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擦黑的时候,田大康回到屯里,他是被田大膀用自行车给驮回来的。虽说田大康瞅着年纪小,但是在田大膀眼里却很不一般。反正平生第一次下馆子是人家请的,以后就跟这个小老大混了。
社员们也刚收工,见到田大康,都乐呵呵地在他脑袋上扒拉一下子,以示亲热。

“遍地英雄下夕烟啊——再晃一会俺脑袋就散黄了——”田大康笑嘻嘻的对付着,看得出来,大伙虽然满脸疲惫,但是透着一股子喜悦。

田大膀心里这个佩服啊:这词甩的,真不愧是俺崇拜的偶像。

回到家,李奶奶刚做饭,她和吴清源也都下地干活了,帮着洒菜籽。田大康把馒头掏出来,然后也学着做甩袖汤。

李奶奶拿出俩鸡蛋,心疼够呛,要知道,这两年割资本主义尾巴,家家户户养小鸡都受限制。按照上面的精神是“鸡头鸭头不能过人头”,所以,李奶奶家里才养了两只老母鸡。

正好前两天炒土豆丝,盆地还沉淀了一些粉面子,用来勾芡正好。又从菜园子里面弄了点青菜,出锅的时候淋上点熊油,黏糊糊,香喷喷,味道也不错。

不过在放油之前,田大康还是给球球先盛出来小半碗,这事他一直注意着呢。

“瞧瞧这白面馒头,多招人喜欢。”李奶奶拿起一个雪白的大馒头,夸了半天又舍不得吃,塞到明明手里。这两年搞备战,小麦的任务粮比较多,公社还号召家家户户上交“忠心粮”,所以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吃两顿白面。

“奶奶,你吃啊,买了十多个呢。”田大康有点着急,塞给奶奶一个,又给吴清源递过去一个。看到田大膀的眼睛又直勾勾盯在馒头上,田大康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他的大腿。这家伙才嘿嘿嘿咧开大嘴:“俺们俩都吃完了,你们赶紧吃。”

田大康这才放心,他还真怕这家伙一来劲,再给包圆喽。

明明给球球掰了半个馒头,泡在汤里,乐得小家伙直往起蹦高。田大康笑呵呵地把碗放到地上,球球就狼吞虎咽吃起来,看来它也知道,白面馒头比苞米面菜团子好吃。

到了晚上,田大膀跑到支书家住去了,田大康则拿出那两瓶眼药水,叫李奶奶和明明躺在炕上,挨个给他们上眼药。吴清源在旁边瞧着,一个劲点头,心里对这娃子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俺就不用了,这眼神好着呢——”李奶奶脸上的皱纹里面都含着笑。

田大康哪肯答应,他知道过几年***眼睛就开始闹毛病,后来就全瞎了,也没钱治,既然重活一回,这样的事坚决不能再生。

给奶奶上完了,又给明明上药。小家伙笑眯眯地躺在那:“哥,等我眼睛好了,先看看你长什么样——”

“嗯——”田大康嘴里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扒开她长长的眼睫毛,把药水滴进去。很快,明明闭合的眼角就淌出两滴晶莹的液体,不知是眼药水还是泪滴。

在以后的三天里,全村人老少齐上阵,把萝卜白菜都种上。田大康算是见识了大伙的漏*点和干劲,一个个都跟玩命似的,那劲头,比愚公移山还猛势。

八大金刚也全部上阵,就连明明也在黑妞的引领下,到地头送水。老会计更是把队里的存粮一股脑都用上,天天中午把饭菜送到田间地头。团结一心,排除万难,在这几天得到了最好的证明。

另外还值得一提的就是田大膀,这家伙也赤膊上阵,队里的牛马数量不多,他就跟几个棒小伙轮班拉犁,也算立下汗马功劳。大伙最后一致同意,给他记了45个工分。

菜籽种到地里,天公也作美,下了一场透雨,出苗是不用愁了,不过田大康唯一担心的就是到了秋后怎么出手,看来还得早点谋划一下,别到时候白菜成堆,萝卜成山,都烂到地里,那就坏了。大伙总不能变兔子,天天啃萝卜吃白菜啊。

地里忙活完了,大伙也都松了一口气。李奶奶早晨起来,撕下一片阳黄历,嘴里叨咕着:“今个六月一号了,阴历四月二十八,种白菜萝卜一点都不晚。”

“六月一号,富贵哥,今个是儿童节啊!”明明正在地上洗脸,喜滋滋地跟田大康嚷嚷。球球跟她寸步不离,一瞧她高兴,也跟着撒欢,立起上身,露出肚皮上雪白的月牙。

田大康一拍胸脯:“明明你想要啥礼物,哥给你买去!”

“富贵哥,我想看书——”明明的眼睛坏了一年多,在此之前,她都认识上千个字,一般的书都能读下来。

田大康咂咂嘴:“是该读书啦,没有知识,就不能创造更大的财富——”

“富贵这话在理,**还说呢,学习学习再学习。”吴清源在一旁接过话茬,对这娃子,他是越看越顺眼。

“吴伯伯,要不您就当我们的先生吧?”田大康顺杆往上爬,要说有文化,人家那可是权威啊,虽然暂时扣着反动权威的帽子。

“要我当先生,你们也不怕教出一帮小反革命。”吴清源摇摇头,面上露出萧索之色。

“嘻嘻,先生偷摸教,俺们偷摸学,反正咱们五星村山高皇帝远。**教导我们说,要敌进我退嘛。”田大康经历了后世四十年的变迁,既能立足现在,又能高瞻远瞩,思想意识当然不一般。

“好,你们要敢学我就敢教!”吴清源脸上忽然间神采飞扬,颇有几分老夫聊少年狂的意味。人活在世,就怕找不着位置,体现不出生存的价值。

“好嘞——”田大康答应一声,然后一溜烟跑出屋,他准备把村里的娃子都联合起来,虽说现在世道纷乱,但是用不上十年就拨乱反正,到时候正好都到了要考大学的年龄,大有作为。

而实际上,整整有一代人受到“读书无用论”的影响,没能好好学习,到了九十年代,失业下岗最多的就是这一代,他们承受的苦难太多了。

先跑到三光子家,田大康兴冲冲地把这事一说,结果吴大帅在旁边当啷来了一句:“念书有啥用,知识越多越反动,你们看俺那一家子吴清源,都被斗成啥样啦!”

田大康一上来就被泼了一盆凉水,才知道这事难度原来不小,在读书无用论的鼓吹下,大伙思想都受到影响,像半大小子啥的,多少也能帮着家里干点活,到生产队干活,一天也有3个工分到账呢。

“爹,那俺也不能当睁眼瞎啊,俩五不知一十,到时候连账都不会算。上回你到供销社打酒,少找了你四分钱,等回家你才琢磨过味来。”三光子也不客气,当面就开始揭老底。

“你个小兔崽子,信不信俺拿鞋底子抽你!”吴大帅涨红脸,跟喝了二两酒似的,刚把布鞋脱下来,田大康早就拽着三光子跑没影了。

吴大帅把鞋又套到脚上,然后咂咂嘴:“说得好像也是那么八宗事儿,要不一个月少喝二两酒,把娃子的书本钱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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