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的屋子里,烛火通红。杨选侍端坐在椅子上,侧对着张问,大腿正好遮住耻骨下方、那有许多~毛的不雅之处。张问正专心致志地挥墨、心无旁骛。却不料这时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让张问略一分神,顿时在宣纸上弄上了一个墨点。
推门的人是张问的近侍若花、那个丑陋的瘦弱丫头,她说道:“东家要的茶沏好了……”这时她蓦然看见屋子里还坐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在灯光下泛着光泽的完美肌肤让若花的眼睛一花,她没有准备、心里一急,“哐当”一声把茶壶掉到了地上,顿时腾起一股热气,若花反应倒是快,急忙跳开了。杨选侍见有外人进来,急忙拉了一件衣服蒙在身上。

张问见罢皱了眉头,心道:这个丫头做事倒是勤快,可脑子也太笨了,叫她出去沏茶,还真去沏茶。他沉住气,问道:“烫着没有?”

若花听罢一阵感动,摇摇头红着脸道:“没有、没有,奴婢……奴婢这就收拾。”

张问冷冷道:“不用了,呆会儿让淡妆来收拾。今天你可以休息了,明天去曹安那里,让曹安在外院给你安排个轻巧些的活儿。”

若花听罢心里一阵失落。显然做张问的内侍,地位要高得多、钱也多,若花满脸委屈,但没有办法,只得说道:“是,奴婢谢谢东家。”

门外的淡妆听到里面说话的内容,心里十分高兴,急忙回避。不一会就见若花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咕噜着念叨什么,向南边去了。

若花走到一间后罩房门口,这间房是她睡觉的地方。不过明儿她要去外院干活,得从这里搬出去。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东家房里的灯不还亮着吗,若花姐姐这就回来了,怎么不去服侍东家?”

若花听到声音,没有看见人,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听出声音熟悉,这才呼出一口气来。等若花的眼睛适应了黯淡的光线,才看看清楚,原来是李厨娘。若花听李厨娘问起,又觉得委屈,声音有些哽咽道:“东家不让我侍候他了,叫我明儿去前院干活。”

“你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李厨娘用关心的口吻问道。她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胖胖的脸,身材矮胖。

若花道:“我看见房里有个女子没有穿衣服,没注意就吓一条、把茶壶给打翻了,东家一定嫌我笨手笨脚。”

李厨娘没好气地说道:“那种时候你怎么去沏茶?东家不是嫌你手笨,是嫌你脑子笨。那个女的是哪里来的,知道吗?”

“不知道,好像今晚上才进府里来的。”

李厨娘沉声道:“没听见东家称呼她什么吗?”

若花想了想,说道:“东家叫她杨姑娘,不过我刚要进去沏茶那会,又听东家叫杨选侍。”

“杨选侍?!”李厨娘的嘴张成一个哦字型,急忙伸手按住嘴唇,也不再说话,转身就往洞门那边走。

李厨娘低着头疾步走了一阵,突然见屋檐下站着一个人,抬头看时,见是玄月,玄月旁边还有两个玄衣侍卫,大晚上的依然戴着帷帽、看不见脸。李厨娘神色慌张,却强笑道:“玄月姐姐还没休息呢?”

“哪里去?”玄月的声音冰冷得如刀锋,带着杀气。

“如厕。”

“抓起来,把嘴堵上。”玄月只问了一句,就下令抓人,压根不需要说明理由。旁边的两个玄衣女人听罢跳将过去,先拿着一块黑布塞进李厨娘的嘴里,然后就将其绑了起来。

两个玄衣女子押着李厨娘跟在玄月后面,玄月走到若花的房门口,敲了敲门,听得里面若花的声音道:“谁?”

“是我。”玄月道。

里面细细索索响了一阵,然后门开了,若花的头已散在肩膀上,显然已经准备睡了。她看着玄月,眼神天真地说道:“玄月姐姐,这么晚了,您有什么找我?”转而看见玄月身后被绑了堵着嘴的李厨娘,若花不解地问道:“李厨娘怎么了?”

玄月看着若花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若花,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若花的眼神很无辜,摇摇头,她不明白玄月怎么问些莫名其妙的话。只听玄月说道:“笨死的。来,把这瓶药吃了,没什么痛苦。”

若花这才明白过来、玄月要杀她,她惊恐道:“玄月姐姐……你,你要做什么?”见玄月一脸杀气,若花抓起门就想将玄月关在外边。玄月一脚踏进门里,一手推住门,顿时门板纹丝不动。玄月从容走进屋里,将手里的瓶子递过去,说道:“听话,喝了它,就没有痛苦了。”

“我不……”若花扬手想把那瓶子打翻,但是玄月轻轻一缩手,她就打了个空。若花意识到玄月是动真的,吓得后退了几步,踢在一根小板凳上,顿时仰面摔了个四仰八叉,她坐起来,眼泪哗哗直流:“玄月姐姐,我做错了什么?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死……我才十四岁,我还没嫁汉子,我要生小孩子……”

