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绚丽的晚霞映着官道边旱田里已经长成的麦子灿烂着一片难以描摹的颜色木叶将落未落大地苍茫却已有些寒意。
秋风起矣一片微带枯黄的树叶飘飘地落了下来落在这棵老榕树下落在那寂寞流浪人的单薄衣衫上他重浊地叹了口气捡起这片落叶挺腰站了起来内心的愧疚生命的创痛虽然使得这昔日在武林中也曾叱咤一时的入云龙金四已完全消失了当年的豪气但是这关外武林的高手身手却仍然是矫健的。

他微微有些失神地注意着往来的行人但在这条行人颇众的官道上赶路的不是行色匆忙的行旅客商就是负复游学的士子却没有一个他所期待着的武林健者于是他的目光更呆滞了。

转过头他解开了绑在树上的那匹昔日雄飞、今已伏枥的瘦马缰绳喃喃低语道道:“这三年来也苦了你也苦了你!……”抚着马颈上的鬃毛这已受尽冷落的武林健者不禁又为之唏嘘不已。

蓦地——

一阵洪亮的笑语声混杂着急剧的马蹄声随着风声传来他精神一振拧回身躯闪目而望只见烟尘滚滚之中三匹健马急驰而来马上人扬鞭大笑声中三匹马俱已来到近前。

入云龙金四精神陡长一个箭步窜到路中张臂大呼道:“马上的朋友暂留贵步。”

马上的骑士笑声倏然而住微一扬手这三匹来势如龙的健马立刻一起打住扬蹄昂长嘶不已马上的骑士却仍腰板挺得笔直端坐未动显见得身手俱都不俗。

入云龙金四憔悴的面上闪过了一丝喜色朗声说道:“朋友高姓大名可否暂且下马容小可有事奉告。”

马上人狐疑地对望了一眼征求着对方的意见他们虽然不知道立在马前这瘦小而落魄汉子的来意但一来这三骑骑士武功俱都不弱。并不惧怕马前此人的恶意二来却是因为也动了好奇之心目光微一闪动后各个打了个眼色便一起翻身下了马路人俱都侧目而顾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入云龙金四不禁喜动颜色这些年来武林中人一见他的面几乎都是绕道而行或是不顾而去根本没有一人会听他所说的话的而此刻这三个劲服疾装神色剽悍的汉子却已为他下了马这已足够使得他惊喜了。

“这三个劲装大汉再次互视一眼其中一个目光炯然、身量颀长的中年汉子走前一步抱拳含笑道:“小弟屠良不知兄台高姓拦路相邀有何见教?”

入云龙金四目光一亮立刻也抱拳笑道:“原来是金鞭屠大爷这两位想必就是白二爷和费三爷了小弟久仰‘荆楚三鞭’的大名却不想今日在此得见侠踪实在是三生有幸——”

他话声微微一顿、近年声名极盛的“荆楚三鞭”中的二侠银鞭白振已自朗声一笑截断了他的话抱拳朗笑道:“兄弟们的贱名何足挂齿兄台如此抬爱反叫兄弟汗颜。”他笑容一敛转过语锋又道:“兄弟们还有俗务在身兄台如无吩咐小弟就告辞了。”

入云龙金四面容一变连声道:“白二侠且慢小弟的确有事相告。”

银鞭白振面色一整沉声道:“兄台有事就请快说出来”

入云龙金四忍不住长叹一声神色突然变得灰黯起来这三年来他虽已习惯了向人哀求但此刻却仍难免心胸激动颤声道:“小可久仰‘荆楚三鞭’仗义行侠路见不平尚且拔刀想助不可三年前痛遭巨变此刻苟且偷生就是想求得武林侠士为我兄弟主持公道屠大侠你可知道在鲁北沂山密林之中——”

他话未说完“荆楚三鞭”已各个面色骤变。

金鞭屠良变色道:“原来阁下就是入云龙金四爷。”

入云龙长叹道:“不错小可就是不成材的金四三位既是已经知道此事唉——三位如能仗义援手此后我金四结草衔环必报大恩。”

银鞭白振突地仰天大笑了起来朗声道:‘金四爷你未免也将我兄弟三人估量得太高了吧为着你金四爷的几句话这三年里不知有多少成名露脸的人物又葬送在那间铁屋里连济南府的张七爷那种人物也不敢伸手来管这件事我兄弟算什么?金四爷难道你以为我兄弟活得不耐烦了要去送死!兄弟要早知道阁下就是金四爷也万万不敢高攀来和你说话金四爷你饶了我们你请吧!”

狂笑声中他微一拧腰翻身上了马扬鞭长笑着又道:“大哥三弟咱们还是赶路吧这种好朋友我们可结交不上。”

入云龙金四但觉千百种难堪滋味齐齐涌上心头仍自颤声道:“白二爷您再听小可一言——”

“咧”的一声一缕鞭风当头袭下他顿住话声脚下一滑避开马鞭耳中但听得那“银鞭”白振狂笑着道:“金四爷你要是够义气你就自己去替你的兄弟们报仇武林之中傻子虽多可再也没有替你金四爷卖命的了!”

马鞭“唰”地落在马股上金四但觉眼前沙尘大起三匹健马箭也似的从他身前风驰而去只留下那讥嘲的笑声犹在耳畔。

一阵风吹过吹得扬起的尘士扑向他的脸上但是他却没有伸手擦拭一下三年来无数次的屈辱使得他几乎已变得全然麻木了。

望着那在滚滚烟尘中逐渐远去的“荆楚三鞭”的身影他愕了许久一种难言的悲哀和侮疚像怒潮似的开始在他心里澎湃起来。

“为什么我不在那天和他们一起闯进那间屋子和他们一起死去我——我是个懦夫别人侮辱我是应该的。”

他喃喃地低语着痛苦地责备着自己往事像一条鞭子不停地鞭苔着他铁屋中他生死与共的弟兄们所出的那种惨呼不止一次将他从梦中惊醒这三年来的生活对他而言也的确太像是一声恶梦了只是恶梦也该有醒的时候呀!

他冥愚地转回身目光动处突地看到在他方才柠立的树下此刻竟站着一个满身罗衫的华服少年正含笑望着自己。

秋风吹起来这少年宽大的衣衫使得这本已极为英俊的少年更添了几许潇洒之意。

笑容是亲切而友善的但此刻金四却没有接受这份善意的心情他垂下头走过这华服少年的身侧去牵那匹仍然停在树下的马。

哪知这华服少年却含笑向他说道:“秋风已起菊美蟹肥正是及时行乐的大好时候兄台却为何独自在此悉如果兄台不嫌小弟冒昧小弟倒愿意为兄台分忧。”

入云龙金四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凝注在这少年身上只见他唇红齿白丰神如玉双眉虽然高高扬起但是却仍不脱书生的儒雅之气此刻一双隐含笑意的俊目亦正凝视着自己。

两个目光想对金四却又垂下头去长叹道:“兄台好意小弟感激得很只是小弟心中之事普天之下却像是再无一人管得了似的。”

那华服少年轩眉一笑神采之间意气飞扬含笑又道:“天下虽大却无不可行之事兄台何妨说出来小弟或许能够稍尽绵薄亦未可知。”

入云龙金四微一皱眉方自不耐转念间却又想起自己遭受别人冷落时的心情这少年一眼望去虽然像是个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的富家少爷人家对自己却总是一片好意。

于是他停下脚步长叹着道:“兄台翩翩年少儒雅公子小可本不想将一些武林凶杀之事告诉兄台不过兄台如果执意要听的话唉——前行不远有间小小的酒铺到了那里小弟就原原本本告诉兄台。”

那华服少年展颜一笑随着金四走上官道此刻晚霞渐退天已入黑官道上的行旅也越来越少他们并肩行在官道上入云龙金四寂寞而悲哀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暖意侧目又望了那少年一眼只见他潇洒而行手里竟没有牵着马。

金四心中微动问道:“兄台尊姓怎的孤身行路却未备有牲口?”

