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希明到狄府第二日,就又穿上那件黄不黄红不红的一口钟要出去逛,守门的柳荣见他这般神仙模样,怕他一出门就教人顶了香烛跪拜,死命的拦住了要把仙气都留在家里,一面就教人快进去跟素姐说。
素姐无奈,扶着小春香,亲自过来劝他道:“三伯一路辛苦,还是多歇几日,待做几身新衣裳换上了再出去逛不迟。狄三听得要与他做新衣裳,方不闹了,笑眯眯道:“那俺过几日再去逛罢。”掉了头过来,顺手就在小杏花脸蛋子上摸了一把又道:“老五好福气呀,跟前人一个比一个水灵。”

小杏花何曾受过这个?薛三舅虽然浑,还晓得挑人下手,对着她们胡话都不乱说一句,狄希陈待她们从来都是温和有礼。这个三老爷不找别人,偏偏找了她,气得她脸上的红都到脖子下边去了,要哭又不敢哭,移了几步躲到小春香与素姐身后去。

素姐的笑脸就收了起来,冷眼看着他不说话。狄三爷端着大伯子的架子,因狄希陈面上礼让了他几分,就当自己是太爷,才轻狂起来。因素姐当面就恼了,方想起这个主儿是不讲情面的人,心里有五分怕她翻脸,忙退了两步道:“我先回去罢。”跟后边有狗咬他尾巴一样逃了。

素姐严令几个守门的不许放他出门,方叫人出去找裁缝来与他做衣服。

狄希陈到成都也有半年多,前前后后收了不少绸缎布匹。素姐便拿小春香抱了些出来要挑几样给裁缝。

正好狄希陈进来,见桌上摆满了衣料,就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素姐正头痛呢,见他来了笑道:“给你家三哥做衣裳呢。若不是柳荣拦住了,他就穿着那件和尚袍出去了。”

狄希陈就有些不快,哼哼道:“这么一闹就给他做新衣服。明儿得寸进尺还不知道要些什么呢。”

素姐道:“他这么出门,不是丢你的人么!不给他做。难道叫他穿得高僧一样到处跑,本来就一件都没有。也是要替他做几件的,不然回了山东教他四处对了人败坏说你扣门,你爹又要生气了。”

“不是说你不该做,做几件换季的衣裳。夏布的就罢了。”狄希陈皱了眉道:“我记得他还是个童生,没有进学地,穿不得绸缎。”

素姐笑道:“我记得在家他身上哪有根线?怎么在家穿得,到了这里就穿不得?”

狄希陈道:“他有银子自做,咱们给他做了,难免外头有人说些不中听的话。事虽小,若教有心人拿住了,也是费银子抹平的事,何苦花了银子还找不自在。”就指着那两匹绸子道:“照这个给我多做几件罢。出门便服好穿。”

素姐便依了,裁缝收下布料,领了伙计就在小九地院子里做起来。狄三无事就在那里转两圈。不过一天功夫,就先做了一件绸直裰出来。他劈手就拿了去穿在身上道:“大小正好。”便扬长而去。走到门首还死活问柳荣要了几十文钱带在身上方慢慢踱着四方步出去逛。

那个裁缝愁眉苦脸的跟素姐说衣裳教宅里地一位老爷穿走了,素姐笑了半日。只教他先做布的。

因裁缝说狄希陈的尺码狄三穿正好,小春香就道:“这么着不如不做,将大哥的衣裳挑些出来给他罢。”

小杏花在边上道:“就是大哥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他也变不成县太爷!”

素姐看小杏花还在那里生气,笑道:“人家两手空空地来了,总要做几件衣服的,太小气伤了狄家体面,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小春香道:“那件绸真裰连工钱怕不要七八两银子,倒便宜他了。也亏的他身量与大哥差不多少,若是五短身材,就沾不了这样便宜。”

素姐因提到他身量与狄希陈差不多,心里灵光一闪,就想到若是将狄希陈的衣裳帽子给他装扮了,只看背影必分不清是谁。那个小寄姐常常趁了童奶奶去厨房,走了出来要寻狄希陈的,若是让她拉住了这位狄大仙的袖子,必要吃他亏。到时自己只说她不守妇道,就够她吐血几斗了。素姐越想越畅快,就教小春香将狄希陈常穿的衣裳,家常戴的方巾,以至于鞋子,汗巾儿都找出几样来,教先送了他屋子里去。想想还要添把火,又叫了狄希陈近身的小厮小桌子来吩咐他:“这几日在宅里你只跟着三爷,离他不远不近地就好,若是他做下什么事来,就来跟你春香姐说,不必拦他。”

春香见素姐如此,打发小杏花跟小荷花去厨房看菜,问素姐道:“若是他做出什么事来,大嫂要我们做什么?”