玄月将瓶子递给旁边的女子,那女子便跳将上去,捏住若花的嘴,将瓶子里的东西倒进去。若花拼命挣扎,奈何玄月手下的“玄衣卫”都是筛选过的会两下子的人,又每日训练,若花长得瘦弱,手无缚鸡之力,挣扎不过,被人把药硬灌进了食道,还被呛了一口,“咳咳”直咳嗽。

玄月见若花喝下去了,就对那灌药的女子说道:“你看着她,等死透了,弄到东边的偏院里烧掉,明儿白天才烧,不显眼。”

那女子拱手道:“是。”

这时门外又来了另一个黑衣女子,拱手道:“玄月姐,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几个人遂带着那被绑住的李厨娘出了房门,沿着屋檐向东走去。东面的围墙上也有个洞门,原本上了锁,这时已经被打开,门口侍立着两个带腰刀的黑衣女子。

玄月等人进得洞门,到了偏院。院子里光线很暗,只有天上的上弦月投下幽幽凄惨的清光,树影黑栋,看起来阴沉沉的煞是恐怖。在黑乎乎的树影里,有一栋房子,里面亮着幽冷的灯光。一行人进了那栋房子,只见屋中间放着一个大缸,大缸里装了半缸子水,下面还架着柴火。

“把她的衣服给我拔了。”玄月冷冷说道,又看向李厨娘道,“谁派你来的?想清楚了就点点头。”

大缸中,只见黑漆漆的长物正在游动,如水蛇一般十分恐怖,都是些黄鳝。黄鳝们被困在水缸里到处乱游,但是膳身滑腻,爬不上来。

屋里的几个女人都知道玄月要怎么处罚这个奸细,这样的手段已不是第一次,所以很熟练地将李厨娘的衣服脱光,手脚一起绑了,将其丢进水缸中。李厨娘立刻被冰冷的水冻得嘴唇乌,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缸中游动的滑腻长条,让她既恶心又恐惧,李厨娘不断挣扎,摇着脑子“呜呜”闷声悲鸣。

这时一个女人将水缸下的柴火点燃,开始对水缸加热。过了一会,水里的温度开始不断攀升,那些黄鳝到处乱钻,爬得李厨娘浑身都是,身上有洞得地方都被黄鳝钻进去。随着水温升高,黄鳝忍耐不住,在李厨娘身上乱咬,她身上被咬得鲜血淋漓,水都被染成了淡红。几个女子夹住李厨娘的胳膊,按住她的脑袋,不让她挣扎,李厨娘乱~蹬乱撑,眼睛里全是惊恐。

屋子外面冷风惨惨,里面有女人的闷声哭喊,犹如鬼魅一般。几个玄衣女子都默然观看,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鳝就如水蛇一般的形状,许多女人都怕蛇,李厨娘也不例外,痛苦和恐惧、恶心一起折磨着她的身心,她终于忍受不住,像鸡啄米一般拼命点头。

玄月见状,说道:“把她嘴上的东西拔开。”

李厨娘可以说话之后,不住讨饶:“我招了,快把这些东西弄走,我招……”

“谁指示你来的?”

李厨娘哭丧着脸道:“好像是都察院里边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不过拿了一锭银子,您就大恩大德放我一马吧,我知罪了。”

玄月对旁边的女子递了个神色,那女子便从柴火里抽出一把烧红的铁钳出来,李厨娘一看顿时脸色像纸一般白,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嘴就被人捂住,然后听见“兹”地一声,胸前的一粒纽扣被火钳夹住,空气中顿时腾起一股烧猪~毛一样的糊焦味。

李厨娘晕了过去。两个女子将她从缸里提将出来,扔到地上。只见她身上伤痕如鳞,腿间的两个洞被黄鳝钻得满满的,还有一些黄鳝只钻进去了半截,另外半截吊在腿上,看起来十分恐怖诡异。

这时一个提着水桶的人,将水“哗”地一声倒在李厨娘的的身上,李厨娘幽幽醒了过来,已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不断呻吟。她刚醒过来,又看见了一根烧红的铁钳,顿时大呼道:“饶命、饶命啊,我只知道是都察院的人,真的不知道是谁啊……”

“你是怎么和上峰联系的?”玄月冷冷问道。

李厨娘哭丧着说道:“他们认识我,我只要去棋盘街的袁记杂货铺走走,自然就有人找我。”

玄月沉默了片刻,说道:“她没有用了,和若花一起化掉。”

旁边的女子拱手道:“是。”

玄月转身欲走,又回头道:“东家待你们一向不薄,凡事都好说,但是忠心有问题,就对不起了。”

门口和屋里的女子煞白着脸道:“属下等明白。”

玄月忙乎了一阵,又回到内院,走到张问的门前,她也不急着敲门,只站着听一阵里面的说话声。

只听得张问的声音道:“好的画需要时间酝酿,今晚时间太短……此副依然不是很好,但比起以前作的,却是要好上许多。”

杨选侍的声音道:“张大人造诣非浅,此画神形具备,功底扎实,不过缺乏一种东西。”

“哦?请杨姑娘指教,缺少什么东西?”

