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家本住在明水镇上,自相于庭入仕,接连买了三四百顷上等田地,离着明水镇二三里建了个大宅,占地足有上百亩,隔得老远就能瞧见黑压压的一大片,说不尽的富贵繁华,因进庄的大道边有六棵大柳树,取了名就叫六柳庄,相家搬进去还不过两个月,只狄希陈走过几遭儿,素姐跟孩子们却是初次来。全/本/小/说/网
狄希陈拉起半边窗帘指给妻子看:顺着小山转个弯,道两边两三百户人家,俱是相家的庄农和家人群房,过了小村子再走一里路方是相家正经宅院。此时大门洞开,外头停的马车轿子足足上百顶。接上来的管家相安见是狄希陈,引着他们转到侧门,笑道:“挤在外头只怕一时半会动弹不得,到里边下车罢。”

狄希陈只在车内应了一声,到了二门才下车,一家子先到灵前上了香,又去相夫人跟前说了会子话。狄希陈自去前边帮相于庭照应。相夫人本来就素姐就极说得上来话,只因她娘家一样有事,不好央她来助忙,此时见面叙过寒温,自有相家族亲引了素姐到后边去。

那族亲与素姐也曾见过面儿,先要引她去正房,素姐道:“表嫂,上房有人陪没有?”

那相表嫂笑道:“有呢。请了知府大人的夫人做陪。官太太们坐了一屋子,表弟妹正好往那里去。”

素姐笑道:“已是有人陪了,俺去崔家姨妈那边罢。”

那表嫂笑道:“使得,俺带你去二房的院子,姨妈在那边歇脚呢。”领着素姐自正院东边夹道转回前头去。

素姐前后瞧瞧,东边一排有五个小院子。想必安置了有五房姬妾,忍不住问道:“西边也是这么多房?”

相表嫂道:“他们家只二房是个独院儿,别的都是几房合住的。西边是小少爷小小姐们住呢。老太太还在正房后边两进院子里。”

素姐到了那个院里。相于庭的二房李氏迎了出来,接了素姐跟孩子们进去。果然相家地近亲都在这边,相老夫人跟崔姨奶都显了老态,歪在炕上正一头说一头抹泪,边上的人都拿着帕子拭眼睛。素姐带着孩子们一一给长辈行过礼,相夫人拉着她挨在身边坐下。那李氏就将孩子带到另一个屋里去了。

崔姨妈泣道:“哥跟大姐都去了。只剩了俺们几个,活着有什么趣味。”相老夫人也陪着流泪,素姐想到自己穿越前的妈受一辈子苦,下半辈子才享点福,女儿又没了,也是十分悲伤,那眼泪滴滴答答如断线地珠子一般掉下来。崔姨妈跟相老夫人都当她是哭狄婆子,索性三个人抱着头痛苦了一场。

那个二房李氏急得团团转,好容易插句嘴道:“嫂子劝劝老夫人跟姑奶奶罢。都哭好几天了。”

素姐止了泪强笑道:“是我不对,本是想着来劝舅妈跟姨妈节哀的,反招两位老人家这么伤心.”

两个老地都拿眼瞪李氏。李氏哭笑不得,送了三盏茶上来道:“吃钟茶歇歇。”

素姐接了先奉崔姨妈。再奉相老太。最后才握了一杯在自个手里,趁着老太太们吃茶。走到李氏里屋去,李氏跟了进来还要陪不是,素姐笑道:“本是该劝的。”

李氏笑道:“倒叫旁人瞧着我是拿嫂子做筏子似的,不赶紧陪不是,明儿老太太头一个不饶我。”

素姐因她说话俏丽,又带着几分南方口声,因问道:“妹妹是南方人?”

那李氏垂头道:“我原是南方人,因爹爹到京里选官,全家都跟着来了,谁料染了时症,只我跟一个叔叔存活,投到相家为奴,是夫人怜惜我,做主抬了我做二房。”

素姐笑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你前头也有好几个呢,只抬举你,自是你家夫人真心喜欢你。”

李氏换了笑颜,帮跟来的小杏花打开衣包,素姐换了衣服,那李氏已是捧了镜子送到跟前服侍,素姐整妆毕,自掀了帘子出来,不过陪相老夫人跟崔姨妈话些家常。

冷眼瞧相家地众姬妾,明面上姐姐妹妹,一片莺声燕语,背地里只跟李氏一人斗。李氏虽势单,怎奈相夫人青目,轻易动不得她。素姐仔细想想,就明白相夫人是替这起人另设了个目标,自己方可置身事外,做她的贤惠夫人。素姐回家说与狄希陈听,狄希陈笑道:“这个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家在京里颇有贤名呢。”

素姐呸他道:“我是不肯的,你就白当兔子罢。”

狄希陈道:“若是似她那般算计,有感情都变得没感情,何苦。他两口子自从进了京,就一日淡似一日,越发的相敬如冰,一家人生出几个心,不败也是不败了。”取了胡先生拟的卷子给素姐瞧:“明儿就考罢,还有算术在里边呢。”

素姐看了笑道:“这就极不易了,考完了正经请他吃饭。似胡先生这般,教出来的才是有用的人。”

狄希陈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这个高人算是让咱们遇上了。回头将家人能婚配的都先配了罢,过了老太爷周年就把成房地打发出去。挑些能用的学几个月,到时也能用。”

素姐也含笑道:“早有此

第二日考起来,当晚狄希陈跟胡先生两个在书房挑灯到四更改卷子,第二天一早排了名次,将排在前边年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挑了六个,以云排之:青云、绿云最大,安在小妞妞房里;彩云白云次之,安在小紫萱房里;最少地两个书云、行云安在小全哥房里。另挑了六个聪明忠诚的小厮,蜀山、庐山做狄希陈地书僮,齐山、松山指给小全哥。最大地两个黄山跟华山指给严明柏。

