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杨宗保听得父亲吃辽人所害。心内绞痛,口喷一口鲜血,便不省人事,直挺挺倒下。也不知过得许多时辰,朦胧睁开眼睛,却见自己身处一间木板漏光的房间,房中两人,正坐于那房中方木的桌子边说话。却是与自己争执的大汉并那老者。
杨宗保心中感念,强自起来,惊动那两人过来看顾。杨宗保施了一礼便道:“感情是两位救了在下,真真感激不尽。只是未知两位尊姓大名,日后也好报答则个。”

那虬髯大汉大笑道:“俺叫王阳,先前在那边地做的好牛羊皮毛生意,如今却吃那辽人杀来,做不成了,便辗转往内地迁来,因会些拳脚,使得枪棒,江湖上人也送了个绰号,便叫盖天虎的便是。”因又指着那老者笑道:“这老汉叫朱贵,也是个做皮毛生意的。是个精细人,惯会打算,倒有些义气,因此便沿途做得一个伴儿。”

老者正要责怪大汉多事,杨宗保便道:“先前却有四人,还有两人,还望好汉一并见告性命,也好一并答谢。”

那盖天虎王阳哼了声道:“莫提那没得义气的厮汉,见有些事,也不愿搭伙,一并走了,也不与俺们同路,管他作甚。”

朱贵便道:“方才见好汉闻言杨将军事,却激怒交加,不知好汉与那杨将军有何干系?因此,小老儿敢问一声好汉的名姓。”

杨宗保闻此言,颜色悲戚,悲声道:“那杨将军,不是别人,便是在下的父亲,我便是杨将军独子姓杨名宗保的是也。闻父亲噩耗,急怒攻心,道叫两位费心了。”

朱贵闻此言,惊道:“原来却是小杨将军?”

杨宗保便点头,又见自己包裹放置床头,便取了,从内里拿出杨延昭家书。递与两人观看。那两人见了,便不再怀疑。朱贵纳头便拜道:“原来真是小杨将军,还请受小老儿一摆。”

杨宗保慌忙扶起来道:“老丈岂不是折杀我?我这条命也是老丈与好汉所救,为何敢让老丈行此大礼?岂不是让我尴尬?”

朱贵执意要拜,神色甚坚,正色道:“此一拜,并不是拜小杨将军,乃是拜你父亲杨将军是也。想来你父亲若不是为百姓,拒辽人于外,岂能害的他命丧黄泉,有魂难归?此拜还望小杨将军成全则个,也使得老汉不至于抱憾。”

王阳见朱贵如此,也“噗通”跪倒,便道:“朱老儿说的是,此一拜,俺也是要拜的。若是小杨将军让过了,俺便跪死便罢。”

杨宗保无奈,只得收了两人三拜,两人这才起来。又拉杨宗保在那桌前坐了,说了些安慰的话语,王阳便道:“如今之计。小杨将军却如之奈何?此行还要往那军中去么?”

杨宗保点头,沉声道:“如今父亲尸骨不全,魂在异乡,我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只得去军中,领一军,以图夺回父亲尸骨,不使父亲死后还与异乡受难。”

王阳点头道:“真是个好汉子,若是不如此,却当不得人子了,只是此去一路艰险,我也会些枪法,不如同去,以助小杨将军。”

杨宗保摇头道:“好意心领了,此事全在于孝,却不干好汉的事。”

王阳还要说话,却吃杨宗保一力拒之,朱贵便道:“王老弟,小杨将军所言有理,我等只好依他就是,想来小杨将军英雄双全,忠孝可嘉,便是天可怜见,也得使杨将军魂归故土才是。”

三人便在此店同房住了一宿,两人只拿话宽解杨宗保,那杨宗保见这两人真心实意,也真心相交,一夜相谈,便如至亲骨肉一般的亲近。这也是杨宗保伤心感怀。因此听得两人温言宽慰,心中感激之际,便如亲人一般。那王阳并朱贵敬重杨将军忠义,又见杨宗保勇孝两全,有心要结识于他,因此缘故,至次早,三人便如兄弟一般。

一早便又叫店家安排了酒饭,三人吃了几碗水酒,朱贵算换了酒钱,三人一同出店行了一里,却是南北异路,便要分手。临别之时,朱贵又多方交代,百般抚慰,说了些离别的话儿。杨宗保便道:“如今两位要投江淮路杭州城,我有个相交的贵人,或可看顾一二,也好方便你们做些生意。须知这做买卖的,若是没有人照应,便如盲人摸象。”

王阳大笑道:“俺又何须人照应,买卖公平有回头客。”

朱贵不理王阳,只道:“却是哪个贵人?”

