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成了被告
圆明园,勤政殿,东阁。

顺天府尹陈守创跪在御前,上了折子。

这位被从工部给事中擢升上来的天子心腹,现下并没有摆出什么铁面御史的做派,而是恭顺得紧。

雍正使内侍接了他的折子,摆摆手叫起。

十三爷先前正好在御前商议政务,坐在一边,看着陈守创,心里在思量他的来意。

作为京府府尹,陈守创不仅品级是正三品,而且有直接递牌子面君之权。

城里有什么不太平?

十三阿哥思量着,用眼角余光,看了御案后的皇上一眼。

皇上看着折子,神情有些怪异,不似担心,嘴角微翘,带了几分讥讽。

这会儿功夫,皇上已经看罢折子,对十三阿哥道:“有人往顺天府递状纸,要告曹颙侵占民财!”说罢,将折子递给边上的内侍,示意给十三阿哥送去。

十三阿哥闻言,只觉得古怪,接了折子,快速看了一遍,又看了后边附着的状纸,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确实是有人将曹颙给告了。

侵占民财?!

十三阿哥连为曹颙辩白几句的想法都没有,因为,这罪名实在是太离谱。

曹颙在官场上口碑好,皇上瞅着他也顺眼,除了他工作勤奋,为人恭谨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富足不贪。

不媚上,不压下,守着户部这个油水最丰厚的衙门,也从来不伸手。

旁人不晓得,消息灵通的十三阿哥却是晓得曹家的收入来源。

除了庄子同“稻香村”外,还有广州商铺的分红。曹家甚至还隐藏着一门生意,也是滚滚利来。

那就是“西洋美颜膏”。

十三阿哥府中,也用着几瓶,玉色琉璃瓶子,外头汇着缩小版的西洋美人头。

在京城的洋货铺子里,这样一瓶美颜膏,就要卖到四、五两银子一瓶。

实际上,这是这些东西都是产自澳门,是曹家暗地里的买卖。

既是四、五两银子一瓶的东西,若是效果不好,也不会推广开来。既然这个东西,能在几年之内,在京城占有一席之地,可见效果颇佳。

十三阿哥虽不晓得这“美颜膏”的配方,却晓得主用成份用了珍珠粉。

京城的胭脂铺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珍珠膏、珍珠粉什么的,可定好的东西,价格也比不上“美颜膏”。

有好几条生财之路在手的曹颙,平素里只听说过散财的,这侵吞旁人财产的罪名就扣的有些滑稽了?

陈守创是认识曹颙的,两人同朝为官,不过点头之交。

陈守创不会幼稚地以为,有个状纸在手,就能扮演铁面御史,带人讨伐手握实权的户部尚书。

他自己是皇上器重的臣子不假,曹颙的圣宠未必在他之下。

况且,他已不是御史。

京府府尹,天子脚下,处事首先要求稳。

当看到状纸时,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探究事情真伪,而是关注这状纸背后有没有官员倾轧,会不会引得政局震荡。

事关二品京堂,立不立案,如何立案,都不是他一个京兆府尹能做主的。

于是,就有了御前请旨。

“你怎么看?”皇上问十三阿哥道。

十三阿哥笑着摇摇头,回道:“这状纸看似言辞振振,却是底气有些不足。这前面咬着曹家侵占庄家遗财不放,后边却又例举出庄陪嫁财物作证。既是庄家的房宅田产都归了庄氏的嫁妆,那前面曹家侵占民财的说法就有些对不上了。”

