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夫人眼看梅吟雪身形消失空白怒骂半晌她心里的恨意愤怒便化做了忧虑焦急以手代足一寸一寸地挣扎着爬进了树林。三天里她有时忍不住又放声怒骂有时却不禁大声哀告但无论她骂尽粗语抑或是说尽好话都得不到一丝回音。
她再也想不到第五日黄昏她闭塞的真气竟然畅通大喜之下略微养了养神便四下寻找梅吟雪她誓要找到梅吟雪将满心怨毒宣泄。

漫天夕阳中她寻找了梅吟雪存身的树林外山岩边一脚方自踏入草丛只听“蹦”的一响便有十数条树枝自木叶中弹起十余块尖石随着树枝暴射而出乱雨般落将下来风声锐厉力量甚强。

得意夫人一惊之下闪身避过。哪知她身形未定突地又有十数块尖石自地上弹起!她惊呼一声身形闪电般退出林外肩头却已被石块扫中辛辣生疼放声大骂道:“姓梅的贱人你敢出来么?”

她惊魂未定在林外骂了一阵却终是不敢再进树林。

只听林中一阵冷笑梅吟雪竞从长有尺余的荒草梢头漫步而来衣袂飘风长草也不住飞舞她俏生生立在草上有如凌波仙子一般。草上飞行本已是绝顶轻功但普通人也只能提着一口真气自草上飞行掠过似这般能在草上从容漫步的轻功得意夫人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刹那间她满心愤恨又变作了惊怒惶声道:“你……你……谁替你解开的穴道?”

梅吟雪笑道:“你可知道我一身功力被龙布诗毁去之后还能自行恢复何况这次仅是被你点了穴道。”

她不但能在草上从容漫步竟还能吐气开声得意夫人更是大惊她再也未曾想到那草丛中早埋有数根十分坚固的木桩。

梅吟雪微笑又道“我已在树林中布置好一个极阴凉处你既然来了便请进来歇息一阵如何?”

她内力未复身子娇弱无力虽然立在木桩上也不禁摇摇欲坠。

得意夫人见了越以为她轻功妙到毫巅哪里还敢进去只是心里还有些怀疑她内力既已恢复为何说话这般有气无力。

梅吟雪秋波一转更是有气无力微微地笑道:“我内力还未十分恢复连说话竟也没有力气你若要和我谈天就请进来坐坐我这树林里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埋伏绝对伤不到你的。”

得意夫人呆了半晌梅吟雪越是请她进去她越是不敢进去暗忖道:“原来她说话装得有气无力也是故意来骗我的。”

梅吟雪道:“请请……”

得意夫人突地大笑道:“你这些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哩!”得意地大笑数声转身飞掠而去!

梅吟雪望着她身影消失不禁反手一抹额头上的汗珠暗暗一声:“侥幸!”她只是用了一手诸葛孔明的空城之计便轻轻将得意夫人骗过。

这件事的经过得意夫人叙说得白然没有如此周到。

她最后说道:“那日我回来之后生怕贱人会偷偷来暗算于我便在树上搭上了间木屋又在四周布满了许多埋伏哼哼!她虽然像狐狸般狡猾老娘又何尝会输给她老娘不敢去到那树林中去她又何尝敢到这边来。”

南宫平听到梅吟雪无恙不禁松了口气忖道:“原来她这些陷阱埋伏都是为悔吟雪做的如此说来我的轻功岂非已和梅吟雪一样了是以才会落入陷阱之中。”

他却不知道他的轻功如今比梅吟雪强过几分只因得意夫人将梅吟雪轻功估量过高而南宫平又在体力不济的情况中。

得意夫人恨声道:“可恨的只是那贱人竟占着了那艘破船而且整日‘叮叮咚咚’的修补我只怕她船修好了便可脱困而去而我只有终老在这天杀的荒岛上可是……如今我有了你便不怕她走了……”“啪”地一拍南宫平肩头放声狂笑起来。

南宫平心头一懔厉声道:“你这话是何用意?”

得意夫人道:“她那般多情的女子既与你结成夫妻怎舍得留下你这样英俊的少年在这无人的荒岛上陪我?”

南宫平大怒道:“你是否要以我要挟于她?”

得意夫人笑道:“你倒聪明得很。”一把抱起南宫平自林后掠去。

穿过这浓密的树林便是一片黑岩。林中阴阴郁郁虫鸟啁啾到这里眼界突然一开但见清风白雪海涛之声随风而来。

南宫平放眼望去只见黑岩那边又是一片丛林他知道那丛林之内便住着他朝思暮想的梅吟雪一时间心房不觉“怦怦”跳动方待出口呼唤哪知得意夫人却又轻轻点了他的哑穴道:“安静些!”

她将南宫平藏在一方岩石后方自大步走到林边的黑石上高声唤道:“梅吟雪……姓梅的你快出来!”

呼声尖锐惊逃了林中几只夜鸟带着一种谴责意味的扑翅飞翔声一飞冲天!

接着林中响起一声长笑梅吟雪手里拈着一条树枝缓步而出她身上穿着一件船帆制成的长袍虽简陋却清洁像是荒林女神般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淡淡笑道:“你又来了么?请进请进!”

得意夫人咯咯笑道:“好妹子许久不见你出落得更漂亮了”梅吟雪笑道:“我昨天逮了几只野兔也美味得很你可要去我那里吃一点?”

她两人言来语去面上都带着温柔的笑容话更说得亲热但彼此心里却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吞到肚子里去。

南宫平一听到梅吟雪的语声心头更是悲喜交集不能自己只恨自己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一时间心胸都已仿佛裂开。

梅吟雪秋波一转笑道:“你今日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得意夫人道:“不错我听说你船快修好了是以心里高兴得很。”

梅吟雪“咯咯”笑道:“呀你真好只可惜我一人乘船走了你岂非更是寂寞而且……等你死的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说不定真会被妈蚁吃了唉!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难受得很。”

得意夫人心中大驾道:“死贱人?口中却轻笑道:“呀妹子你真是关心我但是姐姐我绝对不会没有人收尸的。”

梅吟雪“嘻嘻”笑道:“我本想留在这里替你收尸但你老是不死我也等不及了只好先走……”

得意夫人道:“好妹子我知道你是说着玩的你不会走的你要将船留给我让姐姐我一个人走你说是么?”

梅吟雪忍住笑道:“是极是极真亏你怎么想得出来的。”

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越想越觉好笑直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几乎流了下来。

得意夫人大笑着道:“这想法妙吧?好妹子告诉你这法子也不是姐姐我想出来的而是我那里今天来的一个客人告诉我的。”

梅吟雪笑道:“哦?真的?你那位客人必定也聪明得很他是谁呀?得意夫人冷冷道:“南宫平!”

梅吟雪身子一震笑声立顿失声惊呼道:“南宫平?他来了?”

得意夫人缓缓抬起手来理了理披肩的长悠然说道:“不错他来了你可要见见他么?他一心一意都在想着你哩。”

她动作和神态仍有如昔日那般冶荡妖媚只是她却忘了她早已失去了昔日的颜色一个夜叉般丑陋的女子却偏偏要做出妖姬般的媚态那样子当真是恶形恶状令人见了几乎连隔夜饭都要吐将出来。

梅吟雪心胸间一阵阵情感激动但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得意夫人呆了一呆大声道:“怎么!你难道不想见他?”

梅吟雪心念数转缓缓道:“我为什么不想见他?”

得意夫人“咯咯”一笑道:“这就是了我早就知道你必定是想着要见他的。”

梅吟雪突又缓缓道:“我为什么想着要见他我心里早已将他当作死了这种薄情男子我见不见他都是一样!”

这次便轮到得意夫人身子一震笑声立顿变色道:“你难道忘了你们两人的山盟海誓?你难道忘了你们已结为夫妻?你曾经告诉我你始终对他一往情深难道那些都是假话?”

梅吟雪冷冷道:“不错我是曾经对他一往情深但现在却已恨透了他在那‘诸神岛’上我求他张开眼来看我一眼他都不肯此刻我为什么定要见他你说我为什么定要见他!”

