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医院的太平间坐落在医院西北角的一片幽深的树林里,这也是这个医院唯一的一片树林,在这个被房地产商开的七零八落的城市里,能找到一片相对来说安宁洁净的树林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太平间那个小院就掩映在这些树叶枝杈交缠出来的浓荫里面,由于它在小树林的最深处,所以小院那个班驳的大铁门只能透过缝隙若隐若现。我想如果是在秋日灿烂阳光的照耀下,大铁门上那锈迹斑斑的斑块闪耀着暗黄的光就会和周边树上的黄叶混迹成一片,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吧。

这个太平间由于是盛载阴尸的场所,所以与医院其他建筑是相隔了较远一段距离的,它就象一个被从父母体内流产出来的怪胎,静静地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借着寂寥夜空的掩饰才开始低低的呜咽,不过虽然它因偏离医院主体而显得阴郁冷森,但从医院东边、南边、东南边方向各延伸出的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却显得生意昂然,三条小马路使医院的其他地区通达到太平间前的这片小密林,每条小路旁边都是整齐的花圃,高大坚实的混凝土砌就的边台簇拥着油黑亮的土壤,在上边长出花团锦簇的瑰丽织锦,还有常年青葱幽绿的四季青,也许是沾了太平间尸寒的养分,花圃里的植物生长得异常的葱绿繁茂,鲜花竟相怒放、争奇斗妍,小木藤萝蔓蔓、盘根错节,在碎石马路两旁形成茂盛的镶边,将小路卷裹成一条葱茏而幽深的殷红长廊。我想当有尸体穿过这条生机勃勃的长廊抵达生命的另一个尽头的时候,那意境一定是相当的优美吧。

然而此时,我和身边搀扶着的颜如儿正如那一具具剥离了尘世纷繁滋扰的尸体,借着黄昏落日渲染过来的那一丝丝暗黄的光芒,穿行通过其中的一条生命长廊,怀揣着豪迈的情怀,去向生命的另一个尽头,找到里边的另一具尸体,寻微探幽,为外边那个不堪重负的人世,寻找脱困的良方三条小路均弯弯绕绕抵达小密林的中间地带,那里有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太平间的小院,虽然也很幽深,但看起来还算宽敞,路旁每隔几米就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或者梧桐树,巍然屹立,显得气势非凡,比起小路旁的阴柔婉丽,这里就颇显阳刚瑰丽了,在其中一棵梧桐树下,还有一条青灰色的石凳,端庄而壮实,在大树的衬托下,隐约辐射出一股肃杀之气,我和颜如儿正行走在这条青石路上,我开始不自觉的想,在这个尸寒凄凄、阴冷恻恻的太平间前,搞出这么大一片排场,难道是想镇住太平间里的小鬼,让他们别来为祸人间?如果真的是那样,真的能够起到这样的作用的话,那人间为什么还是一片黑云漫卷,凄风苦雨?为什么还会又恶魔和死神的出现和游戏?如果干脆将太平间里的这些小鬼放出来,是不是反而可以天清地明,使恶魔和死神不再危害人间了呢?

进得太平间,见到一个白苍苍的老头身穿医生大褂,坐在看护室里。老医生见我二人,打开门来,操着那同样苍老的声音问:“我想你们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太平间。”

我抬眼想里面看了看,只见一道铁门仅仅关闭,根本看不到停尸房内的任何画面,开口缓缓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是来看望邢钢的。”

老医生点头,眼睛中立刻充满不满与愤怒,开口责问:“你们就是邢钢的家属?你知不知道,他都在这里呆了多久了,你们才来看他,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内心更加愧疚,虽说我们不是邢钢的家属,可是毕竟他的离去是为了我,然而我却久久不曾来到这里,不曾来看过他,这让我内心愧疚不已。此刻的颜如儿也是一样,同样低头不语,面上充满自责的神情。

老医生见我二人不语,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走到那停尸间的铁门处,将门拧开无奈说道:“进去吧。”

我惭愧的又看向那一身白色医生装扮的老人,低声询问:“不好意思,请问邢钢的尸体放在记号柜子里?”

老者皱眉刚要开口责备,随即放弃了这一举动,摇了摇头走进看护室,拿出一个大大的本子,那本子也许年色已久,每也都开始泛黄。我想这个记录离去之人的本子也许比这个看护,这通往天堂的必经之路的太平间老医生的年龄还要大上不少吧。

只见老者不再抬头看我和颜如儿,一下将本子合上,嘴里无奈说道:“六十九号,你们快进去吧。”随后,老者躺回了床上。

我低头看了看颜如儿,她面带悲伤的也看了看我,随即,转头看向了停尸房内。

只见那停尸房内,一片阴森的白色,那是天花板上悬挂的很多白色管灯所起到的效果。我掺着颜如儿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太平间,进入太平间内,先感觉到的是一种寒冷,一种自内心与**两重效果的寒冷。

只见太平间内,一排一排的雪柜摆放在内,那是盛放人类躯壳的柜子。那每一个雪柜都散着银色的光芒,在白色的灯光照耀下更加明亮,更加使人感到寒冷。

我掺着颜如儿慢慢的向里面走着,一个个的看着那雪柜上的号码,我们在寻找,在寻找着那六十九号雪柜。

我不禁想到,这雪柜里,每一个雪柜里都存放着一具尸体,一具离去之人的躯壳。然而在这些雪柜里,有多少是被恶魔和死神的游戏带走灵魂的人呢?然而也许在不久之后,我自己的这个躯壳也会被放入这样的一个雪柜当中吧。

然而到了那时候,对我来说是真正的死亡,还是真正的解脱呢?在那一刻的来临我是会笑还是会哭呢?

我不清楚,更不晓得。但我清楚的记得,就在邢钢离去的时候,他的面容是微笑的,是满足的,也许对邢钢来说,死亡真的才是他唯一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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