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四娘又笑道:“听说你在杨仲英门下之时白天习武晚上学文还曾填过一道‘百字令’的词?”唐晓澜面上一红呐呐说道:“这词不过是少年时候的游戏之作根本不成其为词。”原来那词正是他思念吕四娘而作的不知何以会给她知道是她提起心中揣揣不安。吕四娘道:“你那词我读过了“词味”是有的但太伤感了。少年人不应有此。你开那几句‘飘萍倦侣算茫茫人海友朋知否?’便充满了孤独自伤的情意。其实在茫茫人海之中尽多知己而且只要你行合乎义做的事能为大多数人着想那又何必定要人知?”
吕四娘谈词论世晓以微言讽以大义对他词中的儿女之情却半句不提。唐晓澜低头不语心中思想起伏如潮。

吕四娘盈盈一笑又道“我少年时也曾填过一‘水龙吟’词其中有两句道:‘莫学新声后主恐词仙笑依何苦?’我以为无病呻吟固然不好有病呻吟也大可不必。大丈夫若遇危难当立定脚根肩负重荷闯过关去。学词当学苏、辛像李后主那种亡国之音学它作甚?你读过辛弃疾那‘贺新郎’词吧开那三句也像你那百字令开头的三句一样叹交游零落但他那词却一片豪气和你大不相同。你还记得么?你试念来听听。”

唐晓澜抬起头来念道: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一尊搔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沈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这词乃辛弃疾暮年所写俏印象迈脱胜于少年。唐晓澜念完之后顿觉自己心胸侠窄真不免为古人所笑。吕四娘并没有有温言安慰于他但却在该词中引领他自己思索。唐晓澜心环渐畅不禁问道:“姐姐把你作的那‘水龙吟’词也一并念给我听吧。”

吕四娘想了一想笑道:“也好。”念道:

“天边缥缈奇峰曾是我旧时家处。拂袖去来软尘初踏石门西住。短锄栽花长诗佐酒几回凝仕。惯裂笛叹云高歌散雾振在上千岩树。莫学新声后主恐词仙笑依何苦?摘斗移星惊沙落月辟开云路。蓬岛旧游员峨新境!从头飞渡。且笔泻西江文翻北海唤神龙舞。”

这词豪情胜慨抱负既高胸襟亦广。若非吕四娘自承己作唐晓澜真不敢相信这是出于女子手笔。

两人谈得甚是投机唐晓澜闷气虽消但还想请问她立身处世之道正思索间忽听得一瓢和尚在下面喊道:“四娘沈先生午睡醒了正找你呢。”吕四娘抬头一看说道:“真是畅谈不知时刻日头都已偏西了。你的肚子也该饿啦回寺院吃饭去。”

唐晓澜随吕四娘下山问道:“哪位沈先生?”吕四娘笑道:“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我爹爹最得意的门生沈在宽。”唐晓澜“啊”了一声问道:“他不是五年前已被捕了?”吕四姐道:“甘师兄还没对你说过吧后来我们把他救出来了。”唐晓澜先是心神一荡后来一想:吕四娘对自己的姐弟之情已足令自己铭心刻骨那能再存奢望?这样一想心湖平静心境澄明默默的随吕四娘进了禅院。

沈在宽午睡初醒回味吕四娘晨间所说的言语只觉蜜意柔情紊回心底再看自己印司所集前人断句的那小词重读一遍读到:“见了又休还似梦坐来虽近远如天。”两句不觉哑然失笑。心想吕四娘如此深情眷恋自己还自寻苦恼这真是着甚来由?又想道:古人相交以诚像吕四娘那样绩年玉貌五年来却忍受空山静寂伴陪自己这样一个残疾之人而且还愿以身相托这真是情真意诚在主人中也不多见。这时心底阴霾尽皆扫净。

吕四娘带了唐晓澜进入禅院两人并肩而行唐晓澜已长得比吕四娘还高禅院前有山泉汇成小潭潭水照影只见一个英俊少年一个啊娜少女有如并蒂之莲在水中摇晃。刚才吕四娘在流泉飞瀑之旁听唐晓澜申诉全心想替他消解优危心中毫无别念对水中影子亦无感觉如今经过小潭步入禅院突然想起了沈在宽那集句小词只怕沈在宽对自己还未能全心信赖见了晓澜若生误会这岂不加重他的病情?思念及此脚步忽缓。唐晓澜若有所觉回头问道:“姐姐你想什么?”吕四娘抬头一望阳光明朗山花如笠说道:“没有什么?”跨前两步带唐晓澜进了禅院在一间静室之前叩门叫道:“在宽有客人来呢!”