她越说声调越高心头似乎有满腔激愤!

得意夫人脸色大变惶声道:“那时他必定有许多苦衷是以才不愿见你但他的的确确是个温柔多情的男子而且的的确确对你一往情深你千万不能对不起他!”

她本来以为必定能以南宫平来要挟梅吟雪使得梅吟雪听命于她她满怀得意和希望而来哪知梅吟雪却早已不将南宫平放在心上。

于是她希望变为失望得意变为惶恐竟口口声声为南官平辩护起来。

梅吟雪冷冷一笑道:“你既然认为他是温柔多情的男子就叫他陪着你好了哼哼!有这样一个温柔多情的男子在荒岛上陪着你我也好放心走了。”话未说完便已转过身子。

得意夫人更是惶急大喝道:“且慢!”

梅吟雪头也不回冷冷道:“我将丈夫都让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事?你还有什么话说?”

得意夫人愁眉苦脸再也没有半分得意的样子愕声道。

“我又老又丑已是老太婆了怎么配得过他但你两人却是男才女貌天成佳偶……”

梅吟雪冷冷道:“这便是你要说的话么?”

得意夫人大声道:“且慢人家苦苦寻找于你你无论如何也要看他一次。”

梅吟雪顿住脚步道:“看不看他都是一样再看一次也无妨。”

得惫夫人道:“你且稍等一会我立刻将他带来。”如飞向后掠去她想等梅吟雪苦苦哀求之后再将南宫平带来哪知此刻竟变为她要苦苦哀求梅吟雪这岂非可怜可笑!

南宫平听着她两人的对话之声心中忽悲忽喜忽而失望忽而愤慨。

他暗中忖道:“连得意夫人这样的女子都知道我心有苦衷而吟雪她竟然丝毫不了解我。”心头一阵热血上浦忽又转念忖道:“她心计极深莫非这只是她早已看破得意夫人的用意是以欲擒故纵先制人……”

他心中正自猜疑不定得意夫人便已如飞掠来俯下身子为南宫平整了整身上的麻衣理了理头上的乱口中却厉声道:“出去之后赶快苦苦哀求于她势必要打动她的心求她原谅你知道么否则……哼哼!你心里清楚得很老娘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南宫平咬紧牙矢一言不得意夫人一把抱起了他转出石外。南宫平凝目望处只见一条俏生生的人影背向这边站在密林浓阴中刹那之间心头如被巨石一撞冲口道:“吟雪我……”

梅吟雪身子仿佛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仍未回过头来!

得意夫人强笑道:“好妹子你看姐姐这不是将你的人儿带来了么?你看他为了想你已憔悴成这副样子连我看了都难受得很。”

梅吟雪过了许久方自缓缓转过身来面上仍是一片冷漠的神色。

得意夫人道:“你看你看你们小两口子经过了那么多的变故现在终于重又相见了呀!这真的是可喜可贺之事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她口里连声说着太高兴了面上却是愁眉苦脸目光中更满含怨毒怀恨之怠哪有半点高兴的样于。

南宫平见到梅吟雪竟对自己如此冷漠心里的千言万语方待说出便已一起哽住在喉间化做了一块千钩巨石重重地压了下去压在心头。

得意夫人目光一转扯了扯南宫平的衣袖道:“你说话呀!见了她你难道不高兴么有”话尽管说出来好了难道还害臊么?“梅吟雪突地面色一变厉声道:“他还有什么话好说我不见他之面还罢了一见他之面不由我恨满心头你快些将他带回去!”

得意夫人大声道:“你与他真已恩义断绝?”

梅吟雪愤然道:“你说得对极了。”

得意夫人突地阴森森冷笑一声道:“既是如此我便要以五阴手法点残他的奇经八脉让他受尽痛苦折磨之后口喷黑血而死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心痛不心痛?”果然抬手向南宫平残穴点去眼角却愉愉膘着梅吟雪只望她出手相救。

梅吟雪冷笑道:“请便只希望你就在此地动手也让我看看他受罪时的样子同时你便可以知道我心痛不心痛了。”

得意夫人怔了一怔倏地顿住手掌身子跳了起来顿足大骂道:“好个无情无义的贱人居然忍心谋杀亲夫难怪江湖中人称你冷血你的心果然比毒蛇还毒!”

梅吟雪仰天大笑道:“承蒙过奖多谢多谢我若不冷血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笑声突地一顿自怀中取出一双小小的金铃随手抛了过来“叮铛”一声落在南宫平足边南宫平心头一震只听她沉声道:“这便是你我成亲之日你送我的信物如今我还给你了从今以后我俩再无牵连你莫要再来纠缠于我!”

南宫平心头有如被利刃当胸刺人耳旁嗡然一响喉头微微一顿。

得意夫人怒驾道:“好个无耻的贱人你却休起丈夫来了千古以来狠毒无耻的女人虽多却无一人比得上你。”

梅吟雪冷笑道:“真的么?我本来以为最狠毒无耻的女人是你哩。”

得意夫人气得暴跳如雷顿足骂道:“南宫平你怎地!个乌龟似的不说话呀你……你……”碎石纷飞地上的黑岩都被她双足跺碎。

南宫平心头早已痛得麻木木然道:“吟雪我是对不起你你这样对我我也不怪你你年纪还轻还有许多寿命只望你以后能找个正当的人过正当的日子不要……”

梅吟雪道:“不劳费心世上男人多的是……”霍然转过身去大笑道:“我船已修好这便要去划了!”

狂笑声中她如飞掠人浓林然后她的笑声立刻变作了悲泣身子摇了两摇痛哭低语:“小*平你该原谅我我若不这样做法必定迷不过得意夫人的毒手……”语声未了仰喷出一口鲜血。

她挣扎着走了儿步寻了个隐身之处缓缓坐了下来她深知得意夫人的凶残毒辣是以伪装得对南宫平恩情断绝好叫得意夫人失望。

但是她这伪装却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她使得南宫平伤心心里更不知是多么痛苦南宫平最后说出的话更让她心房寸碎直到碎心的痛苦无法忍受便化做鲜血喷出。

她轻轻一抹血迹嘴角处隐隐爬上了一丝微笑只因她自己伪装得甚是成功得意夫人纵然奸狡却也被她骗过。她轻轻自语道:“得意夫人你来吧我在林里正不知有多少埋伏在等着你呢!你以为我已要去了你能不来么?”

她眼前似乎已泛出一幅图画……

得意夫人被倒吊在树上呻吟而死然后她便可倒在南宫平怀里那时南宫平自然已知道她的苦心那时他们就会彼此流着眼泪体味到自己的相思与痛苦然后他们便扬帆而去然后便是一连串幸福美满的日子然后……

她心神交瘁喷出一口鲜血后周身更宛如全已脱力此刻眼帘一阖便在幸福的美梦之中昏迷了过去……

南宫平目送着她身影消失心头一阵激动竟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得意夫人连连顿足不住怒骂在南宫平身边走来走去突地她停下脚步一掌拍开了南宫平的穴道大声道:“无用的男人还不快追过去将那无耻的女人绑在树上狠狠抽一顿鞭子……”

南宫平坐在地上动也不动喃喃道:“让她走吧……让她走吧……”

得意夫人怒骂道:“让她走吧嘿!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么你在这荒岛上受苦却让她回去和别的男人寻欢作乐别人昔是知道她曾是你南宫平的妻子不但你活着不能见人死了不能见鬼就连你师傅师兄祖宗八代的人都被你丢光了你对得起你的祖宗么?”

南宫平双拳紧握牙关紧咬霍然站了起来。

得意夫人只当这番话已将南宫平打动大喜道:“去快去!”她要南宫平先去闯开埋伏然后她自己随之而入。

哪知南宫平呆了半晌突又“噗”地坐在地上得意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在树林边转了几转突又回手点了南宫平穴道道:“走!那边去!”

