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康现在很狼狈,他趴在岸边,俩手死死抓着地上的青草,一条腿被绳子拽得笔直,另一只则蹬到水里,没入稀泥之中。
而在十几米开外的水中,则有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在死命挣扎,本来平静的水面,如今被搅得水花翻滚,从偶尔露出水面的脊背看,那家伙确实是一条大鱼。

一人一鱼,一个在岸边,一个在水里,开始一场拔河比赛。

听到田大康的尖叫,明明也连忙摸索过来,她穿着田大康的布衫子,一直耷拉过膝盖,焦急地询问:“富贵哥,怎么啦?”

“钓到大鱼啦——是大鱼把俺往河里拉啊——”田大康一分心,结果又被大鱼往水里拉了一块,下半shen都浸在水里,只剩下两只手抓草,更加使不上力。

明明也急得不行,好不容易摸过来,抱住田大康的胳膊,使劲往上拉。只是她的小身板,年小力弱,实在是没啥效果。

“快,快点喊铁塔叔——”田大康心里这个后悔啊,脚脖子上系得是死结,自己不能撒手,明明又看不着,没法解开,只能等着救援。

“铁塔叔——快来啊——”明明扯起小嗓子,又尖又利,声音飘出老远。

等到铁塔叔大步流星跑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无比震惊的一幕:田大康和明明两个小娃子,互相缠在一起,都已经被拉到水里,只剩下脑袋和胳膊露出水面;一条时隐时现的绳子,连着水里头,没入一个不断搅起水花的地方。

“真碰上大家伙啦——”铁塔叔惊呼一声,几步跑到水边,弯腰抓起绳子,缓缓向岸上拽。

“铁塔叔,您可来啦——”田大康抱着明明趴在草地上,浑身差点虚脱。

而水里的大家伙也感觉到压力,挣扎得更加凶猛,水面上窜起一两米高的浪花。只不过,铁塔叔的力气,就算是十个田大康加到一起也不行,所以,那条鱼还是一点一点向岸边靠近。

田大康喘过一口气,把脚脖子上面的绳子解下来,然后把手机装到书包里面,这才开始指挥:“铁塔叔,慢点拽,多遛一阵,等大鱼没劲了再弄上来——”

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水里的大鱼终于筋疲力尽,偶尔扑腾一下,也掀不起多大浪花。现在不要说铁塔叔了,就连田大康也能把他拽上岸。

“哈哈,是一条大狗鱼,俺说怎么能吃鸭子呢——你上来吧——”铁塔叔一使劲,把一条细长的大鱼拎到岸上,这家伙足有二尺多长,瞧那架势,能有三十多斤,后脊青黑,两侧长满黑斑。鱼类在水里能借着水势,所以力气特别大,难怪能把小娃子拽下去。

最凶的是它的大嘴,就跟个小铲子似的,这也是狗鱼的最大特征,所以当地人又叫他鸭嘴鱼。狗鱼的性子最是凶猛,而且是肉食性鱼类,经常能吞食水面上的水鸟。铁塔叔说的那几只鸭子,肯定也进了它的肚皮。

田大康把明明的衣裤拿过来,已经晒干,叫明明换上,想到刚才她也奋不顾身,一起和恶鱼战斗,是个可以同甘共苦的伙伴,心中不禁大慰。

而这时候,除了八叉子之外的八大金刚也全都赶回来,看到草地上横着的大狗鱼,都傻眼了,半天,三光子才结结巴巴地说:“富——富贵哥,真是大鱼啊——”

田大康这回也来劲了:“抬回去,咱们好好吃一顿,这家伙吃了生产队的鸭子,就得偿命!”

娃子们欢呼一声,两个人抬着大狗鱼都有点费劲,于是又用绳子在狗鱼身上绑了几道,四个人抬着,浩浩荡荡,凯旋而归。

到了家,李奶奶把狗鱼宰了,留下一多半,球球和黑妞都得补充营养,把鱼腌上,留着慢慢吃。就连鱼肠子,也被老龙头收拾到一堆,从中间豁开,然后洗得干干净净,泡到盆子里面。

八叉子也被他娘背着过来看了一眼,本来被水鬼吓得不轻,这回知道是大狗鱼整的,心里的疙瘩解开,立刻欢蹦乱跳,恢复精神。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去田二爷家赴宴,屋里屋外摆了四五桌子,其中单独有一桌是给小孩预备的。田大康领着明明,还有七仙女、二牤子等人,另外还有刚卖完鸡蛋回来的田大膀,这也算是田二爷为了答谢小娃子们帮他收野蜂子,要不然,大人吃饭,小娃子全得靠边站。

说是酒席,其实也就是四菜一汤:一盘子酱炖小杂鱼,一盆子土豆干炖粉条、里面星星点点有几块腊肉;另外还有咸鸭蛋,都切成两半,每一半都露出红彤彤油汪汪的半拉鸭蛋黄,这是小娃子们的最爱,最后,还有一盘子炒干豆腐和一盆鸡蛋汤。

能弄出这四个菜,就算是招待贵客用的了。大人那边还有烧酒,小娃子这桌就田大膀倒了小半碗,别人都盛了一大碗高粱米饭。

田玉柱在田二爷的引领下,倒了一圈酒。一桌子就倒一大碗,然后大伙你喝一口,他喝一口,挨个往下传,酒量大小,自己掌握,但是绝对没有藏奸的。老支书代表大伙言祝贺。毕竟这么多年了,田玉柱是第一个从五星大队走出去的,农转非第一人,也算是破天荒,具有继往开来的重要意义。

大孙子有了出息,田二爷也格外高兴,几杯酒下肚,脸上红扑扑,又倒了一轮之后,田二爷端着酒碗站起身:“玉柱这事,算是捡了个便宜,不是凭真本事干上去的。不过既然走了这一步,大伙也都跟着高兴,爷爷也代表乡亲们,告诫你小子一句,别当上国家干部,就人五人六地翘尾巴,踏踏实实干点实事,你要是叫老百姓戳脊梁骨,就趁早滚回来种地!”

这几句话说得实在,大伙都一哄声响应,大碗转了一圈就见底了,看起来口都不小。

田玉柱也连忙站起来表态:“爷爷,各位长辈,都是看着俺长大的,不管俺将来当啥官,还是大伙眼里的小柱子。”

田大康听了,心里也挺痛快。不过他也有点担心,田玉柱还是太朴实,也太嫩,想要在现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站稳脚跟,难度还真不小啊。

吃到最后,只剩下一两桌还没撤,而田玉柱则跟着吴先生回家,找两本选集给他,加强理论修养,上次拿回来的书籍里面,有好几套呢。

吴先生给田玉柱上了一会政治课,然后就开始闲聊。田大康想多了解点情况,于是问道:“柱子哥,你们宣传队主要都做啥事啊?”

“也没啥正经事,整天就是跟着穷有理瞎跑,最近这些天,公社胡主任交给一个任务,说是县里组织的‘庆祝东方红卫星上天百日大会战’马上就要结束,要开庆祝会,叫俺准备呢,可是还一点头绪没有,正想跟吴先生请教请教呢。”田玉柱也知道,这是自己接手的第一件大事,领导也有考察的意思,一定要干好。

田大康嘿嘿两声:“放卫星啊,俺这个最拿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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