沈在宽的床贴近房门伸手便可拔捧门闩他却走下床来一手扶着墙壁一手开门吕四娘急忙将他扶着说道:“你刚刚能运动四肢不宜过劳。”沈在宽见有唐晓澜在旁怔了一怔随即说道:“你应该先招待客人。”吕四娘笑道:“这是很熟的朋友。”瞧了沈在宽一眼见他毫无异容将他扶回床上替两人介绍沈在宽道:“唐兄请坐我行动不便请恕失礼。”

唐晓澜见此情况才知吕四娘五年来陪伴的竟然是个废人心中感动更觉吕四娘真非常人可及!

吕四娘到香积厨中取了斋饭端进房中唐晓澜和沈在宽谈得甚欢。吃了饭后唐晓澜道:“我有一事想请教沈兄。”沈在宽道:“请说。”

唐晓澜将前事再说一遍。沈在宽听完之后忽然坐了起来。说道:“唐兄既不见外我也愿献一得之愚莹妹你陪唐兄走一趟!”吕四娘惊道:“那你呢?”沈在宽道:“我现在身体日有进境内功亦已摸到门路有一瓢大师照顾就行了。唐兄的事却非你替他排解不可。事有缓急轻重轻重倒置则事殆矣。我们读书就是要识得分别重和轻。何况主人高义原就不止限于男子唐兄和我们既是知交他的危难我们岂可坐视?”吕四娘料不到他的心胸如此开阔不觉感动得滴下泪来。

沈在宽又道:“唐兄这次遭逢大变据我看来是外来之难易解而心中之贼难除。”唐晓澜这时已将沈在宽当大哥看待!说道:“愿聆教诲。”沈在宽道:“唐兄被令师误会之事有四娘出头排解谅可化为无事。只是唐兄乍明身世对今后出处大约颇感为难。”这话一针见血唐晓澜正因为自己是皇室血统而感到苦恼万分。沈在宽缓缓说道:“百姓之所好者好之百姓之所恶者恶之立身处世之道尽于此矣。”唐晓澜低沉思良久良久始抬起头说道:“多谢沈兄教导。”

沈在宽道:“莹妹你明天就陪唐兄下山去吧。”吕四娘心情激荡忽道:“再过几天便是七日了。”沈在宽知她舍不得自己笑道:“少游词云:‘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又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们五年来朝夕盈桓已不知胜过牛郎织女千万倍何必为小别伤心。”吕四娘听了这话知他已是全心信爱更无半点疑虑虽然离情别绪尚自索怀但一瓣芳心也自暗暗快慰。

正说话间一瓢和尚忽然扣门叫道:“四娘今天不知吹什么风又有稀客来了!”吕四娘道:“谁呀!”一瓢道:“你的师兄江南大侠甘凤池。”唐晓澜道:“甘大侠指引我到仙霞我以为他自己不来了怎么他又赶来。”吕四娘道:“甘师兄来必然有事。”和唐晓澜出去迎接。

甘风池见唐晓澜伴着吕四娘出来知他以前所说不假态度比前亲热许多执着他的手笑道:“我暗中保护你上山你知道么?”唐晓澜面有愧色答道:“丝毫不知。”原来甘凤池精明干练把师妹的住址告诉了唐晓澜后一方面怕他说的是假话暗中邀有清廷鹰犬上山;一方面却又顾及若他所说是真也难保没有人跟踪。所以便暗中跟在他的后面。待唐晓澜上山之后这才折回谁知刚刚踏上回程在仙霞岭脚不远之处又遇见了一件奇事。

吕四娘行礼之后问道:“一别五年各同门可好么?”甘凤池道:“近一两年来我很少和同门见面。想不到刚才在无意之中倒得着同门的信物。”吕四娘奇道:“什么是哪位师兄托人来找我吗?”甘凤池在怀中取出一幅画来递给吕四娘道:“你看这是谁的手笔?”画中一只巨鹰威武之极但却被关在笼中鹰像伸出笼来双翼张开似欲鸣叫。笼旁有一个少女形貌颇似浙江巡抚的女儿李明珠。吕四娘看了一阵叫起来道:“难道是路师兄被浙江巡抚软禁了?”

