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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林逋笑道:“休拿话套我,我却是不入彀的!”三人俱小说一阵,便听的那司律在船头唱名,却是那苏文与张生俱在内里。又有那本地的名士姓薛名仕林字公明的,与杭州特地赶来的名士姓柳名兴字大卿的,四人却都是少年才子,上的船来,那司律让进内舱,却见那若大一个锦绣的厅堂一般。却坐了四人,都莫约三四十左右,其中一人便是刚才说见得府尹大人。

四人俱过来见礼,那府尹大人笑道:“今日只是个音律论花之会,无须多礼,只是这三人却要引见,也显见的是你们的福气!”说罢,将那三人与四人一一引见。

四人俱都心惊。却原来是闻名天下的诗词大家,想到刚才,便如班门弄斧一般,不绝那冷汗泠泠而下。只有那苏文神色自若,心中暗道:却原来也是这宋初的几个名家,只是这四人相较,那府尹大人却是名不见经传,倒是那林逋与姚铉、潘阆却有其名。这三人之中又是潘阆成就最高,林逋次之,而姚铉居下。想来自己身居千多年积累,倒是不惧。

那林府尹见四人之中到有三人作色惊惶,便又三份得色,却见那苏文,神情自若,暗自点头,心道:次子倒也老成稳重!

待林府尹引见完毕,那张生早就躬身团团一礼道:“晚生张生,字少回!”那旁的两人也一一道了自己的名字,待到苏文。那苏文也是团团一礼,只道:“晚生苏文,无字!”

除却张生早已知晓之外,那其余人等,都是一惊,这人已经及冠,却没有字,倒也奇怪!又拿眼看苏文,又觉殊无特异之处。

林府尹见各自见过,便吩咐四人就坐。因眼前四位俱是当世大才,那入围三人俱有些拘谨,挨了半边屁股,坐了下来。

林府尹便嘱咐那司律道:“请那苏大家出来罢,这人已选定,竟我等之眼,也算是没有辱没与她,只待她出题,我等也好见证者花间美事!”

那司律忙都拿画舫后房,去请那苏小小。

那苏小小正坐于那画舫后房,见那岸边,人头涌动,便如盛节灯花一般,那灯笼明亮亮,便如散入河中漫天星辰。又见得众人书词,一时间踊跃哗然,想着这依附男子的命运,弄花的手段,又不觉黯然,满眼的繁华景致,只化作那惆怅的江水。却又顾影那河水荡漾,却只能照见着那扭曲的影儿。又见那江中游鱼,自在自得,想起自身确如无枝可栖的鸟儿一般,虽有今日的盛况,他日人老色衰,自然又是另一番凄凉之境。正是:花魂点点无情绪,鱼醒痴痴何处惊。

因有一诗道:小小才貌世无双,独抱幽芳出绣闱。蹉跎一声犹未了,江水无心鱼惊飞。

那苏小小正自感叹时运,忽听得那司律前来禀告道:“姑娘,那老爷们已判定四人入围,如今在那厅堂等候,还请姑娘示下话来!”

苏小小强自收起心思。便对那司律道:“且引我去罢!”心道:这欢场做戏,却是要有的,此次煞费苦心,却也是为了将来不至于凄清寒冷,做个噱头,拿个架势,也好趁还有几载青春光景,好收拢一些日后容身的资本,且看那四人却是何等样人!

苏文也算是见过花魁人物,想那芙蓉姑娘,花容月貌,也能够镇定自若。心知这做妓女的,费这心力,定然也是抬身价的举止,并不以为意。正自暗自思量,却见眼前聘婷一位佳人,但闻环佩叮咚,兰麝馥郁,月画描眉,粉妆玉琢。俊脸儿不肥不瘦,俏身材难减难增。素额挂几丝刘海,天然美丽;湘裙露一双小脚,周正堪怜。行动处花香细生,坐下时奄然百媚。

饶是苏文也是见过花魁的模样,却也是心下暗惊,只道好个风月场里的弄花娘子,勾人心魄的娼门魁。其余人等俱是目瞪口呆,半晌却回不过神。

那林府尹笑道:“今日苏大家请的我等四人便是做个评判的,如今苏大家已然到此,却不知那题目又是何等模样?可说出来便是!”

那姚铉亦点头笑道:“正该如此!”

林逋却道:“既然苏大家要唱个曲子,自然是以词牌为题!”