却听那少年笑道:“马行颠簸坐车又大闷倒不如随意行路来得自在。”又笑道:“小弟姓柳草字鹤亭方才仿佛听得兄台姓金不知道台甫怎么称呼?”

金四目光一抬微喟道:“贱名是金正男只是多年飘泊这名字早已不用了江湖中人却管小弟叫做金四。”

两人寒喧之中前面已可看到灯火之光一块青布酒招高高地从道侧的林木中挑了出来前行再十余丈就是问小小的酒饭铺子虽是荒郊野店收拾得倒也干净。

一枝燃烧过半的红烛两壶烧酒三盘小菜入云龙几杯下肚目光又变得明锐起来回扫一眼却见这小铺之中除了他两人之外竟再也、没有别的食客遂娓娓说道:“普天之下练武之人可说多得不可胜数可是若要在江湖之中扬名立万却并不简单柳兄你是个书生对武林中事当然不会清楚但小弟自幼在江湖中打滚关内关外的武林中事小弟是极少有不知道的——”

他微微一顿看到柳鹤亭正自凝神倾听遂又接着道:“武林之中派别虽多但自古以来就是以武当、点苍、昆仑、峨嵋、腔峒这几个门派为主武林中的高人也多是出自这几派的门下但是近数十年来却一反常例在武林中地位最高、武功也最高的几人竟都不是这几派中的门人。”

他大口啜了口酒又道:“这些武林高人身怀绝技有的也常在江湖间行道有的却隐迹世外啸做于名山胜水之间只是这些避世的高人在武林中名头反而更响这其中又以伴柳先生、南荒神龙和南海的无恨大师为最。”

柳鹤亭朗声一笑笑着说道:“金兄如数家珍小弟虽是闻所未闻但此刻听来却也未免意气豪飞哩。”端起面前的酒杯仰一干而尽。

却听金四又道:“那南海无恨大师不但武功已然出神入化而且是位得道的神尼一生之中手中从未伤过一人哪知无恨大师西去极乐之后他的唯一弟子南海仙子石滇行事竟和其师相反这石琪在江湖中才只行道两年在她剑下丧生的竟已多达数十人这些虽然多是恶徒但南海仙子手段之辣却已使武林震惊了。”

烛光摇摇柳鹤亭凝目而听面上没有丝毫表情那入云龙金四面上却满是激动之色又道:“幸好两年一过这位已被江湖中人唤做‘石观音’的女魔头突地消声匿迹武林中人方自额手称庆哪知这石观音却又扬言天下说是有谁能将她从那间隐居的屋子里请出来的她就嫁给那人为妻而且还将她得自南海的一些奇珍异宝送给那人唉!于是不知又有多少人送命在她手上。”

柳鹤亭剑眉微轩道:“此话怎讲?”“

金四“啪”地一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一面吆喝店伙加酒一面又道:“南海仙子美貌如仙武林之中人人都知道再加上那些奇珍异宝自然引起武林中人如痴如狂去碰碰运气但是无论是谁只要一走进那间屋子就永远不会出来了虽说这些人不该妄起贪心但柳兄你说说看这‘石观音’此种做法是否也大大地违背了侠义之道呢?

店伙加来了酒柳鹤亭为金四满满斟了一杯目中光华闪动却仍没有说出话来入云龙金四长叹一声又道:“我兄弟五人就有四人丧命在她手上但莽莽江湖之中高手虽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肯出来主持公道有些血性朋友却又武功不高一入那间铁屋也是有去无回柳兄这三年来我……我已不知为此受了多少回羞辱多少次笑骂但我之所以仍苟活人世就是要等着看那妖妇伏命的一日我要问问看她和这些武林朋友到底有何仇恨?”

这入云龙金四越说声调越高酒也越喝越多。

柳鹤亭微微一笑道:“金兄是否醉了?”

金四突地扬声狂笑起来道:“区区几杯淡酒怎会醉得了我柳兄你不是武林中人小弟要告诉你一件秘密这几个月来我已想尽方法要和那些‘乌衣神魔’打上交道哈——那‘石观音’武功再强可也未必会强过那些‘乌衣神魔’去。”

他抓起面前的酒杯仰倒人口中又狂笑道:“柳兄你可知道‘乌衣神魔’的名声?——你当然不会知道可是武林中人听了这四字却没有人不全身抖的连名满天下的‘一剑震河朔’马俊那种人物都栽在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魔头手上落得连个全尸都没有其余的人哈——其余的人柳兄你该也知道了。”

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来上下在柳鹤亭面前晃动着又道:‘江湖中人有谁知道这些‘乌衣神魔’的来历?却又有谁不惧伯他们那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这些人就好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但是柳兄、这班人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无恶不作的恶徒但若用来对付‘石观音’——哈!哈!以毒攻毒却是再好也没有了只可惜我现在还没有找着他们否则——哈!”

这入云龙金四连连饮酒连连狂笑已经加了三次酒的店小二直着眼睛望着他几乎以为这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是个酒疯。

柳鹤亭微微一笑突地推杯而起笑道:“金兄真的醉了。”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掏出锭银子放在桌上含笑又道:“今日风萍偶聚小弟实是快慰生平但望他日有缘还能再聆金兄高论此刻小弟就告辞了。”微一抱拳缓步而出。

那入云龙金四愕了一愕却又狂笑道:“好好你告辞吧!”“啪”地一拍桌子喊道:“跑堂的再拿酒来。”

已经走到门口的柳鹤亭回顾一笑拂袖走出了店门门外的秋风又扬起他身上的罗衫霎眼之间潇洒挺秀的少年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入云龙金四踉跄着走了出来目光四望却已失去了这少年的踪迹了。

在萧索的秋风里入云龙金四愕了许久口中喃喃低语道:“这家伙真是个怪人——”

转身又踉跄地走到桌旁为自己又斟了满满一杯酒端起来又放下去终于又仰喝干了于是这间小小酒铺里又响起他狂放的笑声酒使得他忘去了许多烦恼他觉得自己又重复回到关外的草原上跃马驰骋放怀高歌了。

门外一声马嘶入云龙金四端起桌上的酒壶一起都倒在一只海碗里踉跄又走出了门走到那匹瘦马旁边将酒碗送到马口这匹马一低头竟将这么大一碗酒全都喝干了。

金四手腕一扬将手中的空碗远远抛了开去大笑道:“酒逢知已酒逢知已哈!哈!却想不到我的酒中知已竟然是你。”左手一带马缰翻身上了马。

这匹昔日曾经扬蹄千里的良驹今日虽已老而瘦弱但是良驹伏枥其志仍在千里此刻想必也和他的主人一样昂一阵长嘶放蹄狂奔了起来马上的金四狂笑声中但觉道旁的林木飞也似的退了回去冰凉的风吹在他火热的脸膛上这种感觉他已久久没有领受到了。

于是他任凭胯下的马在这已经无人的道路上狂奔着也任凭它奔离官道跃向荒郊。

夜越来越深——

大地是寒冷而寂静的只有马蹄踏在大地上响起一连串响亮的蹄声但是——

这寂静的荒郊里怎地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萧声混合在萧索的秋风里袅袅四散!