路民瞻是世家子弟武功虽然不高画却很是出名尤其擅长画鹰。这幅画把神鹰囚在笼中似乎是以鹰喻人暗示自己被禁。吕四娘颤声问道:“甘师兄这幅画你是怎么得来的?”

甘凤池道:“我目送唐兄。上山之后就独自折回走了三四里路忽闻得山后有马嘶之声山风吹来还隐隐有凄厉的叫声。”吕四娘面色倏变说道:“难道有清廷鹰犬知我隐居此地?”甘凤池道:“我也是这样担心所以急忙跑到山后去看只见驿道上尘士飞扬几匹马已去得远了。我自念追之不及只好在附近仔细察视忽见山脚的岩石上有几处有点点血迹想是刚才有人在驿道上激斗直打到山边才被捉去了的。”唐晓澜道:“依甘大侠之见他们是不是想上山来!”甘凤池道:“我看不是。看脚印和血迹似是从驿道打到山边后来又越斗越远。看情形似是几个人围着一人后来这人就被捉去了。假如那些人是想上山的话他们就不必在获胜之后急急纵马飞驰。”

吕四娘不觉有点担心说道:“被捉去的那人会不会是路师兄?”甘凤池道:“我看也不是。路师兄没有那么好的武功。”唐晓澜奇道:“甘大侠未经目击怎么会分辨得出他武功的好坏?”甘凤池道:“山边的泥地湿滑脚印分明从脚印的分布和移动的痕迹来看那是几人合攻一人而被攻的人步法并不凌乱进退之间甚有法度。路师兄虽然也有那等武功但他少经阵仗临场未必能有如此镇定。”甘凤池分析入微不唯唐晓澜佩服连吕四娘也觉得这位师哥的确是江湖上的大行家阅历之深远非自己可比。

甘凤池道:“我最近正想出一次远门去拜访几位师兄。还有我前年听得二师兄(周浔)说关东四侠很想和我见面也许我会北上京师远赴辽东也说不定。”吕四娘笑道:“那好极了我和唐晓澜明日也将远行就和师兄一道吧。有师兄在一起我们安心得多。”甘凤池道:“那沈先生呢?”吕四娘道:“他近来似有进境今日已能扶壁而行了。他知道了晓澜的事就叫我替他向江湖上的侠义道疏通解释。”甘凤池道:“沈先生肝胆照人虽然是个书生但侠义之风犹胜于吾辈!”当下请吕四娘引见到静室里拜见了沈在宽。在宽听得甘凤池和二人同行他本来已无杂念现在更是放心。

第二日一早三人就下山北上。为了旅途方便吕四娘女扮男装甘凤池擅于变貌易容之术用药替唐晓澜变了颜容一路行来果然无人能识。

仙霞岭的北面便是浙江三人取道龙游、金华、东下义乌、绍兴。直至萧山准备先到路民瞻家乡访问。萧山出去便是杭州沿海一带。吕四娘久困山中此时方得重见大海胸襟宽畅这日他们正向路民瞻的家乡进大路靠山面海吕四娘一时兴起和甘唐二人走上山上远眺海洋只见大小岛屿星罗棋布渔舟点点有如水鸟般在波涛中随意出没。正自心旷神怡忽听得甘凤池声叫唤。

吕四娘回过头来愕然问道:“七哥何事?”甘凤池道:“你看这个。”带吕四娘到一块突出来的石岩下面拂了石上尘土只见上面画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吕四娘一个也不认得奇道:“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甘凤池道:“我也不懂大约是江湖帮会的暗记。”吕四娘道:“我们何必理这些闲事。”甘风池道:“不然你再看看。”带吕四娘下去看画有各种符号的山石竟有五六处之多。

