最难熬的几天里阿伦有想过绝食以死亡来解脱黑袍怪客对他的折磨但**强烈的需求总能够战胜他的精神目标总是令他在漆黑中爬行爬到那通风口的地方抓起那冰冷的饭菜大口大口的放进嘴里。

从那时侯开始他开始鄙视自己脆弱的灵魂、不坚定的意志和弱小的身躯。

也是从那时侯开始他从向神灵祈祷到诅咒神灵诅咒言辞之恶毒可以令天上每一位神灵都为之震动。

东帝天显然对阿伦的表现很满意从饭菜质量的提升可以窥见一二但这也不能阻碍阿伦一有空就将他狠狠诅咒。

当阿伦完全适应阳光后东帝天在一个傍晚拎着他离开了绿洲他很清楚的记得眼前的天地完全是一片血红色的夕阳。

在一个高高的土丘上东帝天指了指下面一头匍匐着的巨大魔兽以毫无感情的冰冷语调说:“等会你下去杀掉它。”

阿伦不吭声但脸上完全写满了惧意不过他并没有哀求因为他试过抱着东帝天的腿大声哭泣哀求对方放他离开结果东帝天一脚就将他远远瑞开于是他知道对东帝天来说任何哀求都是徒劳的。

东帝天从袖子里变出了一把闪着绿光的匕冷冷道:“阿伦你看清楚我的动作了我只示范一次。我要事先提醒你等下你只要出现一个错误你就会成为这头魔兽的晚餐。”

阿伦还是不吭声只是盯紧了东帝天的一举一动。

东帝天整个身形弓了下来往前小踏两步又往后小踏两步冷冷解释:“你要尽量屏住呼吸身体的重心要尽量的平衡这样的前进方式可以降低猎物的警觉做到最好你就可以神不知兔不觉的去到她身边出手时要快匕要刺直线那样才不会浪费力量……”

简洁地将刺杀过程说明了一遍后绿光一闪东帝天已经将匕抛到了阿伦手上冷声道:“现在你下去收割这只魔兽的生命。”

呼啸的风声中伴随有阿伦剧烈的心跳血色的黄昏中渗出阴沉的杀气阿伦不敢后退也不敢停下因为身后正有一道森严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只能一步一步地往那头匍匐不动的魔兽踏去。

随着与魔兽的距离渐渐接近阿伦的手也开始颤抖了匕差点也从手中滑落魔兽身体上的暗黄色鳞片已经清晰可见阵阵令人窒息的腥臭冲击着阿伦的嗅觉神经他灵魂中最懦弱的一面近乎哀号起来但他脚步依然没有停下背后那道有如实质的冰冷目光就像一股推力不断促使他继续前进。

与其被那个黑袍怪客折磨倒不如痛快的死在那只魔兽爪下……阿伦不断用这句话鼓舞着自己。

这时那头魔兽忽然动了一动微微抖动着身躯似乎觉了某个不之客的到来又像是刚刚结束睡眠准备醒来。

阿伦非但没有停下反倒加快了脚步微薄的身躯撞进了魔兽的怀里猩红的血液与夕阳的光辉溶为一体只在眨眼之间一切都结束了。

他看着那头巨大魔兽在面前轰然倒下慢慢抽出匕然后坐倒在地急促呼吸着呼吸之急促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到灵魂全都在剧烈的颤抖。

很快东帝天又已站在他面前冰冷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赞赏说:“不错你是个天生的杀手……”

面对这不是夸奖的夸奖阿伦的灵魂颤抖得更厉害了。

东帝天却把他拎了起来冷然道:“走吧!从现在开始你不再畏惧这些低贱的魔兽了。”

……

阿伦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飞龙沙漠的往事渐渐从水雾中淡去他暗自用嘲讽的语气自我感慨着确实从那一天开始我不再畏惧阳光从那一刻开始我学会了收割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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