更怪的是这萧声竟像是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竟使得这匹狂奔着的马也不禁顺着这阵萧声更快地狂驰而去。

马上的入云龙金四像是觉得天地虽大但均已被这萧声充满了再也没有一丝空隙来容纳别的。

他的心魂仿佛已从跃马奔驰的草原琪入另一个梦境里但觉此刻已不是在萧索的秋天吹在他身上的只是暮春时节那混合着百花香的春风天空碧蓝绿草如茵——

马行也放缓了下来清细的萧声入耳更明显了入云龙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勒住马缓游目四顾他那张本已被酒意染得通红的面孔不禁在霎眼之间就变得苍白起来。

四下林木仍极苍郁一条狭窄的泥路婉蜒通向林木深处这地方他是太熟悉了因为在这里他曾遭受过他一生最重大的变故。

林中是黑暗的他虽然无法从掩映的林木中看出什么但是他知道前面必定有一块空地而在那块空地上矗立着的就是那间神秘的铁屋于是他心的深处就无形地泛起一阵难言的惊栗几乎禁不住要拨转马头狂奔而去。

但是那奇异的萧声却也是从林木深处传出来的萧声一转四下已将枯落的木叶都像是已恢复了蓬勃的生气。

入云龙枯涩而惊恐的心田里竟无可奈何地又泛起一阵温馨的甜意。儿时的欢乐青春的友伴梦中的恋人这些本是无比遥远的往事此刻在他心里都有着无比的清晰。

他缓缓下了马随意抛下马缰不能自禁地走向林木深处走向那一片空地——

月光斜斜地照了下来矗立在这片空地上那黝黑的铁墙显得更高大而狞恶了铁墙的阴影沉重地投琪了下来。

然而这一切景象都已被这萧声融化了入云龙惘然走了出来寻了一块大石坐下舒适而赖散地伸出了两条腿他几乎已忘了矗立在他眼前的建筑物就是那曾吞噬了不知凡多武林高手的性命、甚至连尸骨都没有吐出来的铁屋。

箫声再一转温馨的暮春过去了美艳的初夏却已来临转瞬间只觉百花齐放彩蝶争艳而那吹萧的人也忽然从铁墙的阴影中漫步出来一袭深青的罗衫拎袂飘飘在月光下望去更觉潇洒出尘却竟是那神秘的华服少年柳鹤亭。

入云龙金四在心中惊呼一声!身躯却仍懒散地坐在石上缓缓抬起手扬了扬只因为他此刻已被萧声引入梦里。

柳鹤亭眼中涌出一丝笑意双手横抚青萧梦幻似的继续吹弄着民光抬处望到那一堵铁墙上铁墙里仍然是死一样的静寂。

“奇怪这里面的人难道没有耳朵吗?”入云龙金四在心中暗骂一声此刻他已知道这华服少年柳鹤亭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富家公子却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侠少虽然他的来历仍是个未解之谜但他此来的用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这萧声该能引出这屋里的‘石观音’呀!假如石观音也和我一样是个人也有着人的感情的话除非——哼!她不是个人”

入云龙金四变动了一下坐着的姿势却听得萧声越来越高亢直欲穿云而入突又一折袅袅而下低徊不已。

于是百花齐放的盛夏就变成了少*妇低怨的残秋穿林而来的秋风也变得更为萧索了月光更明亮铁墙的阴影却更沉重。

入云龙长长叹息一声林中突地传来一声轻微的马嘶——

他侧顾一眼目光动处却又立刻凝结住了。黑暗的林中突地袅娜走出一个遍体银衫的少女云鬓高挽体态若柳手里捧着一个三脚架子在月光下闪着金光。

这少女轻移莲步漫无声音地从林中走了出来目光在金四身上一转又在那柳鹤亭身上一转缓步走到空地上左手轻轻一理云鬓就垂下头去像是在凝听着萧声又像是沉思着什么。

入云龙心中大为奇怪此时此地怎会有如此一个绝美的少女到这里来?哪知他目光一动却又有一个少女袅娜从林中走出也是一袭银色的衣衫高挽云鬓体态炯娜只是手中却捧着一个通体着乌光的奇形铜鼓。

片刻之间月光下银衫飘飘林中竟走出十六个银裳少女来手里各个捧着一物在这片空地上排成一排入云龙金四望着这十六个奇异的银裳少女身上柳鹤亭的萧声竟不自觉地略为有些凌乱了起来。

先头入林的少女口中娇唤一声柳腰轻折将手中的三脚架子放在地上另外十五个银裳少女几乎也同在一刹那之间放下了自己手上捧着的东西袅娜走入林中。

空地之上却多了八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奇形铜鼓有的在月光下灿着乌光有的却是通体金色显见得质料也全不一样。

入云龙一挺腰站了起来掠到林边却见黝黑的树林中此刻已无半条人影只有自己那匹瘦马垂着站在树侧。

风声籁籁萧声又明亮起来在这片林木间袅袅四散。

入云龙长叹一声又惘然坐回石上此刻这闯荡江湖已数十年的武林健者心神竟已全被萧声所醉纵然转过别的念头也是瞬息即过。

他仿佛看到一个美丽的少*妇寂寞地泞立在画廊的尽头木叶飘飘群雁南渡这少*妇思念着远方的征人叹息着自己的寂寞低哼着一支凄婉的曲子目光如梦却也难遣寂寞。

柳鹤亭虽然仍未识得愁中滋味却已将萧声吹得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但他目光转处铁墙内仍然毫无动静铁墙中的人是否也有这种寂寞的感觉呢?

八面铜鼓本在月光下各个闪着光芒但铁墙的阴影越拖越长片刻之间这八面铜鼓也都被笼罩在这片巨大的阴影里入云龙金四的心情似乎也被笼罩在这阴影里沉得得透不过气来。

蓦地鼓声“咚”地一响冲破低回的萧声直入云霄。

入云龙大惊抬头除了那吹着青萧的柳鹤亭外四下仍无人影。

但那八面铜鼓却一连串地响了起来霎眼间但闻鼓声如雷如雨打芭蕉而且抑扬顿挫声响不一居然也按官商响成一片乐章清细的萧声立刻被压了下去。

这急剧的鼓声瞬息便在寂静的山林中弥漫开来但在那八面铜鼓之前却仍无半条人影入云龙金四只觉一股寒意直透背脊掌心微微沁出了冷汗翻身站起游目四顾却见那华服少年柳鹤亭仍然双手横抚青萧凝神吹奏着。

