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希陈因无事一日摆了酒请相于庭厨下另摆了两桌款待相于庭的长随。他这边吃得热闹童奶奶那边因紧贴着墙也听得分明。
小寄姐与童奶奶听见吵闹便搬了凳子坐在墙下听那边人闲话。相狄两家的管家喝了几杯酒讲话便有些不谨慎起来不想着主人的体面各说些闺阁里的事体以为取乐。

童奶奶倒还好小寄姐这个年纪咋听得这些吃醋撒泼的事便十分的有味。那些人说到后来便说素姐厉害。在家独大如何如何两公婆心里都嗔着她居然要每年送银子给个不成材的老三也只得背后说几句罢了当了面连个屁都不敢放的便是狄希陈听了也只摇头叹口气罢了。

寄姐十分羡慕素姐童奶奶见了女儿这般便有一句无一句的说她:“像这狄大嫂方是有福气的凭他小陈哥做多大官儿也逃不过她的手掌心去。”

寄姐终归年纪小不知道母亲是借机要说她的忙问:“她就有多大本事?男人公婆都不敢说她?”

童奶奶冷笑道:“就拿这分银子来说断没有分给娘家兄弟的理可是狄老员外夫妻就不敢当面说她就使得好手段。”又对着寄姐正色道:“这样的人家儿你看小陈哥怎么也是个官儿房里没个妾?他独自一人在外边住着可曾在行院里歇宿?”

寄姐便有些不服气娘说把素姐说上了天便道:“那是希陈哥眼界高没遇着可心的人儿。”

童奶奶看女儿还是不明白索性讲明白了:“狄大嫂进一步小陈哥便退一步这东风压倒了西风慢慢谁还敢跟东风顶着做对?”

童奶奶就把自己看在眼里的事儿对着女儿一一道来。那进京做官儿的都爱讨个把人家去家里大娘子有那好手段的一进门就立了威治得妾服服帖帖的却少。多半是无可奈何道是京师的妇人厉害。那做人家妾的总有几分颜色又肯低头伏小哄了汉子喜欢。与大婆子相争汉子心里总想着大的当了家一口安稳饭也不赏与小的吃日日打骂不休还成天不给男人好脸色男人脸上有狗毛么伤了面子又心痛新人自然日与小的近与大的远。若是大的娘家不与她一气渐渐宠妾灭妻也是有的。

又道:“我猜这薛家老三必是个浑人人人都不待见他的若是个明白人素姐也不会拿出这许多银子来送人。那两位怕都是赔衬儿要送的就是他。”又冷笑道:“不是分股只是送钱好不好在她一句话若是有什么口舌她不会随便寻个原故儿把作坊关了歇了另开铺子?料得他公公婆婆舍不得大捧银子送人巴不得一声儿。若这么着这三位拿人手软又存了想头还不对她言听计从?”

寄姐想了半天方笑道:“妈好费心思儿人家心里想得什么你都知道。”自己就灰了心不再对狄希陈有想头。

原来小寄姐从小儿生得好人人见了她总要说她生得好模样儿守着天子脚下怕不转眼就是位贵妃娘娘所以她便存了心思要飞上枝头。谁知道前年舅舅家的女儿选了宫里去不过做个小小宫女半年就病死了。她方晓得自己没有投到好胎贵妃娘娘是做梦都摸不着边儿了。家里自爹死了败落下来也就没有正经人家来说亲。左邻右舍和她差不多儿的都是把与人家做妾。她就想着要是做妾也要挑个有钱和气的正巧狄希陈一头撞了过来难免就存下了心思。如今叫母亲说破狄家妾难为也只得叹口气罢了。

只是要她听天由命她也不甘心在狄希陈这里早碰了壁心里便闷着一口气有些不快活起来。恰好对门李家有个小秋姐与她差不多年纪也存了一般的心思两个人极说得上话来日日在一处做活闲话倒也解闷。童奶奶觉得她明白了道理想来不会做出什么尴尬事体便不去管她自去各处趁钱过活。

话说狄希陈在京里住了好几个月想念家里的妻子和儿女只是不好回得家去。思来想去你不是眼红我做生意赚钱吗?你不是思量我没有靠山么?现在我也混了个脸熟就去找个靠山先!我也做一回散财童子。他便去找相于庭说要开个店问他可愿意一起做东家。

相于庭可是正中下怀京官儿本来薄淡全靠外放的官儿门封过日子的也就不少。他虽然官运还好论起过日子还不如从前在明水镇上做土财主。两个人细细谈了半日还是觉得势单遍数朝中山东大老有那为人方正管束子弟严谨的杨尚书门生故旧遍天下家中也还过得。若是有了杨尚书挡在前边自是锦上添花的勾当。说到他全山东也不敢动他一个手指头儿。于是相于庭择了日子同狄希陈去杨尚书门上将狄家的葡萄酒烛台并些现寻的稀奇礼物送上去。杨尚书也是有一大家人要吃饭的晓得他们不是有什么涉讼的事自然开门笑纳请了书房里吃茶。

说完了天气之类客气话狄希陈知道杨尚书人老成精便直言道:“学生家里也有个玻璃作坊如今想在京里开个店铺无奈本钱不够想请老师帮忙。”

杨尚书也知玻璃作坊是极赚钱的也极易招惹事非所以狄希陈才来找他借他遮风挡雨的意思。估量着这事自己也还做得来何况转过年便要退休回乡再无这等送钱上门的好事便含笑依了。商议了三家合伙狄家只管作坊等事其他都是相家杨尚书随将几处铺面拿出来充做入股。