素姐笑道:“叫齐了人围上去看热闹,想说什么说什么就是。”

那个童寄姐时不时的在狄希陈经过的道上,不是假装看花,就是拨鞋,无奈狄希陈总带着小桌子,看见她绕路走。只要她一出门,大家有事无事都看戏一般也在她前后走两遭儿,说些风凉话取乐。小春香便笑道:“依我看,大嫂待她也太厚了,不妨减了她们地定例的饭食,连灯油都克扣些,好教她急着寻大哥哭才是。”

素姐含笑不语,小春香便知道她是许了,自去布置。小春香还怕小寄姐不着急,又去小桃花那里说三舅这几日送了东西与童寄,教小桃花有事无事走到寄姐门口指桑骂槐几句。小桃花受了春香地指点,便依言行事,专挑了童奶奶不在家地时候站在院子门口婊子长,妓女短的说荷香院。

小寄姐起先还忍得住气。谁知渐渐吃用之物都短少起来,童奶奶在厨房做活,柳嫂儿偏要留她一处吃饭,吃完了还要拉着说半日话。不是剩饭菜就是焦锅巴早装好了盒子教童奶奶拿回去。童奶奶也有心让女儿吃些苦。将来出去好过得日子,并不说什么。

小寄姐毕竟是从小儿富贵日子过惯了地人,就是这几年家里败落了。有童奶奶顶着,也没有认真受过委曲吃过苦。进了狄府。素姐存心要惯她的坏毛病,要教她将来出去过不得苦日子,吃用之物与主人都差不多少。这样地饭菜她哪里吃得下,就觉得日子难过起来,有心去寻狄希陈。在家里就坐不住。

这日晚饭时,小寄姐因童奶奶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回来,趁天色昏暗走到前院树影里等狄希陈。过不多时就见小桌子先进来了,仿佛没看到她,自去厨房那边。落后狄希陈拿着几个大纸包,差不多挡着半边脸进来。

小寄姐忙走到跟前笑道:“狄大哥,去我屋里,我有话跟你说。”

狄三爷先听见娇滴滴的喊狄大哥,已是酥麻了半边。不由自主就教小寄姐拉着衣角,牵到她的卧房里。

寄姐房里只点着一碗油灯,灯油里不知道教小春香搀了什么。点起来忽明忽暗。所以小寄姐只看到衣裳是狄希陈地,并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待她关上了房门解衣裳。狄三也猜她是把自己当成狄希陈了。有心要沾这场便宜,不等她靠过来。就吹熄了灯。凭小寄姐叫了几百几千声哥哥,他都不做声,只是手底下不停,脱了小寄姐的衣裳不算外,连她地缠脚布都拉了下来,抱着她的小脚亲了几口,就将缠脚布拴了她的脚在床档子上。

黑夜里看不见五指,只凭摸索行事,狄三爷是久旷的人,就格外勇猛。小寄姐受不得疼痛,起先还能咬着牙承受,待狄三发了兴致,用起大力来,小寄姐顾不得害羞,娇声哭道:“大哥慢些,痛杀我了。”她这里越哭泣,狄三那边越觉得有趣,用力捣得床板吱呀吱呀直响。

却说小桌子远远的跟着童寄姐,见她引了狄三进了她卧房,就忙报于春香知道,春香红了脸说与几个媳妇子听,教点齐了家里男女奴仆,悄悄儿围住了小寄姐卧房前前后后。

素姐与几个大丫头远远地站着,见站在窗下的几个男仆脸上笑得猥琐到不能看了,方道:“开门。”

几个男仆巴不得一声,忙点亮了火把,拿脚踢开了房门。就见一男一女两个在床上紧紧缠在一起。狄老三还罢了,见人家来捉,捞了件长衣服穿上,爬了起来站在边上等发落。

小寄姐却是上上下下都光着,两只脚还系在了床档子上。这样七八个火把拿进去,亮如白昼,将她全身上下都教人看了个遍。素姐远远的见里边白花花一片,忙叫个身边的媳妇子去给她穿衣,却是迟了,一个男仆装做好人去解小寄姐的缠脚布,来来回回已是摸了十来下,方解下了她的双脚,中间还故意将她才拉起盖在身上的半幅被子掀开来。

小寄姐本来镇定,拢了拢头发在被内穿好了衣裳,慢慢下床,正想冲着素姐笑,却看见边上的县太爷换了狄三爷。小寄姐方晓得是认错了人,两腿发软。两个媳妇子夹了她走到门口,按她跪下。

素姐慢慢走到门口,却不看她,只冲着狄三爷道:“三爷若是真喜欢她,也跟三舅要小桃花一样说一声儿,能值几个钱,何苦做贼。”又冷笑道:“也是这个丫头,买了来才知道她名声儿不好,听说跟个姓蒋的秀才偷上了,所以咱们今日得了消息来,竟真做下这等不知羞耻地事。”说完了冷笑着看小寄姐。

童奶奶教柳嫂儿稳住了,到此时才来,见围了一院子的人,她女儿衣裳不整披头散发教人按了在地上,狄三爷光着腿披了件大衣服站在边上,素姐冷着脸不说话。她急中生智忙走床前拉了沾血的床单到狄老三跟前跪下道:“我女儿教三老爷玷污了清白,还请奶奶做主。”

