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歇阳光满地的后院中梅三思一把拉住正待回房歇息的柳鹤亭哈哈一笑道:“柳兄弟你洞房花烛夜已经度过就算死了也不冤枉了。”
柳鹤亭苦笑一下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才好!

只听梅三思含笑接口又道:“今天我已可将那‘天武神经’的故事告诉你你可要听么?”柳鹤亭不禁又暗中为之苦笑一下只觉此人的确天真得紧此时此刻除了他之外世上只怕再无一人会拉着一个在如此情况下度过洞房之夜的新郎说话!

但这童心未混的大汉却使柳鹤亭体会出人性的纯真和善良于是他微一颔含笑应允。

初升的阳光洒满昨夜饱受风雨的枝叶也洒满了地上的落花他们在一株梧桐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只听梅三思道:“这本‘天武神经’此刻虽然已是武林中最最不成秘密的秘密但在数十年前一”语声突地一顿。

柳鹤亭一心等着他的下文不禁转目望去只见他竟呆呆地望着地上的落花出起神来目光如痴如醉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显然想得极为出神柳鹤亭不忍惊动一个平日不甚思索的人之思索含笑而坐。

良久良久只听梅三思长叹一声道:“你看阳光多么公平照着你照着我照着高大的树木也照着地上的落花既不分贵贱贫富也不计较利害得失若是人们也能和阳光一样公正我想世上一定会太平得多了!”

柳鹤亭目光凝注着向阳群木仔细体味着他这两句平平常常、简简单单的话中含意含蕴着“平等”、“博爱”等至高至上的思想若非他这样的简单的人谁也不会对这种简单的问题深思因为人们大多不知道许多至高至上的道理却都是含蕴在一些极其简单的思想中的。

风吹木叶叶动影移梅三思唏吁半晌展颜笑道:“方才我说到哪里了……嗅那‘天武神经’今日虽已不成秘密但在数十年前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本捞什子丧却性命。”

他语声停顿了半晌似乎在整顿脑海中的思绪然后方自接口道:“柳兄弟你可知道每隔若干年便总会有一本‘真经’之类的武学秘籍出现在这些秘籍出现之前江湖中人一定将之说得活龙活现以为谁要是得到了那本真经便可以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

他仰天大笑数声接口又道:“于是武林中人便不借拼却性命舍生忘死地去抢夺这些‘武学秘籍’甚至有许多朋友、兄弟、夫妇都会因此而反脸成仇但到最后得到那些‘武学秘籍’的人是否能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却只有天知道了!只是过了一些年这些‘武学秘籍’又会不知去向无影无踪。”

这鲁莽的大汉此刻言语之中虽带有极多讽世讥俗的意味但其实他却绝非故意要对世人讥嘲他只是在顺理成章、真真实实地叙说事情的真相却往往会尖锐地刺入人类心中的弱点。

柳鹤亭微微一笑。

梅三思接着道:“那本‘天武神经’出世之时自然也引起了江湖中的一阵骚动甚至连‘武当’、‘少林’、‘昆仑’一些比较保守的门派中的掌门人也为之惊动一起赶到祁连山去搜寻它的下落!”

柳鹤亭忍不住截口问道:“这本‘神经’要在祁连山出世的消息又是如何透露的呢?”

梅三思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先是有山东武林大豪、以腿法称雄于天下的‘李青云’的三个儿子在无意之中得到一张‘藏经图’图上写着无论是谁得到此图再按图索骥寻得那本‘天武神经’练成经上的武功便可无敌于天下兄弟三人得到这‘藏经图’之后自然是高兴已极他们却不知道这‘藏经图’竟变成了他们的催命符!”语声微顿又自长长叹息一声道:“世上有许多太过精明的人其实都是糊涂虫!”

柳鹤亭不禁暗叹一声忖道:“他这句话实在又击中了人类的弱点。”口中却道:“常言道‘糊涂是福’也正是兄台此刻说话的意思。”

梅三思抚掌大笑说道:“糊涂是福哈哈这句话当真说得妙极想那兄弟三个若不是太过精明又怎会身遭那样的惨祸?”

说到“惨祸”两字他笑声不禁为之一顿目光一阵黯然微唱说道:“那兄弟三人本不是一母所生老大李会军与老二李异军对继母所生的老三李胜军平日就非常妒忌怀恨得了那‘藏经图’后就将老三用大石头堵死在冰雪严寒的祁连山巅的一个山窟里他兄弟两人竟想将他们的同父弟兄活活冻死!”

柳鹤亭剑眉微剔。

只听梅三思又道:“那老三李胜军在山窟里饿了几天已经饿得有气无力连石隙里结成的冰雪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那时他心里对害他的哥哥自然是痛恨到了万分这一股愤恨之心就变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求生力量使得他在那饥寒交迫的情况下还能不死。”

柳鹤亭忍不住插口说道:“后来他可曾从那里逃出生天?”

梅三思缓缓点了点头道:“那一年最是寒冷满山冰雪的祁连山巅竟生了极为少见的雪崩李胜军被困的那处山窟被他用身畔所带的匕掏取冰雪泥土已变得十分松软再加以恰巧遇着雪崩山石间竟裂开一裂隙!”

柳鹤亭暗中透了口气梅三思接道:“于是李胜军就是从裂隙爬了出来因饥饿日久体力自更不支好在他年轻力壮再怀着一股复仇的怒火挣扎着滚下半山半山间已有了山居的猎户他饱餐了一顿又舒舒服服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那猎户又整治了一些酒菜来给他吃喝那时他若赶紧下山也可无事哪知这小子饱暖思淫欲见那猎户的妻子年轻貌美竟以点穴功夫将她制住乘乱将她奸污了!”

柳鹤亭本来一直对这老三李胜军甚是同情听到这里胸中不禁义愤填膺口中怒骂了一声:“早知他是如此忘恩负义的卑鄙淫徒还不如早些死了好些。”

梅三思频频以拳击掌双目瞪得滚圆显见心中亦是满怀怒火咬牙切齿地接口又自说道:“他奸了人家的妻子之后竟还想将人家夫妻两人一起杀死灭口于是他便守在那猎户的家里等那猎户打猎归来。”

柳鹤亭心中微微一动回望去只见林木深处一个红衫丽人踏着昨夜风雨劫后的满地落花轻盈而婀娜地走了过来朝阳映着她嫣红的娇靥翠木衬着她窈窕的体态她正是此后将永远陪伴他的陶纯纯。

她初卸素服乍着罗衫。

她本似清丽绝俗的百合此时却有如体冠群芳的牡丹又似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蓓蕾此时终于盛开!

柳鹤亭心中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

因为此刻她对他说来本该十分熟悉偏又那么陌生直到此刻为止柳鹤亭才深深体会到衣衫的不同对于女孩子会有多么重大的改变。

只听她轻轻一声娇笑徐徐道:“只怕不用等到日后他就会遇到恶报了!”

柳鹤亭问道:“你怎么知道?”

梅三思诧声道:“你怎么知道!”

这两句话不但字句一样而且在同一刹那间出但语气的含意却是大不相同柳鹤亭是怀疑地询问梅三思却是惊诧的答复。

陶纯纯面带微笑伸出素手轻轻搭在一丛垂下的枝叶上轻轻地道:“你让他说下去然后我再告诉你。”

她的这句话只是单独对柳鹤亭的答复。

她的一双明亮的秋波也在深深对着柳鹤亭凝视。

梅三思左右看了两眼突地笑道:“我在对你们说话你们的眼睛怎么不望着我。”

柳鹤亭、陶纯纯相对一笑红生双颊。

梅三思哈哈笑道:“那李老三等了许久直到天黑猎户还不回来忍不住将那妇人的穴道解开令她为自己整治食物又令她坐在自己身上陪酒那妇人不敢反抗只得随他调笑只是眼睛也不愿望着他罢了。”

柳鹤亭、陶纯纯一起板着面孔却又终于忍不住绽开一丝欢颜地笑容。

哪知梅三思幽了人家一默之后笑声竟突地一顿伸手一捋虬髯沉声道:“哪知就在此刻那猎户突然地回来了李胜军虽然自恃身份从未将这猎户放在心上但到底做贼心虚还是不免吃了一惊一把将那妇人推开那妇人满心羞愧悲苦大哭着跑到她丈夫身侧。”

柳鹤亭伸出铁掌在自己膝盖之上重重击了一拳恨声道:“我若是那猎户便是丧却性命也要和那淫贼拼上一拼!”

陶纯纯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梅三思长叹道:“我若是那猎户只怕当时就要过去在那淫贼的喉咙上咬上两口但——柳兄弟你可知道那猎户当时是怎么做的?”