甘凤池道:“有两种符号我稍为懂得意思大概是约定日期到这里聚会。”吕四娘道:“难道这山中卧虎藏龙居然有江湖豪杰么?但这也不关我们的事。”甘凤池道:“八妹你和路师兄一在浙东一在浙西我也经常往来浙皖苏赣各省浙江的成名人物帮会领我们全都知道可没听过在路师兄家乡也有江湖豪客隐居。”吕四娘道:“七哥是否疑心此事与路师兄有关。”甘风池道:“我还不敢断定但此去路师兄家不过八十余里我从未听路兄说过他的家乡有什么武功高强的人所以甚觉奇怪。我们索性再搜它一搜。”三人转过山腰绕过几层峰峻的石崎见对面山腰有缕缕炊烟吕四娘道:“那边山中似有人家。”甘凤池笑道:“我们索性到那边岭上去看。”三人绕过山背走下岭来岭下面居然有一层层的山田甘凤池笑道:“不止有人家还有村落呢!”

三人横过两山环抱的幽谷到了对面山脚甘凤池放慢脚步一面上山一面用目光搜索上到半山又现了两三处帮会的暗记。行了一阵将到山顶只见山的那边、炊姻四起吕四娘笑道:“我们走了半天深入山地山下人家已收工歇息炊起晚饭来了。我们还不出去今晚可要在这儿借宿了。”甘凤池道:“再看一看。”忽然停下步来露出惊异之容J

甘凤池平日为人深沉不露。纵然未有“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修养临事镇定的功夫在同门之中却屈一指。吕四娘奇道:“七哥你又瞧见什么?”甘凤池沉吟不语过了半晌这才说道:“敢情有哪位师兄被困此地这可真叫我猜不透了!”带吕四娘走到一块石岩底下石岩侧边有一块尖石突出如剑光滑如镜石上刻的符号竟然是他们同门间所用的暗号”符号甚为简单潦草画的是“被困盼援”四字。甘凤池道:“你看这是不是我们同门所留的暗记?”吕四娘道:“有何疑点?”甘凤池道:“若是我们同门的暗记何以没有数字符号?”原来独臂老尼门下在互通讯息时署名的暗号必以排行次序替代。例如甘凤池应署“七”字吕四娘应署“八”字吕四娘不是不知可是乍见石上符号确是本门暗记就不细看。甘凤池道:“还有更奇的呢你看得出来吗?”

吕四娘道:“七哥只凭这几个简简单单的符号你怎么看得出那么多东西?还有什么更奇的事呢?我一点也看不出来;请你揭明以开茅塞。”甘凤池道:“你看这些暗号乃是以指代笔用指力在石头上刻划出来的。看这人功力在路师兄之上而在白师兄之下倒称周(清)曹(仁父)二位师兄在伯仲之间但若是周曹二人所‘写’笔迹必然苍老但这些符号点划之间颇带稚气我敢断定留这个暗记的绝不是本门之人。”吕四娘暗暗佩服。甘凤池看了一阵又笑道:“留暗记的是何等样人我此刻已大致可以揣度出来了。”吕四娘忽然笑道:“七哥你且慢说让我猜一猜看。”唐晓澜也在凝神注视但却看不出什么道理正在纳闷。吕四娘道:“留暗记的人是个女子比我还要年轻。”甘凤池拍手笑道:“对了。”

唐晓澜问道:“你们到底怎么看出来的?”吕四娘道:“你研究过书法没有?”唐晓澜道:“我幼年失学后来在杨师门下才有机会读书那时只是贪读诗书很少执笔练字。”吕四娘道:“女子写的字总比男子柔媚这你应该知道的了。这些符号虽然并不是方块字而且是用指力所划但也离不开点划勾撇和写字有共通之处如何看不出来。”甘凤池道:“我倒不是从书法上领悟而是看那些符号线条纤细可以猜出那是女子的指头划的。八妹你虽欠缺江湖经验却真聪明。”吕四娘面红笑道:“我连是不是同门所留的都看不出来呢还说聪明?”甘凤池道:“那怪不得你你和好几位师兄还未见过面对他们的功力如何自然没有我这样熟悉。”甘凤池想了一想又道:“同门中除你之外别无女子她如何识得我们的暗记这倒奇了。既到此地我们索性到下面山村探它一探。”