南宫平已完全麻木了她一指点来竟也不知闪避。

她想到树林正面埋伏必多是以绕过一边再穿林而入。

截下梅吟雪。

她绕着树林走了半圈只见一片黑岩壁立而起下面便是丛林得意夫人微一思索寻来两块火石南宫平心头一懔脱口道:“放火?得意夫人冷冷道:“不错老娘烧光这一片树林看她还有什么埋伏!”

要知她之所以迟迟不敢放火便是因为生怕自己火攻梅吟雪梅吟雪又何尝不能火攻自己到那时全岛若是烧成一片荒地两人岂非便要同归于尽。

但此刻她心中却已再无顾虑当下寻来一些枯枝散叶燃了起来自山壁之上抛了下去。

风急林燥火势瞬即燃起一股浓烟冲天而上。

得意夫人哈哈笑道:“看你这次还有什么法子除非……”

南宫平冷冷截口道:“她纵然本待多留半日你放火一烧山林她也要乘船走了等到火势熄灭你纵然进去却已迟了。”

得意夫人心头一震呆了半晌突地放声狂笑道:“好好大家一起死了岂非干净……”左掌闪电般拍开了南宫平穴道右掌急伸将南宫平推下山岩狂笑道:“冲呀!冲进去!……”

南宫平身形直冲而出眼见便要落人烈火之中便在这千钧一之际他手掌突地挽住了一块突出的山石运气腾身双足向后急扫只听“砰”地一声有如木石猛击他右足已扫在得意夫人足跟腔骨之上。

得意夫人的狂笑未绝放声惊呼一声笔直滚下了山岩。

呼声尖锐、凄厉历久不绝。

南宫平伸手一抹头上冷汗凝目向下望去只见得意夫人满身火星自烈焰中一跃而起了狂似的向火势犹未燃起之处奔去。

哪知她方自狂奔十余丈远近突又惊呼一声扑面跌倒接着她身子便被一条巨藤倒悬而起刹那之间但见密叶之中箭如飞蝗暴射而出数十根树枝削成的木箭竟有一半射在她身上。

南宫平瞑目暗叹一声呆呆地怔了半晌飞身朝来路奔回放声大呼道:“吟雪梅吟雪她已中了你的埋伏你看得见么?”

他心中犹存希望梅吟雪方才若是在施欲擒故纵之计此刻听了他的呼声便该飞身奔出但树林中却寂无应声他自然再也不会想到梅吟雪此刻已是晕迷不醒放声呼唤了一阵心头既是失望又是悲愤大喝一声冲人树林。

他心情惶乱竟又忘了这树林中处处俱是埋伏陷阱入林未及一丈他身子便已绊倒只听“呼”地一声风声一方巨石白木叶中直落而下砰然击在他后背之上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晕绝过去。

海风强劲火势越燃越大……

眼看不用多久时间这无人的荒岛就要变为一片火海南宫平等三人仍是晕迷不醒而那闪耀的火焰却有如无情的海浪寸寸逼近那凶猛的火舌眼看在瞬息之间使要将他三人吞没他三人之间的恩怨、仇恨、情爱在生前虽然纠结无已但此刻却要随着他们的生命与躯体永远埋葬于火窟之中……

长天一碧万里海上波涛千重一片斜帆现于海天边处这片帆颜色非黄非白竟是五色纷呈七彩斑烂仿佛是用无数块彩色锦缎拼凑而成纵是航行海上多年的水手也绝无一人见过如此奇异的风帆。

船上画栋雕梁锦幔珠帘富丽堂皇眩人眼目船上的船夫身上穿的俱是片锦碎缎拼成的七彩锦衣头上短齐肩仔细一看竟然全都是女子只是人人筋骨粗壮身手矫健之处比起一般大汉犹胜三分。

一个短健妇叉手立在船舷边突地放声呼道:“6地!”

船舱中一个华服少年立刻自深重的珠帘中探身而出一步掠到健妇身边。放眼望处但见远处果然出现一片6地的影子双眉一展挥手道:“转舵扬帆全前进!”船上健妇訇然应了。久航海上的水手骤然见着6地心情自是十分兴奋。

珠帘中娇唤一声:“真的见着6地了么?”

两位容光照人的明眸少女自舱中并肩行出一人浓装艳抹身上穿的亦是七彩弟衣头上青丝高高挽起环佩叮当在风中不绝作响看来有如初为人妇的新娘子一般。

另一人却是淡扫蛾眉不施脂粉更显窈窕。

这两人一清一艳装束虽不同但眉字间却都有一股逼人的英气只是那艳装少*妇神色间喜气未消那青衣少女目光中却含蕴着无限的幽怨与焦虑。

华服少年回一笑道:“不错前面便是6地!”

艳装少*妇轻轻叹了口气道:“但愿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诸神岛’就好了也省得我这位妹子整天担心不到几天也不知瘦了好多。”

华服少年道:“不但她心里着急我……”语声未了突见一股浓烟自那岛上冲天而起华服少年变色道:“岛上起火!”

艳装少*妇道:“岛上既然有火必定也有人迹莫非这孤岛就是那‘诸冲岛’所在之他么!”

青衫少女柳眉一扬冷漠的面容上突地泛起了一阵激动的红晕之色。

华服少年扬臂喝道:“快快荒岛之上火势蔓延极快咱们定要在火势展开之前赶去否则……否则……”

他心中似有一种不祥的预兆但望了青衫少女一眼便忍住没有说出口来。

大船顺风而驶片刻间便驶到岸边船未靠岸华服少年、艳装少*妇、育衫少女身子便已齐地一跃有如三只凌波海燕般掠上了荒岛。

青衫少女神情最是焦急脚尖一点岩石便沿着火林飞掠而去。

华服少年、艳装少*妇身形一展跃上了一道危岩放声大呼道:“岛上可有人么?”余音袅袅消失在烈火燃烧的“哗剥”声中但岛上却一无回应。

艳装少*妇双眉一皱道:“岛上若是有人怎地无人回应看来……”

语声未了华服少年突地大喝一声:“你看那边是什么?艳装少*妇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漫天火焰中荒林里竟似有一条凌空摇曳的人影。两人对望一眼华服少年蓦然脱下了长杉包在头上艳装少*妇变色道:“危险你……”

华服少年轻轻拍了拍手掌微笑道:“我一生有哪次怕过危险天下又有什么危险能伤得到我!”

他虽是微笑而言但语气中却充满了豪气和自信。

艳装少*妇轻轻一叹道:“去吧小心些……”

华服少年反腕自腰间撤了一柄软杆银枪震腕一抖挽起了一片银芒、朵朵枪花他矫健的身形使已乘势跃下岩石。

投入火林!“”但见一团银光自火焰中穿林而入艳装少*妇满面关怀凝注着他的身形。

华服少年扫目望处只见一株巨树之上竟然倒系着一个奇丑的妇人身上鲜血淋漓乱长长佳了下来上已沾着几点火星他若是迟来一步这妇人便要被火烧成焦木。

他不暇思索脚尖一点刺断了悬人的粗藤引臂接过了这妇人的身子再次以银芒护体飞身而出“嗖”地窜上岩石。

艳装少*妇双掌倏然拍出为他拍灭身上几点火星长长松了口气道:“没有烧着你么?”=。

华服少年哈哈大笑道:“就凭这样的火势也能烧得着我?艳装少*妇展颜娇笑道:“你瞧你总是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几时真该让你吃些亏才好!”语气虽似娇咳其实却充满了爱悦秋波一转又道:“这女人是谁?怎么生得这副样子!”

华服少年道:“不管此人是谁岛上既然有人就不会只有她一个否则她难道是自己将自己吊在树枝上的么?”

艳装少*妇道:“能问问她就好了不知她已经死了没有?”

华服少年审视半晌道:“虽然未死也差不多了……”

语犹未了突听那青衫少女的呼声遥遥传来呼道:“在这里南宫平他……他真的在这里!”

华服少年、艳装少*妇身子同时一震大喜道:“她果然找着他了!”

说话之间两人已如飞向呼声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奔行了数十丈只见那青衫少女怀里抱着一人坐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面上又有喜色又有泪珠惶声呼道:“快来他受了伤!”