于是萧声也高亢了起来。

这鼓声和萧声几乎将入云龙的心胸撕成两半终于他狂吼一声奔入林中飞也似地掠了出去竟将那匹瘦马留在林木里。

鼓声更急萧声也更清越但铁墙后面却仍是死寂一片没有丝毫反应。

柳鹤亭剑眉微轩知道自己今日遇着了劲敌不但这铁屋中的人定力非比等闲这在暗中以内家真气隔空击鼓之人功力之深更是惊人。

他目光如电四下闪动竟也没有现人影只有那匹瘦马畏缩地从林木中探出头来昂似欲长嘶但却嘶不出声来。

柳鹤亭心中不禁疑云大起这击鼓的人究竟是谁呢?是敌抑或非敌这些问题困惑着他萧声也就又低沉了下来。

须知这种内家以音克敌的功力心神必须集中一有困惑威力便弱威力一弱外魔便盛柳鹤亭此刻但觉心胸之中热血沸腾几乎要抛却手中青萧随着那鼓声狂舞起来。

他大惊之下方待收摄心神哪知铁墙后面竟突然传出一阵奇异的脚步声在里面极快地奔跑着只是这声音轻微已级柳鹤亭耳力虽然大异常人却也听不清楚。

他心中一动缓步向铁墙边走去哪知突传来“呛嘟”一声龙吟一道青蓝的光华电也似的从夜色中掠了过来龙吟之声未住这道剑光已自掠到近前柳鹤亭大惊四顾只见一条瘦弱的人影手持一口光华如电的长剑身形微一展动间已自飞掠到那八面铜鼓上剑尖一垂鼓声寂然。

这条人影来势之急轻功之妙使得柳鹤亭不禁也顿住萧声却见这条人影已闪电似的往另一方飞掠而去只留下一抹青蓝光华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突地——

林木之中又响起一阵暴叱一条长大的人影像蝙蝠似的自林梢掠起衣袂兜风“呼”地一声也闪电似的往那道剑光隐没的方向追去。

这一个突来的变故使得柳鹤亭愕了一下身形转折掠到鼓边只见这八面铜鼓鼓面竟都当中分成两半。

他虽已知道方才那击鼓之人定是隐在林梢但这个究竟是谁呢?却仍令他困惑尤其是持剑飞来的一个不但轻功好到毫巅手中所持的长剑更是武林中百年难见的利器神兵。

柳鹤亭身怀绝技虽是初入江湖但对自己的武功自信颇深哪知今夜一夜之中竟遇着了两个如此奇人武功之高竟都不可思议而且见其不见其尾都有如天际神龙一现踪迹便已渺然。

他呆呆地愕了许久突然想起方才从铁屋中传出的那种奇异的脚步声两道剑眉微微一皱翻身掠到墙边侧耳倾听了半晌但此刻里面又恢复寂然半点声音也听不出来。

“这铁屋之后究竟是些什么呢?那石琪——她又是长得什么佯子呢?她为什么如此狠心杀了这么多和她素无怨仇的人?”

这些疑问使得他平时已楞惑的心胸中更加了几许疑云抬目望去只见这道铁墙高耸入云铁墙外面固然是清风明月秋色疏林但在这道铁墙里面该又是怎样一种情况呢?

柳鹤亭脑海中立刻涌现一幅悲惨的图画——

一个寂寞而冷酷的绝代丽人斜斜地倚坐在大厅中的一张紫檀椅上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大厅的屋角挂着一片片蛛网窗根上也堆着厚厚的灰尘而在这间阴森的大厅外面那小小的院子里却满是死人的白骨或是还没有化为白骨的死人。

“这铁墙后面该就是这副样子吧?”他在心中问着自己不禁轻轻点了点头一阵风吹来使得他微微觉得有些寒意。

于是他再次仰视这高矗的铁墙一眼突地咬了咬牙想是为自己下了个很大的决定将手中那支青竹长萧插在背后的衣襟里又将长衫的下摆掖在腰间的丝带上。

然后他双臂下垂将自己体内的真气迅地调息一次突地微一顿足潇洒的身形便像一只冲天而起的白鹤直飞了上去。

上拔三丈他空地疾挥双掌在铁墙上一按身形再次拔起双臂一张便搭住铁墙的墙头霎眼之间他的身躯就轻轻地跃入那道铁墙后罚跃入那不知葬送了多少个武林高手的院子里。

墙外仍然明月如洗但同样在这明亮的月光照射下的铁墙里是不是也像墙外一样平静呢?这问题是没有人能够回答的因为所有进入这间铁屋的人就永远在这世界上消失了踪迹。

但是这问题的答案柳鹤亭却已得到了。

他翻身入墙身影像一片落叶似的冉冉飘落下去目光却机警地四下扫动警戒着任何突来的袭击。

此刻他的心情自然难免有些紧张因为直到此刻他对这座神秘的屋里的一切仍然是一无所知。

铁墙内果然有个院子但院子里却寂无人影他飘身落在地上真气凝布全身目光凛然四扫院子里虽然微有尘埃但一眼望去却是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死人白骨!

“难道她把那些武林豪士的尸身都堆在屋子里吗?”

他疑惑地自问一下目光随即扫到那座屋字上但见这座武林中从来无人知道真相的屋子此刻暗无灯火门窗是紧紧地关闭着。

穿过这重院子他小心地步上石阶走到门前迟疑了半晌四下仍然死一样地静寂甚至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柳鹤亭缓缓伸出手掌在门上轻轻推了一下哪知这扇紧闭着的门竟“呀”地一声开了一线他暗中吐了口长气手上加劲将这扇门完全推了开来双腿屹立如桩生怕这扇门里会有突来的袭击、

自幼的锻炼使得他此刻能清晰地看出屋中的景象只见偌大一间厅房里只有一张巨大的八仙桌子放在中央桌上放着一支没有点火的蜡烛此外四壁荡然就再无一样东西。

柳鹤亭心里更加奇怪右足微抬缓缓跨了进去哪知突然“吱”地一声尖叫自他的脚下他心魄俱落身形一弓“唰”地倒退了回去只觉掌心湿湿地头皮都有些麻了起来几乎已丧失了再进此屋的勇气。

但半晌过后四下却又恢复死寂他干咳一声重新步上台阶一面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火折子点起了火他虽然能够清晰的看出一切但是过火折子此刻的功用;却只是壮胆而已。

一点火光亮起这阴森的屋子也像是有了几分生气他再次探入门目光四下一扫不禁暗笑自己怎地变得如此胆怯。

原来大厅的地上此刻竟零落地散布着十余只死鼠的尸身方才想是他一脚踏在老鼠身上而这只老鼠并未气绝是以出一声尖叫。

但是他并不就此松懈了自己的警戒之心仍然极为小心地缓步走了进去只见地上这些死鼠肚子翻天身上并无伤痕。

柳鹤亭心中一动忖道:“这些老鼠想必是难以抗拒外面的铜鼓之声是以全都死去”心念一转:“难道我方才听到的那种奇异的脚步声也是这些老鼠?”走到桌旁点起那支蜡烛烛光虽弱但这阴森黑暗的厅堂却倏然明亮了起来。

大厅左右两侧各有一扇门户也是紧紧关着柳鹤亭一清喉咙沉声道:“屋中可有人么在下专程拜访;”

死寂的屋子里立刻传来一连串回声“拜访拜访……”

但回声过后又复寂然柳鹤亭剑眉一轩“唰”地掠到门口立掌一扬激烈的掌风;将这扇门“砰”地撞了开来。

厅中的余光照了进去他探一望只见这间屋中也是当中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支蜡烛此外便无一物。

他心中既惊且怪展动身形将这间屋宇里的每一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哪知这十数间房间竟然间间一样房中一张桌子桌上一支蜡烛竟连桌子的形状、蜡烛的颜色都毫无二致。

这整个一座屋宇中竟然半个人影都没有那么一入此屋的武林豪士为什么便永不复出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这问题虽然只有一个但在柳鹤亭心中却错综复杂打了无数个死结因为在这个问题里包含着的疑问却是大多了难道这屋中从没有人住过吗?那么石琪为什么要隐居于此呢?但若说石琪的确住在这屋子里那么她此刻又到哪里去了?