杨宗保笑道:“这个贵人却不一般。是个御封的官儿,现节制宁海军,杭州通判苏文的便是。此人还算得豪杰,足智多谋,是个不世之才,我也曾经吃过他的亏,如今与他交好,你们不若投他便是,也好过人生地不熟乱撞。”

话语刚落,王阳大叫一声道:“莫不是那砍了梁公山三鬼,灭了辽军两万铁骑。杀了辽国大将萧挞凛、萧观音奴的苏文将军?”

杨宗保点头道:“正是他。”

王阳哈哈大笑道:“那苏将军,俺早闻其大名,便是于那边地一带,更是朝受人焚香而拜,晚受人供食香火。都道是个武曲星转世,如今却托老弟之福,如是,我等便去杭州,早早拜会,如此英雄,如不相见,真真枉活世间,还称甚么豪杰英雄?”

那朱贵也有些意动。杨宗保便道:“既如此,我便修书一封,也好做个凭证。”说罢,扯下一块布,将指头咬破,在上面书了几行字。落了款,付与王阳道:“只须将此帛与他就是,自然会相见。”

王阳见几行血字,悚然动容,小心折起,收在怀中。三人便在此分别。王阳并朱贵自去向南,杨宗保自往澶州而去。

且说那王阳并朱贵,一路迤逦而行,投杭州去。那朱贵指望杭州繁华,要做成几处生意,那王阳记挂拜会苏文,两人脚不停地,殷勤赶路。不几日便到了那杭州城下。但见果然是个繁华之城,又正值仲秋,一路商铺林立,沿途叫卖声不绝。

朱贵叹道:“往常都只走些北地的生意,如今看来,这苏杭富足,竟然不下于那京城。”

王阳大笑道:“你休感叹则个,却是寻个出处。我等好落脚,这南方之地,却是个气候温暖之地,毛皮生意只怕不好做,须得另寻买卖,不如先打探几日,我等才好做事。”

朱贵道:“却是个老成之言,别人都道你是个粗汉,我看确实个粗中有细的精细汉子。”闲话不搭,两人当下便寻了个出处住了。这几日四下里将杭州看顾了遍。这日,那朱贵将王阳叫来,两人一处商议道:“王老弟,如今这生意却挑好了,不如便在此地做个米粮行当。虽说这米粮官府追的紧,但也有我等一份,如今那北地战事吃紧,这苏杭湖广之地又是米粮之仓,如何做不得?”

王阳踌躇道:“此事需要与官府交易,俺却不耐烦与那些官府老爷交往。”

朱贵便笑道:“王老弟却忘了一件。”

王阳疑惑道:“却是哪件?”

朱贵便笑道:“当日我等与小杨将军分手,他有血书布帛与我等,何不将此去与哪苏将军一见,若是得苏将军相助,岂不是便宜事?”

王阳便笑道:“我不耐烦求人,但见苏将军,却是早有此心,这些日子不曾去拜会,便是怕去的唐突,冒昧了一些。如今正好,我自去将苏将军,你自与他说我等之事。”

朱贵笑骂道:“你这厮汉,好事偏生全赖你去了。我便是做个逐利的小人就是。”当下两人又计较了一回,备足了礼物,第二日,便又打听了苏府的方向。第三日,两人打扮一番,着人挑了两满箱礼物,径往苏文府上而去。

却说自杨宗保辞别了苏文之后,那苏文左思右想,当日见那杨宗保申请,却是愤愤不平的模样,又想到杨宗保与穆桂英终究是经过阵战的,两人虽言语上有些冲撞,却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想必是那杨宗保见穆桂英受了委屈,有些不平,因此心中不忿。

想通此节,苏文不由讶然失笑。因又想起那穆桂英的好处,不由有些惆怅。过的几日方才好些,心绪渐渐好转。

这日忽闻的安抚使林观大人着人来请。便收拾停当,径去那安抚使内衙。那林观早已坐于堂中,堂上亦有府尹大人陈吉,并宁海军巡检黄大人。

林观见苏文过来,忙下了位,上前迎来道:“可算来了,如今却是大事不妙。”

苏文诧异道:“却是何事,让大人如此相迎?真不敢当。”

林观苦笑道:“使得,使得。如今情势危急,非老弟不能主持大局。”一面将苏文引上堂来。安排在他下坐了。苏文方一落座,那林观便捧出一卷黄锦圣旨。众人见了,正要跪地叩拜。那林观却忙道:“诸位今日不必拜,事权从简,如今我只将大事吩咐诸位知晓,商讨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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