华服少年、艳装少*妇又是一惊齐地脱口道:“伤得重么?”

青衫少女道:“伤得很重幸好只是外伤我已喂了他几粒丹药……”

华服少年道:“我来替他疗伤!”放下那长丑妇——得意夫人的身子两掌按住了南宫平的前胸以内功来助南宫平活血通脉散药力。

艳装少*妇掏出一块罗中擦了擦那青衫少女面上的泪珠叹着气道:“傻妹子人都寻到了还哭什么?”

青衫少女道:“我……我不哭我太……太高兴了!”

说是不哭眼泪还是一粒粒地往下直落。

过了盏茶时分那华服少年头上已是满头大汗但南宫平却已悠然醒来目光一转望着面前的三张面孔刹那之间他只觉一阵强烈的悲哀与惊喜一起涌上了心头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青衫少女秋波一触南宫平的目光身子便不禁为之颤抖起来垂下了头轻轻放开了紧抱着南宫平的手掌晶莹的眼波中泛出了喜悦与娇羞。

南宫平缓缓抬起手来覆在华服少年的手掌上惨然笑道:“狄兄一别经年小弟今日能重见兄台似已仿佛隔世了。”

华服少年仰面笑道:“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杀得死你我兄弟我与你离别之时便已算定了你我必有重逢之日。”

华服少年仰面而笑只因他不愿被人见到他目中的泪光。

屡经巨变故人终又重逢就凭这一份重逢的感慨与喜悦已足以令铁石男儿泛出泪珠。

一时之间南宫平百感交急唏嘘不已也不知该说什么?

艳装少*妇目光一扫瞥见青衫少女面上已露出了幽怨和失望的神色她眼波转处突地冷笑道:“南宫平叶姑娘辛辛苦苦千山万水地寻找于你救了你的性命你难道没有看到她么?”

南宫平怔了一怔目光转向青衫少女讷讷道:“叶姑娘在下……在下……”

青衫少女强颜一笑幽幽道:“你伤势未好还是不要多说话的好!”

南宫平心情一阵激动长长叹息道:“叶姑娘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于你!”

华服少年大笑道:“你们这种交情还说什么报答的话来来来南宫兄待小弟为你引见一人。”

南宫平望了那艳装少*妇一眼讷讷道:“这位……这位……”

华服少年纵声笑道:“这位新娘子就是你的弟妇小弟的妻子……”

南宫平又自一怔大喜道:“狄兄小弟真没有想到狄兄已成亲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原来这华服少年便是狄扬青衫少女却是叶曼青。

只听狄扬大笑道:“小弟别的虽比不上你但结婚却比你快了一步你若不甘后人也该快快成亲才是。”有意无意间望了叶曼青一眼回转目光却见到南宫平脸色竟突地变得十分悲哀沉重诧声道:“今日你我重逢原该高兴才是怎地……”

南宫平惨然一笑道:“今生今世小弟再也不敢结婚了。”

狄扬呆了一呆瞬即大笑道:“大丈夫死且不怕还怕成亲么?”

南宫平缓缓叹道:“只因小弟已经……已经早已成过亲了!”

叶曼青身子一震狄扬、艳装少*妇对望一眼面色大变过了半晌狄扬方臼强笑道:“嗅……噢……恭喜南宫兄大嫂在哪里怎地……”

南宫平缓缓道:“她么……她……”突觉满腔悲愤不可抑止放声狂笑道:“她已掷还了我给她的盟定之物她已对找恨入切骨她从此不愿见我我也从此不愿再见她了!”

且说梅吟雪晕迷之间只觉全身奇热难挡霍然张开眼但见四下林木几乎已变为一片火海!

她大惊之下翻身跃起咬牙骂着自己:“梅吟雪呀梅吟雪你怎会晕了南宫平若是受到一丝伤害你还能活在世上么?”

她心头又急又痛反来复去到处都是南宫平的影子。

她一切都能牺牲一切都能忍受只要能永远伴着南宫平她就是自己断去双手双足她脸上还会有幸福的微笑。

她一心思念着南宫平的安危飞奔绕出了火林方待放声呼唤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她目光一动突然觉远处一块高高的岩石上竟有许多人影而她正痛切关心着的南宫平此刻正安然躺在另一个女子的怀抱里。

她认得这女子便是叶曼青刹那之间她只觉心上一阵剧痛骤然缩回身子隐藏了自己。

南宫平与狄扬的对话她字字句句都听在耳里听到最后两句:“…她从此不愿见我我也从此不愿再见她了!”她只觉喉头一甜心如刀割暗问苍天:“苍天呀苍天我究竟犯了什么过错要让我受到如此报应忍受这些痛苦?”

只见南宫平狂笑不绝狄扬等三人一起愕在当地。艳装少*妇又冷冷道:“那女子既然对你如此无情你还苦苦思念于她作甚?”

南宫平笑声突顿垂道:“我再也不会思念她了……”

艳装少*妇大笑道:“你若不思念于她就该对我这叶家妹子亲热一些你可要知道她为你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南宫平长叹一声哺喃道:“我知道……我怎会不知道……”

狄扬笑道:“你知道就好回到中原后你却不可再辜负她了。”

南宫平唯有垂叹息默然无语。

听到这里梅吟雪更是柔肠寸断欲哭无泪放眼望处只见南宫平与叶曼青互相依偎相对无语当真是一对璧人而自己却是满身褴楼渐已憔悴她如此受苦为的全都是南宫平但世上又有几人知道。

她目中不禁流下数行清泪暗自忖道:“我在世上已有‘冷血’之名我做的事再也不会得到别人谅解甚至他……他如今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而叶曼青却和他正是门当户对俱是名门子弟他俩人若是结成夫妇武林中人定必甚是羡慕喜悦而我呢……我又何苦插在他俩人之间做他们的绊脚石呢?”

要知她对南宫平的痴情已到了极处什么事都只知为南宫平着想浑忘了自己她心里只知要南宫平幸福宁可自己孤独地忍受痛苦。

一念至此她咬了咬牙俏然转身暗中默祷:“小*平但愿你……能……幸……福……”泪流满面飞身而退。

她飞身掠入一处洞窟洞窟中有几件简陋的木制桌椅几件粗糙的木钵还有些自船上取下的零星之物日用器具。

就在这里她曾经度过一连串凄苦寂寞的岁月但是她却没有一刻忘记南宫平。

就在这里她不知流过多少眼泪但那时她心中还有希望而此刻她却已完全绝望了。

外面火势更大她没有停留便向洞窟深处奔去只因离岛的一切需要她都早已准备好了穿过一条阴森黝黯的山隙外面是一处山口四面高岩中间一片浅滩浅滩上平铺着数十根光滑的树木那艘海船便架在这片树木之上。

这便是她费了千辛万苦修船的地方为了修船她莹玉般的手掌已不知生出了多少厚茧。

她飞身撤去了船身两旁的支架然后扯开捆着树木的枯藤。

那数十根的树木就一直往下滚动了起来只听一阵隆隆之声船身随着滚动的树木落入海中浮了起来。

梅吟雪一跃上船扬起布帆她孤独的来此刻又孤独的去了来时她没有带来什么去时却带去了满心悲楚满腹辛酸满腔痛泪……

此时南宫平已能站起身来但终是还要狄扬搀扶着他的手臂。

他也已知道那艳装少*妇便是“幽灵群丐”中“穷魂”依风之妹“艳魄”依露。

原来那日“艳魄”依露将狄扬连夜带回关外的“狱下之狱”狄扬毒势虽重但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依露终于将他救活狄扬感激她的真心和恩情便在“狱下之狱”里和她结成了连理。

但狄扬侠骨热肠却不愿久居关外更思念着关内的朋友而依露久居关外也想看一看江南的旖旎风光、风流文采。

于是两人连袂入关却在太湖之滨遇见了满怀幽怨、临风独位的叶曼青。

狄扬本与叶曼青有旧他为人最是热情见到叶曼青伤心便一心想寻着南宫平。哪知此刻江湖风传南宫平已扬帆出海所要去的地方竟是武林中最神秘之处“诸神殿”!