三人攀上山头俯下视后山的情景又是不同只见层层的小山峰曲曲折折宛若重门叠户但半山腰处却用人工辟成盘旋的山道。甘凤池笑道:“这里的形势倒还不错。”三人就从山道上一路走下来走到半山已见山脚有几十家人家。这时红日就将西下百鸟归巢吱吱喳喳的叫得好不热闹。

三人下山之后行进村中村人大都已在屋内用膳只有寥寥几个在外面闲逛见了这三个陌生的客人甚为惊诧。村中有一家朱门大户在周围的民房映衬下分外瞩目甘凤池便向那家人家走去有人上来问道:“贵客可是来找尚庄主吗?”甘凤池应道:“正是。”那人道:“请等一等。”跑步如飞先入屋中甘凤池悄声对吕四娘道:“等会我们进去由我答话若有什么事变请看愚兄眼色行事。”吕四娘道:“我们当然是唯师兄的马是瞻。”说话间已到了那家门前两扇朱漆大门忽然打开。

两名大汉走出门外伸出中指向地上一指唱了个喏问道:“三位是道上同源还是迁金人士?”这是帮会中常用的黑话意思是问:你们是同道的别一帮派的人呢还是本帮兄弟来朝见龙头大哥的?甘凤池竖起拇指向天上一抬大刺刺的说道:“日月星辰不归泥土。”两名大汉面色一变急忙恭恭敬敬的说道:“三位请进待小的禀告庄主。”原来那两句话是甘凤池自表身份说明自己不是帮会中人谁人也管他不着。说这话的人若非一派领就是成名人物。

两名大汉将三人引进客厅坐了一阵只见一个年约六旬的壮健老人从后堂走了出来想必就是什么尚庄主了。唐晓澜正想起立甘凤池轻轻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抢先站了起来向中间行进三步然后向左侧跨一步再向右侧跨一步然后又侧退三步这才示意叫吕唐二人起来抱拳行礼。这老人怔了一怔颇为气恼。

原来这尚庄主来头颇大听得手下人禀告说是有这么样的三个人来见急忙出来迎接一见之下大为失望他以为来的必是成名人物谁知全不认得。而且吕唐二人都很年青尤其是吕四娘因为得了易兰珠“敛精内视”之术看来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文弱书生;三人中甘凤池年纪较大态度也较为老成但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而且面黄肌瘦活像一个病夫。尚庄主心中嘀咕以为他们是江湖骗子。但甘凤池进而复退行的却是平辈之礼尚庄主初时气恼但一想他们既然能找到此地必知自己名头既敢用平辈之札相见当非等闲人物。江湖上异人甚多他也就不敢怠慢。当下哈哈一笑抱拳还礼暗运内家真力拳风向甘凤池撞来甘凤池纹丝不动还了一揖尚庄主身体微微一晃急忙定着。笑道:“老兄好功夫这两位小哥是老兄门下么?”甘凤池道:“雁行并列都是同辈。”尚庄主又怔了一怔伸出手来向吕四娘道:“老朽失言请恕无知。”吕四娘伸手与他一握尚庄主突觉手腕酸麻始知吕四娘功夫还在甘凤池之上。三人中唐晓澜最为壮健英俊尚庄主不敢再试急忙肃请三人就座。

甘凤池道:“听说庄主做寿我们兄弟三人特来叨扰。”唐晓澜莫名其妙心想:甘大侠怎么知道这个老头做寿?谁知这又是帮会的黑话。甘凤池一路行来见了十多处帮会的暗记默察情形料想这里的主人必然是一个大帮会的头子可能就在最近要邀请各帮会的人来这里秘密聚会。这种聚会称为“做寿”所以甘凤池出言试撞。果然一撞便对尚庄主哈哈笑道:“三位高贤;惠然肯来真是增光不少只是还有几天才是寿期要委屈三位高贤在舍下小住了!”