小全哥跟明柏两个都有了自个地书僮,极是快活,拉了小弟们回他们地小书房。又召了小紫萱来,偷偷喊了来富来贵聚在一处说生意。来富比来贵稳重,问他只是摇头,来贵笑道:“已是赔了钱,不如认输罢。”

小紫萱跟小全哥都不肯依,俱含着泪摇头。小全哥道:“头一回做正经事,就赔成这样,俺们还存了几十两零花钱,再试几个月罢。”

明柏道:“都过了三个月了,咱们的酱晒了那许多,都不能吃,只有倒掉。泡菜虽然好卖,不过保本,七十两已去了五十两。还是认输罢。”

小紫萱抹了眼泪,摊开帐本又算帐,众人都无语。紫萱算了半日道:“还有三个月,只要咱们一个月嫌十几两。就够保本了。”

来贵都摇头道:“你们地泡菜。定的价钱太低了,一坛子只有十个钱地利息。一天能卖几坛?”

小全哥低头想了半日,方道:“爹娘不是总教我们不要半途而废么,俺们就算要认输,也要再过三个月。”

来富只道:“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你们不赚钱,原因不只在酱做坏了。多想想罢。夫人还找俺们有事呢,来贵咱们就去罢。”

且不提三个孩子又商议了哪些法子,只说来贵来富到了上房,小杏花指着书房道:“在那边呢。”

书房里只有素姐跟狄希陈两个,他两个晓得必有缘故,关紧了问站在跟前听吩咐。狄希陈笑道:“你们两个坐罢,咱们今儿先说私事。来贵不必提,来富你有没有话说?”

来富晓得狄希陈是问春香,红了脸不肯说话。

素姐心里十分抱歉,因笑道:“你们两个今年也有二十多,当是成亲的时候,家里比你们大的也不少,你们回头去说说,若是有情投意合的,叫他们跟你们两个说,等女孩子那头春香秋香去问清楚,只要男女都肯,就先定下来,过了老太爷周年就替大家把亲事都办了,可使得。”

来贵喜道:“俺跟秋香情投意合,不消说得。小夏荷跟小桌子也好,不消说得。”

狄希陈跟素姐都看来富,来富结巴了半日方道:“春香姐心里没有俺,休去问她,反倒招得她伤心。”

狄希陈问道:“你既知她心里没有你,你又何如?”

来富低头看着鞋尖道:“她不嫁,俺就不娶。”

狄希陈敬他是个情种,因笑道:“你也是个倔的,也罢,哪天想开了,再说成亲地话罢。”

来贵忙道:“家里将到成亲年纪的男子总有十几二十个,只怕还有好些要到外边另娶。”素姐又召了秋香来问明白,房里使唤的女孩子们,秋香,煮酒,煮茶,夏荷,冬梅五个到了年纪,又有意中人,配来贵、大虎、看庄上后门的刘小二、小桌子、买办马生松,其余都每个与了十两银子四匹红绿布,令他们外头择偶,都订了腊月成亲。他们也有去帐房领银子合布的,也有说要等来年府里放人的,不一而足。

狄希陈因道:“私事办完了咱们说公事,旧年金老实寻了两处房子我瞧着都好,都买下了。夫人想着开五荤铺的事,你也们知晓一二,可能挑出全适人选来?”

来贵跟来富都抢着道:“俺去。”

素姐摇头道:“你们两个,只能去一个总管。”他两个推让了半天,来富道:“开铺子累人,你成了亲,就要生孩子,顾了生意顾不上家里,还是俺去罢。”

来贵笑嘻嘻谢了,因道:“田二叔家田满仓跟柳叔家的大虎都是极会说话又肯动脑子的人,派他们先做伙计罢。”

狄希陈素姐都觉得甚好,四个人又把素日冷眼看中地挑出来七八个,两个铺子各分派五个,就是来富做掌柜。定了攒盒里边的花色,家里挑出十来个爱干净的媳妇子交给煮茶,单辟出个院子来做食品加工,素姐当即发了一千两银子给来富。他自领了人去办事。就把小桌子跟小板凳提了管庄上地一应事体。所有执事都重新安排妥当。狄家就似上了发条一般,一头庄上备春耕,一头府里去开铺子。过了一个月,府里两个铺子就有赢余,庄上因有玻璃大棚,虽是倒春寒,却无大碍,各色当种的都比别人家早半个月出苗。因安排地人得当,就不比旧年事无巨细都要来问狄希陈,老爷夫人只十日查一次帐时忙些,平常都是甩手掌柜,没事两口子坐了家里共看一本书,对几句对子,行几句酒令,再不然,逗逗小妞妞,教她说话走路,就是一天地大事。

狄希陈两口子不过逢七去薛家相家烧香罢,闲来无事,叫他小全哥三个来查考他们的小铺子,他三个绞尽脑汁想了各色法子,仍是赔钱。素姐叫取了帐来,跟狄希陈两个边看边笑,虽是流水帐,十岁多点地孩子,能记清楚也是不容易,别的不说,小紫萱的算术是大有长进,说话做事比前几个月都有耐性了。小全哥是最难受的一个,从前样样顺心,事事都让他掐尖儿,叫他开个铺子,却处处碰壁。兄妹两个站了爹娘跟前,都开不得口说话,只低了头掉眼泪。只有严明柏站在下边若有所思。

那啥,还在卡。卡的好伤心的说。

明儿见。有新思路了,再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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