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
长安。

清晨酷寒。

卓东来起床时司马群已在小厅等着就坐在那铺着紫貂皮的椅子上用水晶杯喝他的葡萄酒。

只有司马群一个人可以这么做有一天有一个自己认为卓东来已经离不开她的少女刚坐上这张椅于就被**裸的抛在门外的积雪里。

卓东来所有的一切都绝不容人侵犯只有司马群是例外。

但是卓东来还是让他在外面等了很久才披上件宽袍赤着脚走出卧房第一句活就问司马:“这么早你就来了是不是急着要问我昨天为什么放走朱猛。”

“是的。”司马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理由可惜我连一点都想不出。”

卓东来也坐了下去坐在一叠柔软的紫貂之上平时他在司马面前永远都是衣冠整肃态度恭谨从未与司马平起平坐。

因为他要让别人感觉到司马群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

可是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不能杀朱猛”卓东未说:“第一因为我不想杀他第二因为我没有把握。”

“你为什么不想杀他?”

“他单人匹马闯入了我们的腹地从容挥刀把我们的大将斩杀于马前本来还可以扬长而去的只因为要陪一个朋友喝酒所以才留下。”

他淡淡的说:“那时我若是杀了他日后江湖中人一定会说‘雄狮’朱猛的确不愧是条好汉够朋友讲义气有胆量。”卓东来冷笑:“我杀了他岂非反而成全了他?”

司马群凝视着水晶杯里的酒过了很久才冷冷的说:“我知道你一定有理由的但我却想不通你怎么会没有把握?”他问卓东来:“你带去的好手不少还对付不了他们三个人?”

“不是三个人是四个。”

“第四个人是谁?”

“我没有看见但是我能感觉出他就站在我后面的一扇窗户外。”卓东来说:“他虽然远远站在窗外但是在我的感觉中却好像紧贴在我背后一样。”

“为什么?”

“因为他的杀气。”卓东来说:“我平生从未遇到过那么可怕的杀气。”

“你没有回头去看他?”

“我没有。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在盯着我好像特意在警告我只要我有一点动作无论什么动作他都可能会出手。”

卓东来又说:“我虽然没有看到他可是高渐飞一定看到他了。”

“你怎么知道?”

“那时高渐飞就坐在我对面正好对着那个窗口我感觉到那股杀气时高渐飞的脸色也变了就好像忽然看见了鬼魂一样。”

卓东来说:“高渐飞绝对可以算是近年来后起剑客中的第一高手如果没有特别缘故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畏惧?”

司马群忽然笑了大笑。

“所以你也有点害怕了!”他的笑声中竟似充满讥诮:“想不到紫气东来卓东来也有害怕的时候怕的竟是一个连看都没有看到过的人。”

卓东未冷冷的看着他等他笑完了才平平静静的说:“我虽然没有看见他可是却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他是推广司马的笑声停顿:“难道你认为他就是那个刺杀了杨坚的人?”

“是的。”卓东来说:“一定是。”

他说:“这个人一定极少在江湖中走动一定和朱猛有种特别的关系但却绝不是朱猛的手下。”卓东来说:“这个人用的一定是种从未有人见到过的极可怕的武器可以同时出很多种不同武器的威力。”

“还有呢?”司马问。

“没有了。”

“你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到现在为止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甚至连那种武器是什么形状我都想象不出。”卓东来淡淡的说:“可是我相信我知道的这些已经比任何人都多了。”

司马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卓东来是他的朋友曾经共过生死患难的好朋友卓东来也是他最得力的好帮手。

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当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他总是要和卓东来针锋相对总好像要想尽方法去刺伤他。

卓东来却总是完全不抵抗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喝了一杯葡萄酒之后司马忽然又问卓东来:

“现在孙通已经死了郭庄呢?”

“郭庄也不在。”

“昨天早上我还看见他的为什么今天早上就不在了?”

“因为昨天早上我已经叫他赶到洛阳去”卓东来说:“一听到朱猛已经到了红花集的消息我就叫他去了。”

卓东来说:“我要他每过五百里就换马一次昼夜兼程的赶去一定要在朱猛回家的前一天赶到洛阳。”

司马群的眼睛里忽然出光忽然问“他一定能及时赶去?”

“一定能。”

“如果他赶不到呢?”

卓东来淡淡的说“那么我就叫他死在洛阳不必再回来。”

司马群并没有问卓东来为什么要令郭庄赶到洛阳去去干什么。

他不必问。

阜东来的计划和行动他已完全了解。

——朱猛轻骑远出手下的大将既然没有跟来也一定会在路上接应在朱猛赶口去之前“雄狮堂”内部的防守必定要比平时弱得多正是他们赶去突袭的好机会。

——只要能把握住最好的机会一次奇袭远比十次苦战更有效。

这正是卓东来最常用的战略。

这一次计划的确精确狠辣与大胆也正是卓东来的一贯作风。

司马群只问卓东来:“你只派了郭庄一个人去?”

“我们在洛阳也有人手。”卓东未说“郭庄也不是一个人去的。”

“还有谁?”

“还有木鸡。”

“木鸡?”司马动容“你没有杀他?”