甘凤池道:“既然如此那只有叨扰了。”当下请教姓名甘凤池化名唐龙吕四娘化名李双双唐晓澜化名冯尧。尚庄主问道:“三位在哪里开山立柜?”甘凤池道:“流水行云没个定处。”尚往主又道:“那么三位是上线挂牌的了?”甘凤池又笑道:“不归标不立柜有花赏花有酒喝酒五湖四海皆朋友。”两人用江湖‘唇典’(暗语)问答听得唐晓澜益茫然原来尚庄主惊疑不定一再试探先问他是不是占据山头的寨主或者开香堂的大哥甘凤池说不是于是尚庄主又问他们是不是独行大盗(上线挂牌意即在江湖流窜四出劫掠。)甘凤池又说不是而且说明他们和黑白两道都没牵连(不归标)但在江湖上却到处都有朋友。这样的身份非同小可不是前辈高人就是成名侠客饶是尚庄主见多识广也自捉摸不定。他把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在心中暗数想来想去都没有像他们那样年青的人。尚庄主无法只好以上宾之礼相待叫庄丁带他们到客房安歇。尚庄主心想韩老怪不是今晚便是明天就要来到。他一定会看出这三个人的来历。

三人进了客房吕四娘悄悄问道:“七哥一向深沉不露何以这回自表身份。”甘凤池道:“这个尚庄主定是帮会的领无疑。我们平白闯来若非稍为炫露一下他那里肯招待我们既非帮会中人那就只好假托江湖游狭的身份了。”其实甘凤池正是当时江湖上声名最大的一位游侠根本不是“假托”。也正因此尚庄主怎样也不敢想到甘凤池就是他。

歇了一阵尚庄主遣人送来晚饭极为丰盛吕四娘犹有疑虑甘凤池笑道:“他摸不透我们的道路岂敢暗算?”大碗酒大块肉的吃了庄丁进来收拾说道:“庄主向三位请安请怨他不来陪客了。”甘凤池道:“庄主有事不必客气。”

这晚三人同室到了午夜甘凤池道:“八妹你出去探它一探看这个山庄有什么古怪?”独臂神尼门下以吕四娘的轻功最高甘凤池自愧不如所以叫她去探。吕四娘走近窗口只见窗外黑影幢幢低声说道:“七哥外面有人监视。”甘凤池道:“我有办法引开他们。”伸出中指在窗中对面的墙上一插登时插穿了一个小洞随手在墙角捡起一片竹片伸入洞中搅了一会说道:“行了”从百室囊中取出一颗弹子双指挟着对着洞口一弹只听得嗤的一声弹子飞出外面。随后便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奔跑声音吕四娘何等聪明。知道这是甘凤池声东击西之计衣襟一撩穿窗飞出!外面的看守听得弹子声响以为有夜行人来“投石问路”群向弹子落处奔去。到回过头时吕四娘已飞掠过两间屋面躲在假山之后了。

这座尚庄主的花园占地甚广布置不俗只见四面假山玲珑游廊曲折中间还有一座高耸的碉楼。吕四娘暗暗称奇:这地方好像来过似的?想了一阵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的园林布置竟是模仿鱼壳在田横岛千文岩上所建那座别墅的格局虽然没有鱼壳别墅的雄伟和险峻但也颁为可观。吕四娘躲在假山背后四顾无人正想跃出忽听得有脚步声响只见四个女郎提着纱灯联抉走过。其中一个少女道:“郡主脾气好大看她那样百媚千娇谁也料不到她武功那么高明。”又一个少女道:“是呀昨天她不肯吃饭孟塞主去劝她不知说了些什么她一巴掌便打过来孟塞主急忙闪开她一掌便把檀木桌子打坏了。”又一个少女道:“后来是庄主进去说好说坏她才肯吃。”第四个少女道:“听说孟塞主武功本在我们庄主之上乃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他倒很忍得。”第一个少女道:“是郡主嘛!他怎么也得忍着。”吕四娘伏地听声四个女郎渐走渐远声音越来越弱吕四娘甚为奇怪:那里来的郡主?难道一个帮会领还敢把王爷的小姐劫了?好奇心起一掠而出轻飘飘的蹑在那四个女郎身后吕四娘轻功已经极峰真有登萍渡水之能飞絮无声之妙跟在那四个女郎身后她们竟自半点不知。