那些进入此屋的武林豪士是否都被石琪杀死了呢?若是他们虽死总该也有尸身、甚至是骨头留下呀!难道这些人都化骨扬灰了不成?

若说这屋中根本无人这些人都未死那么他们又怎会永远失踪了呢?

柳鹤亭沉重地叹着气转身走回大厅喃喃地低语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简直岂有此理!”话声方落厅中突地传出一声娇笑一个妖柔无比的声音缓缓说道“你骂谁呀?”、

声音娇柔婉转有如黄莺出谷但一入柳鹤亭之耳他全身的血液不禁都为之凝结住了。

他微微定了定神一个箭步窜入大厅。

只见大厅中那张八仙桌子上此刻竟盘膝坐着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身上穿着一套紧身的翠绿短袄头上一方翠绿的纱中将满头青丝一起包住一双其白如玉的春葱平平放在膝上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特大的指环在烛光下闪着绚丽的色彩。

这少女笑容方敛看到柳鹤亭的样子不禁柳眉一展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又涌现出笑意梨窝轻现樱口微张娇声又道:“谁岂有此理呀?”

柳鹤亭愕了半晌袍袖一展朝桌上的少女当头一揖朗声笑道:姑娘是否就是此屋主人请恕在下冒昧闯入之罪。”

他本非呆板之人方才虽然所见太奇再加上又对这间神秘的屋子有着先人为主的印象是以微微有些失态但此刻一揖一笑却又恢复了往昔的潇洒。

那少女的一对翦水双瞳始终盯在他的脸上此刻“噗哧”一笑伸出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轻轻掩着樱唇娇笑着道:“你先别管我是不是这屋子的主人我倒要问问你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穿房入舍的到底是为着什么?”

柳鹤亭低着头不知怎地他竟不敢接触这少女的目光此刻被她这一问竟被问得讷讷他说不出话来沉吟了许久方自说道:“小可此来的确有着原因但如姑娘不是此屋的主人小可就不拟奉告。”

这少女“唷”了一声娇笑道:“看不出来你倒挺会说话哩那么我就是这里的主人——’

柳鹤亭目光一抬剑眉立轩沉声道:“姑娘如果是此间的主人那么小可就要向姑娘要点公道我要问问姑娘那些进到这间屋子里来的人究竟是生是死?这些人和姑娘——”

哪知这少女竟又“噗哧”一笑截断了他的话娇笑道:“你别这么凶好不好谁是这里的主人呀!我正要问问你呢!刚刚你前前后后地找一遍难道连这间房子的主人都没有找到吗?”

这少女娇声笑语明眸流波柳鹤亭心里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却见这少女柳腰微挺从桌上掠了下来轻轻一转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回过身来娇笑又道:“我就不相信这房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来我们再去找找看。”

柳鹤亭目光再一抬突地问道:“方才在外面挥剑破鼓的可就是姑娘?”方才这少女转身之间柳鹤亭目光转动看到她背后竟背着一柄形式奇怪的长剑再看到这少女跃下桌时那种轻灵曼妙的身法心中不禁一动此刻不禁就问了出来。

这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娇笑道:“对了本来我听你吹萧吹得蛮好的哪知被那家伙叮叮咚咚地一打鼓我也听不成了我一生气就把那些鼓给毁了。”

她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不过;我也差点儿就让那打鼓的家伙追着那家伙功夫可真高满口长胡子长得又怕人我真怕让他追着。”她“噗哧”一笑又道:‘幸好这家伙功夫虽高头脑却不大灵活被我一兜圈子跑到这房子里来他就追不着了。”

这少女嘀嘀咕咕指手划脚地一说却把柳鹤亭听得愕住了。

方才他本暗惊于持剑破鼓人的身手却想不到是这么一个娇憨天真的少女自己幼承家教父母俱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再加上自己天资也不算不高此次出道江湖本以为纵然不能压倒天下但在年轻一辈中总该是顶尖人物了。

哪知此刻这少女年纪竟比自己还轻别的武功虽未看到但就只轻功一样非但不在自己之下甚至还胜过自己少许。

他愕了半晌深深地体验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的意义平日的骄狂之气在这一瞬间消去不少。

那少女秋波流转又自笑道:“喂你在这里什么愣呀?跟我一起再去找找看嘛你要是不敢去我就一个人去了。”

柳鹤亭微一定神却见这少女正自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望着自己明媚的眼波在幽暗的烛光中有如两颗晶莹的明珠娇美的笑靥中更像是在荡漾着暮春微带甜香的春水水中飘满了桃花的涟漪。于是在口答她的问话之前他尚未说出的言词也似乎在这旋转的涟漪中消失了。

那少女梨窝稍现娇嗔又起不知怎地双颊之上却悄悄飞上两朵红云狠狠的白了柳鹤亭一眼娇嗔着道:“真没想到这么大一个男人胆子却比姑娘家还小。”语声未停纤腰微扭她轻盈的身躯便已掠出这间屋子。

柳鹤亭只觉一阵淡淡的幽香随着一阵轻风自身侧掠过回望去门边只剩下她一抹翡翠衣衫的衣角再定了定神拧腰错步“嗖”地也随着她那轻盈的身躯掠了出去。

烛光越来越暗但他明锐的目光却仍能看到这翠绿的人影在每间房间里如轻鸿般一掠而过飞扬的晚风里似乎飘散着那一缕淡淡地、有如幽兰一般的香气。

阴森幽暗的房屋似乎也被这一缕香气熏染得失去它那原有的阴森恐怖了于是柳鹤亭心胸中的那份惊悸疑惑此刻也变为一种微带温馨的迷乱他惊异于自己心情的改变却又欣喜地接受了人类的心情可该是多么奇妙呀!

穿过这十余间房子以他们身形的度几乎是霎眼间事。

他追随着这条翠绿的身影目光动处却见她竟蓦地顿住了身形站在这栋屋宇的最后一间房子里像是突然现了什么。

“这里的每间房间原来是同样地空洞的呀?难道这间房子此刻竟有了什么改变?难道这间房子此刻突地现出奇迹?”

柳鹤亭心中不禁大奇电也似的掠了过去只见这间房间却是丝毫没有改变而那翠衫少女却在呆呆地望着房中那张桌子出神。

他轻咳一声袍袖轻拂急行如电的身形便倏然而顿那少女秋波微转缓缓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却又立刻回转头去望在那木桌上语气中微带惊诧他说道:“奇怪……怎地别的房子里的桌子上放着的全都是半支蜡烛这张桌子上放着的却是一盏油灯。”

柳鹤亭心中一动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这张和别间房子完全一样的八仙桌之上放着的果然不是蜡烛而是一盏形式上制造得颇为古雅的铜灯在这黝暗的夜色中一闪一闪地着光泽。

他心中不禁暗道一声“惭愧。”转目望着那翠衫少女道:“姑娘真好眼力方才小可到处查看了一遍却未现这间房子里放着的不是蜡烛。”

这少女抿嘴一笑轻轻道:‘这也没什么不过我们女孩子总比你们男孩子细心些就是了”语气轻柔如水。

柳鹤亭呆了一呆暗中忖道:“这少女方才言语那般刁蛮此刻却又怎地如此温柔起来?”他想来想去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因却不知道自古以来少女的心事最是难测又岂是他这未经世故的少年能猜得到的。

却见她缓缓移动着脚步走到桌前垂下头仔细看了一会又道:“你身上可有火折子点起来好不好?”语犹未了火折子便已亮起她回眸一笑又道:“你动作倒真快得很。”

柳鹤亭但觉面上一红举着火折子站在她身旁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她蜂深垂露出后面一段莹白如玉的粉颈茸毛微微金黄如梦衬着满头漆黑的青丝令人为之目眩心动。

柳鹤亭暗叹一声努力地将自己的目光从这段莹玉上移开却见这少女蓦地娇唤一声抬起头来满怀喜悦地望着他道:“原来全部秘密都在这盏铜灯上!”