潘阆笑道:“莫来混了苏大家,苏大家定然已有定夺,我等只好做个这花魁之会的见证便是,为何只管啰唣,扰了人心神?”

那林逋点头道:“却是我的不是了,”又向那苏小小一揖道:“苏大家还是担待一些的好!”

那苏小小掩袖轻笑道:“若得林大人为奴填的一个曲子,那便如何也得担待了!”

林逋大笑道:“好个苏大家,却是如此心思伶俐,真真是个七窍玲珑的心思,硬是要将我也要绕进去便是!”

苏小小又是掩袖抿嘴道:“林大人那‘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句,奴每次念及,便心生暗香,惹动情思,还说绕了你?却是将奴的心儿也绕进去了才是!”

那潘阆大笑道:“却看君复如何回应。”那府尹与姚铉也俱大笑。只将那林逋一张脸儿惹得如吃了三四大盏一般,却如那煮熟了的螃蟹。

林府尹又道:“今日便是最后一关,且看谁能得苏大家另眼垂青,自是看个人的缘分天资了!还请苏大家出题便是!”

苏小小面色清冷,只于那案几之上,铺开笔墨纸砚,轻舒皓腕,在那纸笺上笔走游龙,却是娟秀的三字。那林府尹取了这三字,展开与那三人一起看了,点头道:“这林大家字迹娟秀,又自有一段风流韵味,不输于男子也!”

苏小小赧颜道:“难当府尹大人谬赞!”

林府尹便将那三字展示给苏文等人看时,却是出的一个曲名,曲名取的便是那“蝶恋花”。这也却是苏小小的一番恋花的心思,只盼有人能够理会的。那林府尹便道:“这般却是要限时限的,只候一炷香时辰,若是一炷香后,还未完卷的,便取消资格。”

早有司律取了凳几、笔墨纸砚,放于四人面前,只待四人完卷。那张生瞥见苏文,凝神执笔,却不落下,又见那其余两人,皆是愁眉紧锁,只要写出最应景得意词句,一举赢得美人芳心才是!

不多时,张生与其余两人便写了一词,却交与那林府尹。那林府尹见苏文还未动笔,便道:“苏公子,这焚香时辰便要到了,却还没有词作吗?”

苏文笑道:“却早有了,只是想,这苏大家人物风采,让人倾慕,是以一时出神,在下这便写来!”言毕,将那手腕轻抖,只将那蝶恋花一词写了出来,词曰: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苏文写毕,将笔一掷,随即小心吹干墨水,递与那林府尹。此时,那焚香蓦然而熄,却是拿捏的刚好!那林府尹将那四人词作与林逋等一一传看,评头品足一番,看到那苏文之作,俱是心惊,却是惊叹其字其词。那林逋暗道:却是我输于此人了。潘阆与那姚铉却也是暗自惊叹一番,却不敢言语评论,只是将那四人词作递与司律,再由那司律递与苏小小。

苏小小将那四词儿,一一展开,只是凝眸皱眉,细细思量,想看到一个浓情重义的郎君。待看的前三篇,却只是不动声色,心中暗叹道:虽是有才,却也浅薄了一些。却看那叫苏文的又是何词?却见那笔走游龙,那行书体,却是自成了一番韵味,但见:未见新词心先惊,郎君原是澹斋人。

那苏小小只看得其字,便已心惊,待看那词,却又是另一番情趣,待见到那“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句,只觉五雷轰心,心道:世间哪的这般的有情之人?若能的那心仪之人如此对我,却是立时死了也是心甘。

一时间,只是怔怔不语,待那府尹呼唤连声,这才意识失态,只道:“此四人皆是青年才俊,小小难以取舍,却是难为四位大家为小小做主便是!”

这苏小小只是将那四词儿递与林府尹,勾着螓,只将那眼儿不时斜睨苏文,急急便回转身去,与那司律匆匆而去。

那林府尹苦笑道:“这却不是难为我了!”

那林逋却道:“这又有何难,担得这苏文之词,只那‘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两句,便可独占花魁了,我等还做了这传世唱词的见证,倒是不冤枉此行!”

潘阆与那姚铉也道:“这词却是上等,我等也是不疑的!”

四人刚刚议定,却听得画舫之后,传出来叮叮咚咚的琴声,却是风流婉转,凄凉悠扬,却是苏小小在那调琴而唱。只听得那唱曰: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声音黯然**者,却是让人无法忍闻。厅堂之人,一时间竟然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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