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皱眉道:“‘泡泡’?”
刘独峰道:“泡泡是九幽老妖的得意弟子学了他不少本领。刚才一战开始潜化为那件‘绿芒’的九幽老怪后来则由泡泡撑持他化作灰袍罩住你。你失去抵抗之力便是着了泡泡‘尸居余气无心香’之故。他以为我已远去不及赶回故现身出手因此为我‘风雷一剑’所伤。”

他说到这里把廖六抱到地势较高、泥土较松软一边用地上那一对银钩一下一下往地上掘落。

戚少商明白他的意思。

刘独峰要把廖六埋好。

戚少商也有这个意思。

他总是觉得刘独峰带来的六个人有五个人都可以说是他间接害死的。

他没有任何法子去偿还这些人的命债但心里决不忍廖六就此横尸荒山。

所以他也收剑回鞘在地上拾起那把被削得像是根钢椎秃棒的兵器用力往地上掘。

刘独峰忽道:“你手上的棒子是九幽老怪的趁手兵器之一叫做‘阴阳三才夺’看来狐震碑已经来了这地上还有几枚铁蒺藜‘铁蒺藜’也肯定到过这里。你交手的时候可要留意九幽老怪手上还有一支阴夺能使九招七种机关务需小心。”

戚少商看看自己手上的“秃棒”不禁趁着涵照的月色细细把玩了一番道:“我看他没什么。一把利器被削成这般怪样看来也不大济事。”

刘独峰冷哼道:“那是因为它碰着兵器的克星:春秋笔!”

戚少商抬头望了一眼凛然道:“笔则笔削则削春秋之笔严如斧越。”

刘独峰颔道:“‘春秋笔’就在张五手里。”

戚少商道:“那么说张五也来过这里了?”

刘独峰微喟道:“廖六遇难张五怎么不过来?我这六名部属只有临危赴义之辈没有贪生怕死的人!”

戚少商怕他又触景伤情忙找个比较转忧为喜的话题:“看来张五得以身免却不知到那里去了?”

刘独峰用钩子指指地上下颔微扬道:“你看。”那对钩子被他大力掘地早已碰损撞崩刃口倒卷刘独峰恨它为杀廖六凶器之一掘土时全不护惜。

戚少商只见身前地上有两行轮印虽被乱石枯岩切断但在有泥土不远之处亦可续接。这轮痕在辗过石上绿苔时尤为深刻分明。

戚少商恍然道:“来人乘坐木轮轿子?”

刘独峰眉心打了一个结道:“我就是奇怪这一点。九幽老怪风瘫多年乘舆而出原无足奇;但九幽老怪既在破庙偷袭又怎么能分身来此袭击廖六这倒是奇。”

戚少商道:“在破庙的确是九幽老鬼?”

刘独峰微哼道:“要不是九幽亲至就有这等功力那岂容我们两人活到现在?”

戚少商知道刘独峰年纪虽大德高望重但争强好胜之心仍然热切不过他说的话也确有道理便道:“在破庙里那块灰布——九幽老妖中了你一剑明明已化作一道青烟被你兜截住了怎会——?”

刘独峰道:“你被‘尸居余气’所迷看去的有一半模糊不清一半是幻像要是别人早已倒下了你的内力毕竟不弱几经折腾还可以保住元气。不错九幽老怪是着了我一剑我错以为他潜化为‘绿纱’再转为青烟溜走正欲乘胜追击不料那一道青烟只是他徒弟‘泡泡’的杰作他则潜入帐幔之中趁我乍然受他另一位徒弟龙涉虚化作山神像攻袭时也伤了我一记。”

他苦笑一下接道:“要不是我伤他也相当不轻加上那一道示警的烟火九幽老怪才不会与龙涉虚、泡泡急急退走。”

戚少商道:“烟花?示警?”

刘独峰道:“九幽老怪一定还有别的门徒在外把风第一道烟花显然是向他暗示我已赶到这里意促九幽老怪动手。第二道烟花应该是示警但还有什么含意我就不知道了。他临撤走前仍不死心全力反扑彼此对了一掌嘿嘿谁也讨不了好。”

戚少商微一沉思道:“不过那第一道烟花所传递的讯息未免失误你压根儿没离开过庙里。”

刘独峰手下不停一面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突然弯腰抚腹闷哼一声。

戚少商知他伤得不轻忙问:“你怎样了?”

刘独峰立即挺身截然道:“我没事。”双眉闪电般迅快一整长吸一口气反问道:“你呢?”

戚少商知他好强便道:“还有些浑浑噩噩要不是捕神来得快我迷醉得被人大卸八块也浑然不知呢!”

