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希陈到了家就问是谁送了饭去。/素姐见他脸色不好看,故意倒了一钟热茶给他,狄希陈接了皱着眉道:“怎么?”
素姐笑道:“不是天塌下来了,你喝完了再说。”

那钟茶热得烫手,好容易吹凉了喝下去,狄希陈已是消了气。

素姐问他:“可是吃坏了肚子?”

狄希陈苦笑道:“今天差点教送饭去的那个害我丢人。怎么人家的管家都千伶百俐,到咱们家全是大嘴

素姐抿着嘴儿笑道:“必又是狄九强罢,下次不教他出门就是。”

狄希陈看素姐还在笑,哼哼道:“你的丫头不是聪明的不要,叫你教的比猴还精,也不管管我。”

素姐越发觉得好笑,道:“管家们都是你挑了收下来的,当初你不也说要老实的么。”

当初狄希陈才中举的时候,就有许多小门小户来投,好靠了狄家大树避风雨。那时狄希陈一门心思想种地,拿定了主意凡是聪明跳脱的都拒之门外,老实厚道肯吃苦的方留下了。只有京里因推不掉收的几个长随,到了成都成了亲,因聪明太过都叫他亲手送走。如今跟前着实没有机灵的人使。他想着那个门子好,就道:“今儿多亏那个门子会说话,要不然丑大了,不然咱把他要来家?”

素姐笑道:“门子可比管家出息,人家肯来不肯来且不说,来了不见得比那几个教你送走了的二爷忠诚。”

狄希陈想了半天,笑道:“我从前看里打天下都要办教育培养人才,我就觉得幼稚。感情人家都是经历过的。人才到用时方恨少呀。”

素姐道:“嗯,人家办学校教出来的都是官儿,你却想教出几个伶俐的管家。来。虎躯一震,散发一下王八之气。就有人才来投你了,开口主公,闭口家主。”

狄希陈笑骂:“原来你有偷看黄书。说真格地,还是要找几个灵俐些的人前后跟着才是。”

素姐笑道:“我记下了,这个还是慢慢去找方好。急不得的,你先凑合着使那老实呆地罢。”

素姐因此就留了心,把狄九强之流的二三个都叫小春香记住了,不许使他们出门送东西。

新任谢知府雷厉风行,来了不过十来日地功夫,府衙的门子、快手就教他打了七八个。府衙门首的站笼里还站了两个来送礼的士绅家的管家,主人家求了布政使地书信来说情,还教他尖尖的敲了二十棍方放人。成都府教他唬得一个月都没有人敢告状,就是狄希陈那里一连十来个放告日.都门可罗麻雀,一群衙役跟书办们都坐了檐下哎声叹气数麻雀玩。

狄希陈因无事,不过早上来坐半个时辰。待热起来就回家换了葛衫光着头光着脚坐在树荫下边拿本《资治通鉴》看,边上小桌再放上一壶温茶。看累了还要打个盹。快活得恨不能要叫谢大人万岁。

这一日素姐无事,坐在他边上纳凉。发愁道:“再不下雨,就买不到菜了,莲菜今天都十个钱一斤。”

狄希陈笑道:“不要愁了,家里还有人家送的绿豆黄豆几十石,发豆芽得发多少?咱再自己磨点豆腐什么的,不是还种的有菜吗?”

素姐叫狄希陈提醒了,笑道:“果然没有想起来,我就叫人收搭下间房来给豆子们住,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狄希陈拍拍手上的书,伸了个懒腰道:“省一年的豆芽钱还不够人家过一个生日的。刘大人家三闺女生日,你都准备了些什么送人家?”

素姐道:“我自己穿的两个珠花,一套妆花纱衣服,以前人家送地象牙柄的团扇,一套家里带来的南瓜茄子地镇纸。”

狄希陈笑了一笑道:“在你是惠而不费,算算也有二十来两银子,这些人一年闹生日也闹不清。”

素姐笑道:“吃饭我就不去了,也省几钱银子的赏钱。这么热地天头上顶够几斤地杂碎还要穿了大衣服吃酒,做官太太还是体力劳动呢。”

狄希陈想起来就笑,原来前几日刘夫人上一个士绅家吃酒,头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簪步摇挑牌,席前后围了七八个人,等着她头上什么掉下来,马上拾起来插上去,就是这么着,还掉了根宝簪不知道教谁拾了去,刘夫人回家查点少了一样,将从人都打了几下。谢知府听说了,认真将刘大人叫去说了半日地道理。满城就传了这么一个笑话儿,都道谢知府是宝簪知府。

素姐会意,也笑了,说:“其实谢大人是有道理的,这两年女人头上越插越多,又沉重又费钱。他就该发个告示不许女人头上超过五样

狄希陈看了看素姐头上手上,很聪明的闭嘴。女人见了珠宝跟衣服,都跟不要命一样。就是素姐自己,虽然身上只有那几样,可是也有一大盒子不能吃不能穿亮晶晶明晃晃的小东西,无事还要拿出来把玩,若是他说拿一两样送哪家夫人生日省得再买,立刻变身喷火龙。