杨选侍道:“或神女无恙,或狐仙鬼魅,都能表达一种情绪。恕妾身直言,大人虽画技群,却只是画了一副肖像。”

张问突然呵呵一笑:“没想到今日闻道……不枉今夜,在下佩服佩服。”

然后就听见杨选侍惊叹道:“大人怎么烧了?”

张问笑道:“以前我画女子,多出于好色之心,或只是想表现女子的美貌,却忽略了内在,故二十年所有画品,皆是凡品、俗品……”

玄月听到这里,这才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说道:“东家,玄月有事禀报。”

先前若花搅了张问的心情,张问就把门闩住了,这时他便来开门。玄月向屋里看了一眼,张问会意,回头说道:“杨姑娘稍侯。”

张问走出门来,玄月才低声说道:“家里有都察院的奸细,假扮成厨娘,已被我处理了。恐还有其他奸细,玄月想把一些来路靠不住的人全部送出去,东家以为如何?”

“都察院的密探?”张问沉吟片刻,冷冷道,“你看着办,现在这个时候要谨慎一些,别把真凭实据落到别人手里。”

玄月拱手道:“是。”

张问看了看天色,说道:“等会你亲自把杨姑娘护送回去。卯时之前有御膳房的太监出来办事,你按照杨姑娘说的办就是了。”

“是。”

张问说罢回身进屋,收住面上的杀气和郁色,微笑着说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在下有杨姑娘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杨选侍轻咬了一下嘴唇,面有戚戚之色,低声道:“却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张问忙道:“杨姑娘切不可再轻易冒险,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皇后娘娘那里,还请杨姑娘多多照顾,关系处好了,以后皇后娘娘要回娘家省亲,就可以让娘娘带上杨姑娘,我们不是又能见面了?”

张问心道:杨选侍是客氏的心腹,只要她和皇后相处得好,以后皇后的日子定会好过一些。张问作为皇后张嫣的亲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很难说上一句话,但是关系在那里摆着,牵连甚大。

杨选侍喃喃道:“要是我有一个家,能有这么一个小院子,和心爱的人长厢厮守,该是多好的事……”

张问听罢杨选侍真挚的感情流露,顿时心里怔,从那俗事权谋之中回过神来。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杨姑娘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们俩的事,就当是逢场作戏、寻欢作乐,最好不过……杨姑娘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朋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我可以尽力声援效劳。”

“你……”杨选侍看着张问的脸,见他的剑眉间隐隐有了萧杀之意,杨选侍怔怔道,“你是真心对我么?”

张问沉声道:“不是,我没法真心对任何女人。但是杨姑娘清丽脱俗,美貌玉润,又深得雅趣,我把你当成红颜知己是可以的。”

“哦。”杨选侍的目光黯淡下来,仿佛老了两岁,“我想回去了,就此告辞吧。”

欺骗感情,利用杨选侍,对张问有不小的好处,他被诱惑着,最后还是作罢,喃喃沉吟道:“我知道爱应该是一件很珍贵的东西。”随即站起身说道:“我送送你。”

两人出得门来,走向外院。方出洞门,杨选侍突然回头眨巴着美目问道:“张大人是如何知道那是很珍贵的东西?”

蓦然之间,张问又看见了院子里那块惨白的井盖石头,心里一阵伤感,遂拉住杨选侍的手,一边走向枯井一边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院子里的草木,在张问达之后,被修剪整理过,这冷清的祖宅也因为张问的势力提升,变得热闹起来,不过这凄清的夜晚,它照样寂寞着。

张问将埋藏在心底、快要霉的陈年往事,一件件细述着。那些忧伤的回忆,通过波澜不惊的语言从张问嘴里流淌出来,照样让张问沉迷,仿佛就生在昨日。杨选侍已是泪眼婆娑,湿了衣襟。

张问用简洁的语调说了一遍,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倾述对于人确是有好处的。杨选侍一字不漏地听完,摸着枯井上的石头说道:“小绾,如果你泉下有知,就放过张大人吧。”

张问听罢笑了笑,他对鬼神这类东西压根就不信,一切问题都出自自己,或者环境。如果换一个时代,张问或许还能成为一个画家、艺术家,但是现在去搞那一套,显然不合时宜。

现在宫里被客氏魏忠贤一党把持,送走了杨选侍,张问本以为就没什么事了。却不料未到中午,门口就出了事。

外面闹哄哄一片,家里的侍卫家丁都操~起兵器严阵以待。张问忙寻来曹安,问出了什么事。曹安道:“有一家子跑到门口闹事,说咱们害死了他们家的小女。”

“他们的小女叫啥名字,可是府上的奴婢?”张问道。

“姓李,小名胖妞、没有大名,是个厨娘。确是在我们府上,但是这会儿却找不到了。”

张问想了片刻,说道:“去把玄月给我找来。”他猜测这个李厨娘就是昨晚玄月说的奸细,但是不明白的是:玄月做事一向细心,已经半天了,怎么没把奸细的家人处置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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