柳鹤亭摇了摇头陶纯纯秋波一转梅三思叹道:“他竟也将自己的妻子推开而且怒骂道:“叫你好生待客你这般哭哭啼啼地干什么还不赶快过去陪酒!”一面怒骂一面还在他妻子面上‘啪啪’打了两掌……冷哼数声愤然住口。”

柳鹤亭剑眉微轩心中为之暗叹一声对那猎户既是怜悯却又不禁恼怒于他的无耻。

陶纯纯鼻中“嗤”地一声冷嘲冷笑着道:“大丈夫生而不能保护妻子真不如死了算了。”

柳鹤亭缓缓叹道:“我真不知道为何有些人将生死之事看得那般严重。”

梅三思目中一阵黯然口中凄然低诵了两声:“蓉儿蓉儿……”突地转口接道:“在当时那等情况之下那猎户的妻子是又惊、又怒、又悲、又苦就连本待立时下手的李胜军也不禁大为惊愕那猎户反而若无其事地哈哈笑道解释自己迟归的原因原来他是想在冰雪中寻捕几只耐寒的野兽来为那恶客李胜军做新鲜的下酒之物!”

柳鹤亭长叹一声缓缓道:“待客如此那猎户倒可算个慷慨的男子只是……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心中想说的话而只是用一声半带怜悯、半带轻蔑的叹息代替了结束。

只听陶纯纯、梅三思同时冷“哼”一声梅三思道:“那李胜军若是稍有人性见到这种情况心里也该自知羞惭才对哪知他生性本恶在那山窟中的一段日子更使他心理失了常态他竟当着那猎户说出奸污那妇人的事为的只是想激怒那猎户再下手将之杀死!”

柳鹤亭手掌一阵紧握陶纯纯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光采她似乎对世事早已了解得太过是以她此刻的目光之中竟带着一些对生活的厌倦和对人类的厌恶之意口中轻轻问道:“那猎户说了些什么?”

梅三思嘿嘿冷笑了两声击掌道:“那猎户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着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像小的这样的粗人能交到阁下这佯的朋友才是难得已极。”说着又跑到后面去取了一樽酒替李胜军满满斟了一杯又大笑着道:‘阁下千祈不要在意容小的再敬一杯。””梅三思顿了一顿接道:“那李胜军虽然心狠手辣但遇着这种人却再无法下手那猎户又叫他的妻子过来劝酒那妇人果然擦干了泪强颜欢笑的走了过来——”

陶纯纯一手轻轻抚着鬓边如云的青丝缓缓道:“于是李胜军就将这杯酒喝了!”

梅三思点了点头应声道:“不错那李胜军便将这杯酒吃了。”

陶纯纯冷笑一声道:“他喝了这杯酒下去只怕便已离死期不远!”

梅三思浓眉一扬从青石上跳了起来十分惊诧地脱口喊道:“你又怎会知道?你怎地什么事都知道?”

陶纯纯轻轻一笑道:“我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那猎户本来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被仇家逼得无处容身是以才躲到祁连山来!”

梅三思面上的神色更是吃惊接口道:“你难道早已知道了这个故事么但是……但是‘天武神经’江湖中人知道的虽多这故事知道的人却少呀!”

柳鹤亭目光转处不禁向陶纯纯投以询问的一瞥。

只听陶纯纯含笑着道:“这故事我从未听人说过但是我方才在那边听了你的那番话却早已可以猜出来了!”

她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试想严冬之际的祁连山满山冰封哪里会有什么野兽即使有些狼狐之类但在那种险峻的山地中又岂是普通猎户能够捕捉得到的?再退一步来说即使有普通猎户住在那里生活定必十分穷困又怎会有酒菜来招待客人又怎会放心让自己的妻子和个陌生客独处在荒山之中而自己跑去打猎又怎会见了自己的妻子受人污辱而面不改色无动于中?”

她一面缓缓而言柳鹤亭、梅三思一面不住颔。

说到这里她稍微歇了一下便又接口道:“我由这些可疑之点推测便断定此人必定是个避仇的大盗酒菜来源自然不成问题他那妻子也必定是他用不正当的手段得来二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再加以他自家亦是阴险好狡之徒见了这等情况唯恐自己不是李胜军的敌手是以再用言语将之稳住若换了普通人总有一些血性在那种情况下纵是卑鄙懦弱到了极点的懦夫也是无法忍受的!”

柳鹤亭暗叹一声只觉自己娇妻的智慧的确有着过人之处但她表面看来却偏偏又是那么天真那么单纯就生像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纯情少女。

他又想起她在无意之中流露出的对猫狗之类小动物的残忍行事、言语之间的矛盾和那一份可以将什么事都隐藏在心底的深沉……

刹那之间他对他新婚的娇妻竟突地生出一种畏惧之心但是他却又那样深爱着她是以他心念转处立刻便又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又不禁暗中嘲笑自己!

“柳鹤亭呀柳鹤亭你怎会生出如此可笑的想法难道你对你自己新婚的妻子的聪明才智也会有嫉妒之心么?”

梅三思扬眉睁目满面俱是惊奇钦服之色伸出巨大的手掌一指面上隐泛笑容的柳鹤亭道:“柳兄弟你当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竟能娶到这样的新娘子分析事理竟比人家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还要清楚那猎户果然是个山居避仇的江洋大盗叫做‘双狐’胡居狐有双此人的凶狡好猾自然可想而知那李胜军一杯酒喝将下肚果然便大叫一声当场晕倒!”

柳鹤亭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想不到江湖之中竟有这般厉害的**之药!”

陶纯纯秋波一转含笑不语梅三思接道:“等到那李胜军醒来的时候他己被人用巨索绑在地上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淋下然后他睁开眼睛那猎户正满面狞笑地望着他手里拿着一柄解腕屠刀刀光一闪便自他肩头肉厚之处剐下一片肉来那女人立刻拿碗盐水泼了上去只痛得李胜军有如受了伤的野狗一样大叫起来!”

陶纯纯微微一笑手掩樱唇含笑说道:“你当时可曾在当场亲眼看见么?”

梅三思愣了一愣摇头道:“没有!”语声一顿笑道:“那时我还不知在哪里呢!”

陶纯纯娇笑着道:“我看你说得真比人家亲眼看见的还要详细!”

梅三思又自呆了一呆半晌后方自会意过来原来她是在报复自己方才说她的那句话于是柳鹤亭便又现了她性格中的一个弱点那便是:睚眦必报!

只听梅三思大笑数声突又叹息数声方自接口道:“一刀下去还不怎的三刀下去之后李胜军不禁又晕了过去那猎户却仍不肯放过他再拿冷水将他泼醒那李胜军纵是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要哀声求告起来那猎户‘双狐’胡居却狞笑着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杀死你的!’李胜军心里方自一定胡居却又接着道:‘我要等到剐你三百六十刀之后再杀你每天十刀你也至少可以再活十天。”李胜军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只觉这句话比方才那两盆冰水还要寒冷!”

柳鹤亭剑眉微皱缓缓道:“那李胜军固是可杀但这‘双狐’胡居也未免做得太过火了些!”侧目一转陶纯纯嘴角却仍满含微笑!

她微笑着缓缓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李胜军只怕要将那‘天武神经’以及‘藏经图’的秘密来为自己赎罪。”

梅三思双掌一拍脱口赞道:“又被你猜对了!”语声微微一顿又道:“第四刀还未剐下去那李胜军果然便哀声道:‘你若饶我一命我便告诉你一个最大的秘密让你成为天下武林中的第一把高手。”那猎户‘双狐’听了自然心动便答应了李胜军便叫他个重誓不杀自己那‘双狐’胡居便跪在门口指天誓道:‘李胜军将那秘密说出来我若再杀了他永坠九轮万世不得生。”李胜军见他下了这般重誓便将那‘藏经图’的秘密说出来了!”

柳鹤亭剑眉微轩不禁再为人类的贪生怕死叹息。

只见梅三思浓眉一扬朗声接道:“哪知他将这秘密说出后那‘双狐’胡居竟将他手足一起绑住嘴里塞上棉花抛在满山冰雪的野地里并在他耳畔冷笑道:“我说不杀死你就不杀死你!’但其实还不是和亲手杀死他一样!”

柳鹤亭望了陶纯纯一眼两人相对默然梅三思接口又道:“李胜军被抛在山地上只听得‘双狐’胡居得意的笑声越去越远放眼一望四下俱是冰雪连个乌兽的影子都没有哪里还会有人烟他自知必死只求死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即使想快些死都不能够。”

柳鹤亭目光一垂暗暗忖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当真是世上最凄惨之事。”

只听梅三思长叹又道:“就那佯躺在雪地上他一躺又躺了一天那时他已被冻得全身麻木几乎连知觉都没有了距离死亡实在相去仅有一线哪知就在这个时候他竟遇上了救星将他抬下山去救转过来送了回家只是他一连经过这些日子折磨身上又有刀伤他纵是铁打的汉子也遭受不住回到家后便自一病不起而他两个哥哥却早已在他没有回家之前便按着‘藏经图’上的记载出去寻经去了!”