他三人再三商议决定要买舟出海。“幽灵群丐”名虽为丐却甚是富豪“穷魂”依风心爱幼妹添妆之资自然极多他三人俱是热血少年说做就做当下便买了艘豪华的海船“艳魄”依露更是少年心情竟在海船上缀了她自己的标帜。

但海上经年一无所获他三人又是失望又是焦急哪知那一股浓烟却为他们指出了南宫平的讯息。

他们三言两语简略地将一切经过俱都告诉了南宫平只是狄扬不愿触及南宫平的伤心之处是以没有问起南宫平这年来的奇遇。/他只是扶起南宫平笑着道:“此岛已不可久留海上生活也早已使我厌倦还是快些上船回家去吧!”

语声未了只听身后一声呻吟依露笑道:“你们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呢!‘幽灵群丐’虽然又穷又丑倒真还没有比得上这女子的。”

南宫平心头一震回望去道:“她……她竟然还没有死……”

狄扬见到南宫平居然微微变色心下大是诧异脱口问道:“此人是谁?是敌是友?”

南宫平恨声道:“她害我三次又救我一命只是……只是我宁愿一死也不愿被她救活。”

依露皱眉道:“她到底是谁?”

南宫平道:“得意夫人!”

狄扬、叶曼青齐地一怔!“艳魄”依露久居关外却未曾听起过“得意夫人”的名字忍不住笑道:“我看她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得意’之处更没有半分像是‘夫人’的样子为什么竟然会叫做‘得意夫人’呢?”

狄扬也不回答只管叹气道:“幸好她已死了九成实已回天乏术否则……唉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将她救活。”

要知见死不救本是侠义道中之忌但救了恶人却岂非等于害了善人是以他见到得意夫人实已无救心里倒不觉有些放心。

哪知他话声方了得意夫人竟已缓缓张开眼来目光四下一扫道:“南宫平梅吟雪……梅吟雪她在哪里?”

南宫平咬紧牙关闭口不语狄扬、叶曼青齐地望了他一眼恍然忖道:“原来梅吟雪也在岛上。”四只眼睛忍不住搜寻起来要看梅吟雪是否真在这里。

得意夫人得不到他们的答复不禁黯然叹息一声道:“我一生横行江湖一生中不知骗倒过多少英雄豪杰、大奸巨恶。想不到今日竟被这样一个小女子骗倒梅吟雪呀梅吟雪我总算服了你!”

她此刻说话已甚是吃力但回光返照竟一口气说到这里方自闭起眼睛喘了阵气。

“艳魄”依露冷笑道:“骗人者恒骗之你骗过别人别人骗骗你又有何稀奇?”

得意大人眼帘霍然一张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娘面前得意。”

依露咯咯笑道:“你既不能得意我得意得意有什么关系?”

得意夫人怒道:“她虽然骗过了我但我在跃下山岩那一刹那里便已看出了她的诡计。她故意装成对南宫平冷淡无情其实不过只是想骗过老娘等到老娘中计被擒她再出来与南宫平相会。”

南宫平神色大变狄扬皱眉道:“只怕你猜错了吧?得意夫人冷笑道:“老娘怎会猜错她腹中有几根肠子老娘都已摸得清清楚楚……”

她喘了口气立刻接道:“她明知老娘万万不会加害南宫于是以才敢诸多张致以她那样的脾气她若是真的已对南宫平绝情绝义一见南宫平之面便会绝袂而去绝对不肯再多说话她若是真的对南宫平怀恨在心一见南宫平之面拼命也要将南宫平杀死更不会将南宫平留在这里!”

南宫平想到梅吟雪的生性听了得意夫人的言语身子不禁微微颤抖起来流泪道:“错了……错了……”

得意夫人道:“谁错了谁若说我说错了便是他根本不知道那贱人的脾气……”

南宫平颤声道:“吟雪……我错怪了你……我错怪了你……我错怪了你……‘得意夫人怔了一怔道:“你……你……呆子难道还不知道?”

南宫平泪流满面有如呆了。

得意夫人切齿道:“我何必告诉你……让你恨死她岂非最好……”

语声未了突地放声狂笑起来嘶声笑道:“梅吟雪……好妹子……你再也想不到吧普天之下竟只有我一人是你的知已……”

狂笑声中这武林中的一代妖姬突地双眼一翻全身抽搐结束了她充满罪恶的一生。

她虽死了但是她那讥讽而得意的笑声却仿佛仍然回荡在众人耳畔……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良久良久叶曼青垂道:“她是对的……对的……”

南宫平突地大喝一声挣脱了狄扬的手掌嘶声道:“她一定还在这里……”脚步踉跄竟要向火林中奔去。

狄扬大惊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膀南宫平嘶声道:“放开我我一定要找着她……”

依露目光一转道:“她若还在岛上怎地不出来见你。”

叶曼青幽幽长叹一声道:“她必定又遇着什么变故……依露嘟了嘟嘴心中暗气忖道:“我是帮你说话你倒帮她说起话来了真是个呆头鹅。”要知她与梅吟雪素不相识自然一心想帮着叶曼青和南宫平结为连理只因叶曼青的痛苦相思她都是亲眼看到的。

南宫平望着满林烈焰颤声道:“变故……变故……”树林已成了一片火海他还是想冲进去。

突地一个锦衣健妇飞步而来满头汗珠大声道:“姑爷、姑娘出路也要被烈火封死了再不离岛就来不及了。”

狄扬面色凝重沉声道:“站在一边不要多话。”

那锦衣健妇应了却仍咕嘟着道:“别人都乘船走了姑娘你……”

狄扬面色一变脱口道:“谁乘船走了?你看到了什么?”

锦衣健妇道:“方才我爬到船桅上本想看看这岛上的光景哪知只看到岛的那边驶出一条大船这岛上却全被烈火俺住……”:狄扬变色截口道:“船上是什么人?你可青清楚了么?”

锦衣健妇道:“那艘船顺风而驶一会儿就走得远远的连船都看不清船上的人怎看得清我惦记姑娘忍不住跑了上来。”

狄扬、依露、叶曼青三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的暗忖道:“梅吟雪走了!”

六道目光一起望向南宫平只见他面如死灰木立当地身子摇了两摇竞又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晕厥过去。

狄扬拦腰抱起了他长叹道:“走吧!”

叶曼青望了望得意夫人的尸身竞也将尸身抱了起来。

依露皱眉道:“脏死了你抱她作甚?”

叶曼青叹道:“将她抛入海里好歹也让她落个全尸!”

众人谁也不愿在这荒岛上多留一刻齐地展动身形掠到岩边直到他们上船之后仍没有人愿意回头望上一限。

海船扬帆而驶片刻问便远离了这孤独的海岛海岛上烈火仍炽却也没有人再去关心它了。

叶曼青点起三柱绵香香烟缭绕中她将得意夫人的尸身裹上白绩抛入海里暗中叹息自语:“多谢你救过南宫平一次让我还能见着他但愿你鬼魂能永远在海底安息。”

水花四溅尸体沉没叶曼青垂走回船舱狄扬夫妇正在照料着南宫平的伤势。

南宫平终于渐渐痊愈这艘船却在海上四下搜寻一来是希望能看到悔吟雪的船影再来却期冀能现龙布诗和南宫永乐的下落这两个老人恩怨纠结一生却只到最后才彼此说明苍天若教他两人死在一起岂非作弄世人太过。

船行一月方自回航南宫平已换上一身重孝终日不言不语别人说话他也仿佛没有听到!

狄扬等三人自是忧心如焚却也无法可施只有在暗中希望时间能冲淡他的痛苦和悲哀。

船入近海往来船只便多了起来别人见了如此奇怪的帆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但却以为这艘船有些古怪是以谁也不敢驶近远远看上几眼立刻就转舵而驶。

狄扬测量方向估量行程知道毋用多久便可靠岸心情不觉有些欢畅起来这一日正值月圆海上明月千里他备好一些酒菜摆在船头饮酒赏月南宫平眼睛望着月亮口里喝着烈酒却仍是一语不有如老僧人一般。

依露忍不住轻叹一声道:“南宫兄我实在佩服你三十多天来你一言不若换了我三天不说话就要疯了!”