“他一向是非常有用的人对我们也一样有用我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朱猛派来杀杨坚的不怕他出卖我们?”

“现在他要杀的已经不是杨坚而是朱猛。”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知道朱猛只不过想利用他来做幌子而已而且是存心要他未送死的因为朱猛早就算准他绝不能得手”卓东来说:“他不怕被人利用可是他受不了这种侮辱。”

卓东来又说:“何况我付给他的远比朱猛还多得多。”

司马看着他眼里又露出种充满讥诮的笑意。

“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什么不杀朱猛了。”司马说:“你要他活着回去你要他亲眼看到你给了他一个什么样的惨痛教训要他知道你的厉害。”

他看着卓东来微笑:“你一向是这样子的总是要让别人又恨你又怕你。”

“不错我是要朱猛害怕要他害怕而做出不可原谅的错事和笨事来。”卓东来说:“只不过我并不是要他怕我而是要他怕你。

他的声音很柔和:“除了我们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次行动是谁主持的。”

司马却跳了起来额上已有一根根青筋凸起。

“可是我知道。”他大声说:“要这种大事你为什么连问都不来问我一声?为什么要等到你做过了之后才告诉我?”

卓东来的态度还是很平静用一种平静而温柔的眼光凝视着司马群。

“因为我要你做的不是这种事。”他说:“我要你做的是大事要你成为江湖中空前未有的英雄完成武林中空前未有的霸业。”

司马紧握双拳瞪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握紧的双拳也放松了。

可是他的人已站了起来慢慢的向外走。

卓东来忽然又问他:“高渐飞还在长安附近等着你给他回音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交手?”

司马群连头都没有回。

“随便你。”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淡:“这一类的事你一定早已计划好了反正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交手他都连一点机会都没有因为你绝下会给他一点机会的。”

司马淡淡的说“所以这一类的事你以后也不必回来问我。”

高渐飞醒来时手、脚椰已经快要被冻僵了。

这间廉价客栈的斗室里本来还有一个小小的火盆可是现在火盆里的一点木炭早已烧光了。

他跳起未在床上做了六七十种奇怪的姿式他的身体就好像一根面条般可以随着他的思想任意弯动扭曲做到第十一个姿式时他全身上下都已开始温暖等他停下米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精神振奋容光焕心情也愉快极了。

他相信自己今天一定可以见到那个提着一口箱子的人。

昨天离开那家茶馆后他又见到过这个人三次一次是在一条结了冰的小河边一次是在山脚下一次是在长安城里的一条陋巷里。

他看得很清楚。

虽然他直到现在还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脸但是那身灰朴的棉袍和那口暗褐色的牛皮箱子都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只可惜他每次赶过去时那个人都已经像空气般忽然消失。

他决定不再继续追下去了决定先回来好好的睡一觉再说。

因为他已经现那个人并不是不想见他否则也就不会故意在他面前出现三次了。

他一定是在试探他试探他的武功试探他对他是否有恶意。

小高相信如果自己不再去找他他迟早还是会露面的。

雪虽然已经停了天气却更冷小高决定失去吃一碗热呼呼的热汤面。

一到了他常去的那家小面馆小高果然就看见了那个人和他的那口箱子。

现在还没有到吃午饭的时候小面馆里的客人还不多。

这个人就坐在小高常坐的一个角落里默默的吃着一碗面吃的也是小高常吃的那种白菜汤面。

他的箱予就摆在他的手边。扁扁的一口箱子有一尺多宽两尺多长。

——这口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这么平凡的一口箱子怎么会是天下最可怕的武器?

小高实在很想冲过去把这口箱于抢过来打开看看。

可是他忍住了这种冲动。

不管怎么样这次他总算看清楚这个人的脸了。

一张蜡黄色的脸一双黯淡无神的眼睛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就好像是个生了十六八年重病、已经病得快死了的人。

面馆虽然还有很多空位小高却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在这个人对面坐下来先叫了一碗面然后就立刻对这个人说:“我姓高高山流水的高”他告诉这个人:“我叫高渐飞就是渐渐快要飞起来的意思。”

这个人完全没有反应就好像根本没看见对面已经有个人坐下来。

那口暗褐色的牛皮箱子就摆在桌旁小高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如果他伸手拿起这口箱子转身就跑会生什么样的后果?

小高不敢试。

他的胆子一向不小天下好像没有几件他不敢去做的事。

可是这个看起来好像已经病得快要死了的人却好像有着某种今人无法解释而且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足以使得任何人都不敢对他生出丝毫冒渎侵犯之意。

小高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压低声音用只能让他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是你。”小高说:“我知道杀死杨坚的人就是你。”

这个人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里忽然有寒光一闪就好像灰暗天空中忽然打下来的一道闪电一样。

可是闪电之后并没有雷声。

这个人立刻又恢复了他那种有气无力的样子默默摸出几文钱放在桌上默默的提起了箱子默默的走了出去。

小高立刻就跟着追出去。

这一次这个人居然没有像以前那三次一样忽然自空气中消失。

他一直都在前面走而且走得很慢好像生怕小高追不上他。

走了半天后小高忽然现他又走到昨天曾经见过他的那条陋巷里。

陋巷无人是条走不出去的死巷子。

小高的心跳了起来。

——他是不是因为我已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才把我带到这里要用他那口神秘的箱子把我杀了灭口?