刘独峰拍拍戚少商肩膀笑道:“你岂会这般不济事!我当年也着过迷香全凭一口真气制住了七巨寇才倒下去昏迷了个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那七个窝囊却仍未冲开穴道能奈我何?哈哈……”这笑得几声不知是因笑震痛了伤处还是忽又想到伤心处抚胸变脸却成了几声干咳。

戚少商岔开话题道:“看来九幽老妖这一伤非要一段时间不能复原。”

刘独峰脸色越来越差戚少商迎着月色一望只见他头上的白气越来越浓仔细看去隐隐晦黑不禁吓了一跳。

刘独峰大力掘了几下又大声喘了几口气忽然道:“你在担心我的伤势?”

戚少商却说:“天快亮了张五他不知道会不会退回庙里找我们?不如廖六的葬地就由我来挖土刘大人先回庙里歇歇。”

刘独峰道:“你看我只是在掘土其实我是用大力掘地的挫力来疗伤回气。我伤在腰肾五行中水属黑我头上冒黑气便是要把肾脏的瘀伤散出来而已我正要借掘土时所冒升之气来运导体内的水流往正途你要我回庙疗伤反而是我舍近求远了。”

戚少商这才恍悟刘独峰正是要借土力生化催养调和恢复伤患。只听刘独峰又道:“张五如果能回到庙里也必会来此处找我们只怕他——”

戚少商忙道:“张五哥机警过人而且他手上又有你亲传的‘春秋笔’只要不是九幽老怪亲出要为难他谈何容易!”

刘独峰道:“我知道这是你安慰我。廖六死了他本来也有‘轩辕昊天镜’而今不也一样不翼而飞!难道除了九幽老怪之处又来了些什么强敌?”戚少商心中一动道:“江湖传闻说你给六位部属亲信六件宝物件件都是犀利霸道的武器不知可有此事?”

刘独峰微微笑道:“你可知道那六件武器的名堂?”

戚少商道:“倒是听人说过。”

刘独峰道:“你说来听听。”

戚少商道:“‘灭魔弹月弯’、‘后羿射阳箭’、‘秋鱼刀’、‘春秋笔’、‘一九神泥’和‘轩辕吴天镜’。”

刘独峰点点头道:“不错。他们六人武功不高我原先之意是把这六件宝贝传予他们配合运用来的就算是高手也不易应付。”

戚少商道:“张五哥生死未卜廖六哥的‘轩辕昊天镜’恐怕已然落入敌手剩下的三件不知道是否还在刘大人处。”

刘独峰眼睛忽出异采道:“‘一丸神泥’已给周四用去。‘秋鱼刀’、‘后羿射阳箭’在蓝三、李二死时廖六已收回交我现仍在我这儿。”他顿一顿沉声问“你为何不说四件而说三件?”

戚少商道:“这便是我问的真正用意。当日周四的‘一丸神泥’便施放在我和息大娘一役中。是役大娘顺手拿去‘灭魔弹月弯’这件事我觉得应该向你交代一声。”

刘独峰颓然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有也罢无也罢再见这六宝无非增添睹物思人。我生平惯用六把剑即是‘黄云’、‘红花’、‘碧苔’、‘蓝玉’、‘黑山’、‘白水’六剑而今黑山、白水、蓝玉三剑已毁仅存黄、青、红三剑其实世上有那一事那一物能永存?纵连宝剑古鞘也不过是一时之利器罢了。”

这时上坑已掘得相当深宽刘独峰替廖六拔掉背上的铁叉血污汩汩流出沾染了他的双手刘独峰平静地道:“廖六我知道杀你的人是狐震碑和铁蒺藜这些都是他们的独门暗器。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你放心安息罢。”

说着把廖六放入坑里开始拨泥入坑。

戚少商在旁协力拨土。

刘独峰一直没有说话。

他的双手和鞋子全沾满了泥土。

冷月下戚少商突然觉得这位一向荣贵逸尊。锦衣玉食的老人很是孤独无依凄凉可怜。

刘独峰在奋力填土浑似已忘了身上的泥污。

他身边已没有服待的人。

刘独峰忽然震了一震从侧面望去他白花花的胡子也微微颤动着。

戚少商很想过去挽扶他。

刘独峰马上就感觉出来了。

他突然强了起来。

整个人就像是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的一种坚强。

上已填平他用双掌平压了几次然后说:“九幽老怪不可能就此放过我们这一路上难免多事。”

戚少商垂下头来好半晌才涩声道:“我觉得……大人——”

刘独峰微笑打断道:“叫我刘独峰。”

戚少商顿了一顿道:“刘前辈。”

刘独峰坚持道:“如蒙不弃我们就交了这个朋友。我叫刘独峰。”

戚少商道:“不行。”

刘独峰讶然道:“哦?”

