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便有女奴端了一个托盘进门,低着头跪下高举过两个精美陶碗。幻先生端过后一看,只见碗中凝出的乳白色的冻,正微微的颤着,若美玉一般精美,他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寒凉甘润沁喉,斯时天气虽然还颇为寒冷,但幻先生刚刚才奔行过,正觉得微有躁热,喉中液体犹如凝霜冻玉一般滑润下喉咙,当真是咽如滑脂,似乎连五脏六腑都欢呼了起来,感觉这一股子凉实在来得正是时候。
朱海笑着说道:

“这道琼露乃是我特制的,非这草原上喝不到,乃是把小母牛的初次鲜乳汁煮开后,晾凉,加入蜂蜜,经过细罗过滤,再对入适量的江米酒,搅匀后盛在碗里,分层码进木桶后,桶底加火烘烤,等到凝固后撤火,再晾凉、冰镇,最后浇上醉了年余的樱桃汁。这才能将其中的味祛除干净。”

幻先生微微颔首,嘿然笑道:

“灭九子鬼母这一役我虽然损失了宝物,却也大出了胸中恶气,他们三人自入截教后,便一直看不起我等野路子,嘿!没想到最后却还要我来出手相救!虽然某家取了些巧,但看他们今后还敢动不动拿什么名门正派来说嘴?”

此次一战,幻先生自然是扬眉吐气,其中固然有取巧的缘故,不过他当时以一己之力,硬撼九子鬼母的颠峰状态,虽然最后结果是一败涂地,但他未化兽身,尚有余力,据朱海的估计,其实力已不在多宝,燃灯,赵公明这等第二代弟子中的翘楚之下!

此时不觉说话间,日头也自云雾的遮蔽里笑吟吟的将头探将出来,烘烘的引诱着人体表的温度,下人门陆续送上草原上特有的浓鲜蘑菇汤。炙羊肋条,一边吃饭边享受暖日的光泽,再看着水面点动的万点金光,环境与美食巧妙地统合在一起,分外有一种惬意的体味。

而方才那道琼露中,加有米酒,因此饮下的时候虽然口感寒凉,片刻后却发起热来,于是热呼呼的阳光和肚里那热呼呼的微醺醉意交错对流。在腹背之间融合游走,有感觉的人宽去外衣,懒散的半卧在躺椅之上,心里都会涌出两个由衷的字:

“舒服”。

朱海这时候才想了一想,笑吟吟的道:

“我想,此次先生应当是为地一句谎话而来。”

幻先生眯缝起眼睛,白眉上扬道:

“哦?”

“这天底下除了一些只能意会。不可言传,或者是各门各派的私人隐秘以外。您识得的东西可不多见,那日将鬼母斩杀之后。我拿了一块红色肉片向您询问,得到的回答却是不识。朱海笑眯眯的道:“其实,您是识得,并且还深知它的来龙去脉的吧?”

幻先生点了点头。肃容道:

“识得确实不假,但深知它地来龙去脉却是假话,此物之奇之诡,确是我平生所仅见。”

朱海持着酒杯的手忽然定在了空中。良久才道:

“愿闻其详。”

幻先生很慎重地道:

“我怀疑,这东西乃是九子鬼母本体之上分裂出来的幼体,名叫婴元,实是她浑身上下地阴华所聚,你莫小看了这小小肉块,却当是那日在人世间现身的那具鬼母妖体的核心!只是按照常理推断,就算它在人世间的妖体被毁,这东西上也应该有鬼母地元神所系,当直接潜回九幽之下,不知为何,却会落到你的手上,并且其上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感应,只是一片空白。”

朱海便将当时情形一五一十说将出来,只是略去了胸口那块异石的细节,幻先生沉吟良久道:

“只怕是当时星力太盛,将鬼母的这丝元神打散了?”

其实他这一猜,虽不中矣不远也,朱海胸口地那块异石能为通天这等人所看中,自然有其不凡之处,虽然还是残缺之物,但借着那星力的催激,生生将寄生于这婴元中的鬼母神念击散。便为朱海所获。而九幽下的九子鬼母失了这点婴元,至少得苦修五百载方能恢复元气!