他稍微歇息半晌方自接口说道:“他躺在病榻上想到他的两个哥哥不久便会得经练成武功扬名天下而他自己却不久便要死去他越想越觉得气恼便越想越觉不是滋味在病榻上偷偷写了数十封一样的秘札派了个心腹家人一一快马送出这些秘札的内容自然是‘藏经图’的秘密而他却将这封秘札到每一个他所记得的武林高人手里!”

此刻日色渐升渐高映得梅三思颔下的虬髯闪闪着玄铁般的光采他停也不停地接口道:“他命令那心腹家丁将这些信全都出去后自己只觉心事已了没有过两天就一命鸣呼了……”

说至此处不由长叹一声一脚将地上的一粒石子踢得远远飞了开去“噗”地落入昨夜秋雨的一片积水中溅起四下水珠!

梅三思望着这些在日光下变幻着彩光的细小水珠呆呆地出了半天神又自长叹一声缓缓说道:“除了少林、武当、昆仑、点苍、峨嵋、华山、长白这武林中的七大门派外其余也都是当时江湖上顶尖儿的一流高手接到这些书信的人心里自然不免半信半疑练武之人只要听得武林中有这种至高至上的秘籍出现即使半信半疑却仍要去试上一试!”

“噗”地又是一粒石子入水又是一阵水珠溅起梅三思双掌一拍浓眉微轩郎声接道:‘于是不出十天那祁连山中已聚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武林高手这些武林高手彼此见到面后暗中都对所谓的真经加强了信心但表面上却谁也不肯说出来就仿佛大家全是到此地来游山玩水似的!”

他说到这里已将近说了半个时辰陶纯纯柳眉轻颦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缓缓道:“于是这些武林高手便为了这本‘天武神经’勾心斗角舍生忘死地争夺起来那李会军与李异军兄弟自然是最先丧生的两人于是少林派或是武当派的掌门人就出来镇压这个局面是不是?”

梅三思本来还有一大篇话要说听到她竟以三言两句便全部代替了不觉呆了赶紧接口道:“李家兄弟死后那本‘神经’经过几次凶杀方辗转落到‘点苍’派两个后起高手掌中却又被‘昆仑派’的几个剑手看见等到昆仑派的剑手们下手去夺这本真经时‘少林寺’的监寺大师无相和尚以及‘武当派’当时的掌门人离情道长才一起出面将那本方自出土、装在一方碧玉匣中的‘天武神经’取到手中而且协议一年之后在少室嵩山办一个夺经之会到那时谁的武功真能出人头地谁便是这本神经的得主这样一做自然可以免去了一些无谓的争杀。”

柳鹤亭暗赞一声忙道:“看来少林武当两派当真有过人之处与众不同。”

只见梅三思拇指一挑接口又道:“那离情道长与无相大师俱是当时武林一流人物再加以‘少林’、‘武当’两派声威壮大门人弟子遍布天下是以他们所说的话自然无人敢加异议只是这其中却还有一个问题……”

陶纯纯仰望天含笑缓缓道:“这一年之内‘天武神经’究竟该由谁保管呢?”

她此话说将出来既似在接梅三思的口又似在询问于他却又有几分像是在询问自己。

梅三思目光一亮陶纯纯却又接口道:“离情道长……”

梅三思以拳击膝朗声说道:“不错当时在场的武林高手一致公议将此本秘学交付给他让他保管一年那时众人中无论声威名望都数他最高别人纵然心里不服可也不敢提出异议。”

他语气、神情之中竟是隐隐露出了一些得意之态陶纯纯轻笑一下方自含笑接道:“万胜神刀老爷子大约只怕也是武当的俗家弟子吧!”

梅三思呆了一呆陶纯纯娇笑着道:“你猜我这次怎会知道的因为我看出你说话的言语神情似乎在为你们武当派而得意。”

梅三思浓眉一扬手抨虬髯哈哈笑道:“这一次你却猜错了!”话声一顿又自大笑道:“原来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也有将事情看错的时候。”

柳鹤亭心中一动陶纯纯笑容一敛梅三思接道:“那时众人若是将此本真经交付给‘无相大师’那么武林中必定会少了许多在死冤魂。只可惜当时我‘少林派’掌门人的法驾未曾亲至否则也轮不到那老道头上——”

柳鹤亭轻“哦”一声陶纯纯轻笑一声梅三思轻吁一声道:“到了一年之后武林中人闻风而至少室嵩山的不知凡几有些固是志在真经有的却只想看看热闹还未到正日便已满坑满谷地挤上了人。”

他突又微微一笑变了语声轻松地笑道:“据说仅仅在那短短的几天之内这些武林豪客之中有的结交了许多朋友有的化解了许多深仇最妙的是有些单身而去或是跟随着父母的少男少女还结成了不少的大好姻缘。”

柳鹤亭却在心中暗自思忖:“凡事如有其利必有其弊这其间男女混杂固然成就了不少美满姻缘又焉知没有生一些伤风败俗之事?”但口中却问道:“此次较技夺经之会必定精彩热闹已极只可惜吾生也晚未能目睹。”不禁又叹息一声似觉十分噢恼。

哪知梅三思却“嘿嘿”地冷笑起来一面道:“那次较技夺经盛会;虽然热闹却半分也不精彩到了会期那日武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差不多全都来齐却只单单少了一人!”语声微顿再次冷笑一声:“此人便是那位保管神经的武当掌门‘离情道长’。”

柳鹤亭愣了一愣梅三思冷笑着又道:“那时众人心里虽然着急但还以为凭‘离情道长’的声名地位绝不会做出不仁不义的事来又过了一日众人才真的惊怒起来只是在那武术源的圣地少室嵩山还不敢太过喧嚷。

“第三日晚间少室嵩山掌教座下的四大尊者飞骑自‘武当’赶回众人这才知道那‘离情道长’为了这本真经竟不惜犯下众怒潜逃无踪听到这个讯息后就连一向修养功深的‘无相大师’也不禁为之大怒召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掌门、名手一起出动去搜寻‘离情道长’之下落于是在武林中一直享有盛誉的‘武当剑派’从此声名也一落千丈。”

柳鹤亭暗叹一声意下十分惋惜陶纯纯却含笑道:“天下之大秘境之多纵然出动所有的武林高手只怕也未能寻出那‘离情道长’的下落!”

梅三思拍掌道:“一点不错而且过了三、五个月后众人已觉不耐有的还另有要事于是搜寻的工作便由火火炽炽而变得平平淡淡冬去春来春残夏至转瞬间便是天高气爽露白风清的秋天‘武当山’、‘真武领’、‘武当上院’突地遍洒武林贴邀集天下英雄于八月中秋到武当山去参与‘黄菊盛会’而柬中具名的赫然竟是‘离情道长’!”

柳鹤亭不禁又为之一愣要知武林中事波谲云诡此事一变至此不但又大大出乎了柳鹤亭意料之外就连当时的武林群豪闻此讯息亦是群相失色再无一人能猜得到这“离情道长”此举的真正用意。

只听梅三思又道:“这帖子一了出来武林群豪无论是谁无论手边正有多么重要的事无不立刻摒弃一切赶到武当山去据闻一时之间由四面通往武当山的道路竟俱都为之堵塞沿途车马所带起的一尘土便连八月的秋风都吹它不散数百年来江湖之中竟再无一事有此轰动!”

他说得音节锵然柳鹤亭也听得耸然动容只听他接着又自说道:“八月中秋月色分外明亮映得‘解剑岩’上飞激奔放流入‘解剑池’中的泉水都闪闪的着银光秋风明月之中岩下池畔的山地上三五成群或坐或站地聚满了腰畔无佩剑的武林群豪于是一向静寂的道教名山自然也布满了未曾爆的轻轻笑声和已抑止住的窃窃私语。”

语声微顿浓眉一扬立刻接着又道:“山巅处突地传下一声清澈的钟声钟声余韵犹未断绝四下的人声笑语却已一起停顿‘解剑岩’头一方青碧的山石上蓦然多了一个乌簪高髫、羽衣羽履的长髯道人山风吹起他飘飘的衣袂众人自下而上一眼望来直觉他仿佛立时便要羽化登仙而去!”

梅三思干咳一声接着道:“此人大约便是那‘武当’掌教、‘离情道长’了但不知怎地岩下群豪心中虽然俱都对他十分愤恨不齿此刻却又偏偏被他的神态所慑良久良久四下较远的角落里自有人稀落地出几声表示轻蔑和不满的吁声哪知‘离情道长’却直如未闻反而神态极其从容地朗声一笑并且一面朗声说道:‘去岁嵩山之会贫道因事远行至今满座不欢实乃贫道一人之罪也歉甚歉甚。”一面四下一揖口中朗笑犹自未绝!”