柳鹤亭微微一愣却听这少女又道:“你看这盏铜灯里面灯油早已枯竭而且还布着灰尘显见是好久没有用了但是铜灯的外面却又是那么光亮像是每天都有人擦拭似的你想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柳鹤亭沉吟半晌恍然道:“姑娘的意思是否是说这盏铜灯是个机关消息的枢钮?”

这少女伸出手掌轻脆地拍了一下娇笑着说道:“对了看不出你倒也聪明得很!”

柳鹤亭面颊竟又一红他自负绝才的确亦是聪明之人自幼而长不知受过多少人的称赞早已将这类话置之淡然。

然而此刻这少女淡淡说了一句却使他生出一份难以描述的喜悦那似乎远比他一生之中受到的千百句的称赞的总和意义还要重大些。

这少女秋波一转又道:“这栋房屋之中不知包含着多少的秘密按理说绝对不会没有人迹那么这座屋子里的人跑到哪里去了呢?”

她轻笑一下接着道:“这张桌子下面必定有着地下秘密这栋屋子的秘密必定就是隐藏在这里你说我猜的对不对?”她一面说着话一面便又伸出手掌不住地抚弄着那盏铜灯但这盏铜灯却仍然动也不动。

柳鹤亭的双眉微皱并指如戟在桌上一打敲只听“磐”地一声这张外貌平常已极、只是稍为大些的八仙桌了竟然是生铁铸成的。

他双眉又为之一皱凝目半晌只见那少女双手捧着铜灯向左一搬又向右一推只是铜灯却仍然不动。

她轻轻一跺脚回转头来又自娇嗔着道:“你别站在这里动也不动好不好过来帮忙看看呀!”

柳鹤亭微微一笑突地伸出手掌平平向那盏铜灯拍去。

这少女柳眉轻颦嗔道:“你这么蛮来可不行这东西……”

她话未说完哪知目光动处却见这盏铜灯竟随着柳鹤亭的手掌嵌入桌面接着一阵“轧轧”的机簧之声这张桌子忽然升了起来露出地上一个深黑的地洞。

这一来那少女却不禁为之一愣转目望去柳鹤亭正含笑望着她目光之中满是得意之色好像又是期待着她的赞许。

哪知她却冷哼一声冷冷地道:“好大的本事怎么先前不抖露出来是不是非要人家先丢了人你才高兴。”娇躯一扭转过身去再也不望他一眼。

柳鹤亭暗叹一声忖道:“这少女好难捉摸的脾气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只怕谁也无法知道。”

他却不知那少女口中虽未对他称赞芳心之中却已默许正自暗暗忖道:“想不到这少年不但人品俊雅武功颇高对这土木机关之学也有颇深的造诣。”转念又忖道:“像他这样的人才真不知是谁将他调教出来的。”两人心中各个为对方的才华所惊也不约而同地在猜测着对方的师承来历只是谁也没有猜到。

那铁桌缓缓上升三尺便自戛然停住下面黝黑沉沉竟无梯级可寻。

柳鹤亭呆了半晌方自讷讷说道:“姑娘在此稍候待小可下去看看。”一撩衫角方待跃下。

哪知那少女却又突地回嗔:“你想就这样跳下去呀?哼——我从来没能见过比你更笨的人你先丢块石块下去看看呀你知道下面是什么?”

口气虽是娇嗔但语意却是关切的!柳鹤亭听在耳里面上不禁露出喜色目光四转想找块可以探路的石头。

那少女嘴角一撇突地微一顿足转身飞掠出去。

柳鹤亭不禁又为之一愣心中方自惊诧却见那少女惊鸿般掠了回来玉手轻伸一言不地伸到柳鹏亭面前手中却拿着一段蜡烛。

他心中暗自赞叹一声觉得这少女的聪慧处处俱在自己之上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默默地将蜡烛接了过来用手中的火折子点上火顺手一抛向那黑沉的地道中抛了下去。

点火光在黝黑的地道中笔直地落下霎眼便自熄灭接着只听“蹼”地一声从地底传来那少女柳眉一展道:“下面是实地而且并不深。”

柳鹤亭目光微抬却见这少女竟将目光远远避开伸出手来轻轻道:“你把火折子给我。”

默默交过火折子柳鹤亭心胸之间但觉情感波激竟是自己前所未有这少女忽而娇嗔忽而刁蛮忽而却又如此温顺使得他百感交集亦不知是怒是喜只觉得无论她所说的话是嗔、是怒、抑或是如此地温柔却同样地带着一份自己从未经历过的甜意。

拿过火折子指尖微触到柳鹤亭坚实的手指这刁蛮的少女心中不知怎地也荡漾起一丝温馨的涟漪。

她暗问着自己为什么自己对这素昧平生的少年有时那么凶狠有时却又那么温柔?

她不能回答自己于是她的面颊又像桃花般红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当人连自己都不能了解自己的时候那就是……

她禁止自己再想不去秋彼转处柳鹤亭已纵身跃了下去一声轻微的声响便自地底传出来那声音甚至还远比蜡烛落下时轻微得多这种轻功又是多么的足以惊人呀!

她暗中微笑一声轻移莲步走到地洞旁边俯望去下面黝黑得有如盲人眼中的世界她纵然用尽目力可也无法看清下面的景象。

于是她又开始焦急起来。

“这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有人?唉!我真该死怎么让他一个人跳下去万一他——”

她再一次止住自己的思潮她是任性的从她有知识那一天起她从不知道什么叫做自责但此刻为着一个陌生人她却暗自责备自己起来这是一种多么奇异的现象却又是一种多么可喜的现象呀!