陈守创在旁听了,心中松了口气。

即便大家都说曹颙是和善性子,陈守创也不愿平白地得罪他。

他虽比曹颙年长,可论起官场资历,却是落后曹颙一大截。

他好好地做完府尹,在往上多半是升侍郎;那个时候,曹颙说不定更进一步,封阁拜相。

今儿却是他倒霉的日子,因为皇上接着发话,让他立案审理……

户部,尚书房。

看到刑部送来的文书,曹颙不由皱眉。

查嗣庭案终于尘埃落定,查嗣庭与其子查克上死在狱中,其他儿子未满十五岁,给功臣之家为奴。

两位兄弟中,长兄年迈家居,对于所为恶乱之事,实无由得知,著将查慎行父子俱从宽免,释放回籍。

胞兄查嗣瑮、胞侄查基俱免死流三千里。查嗣庭名下应追家产,著变价,留于浙江,以充海塘工程之用。

因提前托了十三阿哥,所以在“功臣之家”的名单上,也添了曹家。

查嗣瑮两个未满十五岁的儿子查开、查学,将以官奴身份,入曹府执役。

这样一个结果,对曹项也算有个交代,可曹颙并不觉得欣喜。

因为从蒋坚这边,他还听到关于查家的另外一个消息。

查嗣庭之妻与媳妇都投缳自尽,查家其他女眷将跟随成年的父亲子侄流三千里。

没有将查家女眷罚没为奴,给江南查家留几分余地;将查家年幼男丁都入了奴籍,就断了他们几代人的科举之路。

说到底,还是查家的风头太盛了些,已经执掌士林牛耳。

因不好太过行迹,曹颙只吩咐曹满带了他的名帖去刑部领人。

对于查开、查学两兄弟的安置,曹颙面上也只是淡淡的,让人将他们带到下人房安置,并没有另眼相待。

查家的案子风波才熄,他可不想因为这个,引得皇上迁怒。

兄弟两个,一个十四、一个九岁,年长的查开已经考了秀才,长相温文儒雅不说,肚子里也有墨水。

曹颙想了想,便吩咐曹元,将他们兄弟两个安排在长生与天宝身边做书童。

翰林院同六部相比,消息滞后了些,可毕竟查家是翰林院里的大户,多少人关注着,所以曹项也得到恩师流放,曹家赏了“官奴”的消息。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时回家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偏生今日翰林院忙,几位新上任的编休的编休,到他这里请假学问,应付了好一会儿,才脱身出来。

等到从衙门出来,曹项没有回东府,直接奔西府而来。

他为老师古稀之年即将流放难过,又为老师两个儿子入曹府而欢喜。

虽说都是罚没入了官奴,可在曹家,与在其他人家不一样。

不过,听说曹颙将他们兄弟安置在下人房,让他们做天佑的伴读,曹项神色就纠结起来。

曹颙见状,哭笑不得,道:“皇上既让他们做官奴,难道四弟还想要见他们做少爷不成?”

曹项犹豫着说道:“家里又不差这两个孩子,大哥大嫂向来仁慈,就是家生子儿,不也是多到十几岁,才开始侍候?”

曹颙板着脸,道:“你想要作何?接过去锦衣玉食地养着?”

曹项也晓得那样不妥当,低下头道:“多照拂一些总是好的。”

曹颙摇了摇头,前几年瞧着曹项已经开窍,怎么在翰林院待上几年,就呆了许多。

“你是查嗣瑮的弟子,这个消息若是有心人探察,瞒不了人,若是将他们送到你那里,你如何安置?厚待了,是打皇上的脸;薄待了,就要遭世人唾弃。还是留在西府这边吧。”曹颙道。

这也是最妥当的法子了,曹项脑子清醒许多,又再次谢过堂兄。

当天晚饭,曹项就留在西府这边,兄弟两个推杯换盏,倒是比平素少几分拘谨,多几几分亲近。

“老师到底是古稀老人,这回去黑龙江怕是日子难熬。”曹项干了一杯酒道。

“你也不用太惦记,现下黑龙江将军傅大人刚好与我有旧,我会书信一封给他,请他帮忙照拂一二。”曹颙道。

之所以这样这般费劲对旁人好,也有几分是看在金庸老大爷的情分上。

多少乐意帮上一帮,不过能做的,也只是一帮了,再多了就不符合曹颙的性子。

对曹府众人来说,查氏兄弟入府,不过是多两个小厮而已;知晓他们兄弟真实身份的,只有曹颙夫妇与大管家曹元。

庄延平听说曹颙回来,过来辞行,明天一早,他就要去通州码头登船南下。

柴秀才夫妇寻了个托辞,昨日就搬出曹府,瞧着那阵势,有在京城多驻留些日子。

庄延平虽对他们有些不满,却也想不到,这两位为了银钱,吃了雄心豹子胆,已经开始控诉曹家了。

同庄延平说完话,曹颙便回了内宅。

给李氏请完安后,曹颙便回了梧桐苑。

“妞妞亲事已了,老太太怕热,惦记回海淀庄子。后日便是千秋节,等过了千秋节,就搬到园子避暑如何?”初瑜道。

曹颙摆摆手,道:“若是收拾得差不多,早些搬过去也行,不用等千秋节……礼部今天下了公文,今年千秋节已是免朝贺……”

初瑜闻言,不禁骇然。

连续两年“千秋节”免朝贺,帝后和谐的传言,一捅就破。

“到底皇上为何这般不待见皇后,连体面也不给了?”初瑜心中好奇,低声问道。

曹颙想了想,低声回道:“皇上重权,即便是深宫之中,也不想二圣齐尊,这是其一;其二么,听说是为去年三阿哥选嫡妃之事,皇后动静大了,引得皇上不快,八成是还没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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