梅三思说到这里突又冷笑一声这种阴森的冷笑自平日如此豪迈的大汉口中实在有些不甚相称尤其他冷笑次数一多令人听来更觉得刺耳但是他却仍然一面冷笑一面说道:“他以这三言两语几声朗笑便想解开群雄对他的愤恨不齿自然绝不可能他话声方了岩下群豪轻蔑的吁声便立刻比方才加多了数倍哪知他仍然行所无事朗笑着道:‘贫道自己知罪孽深重今日请各位到此间来便是极欲向各位……’这时台下便有一些人大声喝道:‘如何恕罪’这‘离情道长’朗笑着又道:“贫道在这数月之中已将那天武神经亲笔抄录一共抄了六六三十六份乘此中秋佳节贫道想将这六六三十六份大武神经赠给三十六位德高望重、武功高明的武林同道!”

柳鹤亭不禁为之一愣事情一变再变竟然到这种地步自然更加出乎他意料之外而此事的结果究竟如何他自然更加无法推测于是他开始了解自己的江湖阅历实在太浅!于是他自今而后对许多他原本未曾注意的事也开始增加了几分警惕!

只听梅三思又道:“他此话一出岩下群雄立刻便又生出一阵骚动这阵骚动之下不知包括了多少惊异和猜疑有些人甚至大声问出:‘真的么’那离情道长朗笑道:‘贫道不打诳语!’他宽大的衣袖向上一挥解剑岩后便一行走出七十二个紫衣道人来两人一排一人手中拿着的是柄精光耀眼的离鞘长剑一个手中却托着一方玉匣此刻众人心里自然知道玉匣之中盛的便是‘天武神经’!”

陶纯纯秋波一转缓缓道:“这些紫衣道人可就是‘武当剑派’中最负盛名的‘紫衣弟子’么?”

梅三思颔道:“不错这些紫衣道人便是武当山真武庙中的护法道人‘紫衣弟子’那时武林群豪中纵然有些人要对这些玉匣中所盛的‘天武神经’生出抢夺之心但见了这些在‘武当派’中素称武功最高的紫衣弟子也俱都不敢再下手了‘离情道长’便又朗声道:‘上面三十六个方匣之中除了贫道手抄的三十五本神经外还有一本乃是真迹诸位如果不相信互相对照一下便知真假!’于是岩下群雄这才敛去疑惑之心但却又不禁在心中猜测不知这三十六本‘天武神经’究竟是如何分配!”

陶纯纯徐徐道:“七大剑派的掌门一人一本其余二十九本由当时在场在武林群豪互相较技后武功最高的二十九人所得……”

梅三思又不禁满面惊讶的点了点头还未答话柳鹤亭已长长叹息一声缓缓接口道:“这种人人垂涎的武家秘籍仅仅一本已经在武林中掀起风波如今有了三十六本岂非更要弄得天下大乱!”

梅三思嘿嘿地冷笑一声道:“也正如陶姑娘所说将那三十六本‘天武神经’如此分配了之后余下的二十九本‘天武神经’立刻便引起了当时在场的千百个武林豪士的一场舍生忘死的大战!”

柳鹤亭虽不想问却又忍不住脱口问道:“结果如何?”

梅三思仰天长叹一声缓缓接着说道:“这一场残杀之后自然有二十九人脱颖而出取得了那二十九本‘离情道长’手抄的‘天武神经’至于这二十九个人的姓名对我说这故事的人未曾告诉我我也无法告诉你总之这二十九入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然而他们的成功却是建筑在他人的鲜血与尸骨上!”

风动树影日升更高梅三思滔滔不绝一一直说了一个时辰才将那“天武神经”的来历说出。

柳鹤亭一直凝神静听但直到此刻为止这“天武神经”中究竟有何秘密为何武林中人虽知这本“神经”所载武学妙到毫颠却无一人敢练这些疑团柳鹤亭犹自无法释然!

他目光一转见到陶纯纯、梅三思两人似乎都要说话便自连忙抢先说道:“梅兄你说了半天我却仍然丝毫不懂!”

梅三思浓眉一扬手捋虬髯张目问道:“你不懂什么难道说得还不够清楚我几乎将人家告诉我的一切每一字每一句都说了出来!”

柳鹤亭却微微一笑含笑说道:“梅兄你所说的故事的确极其精彩动人但这本‘天武神经’内所载的练功心法那般高妙武林中却无人敢练这其中的原因我想来想去也无法明白莫非是那‘离情道长’早已将真的神经毁了去而在练功心法的要紧之处随意删改了不少地方是以那三十六人人人都着了他的道儿而后人见了他们的前辈之鉴便也无人敢去一试了!”

梅三思哈哈一笑道:“你的话说得有些对也有些不对那三十五本手抄的‘天武神经’字字句句的确俱都和真本上的一模一样但拿到这‘天武神经’的三十六人不到数年时光有的突然失踪有的不知下落有的却死在武功比其为弱的仇人手上这原因为的什么起先自然无人知道但后来大家终于知道练了这本武学秘籍中所载武功的人为何俱都有如此悲惨的结果。”

柳鹤亭双目一张诧声问道:“为什么?”

梅三思叹息着摇了摇头缓缓道:‘这原因说来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突地一声惊呼:“陶姑娘!”目光中更充满了无法描述的痛苦之色!

陶纯纯一双玉掌捧在心畔嘴唇动了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纤柔而窈窕的身形已虚弱地倒在地上!

强烈的日光映得她身上的罗衫鲜红如血也映得她清丽的面容苍白如死柳鹤亭乍睹此变被惊得呆了一呆方自大喝一声扑上前去口中不断惶急而惊惧地轻轻呼道:“纯纯醒来纯纯你只看我一眼……纯纯你怎么佯了……你……你……难道……难道……”

他一声接着一声呼喊着平日那般镇静而理智的柳鹤亭此刻却全然没有了主意他抱着她的身躯推拿着她的穴道但他用尽了所有急救的方法也无法使她苍白的面容透出一丝血色。

他只觉她平日坚实、细致、美丽、光滑触之有如莹玉望之亦如莹玉的肌肤此刻竟变得异样地柔软而松驰她所有的青春活力内功修为在这刹那之间竟像已一起自她身上神奇地消失了!

一阵不可形容地惊栗与震惊有如一道闪电般重重击在柳鹤亭身上他再也想不出她为何会突地这佯只好轻轻抱起了她的娇躯急剧地向他们洞房中冲去谨慎地将她放在那柔软华丽的牙床之上只见陶纯纯紧闭着的眼睛虚弱地睁开了一线!

柳鹤亭大喜之下连忙问道:“纯纯你好些了么?告诉我……”

却见她方自睁开的眼睛又沉重地闭了起来玲珑而苍白的嘴唇仅蠕动了两下模糊地吐出几个字音:“不……要……离……开……我。”

柳鹤亭连连点头连连拭汗连连说道:“是是我不会离开你的。”

语声未了双目之中已有一片惶急的泪光自眼中泛起!

胸无城府、无所顾忌的梅三思笔直地闯入洞房中来站在柳鹤亭身后望着翠榻上的陶纯纯呆呆地出了半天神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也练过‘天武神经’上的武功么?……”

柳鹤亭霍然转过身来一把捉住他的肩头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梅三思浓眉深皱长叹着缓缓道:“凡是练过‘天武神经’上武功的人一年之中总会有三四次会突地散去全身武功那情况正和陶纯纯此刻一样……”

柳鹤亭双目一张还未答话梅三思接着又道:“那些练过‘天武神经’的武林豪士之所以会突然失踪突然不知下落或者被武功原本不如他们的人杀死便是因为这三四次散功的日子俱是突然而来不但事先没有一丝先兆而且散功时间的长短也没有一定最可怕的是散功之际稍一不慎便要走火入魔更可怕的是凡是练了‘天武神经’的人终生不得停顿非得一辈子练下去不可!”

他语声微顿歇了口气立刻接着又说道:“后来武林中人才知道那些突然失踪的人定是练了‘天武神经’后觉了这种可怕的变化便不得不觅一深山古洞苦苦修练那些会被原本武功不如他们的仇家杀死的人也必定是因为他们动手之际突然散了功这种情况要一直延续四十年之久才能将‘天武神经’练成武林群豪虽然羡慕‘天武神经’上的精妙的武功秘技却无一人再敢冒这个险来练它!除了一些非常非常奇特的人!”

柳鹤亭呆滞地转动了一下目光望了望犹自昏迷着的陶纯纯他心里此刻在想着什么梅三思皱眉又道:“那‘离情道长’练了‘天武神经’觉了这种可怕的变化后他自己寻不出解释是以便将‘神经’抄了三十五份分给三十五个武功最高的武林高手让他们一同来练看看他们练过‘天武神经’后是不是也会生出这种可怕的变化看看这些人中有没有人能对这种变化寻出解救之法他用心虽然险恶但是他还是失望了武林中直到此刻为止还没有人能对此事加以补救只有一直苦练四十年但是——唉!人生共有多少岁月又有谁能熬过四十年的惊吓与痛苦?”