小春花拿了半盒李子进来道:“这个是快手陈湖峰家娘子送来的,我让她在门房外树荫底下坐了。”狄希陈忙揭了盒子,叫素姐来看:“没想到这里有这个,你最喜欢的。”原来狄希陈穿越前家里种了几棵李子树,到了八月间总要送一篓给素姐吃,就是这样的红李,咬开里边都是甜蜜蜜的汁水,一点儿都不酸。素姐见洗过了,就拾起一个来,咬了一口,笑道:“收起来。回她一盒米,再给她装几斤辣椒。”狄希陈忙道:“米就不必了。就拿她原盒子装一盒辣椒罢。”掉了头笑道:“这几个果子也不值钱,回他些吃的就罢了。米如今不好买。见你这样赏她,县衙里一百来个书办衙役明儿都送些小东小西指望你赏米。你赏还是不赏。”

小春香见素姐点头,也笑道:“就是辣椒也不便宜呢。听胡三多说比猪肉还贵些。只有咱们家不当他是好的。”

素姐笑道:“我也是想着他们买不到米,听你这样一说,果然开了例,人家心里存了指望来送东西,就是我的不是了。春香就给她装辣椒罢。”

春香去了片刻又回来道:“外头送了来的。”双手将个梅红洒金柬递给素姐。

素姐拿了展开放到狄希陈眼前。狄希陈看了忙道:“叫外边备轿子。”素姐扫了一眼,原来是谢知府召他去议事。狄希陈穿好衣裳,跺了跺脚道:“只教小桌子跟了我去罢,那孩子还机灵些。”

原来谢知府将治下几个县地县令都找了来,并府里的属官足足有三四十人。狄希陈因谢大人坐在上头,只得拱手做了一个罗圈揖。接着刘大人也到了,冲狄希陈挤挤眼,两人挨一处坐下。

谢大人道:“还有两年就要大造。各位切不可拿旧前的黄册誊抄了事,不如从今年起就先叫底下造起来。也免得到时慌乱。”

狄希陈哪里知道什么叫是大造,东张西望,看在坐地各位都不言不语。盯着各自的脚尖儿,就晓得不是好差事。忙也看自己地官靴。恨不能拿刀子割出几个眼来做凉鞋,也太闷热了。

谢大人见众人都不肯说话。拿眼睛一个一个扫过来,道:“各位大人要是无话说,咱们就做起来罢。”

刘大人见他一言堂,忙道:“下官将任满,就等新任来办交接,此事不好代新任做主。”刘大人一开这个头,众人都在肚内算任期,只有谢大人自己今年才来,恰好轮到大造,摊着造黄册这个苦差事,别人都轮不着的,纷纷赞同。

谢大人就捡软的捏,笑道:“狄大人意下如何。”

狄希陈听说了造黄册就是大造,那个玩意儿就是个雷区,能离远些儿最好,站起来笑道:“这是后年的事罢,今年如何做得准,咱们拿今年的做了,不准可是大罪,下官不敢。”谢大人见一向好说话地狄希陈也硬了起来,倒是意外,因他说话里隐隐指着欺君之意,连忙改口道:“本官也没有现在造的意思,只是隐藏田产之事积弊已久,咱们现在留个底子,待后任来造册,也就方便了。”

狄希陈摸不着头脑,生怕自己说错话了,就去看刘大人,偷偷问他:“刘大人,谢大人这是何意?”刘大人冷笑道:“查田产这种得罪人的事叫你们做了,他好从中取利罢了。只待一查起来,你看那银子就长了腿自家走进他家的钱箱。”

厅里突然就乱了起来,有人大叫肚子痛,告了罪要回家,他边上的几个就道要送一送,趁乱朝上边拱一拱手一去不回。唯有成都府里住着的几位走不脱,都拿了茶碗在那里细品。谢大人无可奈何,忙摆手叫散了,自回后衙生气。

狄希陈到了家与周师爷说起,周师爷也道:“回的好,若是含糊应了,将来你两头都讨不到好。咱们就当无此事罢。”

谁知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不消几日就传遍了成都。狄希陈见县衙里头一片喜气洋洋,众人都在那里摩拳擦掌,看在眼里,与周师爷相对摇头。小九还罢了,薛三冬吃饭时就问狄希陈道:“姐夫怎么不做起来,这个里头油水极多的。”

狄希陈板了脸道:“胡闹,明明是下任的差使。”

素姐因狄希陈背地里跟他商量过此事,怕薛老三下不了台,忙道:“咱们做了又不合法又不合理。若是一意妄行,可是欺君大罪。兄弟你千万莫要从中揽事,这趟水咱们不搅和。守着作坊还怕没有银子使?”

薛老三这么问,却是前边地书办来求他打听消息的,自己教那个书办哄的开心,也确有从中取利地意思,如今姐姐反对,虽然肉痛不得到手的银子,也只得罢了,笑道:“我也只说说罢了,其实咱们山东,听说回回造黄册都是抄地上次地,都几十年没改过一个字了。狄希陈摇头道:“抄不抄的休胡说,不是我任上地事呢。”

狄知县这里放出了话,县衙的人都晓得无指望了,因狄希陈平日里并不严苛,也还伏他管。知府衙里却极热闹。都传说谢大人家这几日买了七八个大板箱盛东西呢。世人教谢大人吓着了,布政使司那里都有人去送礼。谢大人任谁的书信送了去都石沉大海一般,直等银子收足了方改口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因此人背后不再叫他宝簪知府,改叫他六尺大人,道成都的地皮教前两位刮走了三尺,他又刮走了三尺,如今天高气爽,实为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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