戚少商道:“这个时候不行。”

刘独峰问:“为什么?”

戚少商道:“这个时候你是在扣押我假如我是你的朋友你还方便押解我吗?”

刘独峰道:“不对。朋友是朋友押解是押解。你纵然是我的朋友只要犯了法我还是要拿你。”

戚少商道:“不是的。我只要跟谁交上了朋友我就维护他他做错了事我也会袒护他除非他泯不悔改我才下手制裁。”

刘独峰道:“所以你遇劫难时也有很多人为你泯不畏死。”

戚少商点头道:“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刘独峰道:“那只是个性上不同而已。人与人之间不一定要个性相同才能成为好朋友只要志趣相投便可以成为知交。”

戚少商道:“如果我当你是朋友纵然应付了九幽老鬼之后我有机会逃脱但也不能逃脱了因为这样会对不起朋友的。我一生不是没有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而是尽可能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但只要有机会我是一定要逃的因为我要为我的朋友报仇我还是叫你刘捕神好了。”

刘独峰叹道:“你执意如此我也不能勉强。但我心里还是当你为朋友。”

两人静默了半晌。

刘独峰才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戚少商道:“我觉得九幽老怪志在杀我你大可不必插手。我要是能在他手下逃脱那是我的造化你不必为我挡这个灾煞!”

“这点你估计错了。”刘独峰道“九幽老怪要是只想把我引出庙外不杀廖六我或许也能相信他目的只在取你之命。他既然下令把廖六也杀死便无惧于与我结下深仇。想来傅宗书所下的指令里不但要拿你的命也要我的人头。这也罢我跟他的新仇旧恨、多年对峙总该找个时候算算总帐!”

他抚髯又道:“现在我跟你是在同一条道上并肩作战你不必再担心连累我的事等击退了强敌你再设法你的脱逃我再进行我的押解。”

戚少商长叹道:“也罢。”忽道“看!”

刘独峰循指望去只见来处漆黑一片但凝视一会之后隐隐觉得黑幕天边似乎有一股蒙蒙黄光微微幌动。

刘独峰诧道:“火光?”

戚少商毕竟长年累日在“连云寨”上主持大局对风火所示方面探测极有把握:“我们走时庙里的火是否已经灭了?”

他们走时确把柴火完全踏熄生怕山火无情肆虐。

刘独峰会意地道:“是在庙里的火?”

戚少商望定天边临风岸立薄唇抿得紧紧道:“庙里有人。”

庙里有人。

是敌?是友?

刘独峰和戚少商都没有避开。

如果是敌避也避不开。如果是友又何必要避?

所以他们一齐往火光处掠去。

火晕渐渐旺炽。

除了两人已渐渐接近火光之处这火也正好被拨生起来。

——生火的人似有恃无恐!

刘独峰、戚少商接近庙门之际摹地两人一分戚少商一鹤冲天掠上庙檐倒挂金钩揉身而下捷逾猿猴轻似四两棉花。

刘独峰一按剑一捋髯吐气扬声提足踢开半掩的庙门!

突见火光一盛一支火把焰子迎面扑来!

刘独峰一闪身猱身而上青芒一闪火把已斩成两半火头掉落地上的了那白鼻人的脚一下。

那入痛得大叫一声还喊了一个字:“爷——”

话止声绝。

戚少商的剑已架在那人头侧。

他的也无声无息地落在那人背后。

刘独峰乍听语言叱了一声:“慢着!”

这时三人才彼此看清楚了对方的面目都喊了一声:

“是你!”

这人正是张五。

张五的鼻子白了一块。

那是一块包扎着他伤口的白布。

张五没有死。

他还一只手拿着昊天镜另一只手去掏春秋笔准备跟来敌拼个死活。

可是他这时已被制止。

同时也清楚了来人。

来人正是他惦念着的主子!

张五仍然活着。

可是连他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那一片事物撞开了铁蔟藜落到地上原来是一枚铜钱。

张五全身都软了。

而鼻尖的麻痒更厉害了。

他仰身倒下时只见狐震碑扬手出了烟花金灿夺目!

他还看见那枚被倒撞回去的铁蔟藜竟倒射向“铁蔟藜”!

“铁蒺藜”本来胜券在握乍逢急变一时慌了手脚。

他也听见另一个女音叫道:“正点子来了。”随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