梅三思浓眉微微一扬望了望陶纯纯苍白的面容接口又道:‘是以当时武林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临终之际留给弟子的遗言竟不约而同地俱是:‘切切不可去练那天武神经’而此后许多年轻武士也常常会在一些名山大泽的幽窟古洞里现一些已经腐烂了的尸身或枯骨死状都十分丑恶显见是临死时十分痛苦而在那些尸身或枯骨旁畔的地上或古壁上也有着一些他们留下的遗言字句却竟也是:‘切切不可再练天武神经’!”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缓缓接道:“那些尸身和枯骨自然也就是在武当山解剑岩下以武功夺得手抄的‘天武神经’后便突然失踪的武林前辈但饶是这样武林中人对这‘天武神经’却犹未死心为了那些手抄的‘神经’仍有不少人在舍死忘生地争夺直到二十年后少林寺藏经阁的座大师‘天喜上人’将这‘天武神经’木刻墨印印了数千本之多随缘分赠给天下武林中人这本在武林中引起了无数争端凶杀的‘天武神经’才变成世间一件不成秘密的‘秘密’而后起的武林中人有了这些前辈之鉴数十年来也再无人敢去练它!”

他语音微顿又自补充道:‘不但无人敢再去练它甚至连看都没有人敢再去看它武林中师徒相传都在警戒着自己的下一代:‘切切不可去练天武神经!’是以我刚才能凭着这本‘神经’上的字句将那白衣铜面的怪人惊退其实说穿之后不过如此而已!”

柳鹤亭目光关心而焦急地望着陶纯纯耳中却在留意倾听着梅三思的言语此刻他心分数用实是紊乱已极。

他与陶纯纯相处的时日越久对她的疑惑也就越多直到此刻他对她的身世来历仍然是一无所知他对她的性格心情也更不了解但是这一切却都不能减弱他对她的怜爱他想到自己今后一生却要和一个自己毫不了解的人长相厮守在他心低深处不禁泛起一阵轻轻的颤抖和一声长长的叹息:“如此神经!”

“万胜神刀”边傲天和久留未散的武林众豪闻得柳鹤亭的新夫人突重病自都匆匆地赶到后园中的洞房里来这其中自然有着一些精通医理的内家好手但却再无一人能看得出陶纯纯的病因而另一些久历江湖、阅历丰富腹中存有不少武林掌故的老江湖们见到她的病状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无一人能将心中的疑惑加以证实了只是互相交换一个会心的眼色而已。

日薄西山归鸦贴噪黄昏后的洞房里终于又只剩下了柳鹤亭一人。

洞房中的陈设虽然仍如昨夜一般绮丽但洞房中的情调却已不再绮丽柳鹤亭遣走了最后两个青衣丫环将罗帐边的铜灯拨成最低暗的光线然后焦急、惶恐而又满腹疑团地坐在陶纯纯身畔。

昏黄的灯光映着陶纯纯苍白的面容夜更深人更静柳鹤亭心房的跳动却更急剧因为此刻陶纯纯仍未醒来!

她娇躯轻微转动了一下面上突地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柳鹤亭心头一阵刺痛轻轻握住她的皓腕。只见她面上的痛苦更加强烈口中也出了一阵低微、断续而模糊不清地痛苦的吃语:“……师傅……你好……好狠……纯纯……我……我对不起你……杀……杀……”

柳鹤亭心头一颤手掌握得更紧柔声道:“纯纯你好些了么?你心里有什么痛苦都可以告诉我……”

但陶纯纯眼帘仍然紧闭口中仍然在痛苦地呓语:“杀……杀……纯纯我对不起你……”突又低低地狂笑着道:“天下第一……哈哈……武林独尊……哈哈……”

柳鹤亭惊惧地握着她的手腕渐渐觉得自己的手掌竟也和她一样冰冷他竟开始在心里暗问自己:“她是谁?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有多少件事是瞒着我的她心中到底有多少秘密?她……她难道不是陶纯纯么?”

他心情痛苦思潮紊乱以手捧面垂沉思一阵凉风吹过窗外似乎又落下阵阵夜雨夜色深沉中窗外突地飘入一方纯白的字笺却像是有着灵性一般冉冉飘到柳鹤亭眼前!

柳鹤亭目光抬处心中大惊顺手抄过这方字笺身形霍然而起一掠而至窗口沉声地道:“是谁?”

窗外果已落下秋雨点点的雨珠挟着夜来更寒的秋风“嗖嗖”地打在新糊的轻红窗纸上秋风夜雨窗外哪有人影柳鹤亭叱声方了方待穿窗而出但回望了陶纯纯一眼却又倏然止步在窗口呆呆地愣了半晌茫然展开了掌中纸笺俯而视他坚定的双掌不禁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只见那纯白的纸笺上写着挺秀的字迹是:

“你可要知道你新夫人的秘密?

你可要挽救江苏虎丘西门世家一家的性命?

你可想使自己脱离苦海?

那么你立刻便该赶到江苏虎丘西门世家的家中去后园西隅墙外停着一匹鞍辔俱全的长程健马你只要由此往南顺着官道而行一路上自然有人会来替换你的马匹!假如你能在一日之间赶到江苏虎丘你便可现你所难以置信的秘密你便可救得西门一家的性命你也可使自己脱离苦海否则……凶吉祸福由君自择动身且快时不我与!”

下面既无具名亦无花押柳鹤亭惊惧地看完了它手掌的颤动且更强烈他茫然回到他方才坐的地方陶纯纯的面容仍然是苍白而痛苦!

“这封信是准写的信中的话是真的么?”

这些问题他虽不能回答但犹在其次最重要的问题是:“我该不该按照信中的话立刻赶到江苏虎丘去?”

刹那之间这一段日子来的往事齐地在他心中闪过:她多变的性情……她诡异的身世……秘道中的突然出现……清晨时的急病……在秘道中突地失踪的翠衫少女……满贮鲜血毛的黑色玉瓶……以及她方才在晕迷中可怕的呓语……

柳鹤亭忍不住霍然长身而起因为这一切都使他恨不得立时赶到江苏虎丘去但是他回再次望了陶纯纯一眼那娇美而痛苦的面容却不禁在他心底引起了一阵强烈的怜爱他喃喃他说道:“我不该去的我该保护她!无论如何她已是我的妻子!”

他不禁反复地暗中低语:“无论如何她终究已是我的妻子;她终究已是我的妻子!”在那客栈中酒醉的温馨与迷乱再次使得他心里泛起一阵混合着甜蜜的羞愧昨夜花烛下他还曾偷偷地揭开她覆面红中的一角偷看到她含羞的眼波和嫣红的娇靥。

就是那温馨而迷乱的一夜就只这甜蜜而匆匆的一瞥已足够在他心底留下一个永生都难磨灭的印象己足够使得他此刻又自沉重坐下来但是陶纯纯方才呓语中那几个杀字却又突地又在他耳畔响起。

“杀!杀!”这是多么可怕而残酷的字句从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直到此刻柳鹤亭心里仍存留着一份难言的惊悸“天下第一武林独尊!”他不禁开始隐隐了解到她心底深处的野心与残酷。

这份野心与残酷虽也曾在她目光下不经意地流露出来却又都被她嘴角那份温柔的笑容所遮掩直到此刻……

柳鹤亭剑眉微轩又自霍然长身而立紧了紧腰间的丝绦。

“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要到江苏虎丘去看上一看!她在这里定必不会遭受到什么意外的!”

他在心中为自己下了个决心因为他深知自己此刻心中对她已开始生出一种不可抗拒的疑惑他也深知自己若让这份疑惑留在心里那么自己今后一生的幸福都将会被这份疑惑摧毁因为疑惑和猜疑本就是婚姻和幸福的最大敌人!

只听她突又梦呓着道:“鹤亭……不要离开我……你……你要是不保护我……我……何必嫁给你我……要独尊武林……”

柳鹤亭呆了一呆剑眉微轩钢牙暗咬身形动处闪电般掠出窗外却又不禁停下身来轻轻关起窗于然后轻轻掠到左侧一问小屋的窗外沉重的敲了窗框等到屋内有了惊诧的应声他便沉声道:“好好看顾着陶姑娘一有变化赶紧去通知边大爷!”

屋内第二次应声还未响起柳鹤亭身形已飘落在数丈开外一阵风雨劈面打到他脸上他望了望那灯光昏黄的新糊窗纸心底不禁泛起一阵难言的寒意使得他更快地掠出窗外目光闪处只见一匹乌黑的健马配着乌黑的辔鞍正不安地伫立在乌黑的夜色与袭人的风雨中。

他毫不迟疑地飘身落在马鞍上缰绳微带健马一声轻嘶冲出数十丈霎眼之间便已奔出城外。

官道上一无人踪他放马狂奔只觉秋风冷雨扑面而来两旁的田野林木如飞向后退去耳畔风声呼呼作响也不知奔行了多久他胯下之马虽然神骏却也禁不住如此狂奔渐行渐缓他心中焦急顾不得怜惜马匹丝鞭后扬重重击在马股上只打得马股上现出条条血痕那马惊痛之下虽然怒嘶扬蹄加急奔行了一段路途但终究已是强弩之未眼看就要不支倒下!