南宫平不望她一眼年余的幽居使得他学会了世上最难学的本领——沉默只是将痛苦隐藏在沉默里痛苦却更加深遂。

狄扬哈哈一笑道:“妹子我说你倒真该学学南宫兄才是。”

依露娇嗔道:“怎么我说话难道说得大多了么?狄扬嘻嘻笑道:“不多不多……你睡觉的则候……你睡觉的时候的确说话不多但醒来的时候……”嘻嘻一笑住口不语。

依露自然娇嗔不依他两人打情骂俏为的不过只是要散一散别人的心哪知南宫平面上再无一丝笑容。

叶曼青看到别人夫妻的恩爱想到自己身世的孤苦更是满心酸楚愁眉不展。

狄扬见到他两人的神情哪里还笑得出来暗暗叹息一声极目四望银色的月光下竟有一面白帆迎面而来。

两船迎面而驶越来越近那艘船非但没有退避之意而且还仿佛是专门为了他们这艘船来的。

狄扬心中大是惊奇喃喃道:“这难道是艘海盗船么否则……”

依露展颜笑道:“我倒真希望有条海盗船来好歹也可以热闹一阵这些天真闷死了。”

狄扬目注前方片刻间那艘船已到近前船头卓立着一条蓝衣汉子手里展动着一条白巾大呼:“来船上可是狄扬公子贤伉俪么?在下有事奉访请落帆相会!”

狄扬双眉一皱大奇道:“我们船还未到此人怎会知道我在船上。”

思忖之间依露却已扬声呼道:“不错朋友是谁有何见教?”

对面船上已落下帆来船行立缓船头的长衫汉子摇手道:“但请落帆在下这就过来。”

狄扬心念数转挥手道:“落帆打桨定舵减!”四下哄然应了“砰”的一声落下了船帆船渐行渐缓浙缓渐近。

那长衫汉子腾身一跃“砰”地落到船头目光四扫凝神盯了南宫平凡眼。

狄扬双眉一皱厉声道:“狄某与朋友素不相识朋友怎会知道狄某在这船上?”

长衫汉子微微一笑目光霍然自南宫平身上收回躬身道:“狄公子贤伉俪置悼泛海武林中早已轰传公子你这面七色锦帆还在百里之外时岸上的武林朋友便知道公子泛海归来在下见到这面锦帆还会不知道狄公子贤伉俪的侠驾在这船上?”

言语便捷目光敏锐竟仿佛又是“万里流香”任风萍一流人物。

狄扬冷“哼”一声沉声道:“朋友如此注意在下夫妻是为什么?”

长衫汉子微微一笑也不回话双掌“啪”的互击一下那艘船上立刻悬起了十数根竹竿竿头钓着竹篮隔送了过来长衫汉子躬身笑道:“我家主人知道狄公子伉俪久泛海上饮食难免欠缺是以特地命在下兼程送来一些鲜肉蔬菜为狄公子伉俪换一换口味。”

狄扬沉声道:“你家主人是谁?”

依露轻轻一笑接口道:“他倒真孝顺得很。”

长衫汉子满面笑容第二句话他只当没有听到笑道:“在下主人在岸边恭候两位侠驾两位一见便知道了。”倒退几步躬身一礼转身掠回他自己的船上。

狄扬朗声道:“朋友你若不说出你家主人的名姓这礼物狄某万万不能收的。”

长衫汉于仍是满面笑容道“公子一见便知我家主人只是令我传语公子故人无恙归来他实在高兴得很。”

那船上船夫身手甚是精熟就只这几句话工夫便已转舵驶开。

狄扬低叱道:“追!”心念转处突又叹道:“不追也罢。”

依露笑道:“对了人家孝顺的东西你推也推不掉的追他做什么?”

打开那十几只竹篮篮中果然都是些鲜肉蔬菜依露叹了口气道:“可惜……”突地举起篮子将十余篮鲜肉蔬果都抛人海中。

狄扬展颜突道:“我只当你嘴馋起来就舍不得丢了!”

依露笑道:“我就馋成这副样子么?我倒要你猜猜他那主人究竟是谁?是敌是友?”

狄扬道:“也许是敌也许是友说不定……”

依露截口笑道:“说不定还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呢是吗?”

狄扬笑道:“说不定又是什么帮帮主的妹子看中了我特地送些东西来拍我的马屁。”

依露顿足笑道:“你要死了叶家妹子快帮我来撕他这张油嘴。”

这夫妻两人俱是一般生性无论说什么严重之事却不肯板起面孔说话心里纵然有千百件心事面上仍是嘻皮笑脸。

此刻他两人面上虽仍在打情骂俏其实心中都是惊异交集只因这长衫汉子虽然满面笑容但在笑容后隐藏的来意是善是恶却实令人难测。

他两人计议了一夜除了静观待变也研究不出什么计策!

哪知第二日清晨他两人方自立在船头却竟然又有一片风帆迎面驶来狄扬沉声道:“昨夜那长衫汉子今日若再上到这艘船上嘿嘿!他就要来得去不得了。”

依露轻笑道:“好一个来得去不得。”

两艘船又自驶近狄扬不等那边说话便已落帆、定舵立在船头朗声笑道:“朋友你来得倒早请过来这边说话!”

那边船上果然遥遥呼道:“来的可是狄扬狄公子贤优俪么?”

狄扬仰天笑道:“除了我夫妇海上船只还有谁会用这七色锦帆朋友你岂非问得多余了。”

风重舟轻瞬息间两舟相近只见对面船头亦卓立一条长衫大汉但却绝非昨日寒暄送礼的长衫人。

这长衫大汉神情更是恭敬送的礼也更见丰盛狄扬口中不语心中却大是奇怪只听依露已忍不住问道:“昨日方蒙厚赠今日又送礼来你家的帮主也未免太客气了些。”

长衫大汉愕了一愕赔笑道:“敝帮今日才得到狄大侠贤伉俪重转中原的消息便即刻赶来了。”

依露道:“昨日不是你们么?”

长衫大汉摇头沉吟依露道:“你家帮主是谁可以说出来么?”

长衫大汉道:“贤伉俪一到岸上便知道了。”竟也不肯说出帮主的姓名匆匆离船而去。

狄扬夫妇面面相觑心里更是奇怪依露笑道:“这算做什么?常言道君子不受非来之物我们虽然不是君子但这些没有来历的东西还是吃不得的。”照样将这礼物全部抛人海中。

他夫妇二人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些送礼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送来这些礼物却又偏偏不肯说出姓名来历。

哪知未过多久竟又来了一艘江船送来了许多新鲜的蔬果送礼的人也是身穿长衫、故作斯文的江湖豪士。送完了札也是躬身一礼匆匆而去绝不肯透露一点姓名来历。

由清晨到下午一共来了四批送礼的人一个比一个客气送的礼也一个比一个丰盛但却也没有一人肯说出自己的来历几乎都是异口同声他说:“贤伉俪到了岸上便知道了小的不敢多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肯说了。

最怪的是这些人和狄扬夫妇俱是素不相识而且彼此之间也没有来往仿佛分别代表着五个门派要拉拢狄扬夫妇。

依露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好笑娇笑道:“看来我们竟仿佛是香宝宝了人人都要拉拢我们。”

狄扬皱眉道:“我们与武林帮派素无交往他们如此大献殷情只怕没有什么好事。”

依露道:“可会有什么坏事呢?”

狄扬沉声道:“令人难测。”

依露道:“这些本都出于常理之外自然令人难测我看你也不必费神去想了反正一到岸上就会知道。”

狄扬叹道:“上岸后才知道只伯已来不及了。”

依露笑道:“你若是不敢上岸那么我们就索性永远飘流在海上做两对海上仙侣。”回向叶曼青一笑道“妹子你说好么?”

叶曼青面颊一红转望向窗外南宫平仍是木然坐在椅上仿佛世上无论生任何事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过了许久叶曼青突然沉声过:“此事还有个奇怪之处你们都没有想到。”

依露笑道:“什么奇怪的事?”