素姐也没有料到小寄姐会这般无耻,直接拉了男人到床上谈心,不知道怎么处置她好,如今天教童奶奶反客为主。只得说了句“丫头偷个把人也是常事。”便不开口。

童奶奶抱着女儿不敢再说话,只是哭泣。

狄老三见素姐话虽说地轻巧,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思量着他若此时讨了这个丫头,一床锦被遮了也就无事。吞吐了半日道:“我和她你情我愿,五嫂子将她赏了我罢。”

素姐看看小寄姐已是进地气少,出地气多,脸色惨白,虽是她自寻死路。也有几分心里不安,便道:“也罢,你二位情之所钟,我也不做拆人姻缘地坏事,就将她送你做个妾罢。”

狄三厚着脸皮道了声谢,众人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他们三个在内。

这个小寄姐虽然没有叫别人近过身,一来名声不好,二来方才已是叫人看了个饱。拼命也是扶不了正。狄三便走上前去给了她两个耳光道:“还等着摆酒与你上头开脸罢,快去梳洗了来,以后放老实些儿。不许跟男人说话,不然我卖了你们母女两个到丽春院去。”说完了见小寄姐不动。又踢了她两脚。童奶奶死命拦住了。拉着女儿去自己房里梳头穿衣。

狄三也走回那边院里捡出衣裳来穿了,就叫小铜钱去厨房搬了酒菜来。他本意偷个把丫头常事,主人家不追究送了他,那是赚到了,也不管小寄姐被童奶奶推了来,摆着一副死人脸不肯说话,搂着她抚背扣乳吃了半夜酒,方睡下了。

第二日早上小桃花就等在狄三门口冲里边跟小寄姐道喜:“果然成了狄家人呀,童姨娘。”

童奶奶哭得两只眼红肿,清早拎了洗脸水过来与女儿洗脸,悄悄劝她道:“你自己打错了主意能怪谁,这位狄三爷家里并没有正妻,只有你一人独大。你哄得他喜欢了,再有了一男半女,人跟前就有了体面,可不比守着那样杀人不见血地狄奶奶强。”劝得小寄姐哭了半日,方慢慢梳洗了换衣裳。

童奶奶又领着她去给素姐磕头,素姐隔着房门教小春香传话道:“好好服待三爷罢,三爷可不似我们那位好性儿,白挨了打也无人给你做主。待三爷娶了正头大娘子,要晓得低头伏小不许争风吃醋。”说得小寄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还赏她两件绿比甲,几对枕头鞋脚之类,又一副新盆桶,照着人家嫁丫头地嫁妆赔送了些东西,又命厨房摆了两桌酒请春香桃花这些同事的姐姐们吃,外头看也还体面。只是这家人地议论免不了,传得前边周师爷都知道了,都道这个小寄姐偷人胆子不小,狄奶奶成人之美。

唯有晚间狄希陈很是埋怨素姐道:“就是把她嫁了也罢,何苦这样做作。”

素姐冷笑道:“可是她拉着三伯进的她卧房,都传说你家老三甩了几次都没有甩开她呢。”

狄希陈想想也是,狄三虽然急色,就不见他拖着小春香如何如何,若是小寄姐关了门坐在家里,他也没有胆子敢进人家卧房扒人家衣裳。总是小寄姐把狄三当成了他方出行此不光彩的事。

“也是她自找的,也是你推了一把。”狄希陈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活,嘟喃道。

“那我拿小荷花去换了回来就是。”素姐故意道。

“别别,宁死不要她,好容易教你甩了出门。”狄希陈笑着拉素姐的手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太过。做人总要给别人留三分退路

“人人都使得,”素姐靠在狄希陈地怀里轻笑:“只有她不行,谁教她跟我抢你来,必教她永世不得翻身。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许抢。”

“好好好,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咱位永远不分开。”狄希陈拍着素姐,心里那块永远吊得高高的大石也放了下来。也是小寄姐自寻死路,不然过几年回乡半路上放了她下船,有她母亲,再有那些银子,哪里过不得日子。

过了几日,素姐打点好了礼物,命狄周押了回家。就教狄三回乡,狄三失了面子存不住身,好在小寄姐那里也有一二百的银子,狄希陈又送了他二百金,回家很可以过日,就半推半就坐了江船,带了童寄姐与童奶奶回乡。

狄府去了两个厌物,狄希陈与小九都不必防贼一样出入自是快意,只有薛老三叹息了几声,只是小寄姐教人家看了个饱,再是美人也不好拿出手去,想了几日也就丢到脑后。

因春天将到,狄希陈就问城西郊一个富商家借了花园,择了好日子带全家去踏青。一家老小二三十个人坐车的坐车,坐轿的坐轿,离了城门口还不到一里地,却有一个白胡子老头拦住了一顶轿子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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