雨丝渐稀秋风却更烈静寂之中急剧的马蹄声顺风而去传得更远柳鹤亭振了振已被雨浸透的衣衫纵目望去只听深沉的夜色中无人的官道边黝黑的林木里突地传出一声轻呼:”换马!”马上人口中轻轻呼哨一声自柳鹤亭身侧掠过然后放缓缰绳柳鹤亭侧目望去只见此人一身劲装青巾包头身形显得十分瘦削却看不清面目不禁沉声喝问道:“朋友是谁?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哪知他喝声未了那匹马上的骑士已自翻身甩蹬自飞奔的马背上“唰”地掠下反手一拍马股口中再次低呼一声:“换马!”

柳鹤亭左掌轻轻一按鞍辔身形平空拔起凌空一个转折飘然落到另一匹马上只听身后的人沉声喝道:“时间无多路途仍远望君行不可耽误!”

新换的奔马霎眼之间便将这语声抛开很远雨势已止浓云亦稀渐渐露出星光但柳鹤亭心中的疑云却更浓重他再也想不出暗中传声给自己的人究竟是谁此人不但行踪诡异行事更加神秘而且显然在江湖中颇有势力门人弟子必定极多否则又怎能力自己安排下如此精确而严密的换马方法!他遍思故人心中仍然一片茫然不禁为之暗叹一声宽慰着自己:“管他是谁?反正看来此人对我并无恶意!”

他一路思潮反复只要到了他胯下的健马脚力渐衰之际便必定有着同样装束打扮的骑士自林木阴暗处突地奔出为他换马而且一色俱是毛泽乌黑、极其神骏的长程快马而马上的骑士亦总是不等他看清面目便隐身而去!

这样一夜飞奔下来他竟已换了四匹健马黑暗中不知掠过多少乡村城镇也不知赶过了多少路途只觉东方渐露鱼青身上晨寒渐重又过了一会万道金光破云而出田野间也开始有了高歌的牧子与荷锄的农夫。

柳鹤亭转目而望四野秋色一片金黄他暗中忖道:“这匹马又已渐露疲态推算时间换马的人该来了却不知他在光天化日下怎生掩饰自己的行踪?”

念头方转忽听后面蹄声大起他心中一动缓缓一勒缓绳方待转回望却见两匹健马已直奔到他身畔一匹马上空鞍无人另一匹马上坐着一个黑衣汉子右手带着缰绳却用左手的遮阳大笠将面目一起掩住。柳鹤亭冷笑一声不等他开口喝问身形已自“唰”地掠到那一匹空鞍马上右掌疾伸闪电般向那黑衣汉子手上的遮阳大笠抓去。

那黑衣汉子口中“换马”两字方才出口只觉手腕一紧遮阳大笠已到了柳鹤亭掌中他一惊之下轻呼一声急忙以手遮面拔转马头向右边一条岔道奔去但柳鹤亭却已依稀望见了他的面容竟似是个女子!

这景况不禁使得柳鹤亭一惊一愕又自恍然忖道:“难怪这些人都不愿让我看到他们的面目原来他们竟然都是女子否则我根本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面目的必要!”

在那岔路口上柳鹤亭微一迟疑方才他骑来的那匹幢马已虚乏地倒在道旁。

田畔的牧子农夫不禁向他投以惊诧的目光终于他还是扬鞭纵骑笔直向南方奔去遇到稍大的城镇他便越城而过根本不敢有丝毫停留下一次换马时他也不再去查看那人的形貌只见这匹乌黑健马的马鞍上已多了一皮袋肉脯一葫芦温酒。

烈日之下奔行加以还要顾虑着道上的行人度自不及夜行之快但换马的次数却丝毫不减又换了三匹马后时已日暮只听前面水声滚滚七彩晚霞将奔腾东来的大江映得多彩而辉煌柳鹤亭马到江边方待寻船摆渡忽听身后一人朗声笑道:“马到长江苏州已经不远兄台一路上必定辛苦了!”

柳鹤亭霍然转身只见一个面白无髯、身躯略嫌胖肥但神情却仍十分清洒的中年锦衣文士含笑立在自己身后含笑说道:“江面辽阔难以飞渡兄台但请弃马换船!”

柳鹤亭露齿一笑霍然下马心中却无半分笑意这一路奔行下来他虽然武功绝世但身上雨水方干的衣衫却不禁又为汗水浸透此刻脚踏实地双脚竟觉得飘飘地有些软。

那锦衣中年文士一笑说道:“兄台真是人如果换了小弟这一路奔行下来只怕早已要倒在道畔了!”一面谈笑之中一面将柳鹤亭拱手让上了一艘陈设甚是洁净的江船。

柳鹤亭索性不闻不问只是淡淡含笑谦谢坐到靠窗的一张藤椅上放松了四肢让自己紧张的肌肉得以稍微松懈他只当这锦衣中年文士立刻便要离船上岸。

哪知此人竟也在自己对面的一张藤椅上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这两道目光虽坚定却又有许多变化虽冷削却又满含笑意。

柳鹤亭端起刚刚送来的热茶浅浅啜了一口转窗外望着江心万里金波再也不愿瞧他一眼。

片刻间江船便放悼而行柳鹤亭霍然转过身来沉声道:“阁下一路与我同船又承阁下好意以柬示警但在下直到此刻却连阁下的高姓大名都不知道当真叫在下好生惭愧!”

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小弟贱名何足挂齿至于那示警之柬更非小弟所小弟只不过听人之命行事而已!”

柳鹤亭剑眉微轩深深端详了他几眼暗中忖道:“此人目光好狡言语圆滑显见心计甚多而举止却又十分沉稳神态亦复十分潇洒目光有神肤如莹玉显见内家功夫甚高似这般人才若亦是受命于人的下手那主脑之人又会是谁?”

他想到这一路上的种种安排以及那些掩饰行藏的黑衣女子不禁对自己此次所遭遇到的对手生出警惕之心。

只听那锦衣中年文士含笑又道:“阁下心里此刻可是在暗中猜测不知道谁是小弟所听命的人?”

柳鹤亭目光不瞬颔说道:“正是在下此刻正是暗中奇怪似阁下这般人才不知道谁能令阁下听命于他!”

那锦衣中年文士面上笑容突敛正色说道:“此人有泰山之高似东海之博如日月之明小弟听命于他实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丝毫没有奇怪之处。”

他面上的神色突地变得十分庄穆语声亦是字字诚恳显见他这番言语俱是出于至诚。

柳鹤亭心中一动愕了半晌长叹着道:“能令阁下如此钦服之人必是武林中的绝世高手不知在下日后能否有缘见他一面!”

锦衣中年文士面上又露出笑容道:“兄台只要能及时赶到江苏虎丘不但定能见到此人之面而且还可以现一些兄台梦想不到的秘密

柳鹤亭剑眉微皱望了望西方的天色缓缓道:“在下若是万一不能赶上又将怎地?”

锦衣中年文士面容一整良久良久方自长叹一声缓缓道:“兄台若是不能及时赶上么……唉!”又自重重叹息一声倏然住口不语。

这一声沉重的叹息中所含蕴的惋借与悲痛使柳鹤亭不禁下意识地又望了望船窗外的天色他生性奇特绝不会浪费一丝一毫力气在绝无可能做到、而又无必要去做的事上他此刻已明知自己绝不可能从锦衣中年文士口中套出半句后来是以便绝口不提此事!

但是他心中的思绪却在围绕着此事旋转……

船过江心渐渐将至对岸许久未曾言笑的锦衣中年文士突地缓步走到俯沉思的柳鹤亭身旁椅上坐下长叹着道:“为了兄台我已不知花却了多少心血不说别的就指让兄台能以世间最快度赶到江苏一事而言已是难上加难若是稍一疏忽误了时间或是地点安排得不对致有脱漏那么兄台又岂能在短短十个时辰之中由鲁直赶到长江。”

他语声稍顿微微一笑又道:“小弟之所以要说这些话绝非是故意夸功更不是诉苦抱怨只是希望兄台能排除万难及时赶到虎丘那么小弟们所有的苦心努力便全都不会白费了。”

他此番语声说得更是诚恳柳鹤亭徐徐抬起头来口中虽不言心中却不禁暗地思忖:“听他说来似乎从此而往虎丘路上还可能生出许多变故还可能遇着一些危险!”