叶曼青道:“连昨日送礼的五拨人个个身手都十分矫健但只不过是他们帮派中的执事弟子由此可见这五个帮派实力都不弱但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江湖中有这样的五个帮派。”

狄扬道:“或者并非江湖派门而是武林宗派。”

叶曼青略一沉默摇头道:“不可能的武林中自成一家的宗派必定自恃身份不会故意做出这样神秘的样子。‘狄扬皱眉道:“或是近年来江湖中又有新的帮派崛起只不过我们不知道而已。”

叶曼青道:“一年之间江湖中竟会崛起五个实力强盛的帮派岂非更会令人奇怪么?”

突听依露轻轻一笑道:“已将靠岸了事情立刻便知分晓你们还猜什么?”

狄扬、叶曼青一起步出船舱定晴望去只见前面果已现出一片灰蒙蒙的6地影于衬着满天绚丽的夕阳显得更是突出。

飘流海外经年的人骤然见着家乡的6地时那种奇妙的兴奋感觉的确令人难以描述。

狄扬等人只觉心头热血奔腾把方才心里还在奇怪的事都忘了。

那些强壮的船娘精神亦是为之大振操作得更是卖力。

不到盏茶时分6地的轮廓已变得极其清晰海面上的渔船方自辛劳了一日此刻齐声高歌着渔歌晚唱扬帆归去准备去享受一日的丰收。有些胆大的渔夫见到这艘奇异的海船都不免划到近前来看个仔细。

漫天夕阳中点缀着朵朵云帆海风轻拂中弥漫着渔歌晚唱——这种壮丽而奇妙的景色在久别家园的游子眼中更有一种无比的亲切。

狄扬长叹一声转目望去只见依露眼中己泛起了晶莹的泪光她竟被这种震撼人心的美感动得流下泪来。

两人目光相对依露嫣然一笑哽咽着道:“回到家后我再也不愿出来了。”

狄扬轻轻握住了她的纤手轻轻地出一声幸福的叹息。

叶曼青感到他们的幸福也感到自己的孤单但觉有一阵不可抑止的悲哀涌上心头一双秋波中也不禁沾满了晶莹的泪珠。

自泪光中望过去南宫平木然立在舱门遥视着漫天夕阳他在想什么?他在想什么——突听一个船娘在身后笑道:“船未靠岸送礼的人已有那么多船靠了岸在岸上迎接的人更不知有多少了。”

得意的笑声象征着她也分享了一份主人的光荣。

狄扬面色突地变得十分凝重依露笑道:“你又多想些什么?就凭我们几个人难道还怕被人吃了不成?”

海船靠岸岸上果然站着一群迎接的人凝目一望这些人竟然都是女子。

依露皱眉奇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五帮的帮主真都有一个妹妹要嫁给你么?”

狄扬忍不住失声一笑却见岸上的女子竟都挥手欢呼起来。

依露面上半分笑容也没有了冷“哼”一声道“想不到你交游倒广阔得很才出海没多久就有这许多女人来欢迎你回来。”

狄扬忍不住笑道:“说不定是南宫平的朋友呢?”

依露道:“人家才不像你……”

话声来了只见十数艘渔船靠岸后船上的渔夫便与岸上的女人拥抱在一起。

要知海边礼教之防远不如中原江南之重是以男女间真情流露时也没有什么大多顾忌。

狄扬哈哈大笑道:“好个会吃醋的婆娘你看清楚了没有人家是在等候出海捕鱼的丈夫不是来欢迎我的。”

叶曼青纵有满心幽怨此刻也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依露面颊微红轻轻拍了狄扬一掌道“你还以为我是真的吃醋么我只不过看到叶妹妹愁眉不展的想逗她笑一笑而已。”

狄扬大笑道:“你嘴里这样说其实心里是真的在吃醋的。”

只见渔舟都已靠岸辛劳的渔夫提着一天的收获携儿带女随着深铜色皮肤的健康妻子回家去享受晚间的欢乐。

刹那间岸上的人竞走得于干净净一个不留。

狄扬大奇道:“送礼的人不来接船这倒怪了。”

叶曼青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虚连我也想不出来。”

依露道:“管他什么玄虚事到临头自会知道我们先弄清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再说。”

四人一起上岸只见这海市居然甚是繁荣街道也甚是整齐询问之下才知道便是浙江名城乐清距离他们出海地三门湾并不甚远当下便要寻地方投膺打尖琐碎之事自有许多不必细说。

哪知他们到了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客栈后突地现客栈中的掌柜和店伙竞仿佛对他们极为熟悉。狄扬一入店门掌柜店伙便一拥而上恭敬地道:“狄客官远来辛苦了。”

狄扬皱眉道:“你怎会知道我的姓名?”

掌柜的神秘一笑不答所问:“小店中有五个跨院俱都十分清爽早已打扫过了专等狄客官来到。”

依露道:“你们这大的店难道没有别的生意么?我们只要两个院子就够了。”

掌柜的笑道:“小号虽不大但在这附近几百里地内却找不出第二家来。平日客人川流不息但今日专等狄客官一家。”

狄扬心念一动问道:“你一个跨院有多少间屋?”

掌柜的道:“每间跨院都有十多间屋不瞒客宫小店所占的地方比皇宫也差不了多少。”

依露道:“这么大的院子一个就够了何必五个咱们又不是海盗又没有财。”

掌柜的笑道:“原来客官还不知道么今天来了五位英雄每位订下了一个院子都是为狄爷准备的他们付了加倍的钱逼着小的赶走原有的客人。小的方才还在奇怪狄爷只有一家人到底是住哪个院子好呢?”

狄扬夫妇对望一眼依露道:“订房的人可有留下话么?”

掌柜接口道:“只留下银子没有留话。”

狄扬道:“可留下姓名?”

依露接口道:“自然不会了……掌柜的我只望你将他留下的银子拿来给我瞧瞧。”

那掌柜的微微一愕终于不敢违杭狄扬却忍不住问道:“那银子有什么可看之处?”

依露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无论是从银子或是银票上都可以看出一些他们的来历。只因为各地的银票都造得有些不同从这上面至少可以看出他们是来自何处假如是银条就更容易看了。”

狄扬叹道:“想不到你懂得比我还多。”

他却不知道“幽灵丐帮”雄踞边外专劫不义之财来自各地的银子他们都照抢不误。“艳魄”依露家学渊源有关这一门的知识自是丰富得很。

不到片刻那掌柜的便捧出一具银箱箱子里又有银子又有银票依露先取出一锭银锞。

只见这银镍十两一锭铸得甚是粗糙但银子成色却是十足十足的。

她随意看了一眼便毫不迟疑他说道:“这银子必定是来自青、康、藏等边外之地奇怪的是那边又会有什么帮派来到此间呢?”

再取出四张银票数额俱是不少只有第一张乃是“汇丰”的票号这种银票流通各地连依露也看不出端倪只得放下了。

第二张银票乃是蜀中所出第三张银票却是在江南一带通常可见的。

依露叹道:“蜀中、江南部有人来他们不远千里而来是为的什么?我越看越糊涂了。”

俯望去只见那第四张银票票面最是奇特竟画着一圈黑、红两色的花边。

狄扬、叶曼青目光动处齐地一怔“艳魄”依露亦面色微变突见一只手伸来抢去了她手中的那张奇特的银票。

始终木然不语的南宫平见到这张银票面色突地变为惨白一手抢了过来目光直视在上面只因为这张银票本是“南宫世家”所有之物。

狄扬强笑一声道:“想不到这些人手里有‘南宫世家’的银票!”心里大为奇怪再也想不出哪一帮会持有此物。

南宫平面色铁青一字字沉声道:“这银票是谁拿来的?”

那掌柜的见了他的神色则已骇得呆了讷讷道“是……是第二位……”

南宫平截口道:“他订的房间在哪里?”

掌柜的颤声道:“小的带路……”

南宫平随手将银票抛入箱里沉声道:“走!”