朱海喝了一口酒,好一会儿才其咽将下去,似有些失望的道:

“那么,这东西有什么用?”

幻先生冷哼一声道:

“得了此物,实在是你小子的

我那日之所以破例说谎,为的便是此事。这婴元本没有自主神识的更加难得!若你那长耳师父乃是女身,单凭这婴元就能给他塑一个纯阴之体,令其马上换体清醒过来!”

“若是被乌云仙得了,他的修为立上层楼!我当日若说将出来,岂不是又被他骑在了头上?至于此物的其余功效,连我也不甚明了,你去翻翻犬戎的歧道经,或许还能寻到一二。”

********朱海听了心中大惊,旁的就不用多说了,那重塑身体乃是何等飘渺无形的事情?普天之下,只怕除了鸿均老祖能做到之外,旁人那是想也别想,否则这巫教传承几千年,还何必苦心琢磨换体之术?重塑一个身体占据进去便是了!

不过这婴元虽然珍贵,于朱海目前而言,却是并无多大用处,他将之珍惜的收藏了起来,送走幻先生以后,眼见得正月已过了一大半,便开始准备着手入山开门的事宜。

这一次开启巫教洞府的大事,却注定只能由朱海一个人去完成,因为据记载上说,秘藏之处异常神奇,附近只能存在一个人,否则连洞府的门户都不会开启!临行前,朱海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下,说自己要去寻覓地方闭关数十日,若是凡俗之事,由犬丁与犬戎先前的七部族长祭祀共商决定,若是修真界的事体,则直接请示云霄。

他在离开的时候,还特地去看了看云霄,只可惜她却是闭门不见,只是请使女出来说了平平淡淡的三个字:

“知道了。”

这一年的惊蛰,乃是在正月二十六,朱海带着坏东西,正月十九便出发,行入了犬戎中的穷山恶水当中,本来里面就人际罕至,如今犬戎全族都几乎搬迁到了草原上,因此哪怕连行上三五日,也难得见到人迹。朱海当年幼时便同这坏东西搭档出没在这山林里,如今故地重游,山水木石依旧,但徐徐行来的一人一鸟,却早已今非昔比。那些普通的恶虫毒物,听到坏东西的“啪不啪不”的欢快叫声,便浑身抽搐而死,连蚊蝇蚂蝗,也不敢飞近其十丈之内!

第二日,朱海循着犬祝留下来的记忆飞飞停停,忽然觉得周围的山峦景物变得熟悉了起来,他仔细一看,顿时勾起了深藏在脑海中对往事的记忆。

原来,已经到了洞黎坝了。

这方山水,便算得上是朱海的故乡了,环顾四周,树木的叶子好多都枯黄了,风一吹,哗啦呼啦的作响,平添几分冬已深春未至的萧索与凄凉。他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向着集子里行了过去。

厚重的篱笆仍在,却是显得破旧了,那一处处低矮的棚屋,崎岖的道路,杂乱的狗舍,都从朱海的记忆里奔跑出来,在心间一一呐喊,往事于他而言,并非若风若烟,而是血,汗,和泪。

寨子里空无一人,在如今草原上的七部犬戎里,并没有洞黎坝主人魑部在内,当年与商军一战之时,魑部族长启是被犬祝派出去打头阵的,因此死伤也是最为惨重,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整个集子里弄成现在这样荒凉的地步!朱海信步走着,心中充满了感伤,惆怅,在一处最为低矮破旧的棚屋前忽然站住,他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摩着面前那根半塌的腐朽梁柱,那动作温柔得似在抚摩情人的脸颊——

在几年之家——

简陋,但

忽然,坏东西急掠了过来,“啪不啪不”的拍打着翅膀,显然是发生了什么。朱海立即向它飞来的方向看去,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那里,赫然是犬乙曾经的住处!

朱海如今已不是那个任人鱼肉的懵懂少年,他眼里寒芒闪现,已用了上幻先生的独门心法,在飞奔的过程中,身体竟是带出一长串的残影!而他的本体则藏在这残影当中,可能是当前奔跑的那一个,却也有可能是最末的正在随风飘散的那个,若是旁边有人袭击,那么绝难辨认出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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