独自停立半晌心中紊乱难安她暗中一咬银牙正待也纵身跃下。

哪知——

地底蓦地传来他清朗的口音说道:“姑娘这里并不大深你笔直地跳下来就行了。”稍为一顿:“可是却千万要小心些这里黝暗得很。”

她温柔地微笑一下秋波之中焕起喜悦的光彩使得她望来更美如仙子但是她口中却仍娇嗔着道:“你放心我摔不死哼——别以为你的轻功就比别人强些。”然后又暗中偷笑一下撩起衫脚跃了下去。

跃到中途手中的火折子突然灭了于是下面仿佛变得更加黑暗黑暗得连人影都无法分辨。

她轻盈而纤细的腰肢在空中轻轻转折一下使得自己落下的势道更加轻灵当她脚尖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便几乎没有出任何声音。

但是扑面而来的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却使得她有些慌乱起来踉跄地退后两步方自稳住身形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却已经轻扶住了她的身子只听柳鹤亭柔声说道:“姑娘小心些这里实在太暗——”

哪知他话犹未了肘间却已微微一麻那少女冷冷“哼”了一声嗔道:“你多什么事难道我自己就站不稳吗?哼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

这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听在柳鹤亭耳里时却有如雷轰电击一般使得他全身一震悄然缩回手掌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呆呆地愣了半晌心胸之中但觉羞、惭、恼、怒交换纷沓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黑暗之中只见那少女一双光彩夺人、有如明珠般的秋波一眨一眨地仿佛仍在望着自己他虽然知道她必定看不见自己的面容却也不禁为之垂下头去。

哪知那少女竟又“噗哧”一笑娇笑着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呀喂我间你你下来了半天到底看到了什么没有?”语气娇柔如莺哪里还是方才那种冷冰冰的样子。

柳鹤亭不禁又愣了一下暗中苦笑起来;这少女忽而嗔怒忽而娇笑忽而温柔忽而刁蛮使得他根本不知如何应付才好只得暗中长叹一声转身走了两步一面答道:“此间伸手难辨指掌小可实是一无所见但在这神秘的屋宇中既然有此地窟必定大不寻常而且方才小可伸手触处这地道尽头仿佛有座门户门上还刻有浮雕如果小可猜想不错的话这扇门户之后必定别有天地——”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如果自己猜测错误岂非又要受到这少女的讪笑便突然住口不言却听那少女温柔地笑道:“这里实在黑得怕人你能在这么黑的地方现了这么多也真算不容易了。”

语声微顿突又“噗哧”一笑低语道:“我真是糊涂怎么连这个都没有想到——”语声又自一顿突听“呛啷”一声龙吟霎眼之间柳鹤亭眼前便已光华大作这道有如厉电般的光华使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来。

那少女却又娇笑道:“我早该把这口剑拔出来的不比火折子好得多了吗?”突地娇唤一声又道:“你看前面果然有扇大门呀——这扇汰门可真漂亮我从来也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大门!”

柳鹤亭双目微闭即张却见这少女已袅娜走到自己身侧笑靥如花梨涡隐现胸前却横持着一柄精光耀目、宛如一汛秋波水般的青锋长剑她娇美的面容被剑光一映更显得风华绝代丽质天生。“但是他的目光却不敢在这娇美的面容上停留太久转目望去只见这条并不十分狭窄的地道尽头果然是一座门户高约三丈气象恢宏门上腾龙虎跃被这森寒明亮的剑光一映更觉得金碧辉煌富丽之极却看不出究竟是何物所制。

在这种黑暗的地道里突然现如此堂皇的门户柳鹤亭不禁为之心中大奇。

那少女却仍然带着满面的娇笑指点说道:“真难为她在这里还建了扇这么漂亮的大门你再猜猜看这扇大门里究竟有着什么?”

话声方了纤腰微扭已自掠到门前伸手一推那一只金光晶莹的门环只听“铛”地一声清鸣大门却纹丝不动柳鹤亭长长透了口气他生怕这少女一推大门门内会有什么令人不及预防的变化生此刻见她推之不动心中反倒一定。

哪知这少女柳眉轻颦突地将右面的门环向左一拉这扇大门竟漫无声息的开了一半剑光映处门内空空洞洞什么东西都没有仿佛仍是一条地道。

柳鹤亭虽然年轻行事却颇为慎重方待仔细观察之后才定行止却见这少女嘴角一扬已当头走了进去像是根本就没有将任何危险放在心上!

进了大门前行数步地中阴寒而潮湿的空气便扑面向柳鹤亭袭来他突地想到江湖中有关这铁屋中的种种传说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自己一入此门生死实未可知也许从今以后自己便再也无法走出这扇门户一步了。

那少女袅娜前行头也不回却又娇笑一声缓声说道:“你要是不敢进来就在外面等我好了。”

柳鹤亭但觉心胸之间热血上涌再也不顾别的大步赶到这少女的身旁当先走去只见地道前行丈余便又到了尽头但左右两侧却似各有一条歧路柳鹤亭一掠上前举目四顾却见这条地道左面的歧路尽头是一扇上面亦有浮雕隐现的黑色大门而右面岐路尽头却是一扇红色门户!

他停步迟疑半晌转身向右而行那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面上虽然仍带笑容但目光中却又现出紧张之色。

走到红色门前柳鹤亭回顾一眼这少女明媚的秋波仍在凝视着他他胸膛一挺疾地伸出手掌在门环上“砰”地一击这扇亦极堂皇的红色大门便也漫无声息地开了一道明亮的光线突地自门内射出使得那少女手上的剑光都为之黯然失色。

站在门外的柳鹤亭此刻的心情是奇妙而紧张的十年来武林中人从未有一人能看到这门中的秘密而此刻他只要探一望所有的秘密便似乎都可揭晓他又沉重地透了口长气举步向门内走去。

哪知——

门内的景象却是柳鹤亭再也无法料想得到的那少女一脚跨了进来亦不禁失声惊呼起来。

这阴森而黝暗的地道中这扇诡异而神秘的门户以内竟是一间装置得十分华丽的女子绣阁四面墙壁铺缀着一块块微带乳白的青玉方砖屋顶上却满缀着龙眼大小的晶莹明珠屋内锦帐流苏翠寰高堆四面桌几妆台设置更是清丽绝俗。

柳鹤亭转目四望只见四壁青玉砖上俱是自己和这少女的人影人面珠光交相掩映一时之间他仿佛斗然由阴森的地狱之中置身于人间天上!

他出身虽非阀阅豪富但武林世家的子弟所见所闻却从未见会在豪富子弟之下而此刻他只觉自己一生之中却从未听过世间有如此美丽的地方。

那少女秋波流转似乎也看得呆了手中的长剑竟也缓缓垂落了下来剑尖触着地面“呛”地一声轻鸣原来地面亦是青玉铺就!

她呆立半晌鼻端竟渐渐嗅到一种淡淡的甜香之气亦不知从何处生出这种淡淡的香气使得这间本已华丽迷人的绣阁更有如梦境一般的美丽。

一时之间两人似乎俱为这绣阁中的情景所醉方才心中的疑惑惊惧之心此刻早已荡然无存这少女轻轻一叹轻轻插回长剑缓缓走至床侧却重重地坐了下来斜斜往床边一靠满身俱是娇慵之态就像是个未出闺阁的怀春少女哪里还有半分仗剑纵横、叱咤江湖的侠女样子。

柳鹤亭亦觉得心中飘飘荡荡仿佛站在云端立足不稳也想找个地方靠下来转月望去只见这少女的娇靥越嫣红秋波越明亮而她那种甜甜的笑容更有如三月的春风和暖对地到他身边便得他连逃避都不能够。

于是他也缓缓地到床侧坐了下来厚厚的床垫像蜜糖一样柔软隔着流苏的锦帐向外望去只见对面墙上也有一张绣榻一面锦帐绣榻之上锦帐之下并肩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目如朗星修眉俊目红唇贝齿英俊挺逸女的更是杏眼含媚樱唇若点宜喜宜嗅艳丽无伦。

这一双人影女的秋波之中满含一种难以描述的光彩男的面目上却带着一种如痴如醉的神色他呆呆望了两眼心中方自暗笑这一双男女的神态却见对面的少年也对自己一笑他定了定神才突地想起这不过是自己的人影心中一凉有如冷水浇头口中大喝一声闪电般地掠出房去。

地道中阴森的寒气使得他心神一清他不禁暗中低呼一声:“侥幸!”探望去那少女仍娇慵地倚在床边漫声呼道:“喂你到哪里去呀?”