跟了一阵又听得一位女郎说道:“大后天是我们帮中的柜祖开帮大典不知大王来不来?”另一位少女道:“她女儿在这里总会来吧?”又一名少女道:“我听少主说大王忙着呢未必分得出身。”先头那名少女道:“少主倒和你很要好时时和你说体己话儿呢。”那名少女“呸”了一声又说说笑笑过一阵先头那少女又道:“你们说郡主脾气坏我却说她好。昨天我服侍她梳头她执着我的手问长问短就像我的姐姐一般。”先头那少女又道:“听说是大王不准她嫁人所以她才逃出来。”其余三名少女吱吱喳喳的问道:“真的你怎知道?”“她不害羞吗?怎么闹着要嫁人?”“嫁不到合意的人难怪脾气坏了。”一人一句听得吕四娘暗暗好笑。

四个女郎绕过假山亭台曲曲折折走到园子西角只见一座三层楼宇楼角挂着十几盏垂穗八角风灯第三层楼上窗门打开灯光照壁依稀看见一个少女的背影竟似熟人但却想不起是谁。吕四娘正想抄小径抢过四个女郎前头飞身上楼。楼上灯光忽灭园子转角处蓦然走出两个人。四个女郎垂手肃立吕四娘急忙闪进花树丛中。斜眼偷窥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这两个人一个是尚庄主一个竟是天叶散人的师兄韩重山。只听得尚庄主道:“你今晚就要赶去吗明天再走成不成?今天来了三个小子口气极大我想请你替我摸摸他们的海底!”

吕四娘更是吃惊心想这韩重山武功卓暗器尤其厉害。而且若只是他一人也还罢了只怕了因那一班人也和他同来正思量间只听得韩重山道:“我的老伴等着我呢大后天我一定赶来替你祝寿便是。至于你说的那三个小子等下我去瞧他们一瞧倘若真是成名人物我总不至于不认识的。”尚庄主道:“好我先看看郡主她这两天脾气可大呢!”韩重山哼了一声道:“这贱丫头!”和尚庄主上楼吕四娘急忙一闪展开绝顶轻功奔回客舍。

甘唐二人等得正在心焦窗门一动吕四娘如飞鸟般掠进向甘凤池低声笑道:“我学了你那手功夫将到客舍就随便用一粒小石子引他们走开了。他们今晚要受两场虚惊。”甘凤池道:“你探出什么没有?”吕四娘道:“明天再和你说等下韩重山那怪物要来看我们我们装睡。”客房很大三床并列甘凤池睡在中间过了一阵忽听得有敲门之声甘凤池故意等了一会这才作出给惊醒之状开了房门韩重山和尚庄主站在门口尚庄主道:“刚才有夜行人探庄三位可受惊了?”甘凤池道声“惭愧”说道:“我们睡得太熟一点也听不出来。”尚庄主道:“我就怕惊了贵客不好意思。”随着介绍韩重山给三人相见韩重山双眸炯炯看了一阵吕四娘和唐晓澜虽然都会过韩重山可是现在变了颜容吕四娘又改了男装。在暗淡灯光之下又适值韩重山心中有事竟看不出来。

寒喧几句韩重山道声“打扰”便即告辞尚庄主跟了出来韩重山道:“这三个小子不是什么成名人物但看样子武功却还不错大约是名家弟子故作大言想扬名闯万来的。”尚庄主忽然说道:“会不会是天山剑客的门下?”韩重山道:“天山剑传人己绝你还老是怀恨做什么?”又道:“庄主请恕我失言其实以你的武功又有卫岛主和孟寨主在此难道还怕这三个小子作反?”尚庄主见他焦急之容现于辞色不敢再说。韩重山拱了拱手身形起处似一溜轻烟般的飞出山庄连夜赶办他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6续有帮会的领到来尚庄主忙个不了但百忙中早晚仍然抽空来看甘凤池他们三人甘凤池老于江湖言谈之间绝不叫他摸得底细。到了第四日中午尚庄主忽然亲自来请三人随他走到园中园中摆有几桌酒席。吕四娘忽然想起鱼壳大王之宴情景和今日颇为相似。尚庄主请他们坐上席吕四娘和唐晓澜一看在席其他七个客人之中竟然认得二人一个是凌云岛主卫扬威一个是太湖塞主孟武功不禁暗暗称异。

正是:

山庄囚玉女席上见群魔。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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