狄希陈便要回家筹划新开作坊。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明水。才进了庄门便直奔自己住的东院。

此时已是九月中旬天气素姐抱了女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儿子小全哥也坐在一边写大字。突然间闯进来一个满身灰尘一身臭味的男人倒唬了小全哥一跳小人儿站起来跑到妈妈跟前拿了小笔当刀使挡着不让坏人上前。谁知道甩了坏人一脸墨水他也不让开还是陈嫂一边笑一边抱起了小全哥教他喊爹爹。

狄希陈看儿子半年多不见都不认得他了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嘴里就说不出话来。素姐也是又好笑又心酸命人烧了热水叫他马上去洗澡亲自寻了他替换的旧衣送入屋内。等到狄希陈涣然一新的才开门小全哥早等在门外就扑了上去叫爹爹。狄希陈一把抱住他觉得儿子不但个子长高了也重了好些抱在怀里沉沉的。便一边问他功课一边抱着他走向素姐跟女儿。

素姐有千般言语当着众人也不好开口给他看了看女儿一家四口便去给公婆请安。那老两口的景况也不必细说自是欢喜又听得要跟杨尚书合伙做意料得再也无人敢打他家主意一家人更是欢天喜地就是素素也觉得身上一下子轻了好几斤走路都有些漂。

到了夜深人静狄希陈与素姐两个仍然坐在被窝里脸对着脸儿说话。提到分家财狄希陈就叹气道:“你也太任性了这是什么时代?当是两千年哪分钱给娘家兄弟天经地义。爹娘背人着好生说我。”

素姐冷笑道:“当初变卖的都是我的嫁妆赔了赚的都是我的我爱给谁给谁?他们管不着。”

狄希陈也知道素姐的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何况话是出说去了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只好日后想方儿再补救此事再说无益。便转了话题又说些京里的趣事儿问她薛如卞新娶的妾她可见着了。

“倒是生得十分不错只可惜不是个女儿。”素姐学婆婆的口气说又笑道:“我家大弟媳气得在家哭了几日死活不肯跟着上船去任上还是连举人亲去房内劝了她才好了。”

狄希陈便笑道:“薛老大的日子怕不好过我瞧着那个妾比连家小姐能干多了。”

素姐便道:“薛家终归不如连家势大有娘家在背后那妾一个人背井离乡的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又笑道:“好不好与我们什么相关且慢慢看着罢。”

狄希陈知道素姐跟她大弟媳妇平日不怎么合得来。连小姐是个大家小姐就有些清高看不惯素姐从前是个母老虎不肯与她亲近也罢了。在家凡事又踩着龙氏不免打着老鼠伤着玉瓶又扫着素姐面皮。素姐虽然不是个小气的人但是念着龙氏对她也是真心诚意的好就不喜欢这个大弟媳。只好又转移话题拣那高兴的事说。

“如今咱们是再开个作坊还是就着原来的扩大?”狄希陈多少有些想偷懒不想另起炉灶。

素姐笑道:“这个咱自己留着也好有个退步当然另开一个。我看靠近湖边我们那山地就好沙子尽有又是水路进出修个码头不比修路省事?”

狄希陈方明白素姐打得主意果然日日闷在家里的人无事就会算计。

便与她一一商议妥当素姐提前拿出作坊赚的钱来在湖边修个码头另建作坊。又照着旧例在自己庄后边盖了些房子做员工宿舍工钱就照旁人的作坊差不多少只是这房子白住。那些节有田种好过活的人不屑做工做工的人家都是没有田产养不了家的见工钱也不少又白给房子住放出消息去就有人来投。不上两个月功夫房子盖得了人也招齐就将新作坊起了名字叫做福来要讨杨尚书老人家喜欢。

因一切都有旧例可比照去做便不怎么觉得烦琐唯有计伙计因去了新作坊没有红利不肯去宁愿只给狄家做伙计倒正合了素姐心意。狄希陈便将新人老人掺合了分开过了十来日新作坊烧制的各样器皿便堆积起来积二十日一船顺了水路运到京里去自有相家接手。

狄希陈回家这般作为当然落入了有心人眼里那王胖子消息灵通打听得是与杨尚书家合伙后悔下手慢了在家气得拍碎了好几个茶杯总是无可奈何。还要备了礼赔了笑来贺他。

转眼到了年下素姐与计伙计算好了帐将红利一一封好送回娘家。薛教授夫妻还道不应收亲自坐了轿来狄家庄上推辞一番方才笑纳了。小巧姐夫妻固然是喜欢收了那龙氏跟老三却是知道素姐本不应分钱给他的素日里两个人最不受人待见只有素姐顶着骂名儿待他们好就把素姐感激到了十二万分。

明水是个小地方早晨传说薛家小三做了股东有得分红晌午就说他是个财主晚上就有人来说亲。薛教授怕这个不成才的儿子把银子花费了忙忙的就下了定赶着腊月里就成亲却也是雷厉风行。只有这个三弟媳妇王氏成了亲方知道不是股东不过是大姑子白送的银钱只是生米煮成了熟饭没有后悔药可吃更兼着薛教授老两口不苟言笑的压在上头只得暂将这口气吞了下去安份过日。

狄希陈扬眉吐气便要热闹过个大年心时盘算做些新鲜玩意给儿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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