小高根本不知道这口箱子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武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用掌中的剑招架抵抗。

就因为不知道所以他心里竟忽然觉得有种从来未曾有过的恐惧。

但是这个人看起来却不像要系人的样子也不像能够系人的样子。

现在他已转过身面对小高过了很久之后才用一种平和而嘶哑的声音问小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正月十五之前你有没有见过我?”

“没有。”

“我看来像不像是个会杀人的人?”

“不像。”

“你有没有看过我杀人?”

“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要说我杀了杨坚?”

“因为你这口箱子。”小高说:“我知道这口箱子是种非常神秘的武器而且非常可怕。”

这个人凝视着小高。

小高的眼色、神态、站着的姿势、呼吸的频率、衣服的质料和手里的粗布包袱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他都没有放过。

他看得好像远比卓东来还仔细他那双灰黯无神的眼睛里竟好像隐藏着某种特地制造出甩来观察别人的精密暗器。

然后又用同样平和的声音问小高:“你说你的名字叫高渐飞?”

“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山上。”

“是不是一座很高的山?”他问小高:“你住的地方是不是有一道请泉一株古松?”

“你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是不是用山后所产的棉麻自己纺出来的?”

小高已经开始觉得很惊奇这个人对他的事知道得竟比任何人都多得多。

“那座山是不是有个很喜欢喝茶的老人?”他又问小高:“他是不是经常坐在那棵古松下用那里的泉水烹茶?”

“是。”小商说:“有关你这口箱子的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他有没有告诉你有关我这个人的事?”

“没有。”

这个人盯着小高灰黯的眼里又有寒光一问:“他从来也没有提起过我?连一点有关我的事都没有提起过?”

“绝对没有。”小高说:“他老人家只不过告诉我世上最可怕的武器是一口箱子。”

“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没有。”

“有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

“没有。”

小高说:“卓东来曾经检查过我的衣物想从我衣服的质料上看出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可惜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棉麻是他自己种的布是他自己织的衣裳是他自己缝的那座山是座不知名的高山除了他们之外还没有凡人的足迹踏上去过。

小高微笑:“卓东来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查出我的来历。”

“你的剑呢?”这个人问:“有没有人看过你的剑?”

“有儿个。”

“几个什么人?”

“几个死人。”小高说:“看过我这柄剑的人都已死在我的剑下。”

“你这柄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有的。”

“有什么特别?”

“这柄剑的剑脊上有一道很奇怪的痕迹看起来就好像是泪痕一样。”

提着箱子的这个人眼中忽然露出种任何人都无法解释的表情仿佛很悲伤又仿佛很欢愉。

“泪痕泪痕原来世上真的有这么一柄剑。”他喃喃的说“杀人的剑上为什么会有泪痕?世上为什么要有这么样一柄剑?”

小高无法回答。

这本来就是个很奇妙的问题也许根本就没有人能回答。

小高终于忍不住问他:“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

这个人闭着嘴什么话都不说却忽然以拇指弹中指出清脆的一声响。

小高立刻就听到了一阵车轮滚动和马蹄踏地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已经有一俩黑漆马车停在这条陋巷外。

提着箱子的人已经提着他的箱子走过去打开车门.坐入车厢然后才问小高:“你上不上未?”

——这辆马车是从哪里来的?

小高不知道。

——这辆马车要往哪里去?

小高也不知道。

可是他上去了就算他明知这俩马车是从地狱里来的要载他回地狱他也一样会上去。

车厢里宽敞舒服而华丽车子走得极快极稳拉车的四匹马和赶车的车夫天疑都受过良好的训练车轭车轮和车厢也无疑是特别设计出来的就算在王公巨富的车房和马厩里也未必有这么好的车马。

这个布衣粗食容貌平凡的人怎么会拥有这么样一辆华贵的马车?

小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是他一上了车就闭起眼睛一闭上限就睡着了。

那口神秘的箱子就摆在他身边的座位上。

小高的心又动了。

——如果我偷偷的打开来看看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我只不过看看而已就算被他现大概也没什么关系。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大得令人难以抗拒。

小高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

他的手极为灵巧而且受到过极严格的训练曾经在一次试验中连续不停的打开了分别由十一位名匠打造的三十把好锁。1

那些锁别人就算有钥匙也很难打开他用的却只不过是一根铁丝。

箱子上的机簧很快就被他找到只听“格”的一声轻响机簧已被拨开。

箱子的主人仍在沉睡。

——箱子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j为什么会是世上最可怕的武器?

这个秘密终于要揭露了小高的心跳得更快。

他轻轻的慢但的掀起盖子箱子里装着的好像只不过是一些形状奇特的铁管和铁件而已。大概有十三四件每一件的形式和大小都不相同。

可惜小高并没有看清楚。

箱子一打开他就忽然嗅到一种淡淡的好像桅子花一样的香气。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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