柳鹤亭暗中一咬钢牙屏住呼吸一掠而入疾伸铁掌电也似的扣着这少女的脉门将她拉了出来这少女还是满面茫然之色直到柳鹤亭将她位到另一扇漆黑的大门前松开手掌沉声道:“姑娘你没事了吧?”

她定了神想到自己方才的神态才不禁为之红生双颊垂下头去再也不敢望柳鹤亭一眼。

由那边门户中映出的珠光使得这地道中没有方才那般黝黑柳鹤亭站在门前略一调息“砰”地一声又再推门而入这一次他远较方才戒备严密是以完全屏住呼吸进内一看只见——

这扇漆黑门户中竟也是一间女子绣阁骤眼望去里面锦帐流苏翠寰高堆桌几妆台陈设井然屋顶明珠如星壁青如玉似乎和方才那间屋子一模一样。

但仔细一看这屋中四壁的青玉方砖却隐隐泛出一种灰黑之色锦帐翠丽也绝不是那间屋子那种嫩绿粉红之色四下的桌几妆台上在那间红色门后的绣阁中放置的本是珠宝珍玩而在这间房里却排列着一个个漆黑玉瓶!

走进这间房子他似乎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种阴森恐怖之意这不但和方才那种温馨迷乱的感觉大不相同也和在地道中所感觉的那种阴森寒意迥然而异。

那少女在门外迟疑半晌方自缓步走了进来目光四下一扫面色亦为之大变她再也想不通在这两间装置几乎一样的房间里竟会感觉如此截然不同的气氛抬头一望只见屋顶上虽亦满缀明珠但珠上所的珠光却是一种暗淡的灰白色映在柳鹤亭面上使得他本来英俊挺逸的面目却幻出一种狰狞的青灰之色!

她暗中惊呼一声不由自主地伸手握着柳鹤亭的手掌只觉两人俱都掌心潮湿竟是各个都出了一手冷汗。

两人目光相对虽然俱都屏住呼吸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心中却似都知道对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这间屋子怎地如此古怪!”两人都恨不得立时奔出这间鬼气森森的房间才对心思但对这些年来有关这座神秘屋宇的种种传说此刻仍像一只浓雾中的海船让人摸不着方向他们虽然俱都心生惊惧却又都下了决心要将这神秘的谜底探出是以纵然如此却谁也没有向外移动一步!

两人彼此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掌虽然此刻两人心中都没有半分温馨之情但彼此手掌相握却似都给了对方一份勇气!

然后他们缓缓走到墙边的一座妆台之前妆台上放着两排黑色玉瓶柳鹤亭伸手取了一个凝目而视。

只见这晶光莹然、极为精致、但非金非玉亦不知是何物所制的黑色小瓶上竟刻着两行不注目凝视便难现的字迹。

仔细一看上面写着的竟是:

“沧州赵家坪五虎神刀赵明奇”以及“辛丑秋日黄昏”两行十八个字迹娟秀的蝇头小楷!

柳鹤亭心中一动剑眉怒轩将这黑色小瓶伸手送与身侧的少女。

她看清了瓶上的字迹柳眉亦为之一轩松开紧握着的手掌旋开瓶塞珠光辉映之下只见瓶中似是血污满瓶她虽然无法看清究竟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心头亦不禁泛起一阵恶心的感觉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手指一松小瓶笔直地落了下去。

两人同时惊呼一声柳鹤亭闪电般伸出手掌手腕一抄竟将这眼看已将要落到地上的黑色小瓶抄在手掌之中。

但一声惊呼过后两人再也无法屏住呼吸只觉得一股难以描述的腐臭之气扑鼻而来而这黑色小瓶之中却露出半截乱!

到了此刻他心中再无疑念那些冒死进入这栋神秘屋宇中来的武林豪士果然都一一死在那南海仙子石琪手中而这手狠心辣的女子竟还将他们的尸身化做浓血装在这小瓶之内。

一时之间柳鹤亭但觉得胸中怒气填膺恨不得立时找着这狠心的女子问问她为何要如此做法。但是居住在这栋房屋里的“南海仙子石观音”此刻却又到哪里去了?

他深皱剑眉忍受着这扑鼻而来的臭气将小瓶又放到桌上然后再将桌上的黑瓶一一检视便觉每个小瓶上面都刻着一个武林豪士的名号以及一行各不相同的时日。

这些名号在江湖中各有名声各有地位有的是成名多年的镖客武师有的是积恶已久的江湖巨盗看到第三张小几上的第七只小瓶柳鹤亭不禁心中一动暗暗忖道:“此人想必就是那入云龙金四的弟兄了!”

原来这只黑瓶之上刻着的名字竟是:“辽山大豪金面龙卓大奇!”而以下的三只瓶子自然就是烈火龙、翻江龙、多手龙等人了!

他暗叹一声将这四只黑瓶谨慎地放入怀中转目望去却见那少女仍然停留在第二张小几前面双手捧着一只黑瓶目光却远远的望着屋角她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掌也在不住地颤抖着像是现这瓶上的名字与她自己有着极深的关系似的。

于是他立刻走到她身侧低声问道:“你怎样了?”

但是这少女却仍然不言不动的呆立着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从侧面望去她面上清秀的轮廓更觉动人但此刻那一双明媚的秋波中却满含着愤恨怨毒之色。

柳鹤亭再次暗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劝慰于她探头过去偷眼一望这只黑瓶上的名字竞是:“江苏虎丘西门笑鸥。”

他生长于武林世家对于江湖中成名立万的人物知道的本不算少但这“西门笑鸥”四字对他却极为陌生而此刻他连少女的名字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她与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但她必定识得此人却是再无疑问的了。

哪知这少女却突然转过头来缓缓问道:“你认得他吗?”

柳鹤亭摇了摇头这少女立刻又接口问道:“你见过他吗?”

柳鹤亭又摇了摇头却见这少女竟幽幽长叹了一声目光又自落到屋内缓缓说道:“我也没有见过他。”

柳鹤亭不禁呆了一呆心中暗奇!

“你既未见过此人却又怎地为此人如此伤心?”

却见这少女又自幽幽一叹将这只小瓶轻轻放回几上伸手一理鬓脚目光望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地往门外走去。

柳鹤亭原与这少女素昧平生但经过这半日相处却已对她生出情感此刻见了她这种如痴如呆、但却哀怨无比的神色心中亦不禁为之大感怆然默默地随着她走到门口哪知她却又突地回过头来缓缓说道:“你去把那只瓶子拿来。”

柳鹤亭口中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回去拿起那只黑瓶一个箭步窜到门口这少女的一双秋波缓缓在瓶上移动一遍柳鹤亭见了她这种哀怨的目光忍不住叹息着道:“姑娘究竟有何心事?不妨说给小可一听只要我力量所及——”

这少女轻轻摇了摇头截断了他的话却又幽幽叹道:“我没有什么别的事求你只求你替我把这个瓶子收起来唉——我自己要做的事我自己会去做的!”

柳鹤亭又为之一愣他不知道这少女自己不收起这只瓶子却让他收起来是为了什么但是这少女哀怨的目光哀怨的语声却又使他无法拒绝只是他心中本已紊乱不堪的思潮此刻就更加了几个化解不开的死结他更不知这些疑云、死结要到何时才能化解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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