他只是淡淡一笑望向窗外夕阳将逝水流如故他不禁开始想到世上有许多事正都是人们无法避免的一如夕阳虽好却已将逝水流虽长亘古不息又有谁能留住将逝的夕阳和奔流的河水?一时之间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微带苦涩的安慰因为他心中已十分平静有些悲哀与痛苦既是无法避免之事他便准备好去承受它。

船到彼岸那锦衣中年文士殷勤相送暮色苍茫中只见岸边早已备好一匹毛色光泽的乌黑健马。

秋风振衣秋水鸣咽使得这秀绝人间的江南风物也为之平添许多苍凉之意锦衣中年文士仔细地指点了路途再三叮咛!

“切莫因任何事而误了时间若是误了时间便是误了兄台一生!”

柳鹤亭一面颔霍然上马马行数步他突地转身说道:“今日一见总算有缘只可惜小弟至今还不知道兄台姓名但望日后还有相见之期亦望到了那时兄台能将高姓大名告于在下!”他生具性情言语俱是自肺腑丝毫没有做作!

话声未了他已纵骑扬鞭而去留下一阵袅袅的余音和一片滚滚的烟尘。

那锦衣中年文士望着他的背影突地长叹一声喃哺自语着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如此英俊的一个少年却想不到也会坠入脂粉陷阱中看来那女魔头的手段当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他负手而立喃喃自语。远远伫立在一丈开外似乎是守望着船只又似乎是在守望着马匹的一个低戴遮阳大笠、身穿紫缎劲装的彪形大汉此刻突地大步走了过来朗声一笑道:“金二爷你看这小子此番前去可能保得住性命么?”他举手一推将顶上的遮阳大笠推到脑后露出两道浓眉一双环目赫然竟是那别来已久的“神刀将军”胜奎英。

被他称为“金二爷”的锦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沉吟着道:“他此番前去虽然必有凶险但谅可无虑只是他若与那女子终日厮守的话——哼哼那却随时会有性命之虑!”他冷“哼”两声之后语气已变得十分凝重。

“神刀将军”胜奎英倒抽一口凉气道:“那女子我也见过可是……可是我真看不出她会是个这样的人物金二爷我虽然一直都参与了此事可是此事其中的究竟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譬如说……‘西门世家’近年来人材虽不如往日之多可是一直正正派派也素来不与别人结怨又怎会和此事有了关连而那女子既是这么样一个人物又为何要嫁给柳鹤亭还有……这女子再强烈也不过是个女子却又有什么魔力能控制住那么多凶恶到了极处的‘乌衣神魔’这……真教人难以相信!”

他说说停停说了许久方自说完显见得心中思潮颇为紊乱!

金二爷剑眉微皱沉声说道:“这件事的确是头绪零落:紊乱已极。有许多事看来毫无关系其实却俱有着关连你只要漏掉一事就无法看破此中的真相!”他微微一笑接口又道:“若非有老爷子那样的智慧若非有老爷子那样的力量出来管这件事我就不信还有谁能窥破那女子的阴谋!”

胜奎英微一颔“金二爷”接口又道:“你可记得多年前盛传于武林的一事‘西门世家’的长公子西门笑鸥神秘地结了婚又神秘地失了踪……”

胜奎英忍不住接口道:“难道这也与此事有着关系么”

“金二爷”颔道:“据我推测那西门笑鸥结婚对象亦是这神秘的女子他渐渐看出了她的一些真相后是以便又被她害死至于……这女子为何总要引诱一些出身武林世家、武功都不弱的少年豪杰与她成婚我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点理由那便是她想借这些人的身分来掩饰自己的行藏可是这点理由却又不甚充分!”他微喟一声顿住语声。

胜奎英皱眉道:“难道此事其中的真相金二爷你还不甚清楚么?”

“金二爷”长叹道:“莫说我不甚清楚便是老爷子只怕也不尽了然我到此刻对那女子的一切大半还是出于猜测而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他又自长叹一声:“说不定事实的真相并非一如我们的猜测也说不定!”

“神刀将军”胜奎英皱眉沉吟道:“若是猜错了……唉!”

“金二爷”接口微笑道:“若是猜错了只怕此后世间便再无一人能知道那‘浓林密屋’与‘石观音’石琪的真相了!”

他语声微顿面色一整又自接道:“要知我等之行动虽是大半出于猜测但亦有许多事我等已有八分把握在那山城客栈中突地狂的‘叶儿’与‘枫儿’便的的确确是被那女子暗中使下剧毒之药所迷此等药力之强不但能使人暂时迷失理智若是药力用得得当还能使人永久迷失本性而且至今天下无人能解。”

胜奎英心头一懔只听他一笑又道:“此事其中最难解释的便是那班‘乌衣神魔’的来历这些人武功都不弱行事却有如疯狂几乎一夜之间便同时在江湖出现他们绝不可能俱是新手更不可能是自平地涌出那么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件事本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但自从‘叶儿’与‘枫儿’被药所迷后我也猜出了些头绪!”

胜奎英又目一张脱口说道:“什么头绪?”

“金二爷”微一拂袖转身走到江畔微一驻足道:“这些线索我虽猜出一些头绪但还未十分明显此刻说来还嫌太早。”他边说边又从容的走上江船。

“神刀将军”胜奎英木立半晌口中喃喃自语:“此刻说来还嫌太早……唉!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说呢?”他与此事虽无甚大关连但此刻满心疑虑满腹好奇却恨不得此事早些水落石出此时他竟似已有些等得不耐烦了。

江船又自放掉启行来时虽急返时却缓船尾的梢公燃起一袋板烟让江船任意而行“金二爷”坐在舱中沉思不已并不焦急因为一些能够安排的事他均已安排好了一些无法安排的事他焦急也没有用!

船到江心夜色已临万里苍空秋星渐升突地一艘快艇自对岸如飞驶来船舷两侧水花高激船舱内灯光昏黄不见人影“金二爷”目光动处口中轻轻“咦”了一声回问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的船只?为何这般匆忙?”

“神刀将军”胜奎英探望了一眼微一沉吟道:“这艘船锐高桅正是长江‘铁鱼帮’的船只他们这些在水上讨生活的人生涯自是匆忙得银!”

“金二爷”口中不经意地“哦”了一声却听胜奎英长叹一声又道:“长江‘铁鱼帮’自从帮主‘铁鱼’俞胜鱼前几年突地无故失踪后盛况已大不如前江湖风涛波谲险恶在江湖中讨生活当真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他语声之中甚多感慨要知他本亦是武林中成名立万的人物近来命运潦倒居于人下心中自有甚多牢骚。

“金二爷”微微一笑住口不答两船交错瞬息之间便已离开甚远立在那艘快艇船的两个赤着上身的大汉遥视着“金二爷”所坐的江船一人手中卷着一团粗索。一人口中说道:“喂你瞧立在那艘江船窗口的汉子可是前些年和前帮主一起到舵里去过一次的胜家门里的胜奎英?”

另一个汉子头也不抬皱眉道:“管他是谁?反正现在我也瞧不见了!”

先前那汉子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无意间望了门窗紧闭的船舱一眼突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瞧得出船舱中的这个女子是什么来路她脸色蜡黄面容憔悴像是病了许久的人可是她来的时候……”他说至此处顿了一顿继道:“骑着的一匹脚力十分够劲的健马都已跑得吃不消了一到江边就口吐白沫倒到地上她反而一点事都没有轻轻一掠就下了马!”

另一个汉子突地抬起头来面上已自微现惊容口中道:“这事说来真有些奇怪我在江湖中混了这么久谁也不能在我眼里揉进半粒沙子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不准这女子的来路。”他语声微微一顿回望了舱门一眼又道:“最怪的事我们‘铁鱼帮’的船已有好多年没有借给外人可是她一上船三言两语立刻就把我们那位‘诸葛’先生说服了我看……”

先前那汉子口中突地“吁”了一声低声道:“捻短!”

只见船舱之门轻轻开了一线闪出一条枯瘦的身影黑暗中只见他目光一扫瞪了这两条汉子一眼道:“决先和岸上连络一下让第四卡上的兄弟准备马匹!”

两条大汉垂称是那枯瘦人影便又闪入船舱闭好舱门只听舱中轻轻一声咳嗷一个娇柔清脆的语声微微说道:“人道‘长江铁鱼’船行如飞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唉!武林中真能名实相符的人毕竟是太少太少了!”

两条大汉嘴角一撇对望一眼凝神去听只听方才那枯瘦人影的语声不住称是竞似对这女子十分恭敬。

灯光虽昏黄但却己足够洒满了这简陋的船舱照遍了这简陋的设备粗制的器皿斜斜挂在简陋的桌椅上随着江船的摇晃而摇晃。

昏灯下木椅上坐着的是一个云鬓散乱、一袭轻红罗衫、面上稍觉憔悴但目光却澄如秋水的绝色少女她神情似乎有些焦急和不安但偏偏却又显得那样安详和自然她随意坐在那张粗制的木椅上但看来却似个坐在深宫里、珠帘下、锦榻上的绝代妃子。

坐在她对面的枯瘦汉子双手垂下目光炯炯却在瞬也不瞬地凝注着那绝色少女掌中反复播弄着的一只黑铁所制的青鱼!