掌柜的抱起银匣踉跄而行穿过一道走廊开开一扇圆门只见门中一座院落居然也有些山石花木果然比别家客栈大不相同。掌柜的赔笑道:“客官可要在这里歇下么?”

南宫平冷冷道:“不错!”当先走入了厅房“噗”地坐到地上又呆呆地出起神来。

大家见了他的神色谁也不敢对他说话当下收拾行装方自准备安歇突听店门外一阵喧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奔行而过。

狄扬、依露俱都好奇心重忍不住走了出来只见店外的长街上人群骚乱无论男女老少手里都提着一些竹篮木桶欢呼着奔向海岸那边。有的老年人脚步踉跄却都全力狂奔店里的伙计虽不敢随之奔去但一个个面上俱部露出了跃跃欲试之色。

狄扬夫妇心中都不禁为之大奇夫妇两人对望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一起放开了脚步随着人潮奔向海岸。

星光之下只见海岸上更是挤满人群不住地欢呼、争夺、嘻笑有的青年男子早已脱下衣衫跃下海里。

狄扬道:“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依露道“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两人一起拥入人群目光转处面色都不禁为之大变!

只见海潮奔流而来海浪中银光闪闪竟然都是一条条死鱼成千上万大小不一直将海里都变为了鱼浪!海城里的居民听到这种奇异的消息自然飞也似的赶来拾取这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的死鱼他们虽然终年以打鱼为生但一生中谁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鱼。

狄扬夫妇面面相觑心头俱是一片沉重只因地两人深知这奇异鱼浪是怎么来的。

四下的渔夫渔妇见到他俩衣杉华丽神态不凡有的人便答讪道:“这是老天爷赐下的神鱼吃了必定有福两位何不也拾一条!”

狄扬强笑一下拉起依露的手腕挤出了人群低声道:“你猜得不锗幸好我们没有吃那些送来的东西否则……”心头一寒住口不语。

他一看到这奇异的鱼浪便知道必定是海里的鱼群吃了他们抛下的蔬果立刻毒而死随着海浪飘流到这里。

区区十儿篓食物竞能毒死成千上万的鱼其毒之烈可想而知两人自是为之心寒。

依露依着狄扬的身子双眉深皱祝声道:“好狠的毒药是什么人有这样毒辣的手段用这样狠的毒药?”

狄扬默然半晌道:“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依露叹道:“即使我们知道了那五拨人是谁派来也无法知道是谁下的毒更不知道他们全都下了毒呢?还是只有一个人下了毒。”

狄扬道:“天下永远没有包得住火的纸也没有瞒得住人的事你放心好了。”

依露叹了一声突然变色道:“不好!”

狄扬道:“什么事?”

依露惶声道:“这些鱼都是中毒而死的本身也有了毒性他们若是吃了这毒鱼该怎么办呢?”

狄扬转目望去只见海岸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多少鱼这些平凡的渔夫平日神权最盛此刻已将毒鱼当做神鱼眼见便是一场空前的劫难更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这一场“鱼祸”上。

依露玉容惨变连连道:“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这么多人我们再说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狄扬亦是束手无计只见有几个渔民手提竹篮将满载而归他情急之下方待纵身跃去突听一阵呼声遥遥传来。

几个黄衣束汉子一路飞奔而来连声大呼道:“老神仙传下法旨这些鱼吃不得的!”

刹那之间便有一群人围了上去将那些黄衣束的汉子分开不住询问正待归去的渔民已停住了脚步只见一个黄衣人飞奔而来大呼道:“兄弟们快将鱼带回埋在地下万万吃不得的。”

有人问:“为什么吃不得?”

黄衣人道:“老神仙说鱼里有毒是恶魔送来害人的吃下之后不到半天便会毒而死。”

渔民们齐地面色大变又有人说:“幸好有老神仙在这里否则岂非都要送命。”

又有人说:“老神仙功德无量愿老天保佑他老人家长命百岁。狄扬夫妇暗中松了口气又不禁在暗中奇怪不知道他们嘴里的”老神仙“究竟是何许人也渔民们为什么会对他如此信服?他两人忍不住拦了一位渔民间道:“请问兄台那‘老神仙’是谁?”

这渔民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笑道:“两位必定是远道来客所以连老神仙是谁都不知道。他老人家上通天文下通地理端的可称得上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来。”

狄扬道谢了一路走向客栈依露轻叹一声道:“这位老神仙必定是异人有时间我要去拜访拜访。”

狄扬道:“什么异人左右不过是个神棍而已。”

依露道:“若是神棍怎会知道鱼里有毒令人不要煮食这些渔民虽然神权极重但却也不是呆子呀!”

狄扬不愿与她争论只因每一次争论自己都是落在下风。

回到客房南宫平、叶曼青仍然对面坐在厅房里两人默然相对似乎一直没有说过话。

狄扬夫妇便将方才所见说了订房的人自不免又送来酒筵但他们眼见方才毒鱼之事哪里再敢吃别人送来的东西。

到街上买了两百个鸡蛋用白水煮来吃了盐盅都不敢沾上一沾。

那些船娘本待到岸上大吃一顿此刻一个个叫苦连天道:“姑娘、姑爷还是早些回去吧!”

依露道:“回去!说不定永远回不去了。”

他们口中虽不言但心里却知道事情越来越凶险各人满怀心事回到房中熄灯就寝。

南宫平通宵反侧哪里睡得着觉。他面上虽已麻木但心里却是思潮万端想起了双亲想起了故友也想起了许多他不愿意想的事。只见蜡烛渐短长夜渐去他却仍然没有合过眼睛。

万籁俱寂之中突听窗外响起了一阵衣袂带风之声接着只听“吱、吱”两声轻响!

他心头一震霍然坐了起来院外又是“吱、吱”两声乍听有如虫鸣但南宫平面色却为之大变!

他还记得这声音他记得这声音正是他初入师门时与同门弟兄在夜凉如水的夏夜以捉迷藏来练轻功时的暗号。

那时他们都还年幼童心未泯的龙飞带着他们在树林里捉迷藏使得他们不觉是在练轻功而仿佛是在游戏这一份用心是多么善良。

刹那间他心头热血上涌往目的记忆在他脑海中又变得如此清晰。

他狂喜暗忖:“难道是大师兄来了么!”身形后耸穿窗而出只见一条黑影伏身檐上见到他穿窗而出便遥遥招了招手。

南宫平再不思索飞掠而起只见人影已跃到另一重院落卓立在一一株巨树的阴影下。

他一掠而前目光凝注暗影中他依稀辨出这人竟是他的三师兄石沉。分别已久的同门师兄骤然相逢他只觉心头一阵狂喜一把握住石沉的手掌道:“三师兄你……你……”

喉头一阵哽咽眼中泛起泪光再也说不下去。

黑暗中往昔英俊挺逸的石沉此刻竟是神色颓败面容憔悴连双目都显得黯淡无光。

他再也不是往昔那英俊挺逸的石沉了他仿佛已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仟悔着往昔的罪恶等待着日后的死亡。

南宫平心头愕然既悲又喜只听石沉缓缓道:“我听说你在这里就赶来了。”他语声沉重缓慢语声中竟也失去了往昔的精神有如自坟墓出一样。

南宫平黯然道:“你既来了为何不进去?”:石沉缓缓摇了摇头空虚黯淡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绝望的悲哀缓缓道“我不能进去我只是来告诉你不要听任何人的话不要答应任何事我……我说的就只能有这么多了。”

南宫平呆了半晌惨然道:“你……你近来好么?这些日子你在哪里?是不是和大嫂在一起?”

石沉空虚绝望的目光遥视着天畔的一颗孤星出神许久突然缓缓道:“我是个不祥的人满身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孽你……你……以后你万万不要再认我这个师兄最好当我已经死了。”

南宫平忍不住泪珠满盈颤声道:“师兄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师兄……”

石沉摇了摇头仰夭叹了口长长的气突然伸手一抹眼帘道:“多自珍重我去了。”话声未落他已拧转身形如飞掠去。那消瘦的身影在一刹那间便被无边的黑暗完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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