他嘴唇不安地启开了数次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启口。

那绝色少女微微一笑轻抬手掌将掌中的“铁鱼”一直送到那枯瘦汉子的面前含笑道:“长江铁鱼统率长江谁要是得到这只铁鱼便可做长江水道的盟主你知道么?”

枯瘦汉子面色一变目中光芒闪动满是艳羡之色口中喃喃说道:“长江铁鱼号令长江……”语声一顿突地大声道:“陶姑娘俞总舵主至今已失踪将近三年这三年来他老人家的下落江湖中从未有一人知道是以小可想斗胆请问陶姑娘一句这‘铁鱼令’究竟是何处得来的?”

坐在他对面的绝色少女不问可知便是那突然晕过、突然清醒又突然赶至此间的陶纯纯了她秋波转处轻轻一笑缓缓道:“俞总舵主不知下落对你说来不是更好么?”

枯瘦汉子神色一愕面容突变却听陶纯纯含笑又道:“你大可放心俞胜鱼此后永远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他临死之前我曾帮了他一个大忙是以他才会将这‘铁鱼令’交付给我让我来做长江上下游五十二寨的总舵主……”

桔瘦汉子本已铁青的面容此刻又自一变身下的木椅“吱吱”作响陶纯纯淡淡一笑又道:“但我终究是个女子怎敢有此野心何况你‘诸葛先生’近日将长江水帮治理得如此有声有色更非我所能及我又何忍让‘长江水帮’偌大的基业毁在我的手上你说是么?”

枯瘦汉子“诸葛先生”展颜一笑暗中松了口气道:“陶姑娘的夸奖在下愧不敢当想‘长江水帮’的弟兄大都是粗暴的莽汉怎能委屈姑娘这般金枝玉叶来……”

陶纯纯“噗嗤”一笑截口说道:“其实我最喜欢的便是粗鲁的莽汉。“诸葛先生”方自松懈了的面色立刻又为之紧张起来。

陶纯纯秋波凝注望着他面上这种患得患失的神色面上的微笑更有如春水中的涟漪深深在她娇靥上荡漾开来她一手缓缓整理着鬓边紊乱的丝一手把弄着那黝黑的“长江铁鱼”缓缓说道:“我虽喜欢粗鲁的莽汉但有志气有心计、有胆略、有武功的汉子我却更加喜欢。”

“诸葛先生”倏地长身而起又倏地坐了下去口中期艾着道:“当今之世有志气、有心计、有胆略、有武功的汉子的确难得找到小可几乎没有见过一个。”

陶纯纯再次嫣然一笑更有如春日百花齐放这一笑不但笑去了她面上的憔悴也笑去了她目中的焦急不安。

她目光温柔地投向“诸葛先生”然后含笑说道:“这种人虽然不多但此刻在我面前就有一个……”

“诸葛先生”双眉一扬心中虽极力想掩饰面上的笑容却又偏偏掩饰不住本自垂在椅背的双手此刻竟不知放在哪里才好。

只听陶纯纯微笑着接口道:“我本来还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将这‘铁鱼令’如何处理直至见到你后才觉得长江五十二寨由你来统率正是驾轻就熟再好也没有了希望你不要大过谦让才好!”

“诸葛先生”精神一振口中讷讷说道:“不……我绝不会虚伪谦谢的姑娘放心好了。”

陶纯纯含笑着道:“那是最好……”她面上的笑容突地一敛:“可是这‘铁鱼令’我得来大不容易……”她语声一顿倏然住口。

“诸葛先生”微微一体会便已体会出她言下之意连忙接口说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小可只要能力所及愿效犬马之劳。”

陶纯纯满意的点了点头她面上笑容一敛便立刻变得令人想去亲近却又不敢亲近不敢亲近却又想去亲近。

她目光凝注着面前的枯瘦汉子就正如庙中女佛在俯视着面前上香敬火的虔诚弟子一般。

她轻轻伸出三只春葱般的玉指缓缓道:“我此番要赶到江苏虎丘去办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希望你此刻以信号与岸上的弟兄连络叫他们替我准备好脚力最快的长程健马而且每隔百里你还要替我准备好一个换马的人和一匹可换的马!”

“诸葛先生”沉吟半晌面上微微现出难色。

陶纯纯柳眉微颦道:“这第一件事你就无法答应么?”

“诸葛先生”连忙赔笑道:“在岸上准备真正容易而且小可已经吩咐过了每隔百里便准备一个换马的人……”

言犹未了陶纯纯已自冷笑一声接口说道:“我凭着小小一枚‘如意青钱’使得到江北‘骡马帮’之助由河南一直换马奔来难道你这号称统辖长江沿岸数百里的‘长江铁鱼帮’还及不上那小小的江北‘骡马帮’么?”

“诸葛先生”双眉紧皱长叹一声垂道:“非是能力不逮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陶纯纯双目一张笑容尽敛倏地长身而起冷冷道:“你难道不想要这‘铁鱼令’了么?”

“诸葛先生”头也不敢抬起双眉皱得更紧抬起头来缓缓道:“此事小可实在是无能为力因为‘铁鱼帮’的暗卡只到江岸边五十里外为止而时间如此匆迫小可也无法先令人赶到百里之外去如果姑娘能暂缓一日小可便必定能办好此事!”

陶纯纯目光一凛面上尽失温柔之色大怒道:“暂缓一日?”

“诸葛先生”垂下头去!

陶纯纯长叹一声“你可知道莫说再缓一日就是再缓一个时辰也来不及了!”

“诸葛先生”面色已变视线似乎再也不敢触及她那冷若冰霜般的面容仍自垂着头期艾着道:“那么小可只有抱歉得很了。”

陶纯纯面如青铁木立半晌突又娇笑一声嫣然笑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抱歉了!”

嫣然的笑语声中她身形突地一动缓缓举起手掌似乎又要去抚弄鬓边的乱“诸葛先生”见到她面上又已露出春花般的笑容心中方自一宽哪知她手掌方抬掌势突地一变立掌横切闪电般切在那犹自茫然不知所措的“诸葛先生”的咽喉之上。

“诸葛先生”双睛一突直直地望了她一眼身形摇了两摇连声音都未及出便“噗”地一声倒在舱板上气绝而死。

他这最后一眼中不知道含了多少惊诧、怀疑与怨毒之意但陶纯纯却连看也不再向他看上一眼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掌中的“铁鱼令’嘴角犹自残留着一丝令人见了不禁**的娇笑。

她缓缓走到窗前玉手轻抬竟“噗通”一声将那“铁鱼令”投入江中然后沉重地叹息一声自语着道:“怎么办……怎么办呢……”轻抬莲步跨过“诸葛先生”尸体走到舱门口。她脚步是那么谨慎而小心就像是慈爱的母亲唯恐自己的脚步会踩到伏在地上嘻戏的孩子似的然后她打开舱门面向门外已被惊得呆了的两个彪形大汉温柔地笑道:“你们听得够了么?看得够了么?”

两条大汉的四道目光一起呆呆地望着她的一双玉手一双曾经在嫣然的笑语中便制人死命的玉手他们的面色正有如晚霞落去后的苍穹般灰暗他们已在烈日狂风中磨练成钢一般的强壮肌肉也在她那温柔的笑声中起了一阵阵栗悚的颤抖。

陶纯纯笑容不敛缓缓向这两条大汉走了过去江船渐渐已离岸不远她身形也离这两条大汉更近岸边烟水迷蒙夜色苍茫依稀可以看见一条黑衣大汉牵着一匹长程健马鹄立在江畔。

两条大汉垂手木立甚至连动弹也不敢动弹一下。

陶纯纯秋波转处轻轻一笑。

两条大汉见到她的笑容都不禁自心底泛起一阵寒意齐地颤抖道:“姑娘……马……已准备好了。”

陶纯纯笑道:“马已准备好了么……”她笑声更温柔。

那两个大汉却吓得一起跪了下去颤声道:“小的并没有得罪姑娘但望姑娘饶小的一命!”

陶纯纯“噗哧”一笑缓缓道:“长江铁鱼帮都是像你们这样的蠢才难怪会误了我的大事……”语声一顿突又嫣然笑道:“你看你们吓得这副样子死了不是更痛快么?”

两条大汉心头一震还未敢抬起头来陶纯纯窈窕的身躯已轻盈地掠到他们身前轻盈地伸出手掌向他们头顶拍了过去。

她手势是那么温柔笑容亦是那么温柔亦如慈爱的母亲要去抚摸她孩子们头上被风吹乱了的头。

左侧的大汉张口惊呼半声只觉一只纤柔的手掌已抚到自己的头顶于是他连剩下的半声惊呼都来不及出周身一震百脉俱断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身躯便又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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