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风漫天摆上一桌极为丰盛的酒菜开怀畅饮高谈阔论谈的俱是些风花雪月以及他生平得意之事。他口才极佳说得当真令人忘倦俱都忘了问他何时启程自何处启程他也绝口不提有关“分手”之事。
不知不觉间更漏已残风漫天突地端起酒壶为南宫常恕等四人各斟满一杯举杯说道:“长亭十里终有一别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风漫天再至江南能见到各位如此风光霁月的朋友实是高兴得很只是聚日不多别时已到饮完了这一杯送别之酒凤某便该去了。”

众人只当他货物尚未办齐在这里总该还有数日勾留闻言不觉一震。

南宫夫人颤声道:“如此匆忙作什么风大侠如不嫌弃请再多留儿日待我为风大侠再整治一些酒菜……”

鲁逸仙道:“正是正是人生聚散无常你我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何不留在这里再痛饮几杯孔雀开屏?”

风漫天微笑不答举杯道:“请、请。”众人对望一眼仰一饮而尽。

南宫夫人目光深深凝注着南宫平道:“风大侠好歹也要等过了今日再走今夜我好好做几样菜……”突觉头脑一阵晕眩一句话竟然也说不下去!

刹那间人人都觉眼花缭乱夭旋地转面前的杯、盘、碗、筷都像是风车一样的旋转起来南宫夫人心念一动为之大骇呼道:“平……儿……”站起身子往南宫平走去。

风漫天仰天长笑道:“人生本如黄粱一梦生生死死聚聚散散等闲事耳各位俱是达人怎地也有这许多儿女俗态。咄……”

“咄”字方自出口只听一阵杯盏跌倒声众人竟都倒了下去。

南宫平只觉眼重心眩再也支持不住模模糊糊朦朦胧胧间他只看见他慈母的忧郁悲哀的眼波像十月的秋水一样……终于他的灵魂与肉身都深深地坠入无边的黑暗有如死亡一般的黑暗!

诸神殿这虚无缥缈的神秘之地莫非只是聪明人用来欺骗世上愚人的一个骗局?

莫非世上根本就没有“诸神殿”一地?

莫非“诸神殿”只是存在死亡中而已?

南宫平迷迷糊糊间到了一个岛屿只见遍地俱是瑶花琼草奇珍异果闪亮的黄金眩目的珠宝满满铺了一地他践踏着就正如人们践踏泥土一样绵羊与猛虎共卧在一株梧桐树下树上栖卧着一对美丽的凤凰梧桐的叶子却是整块的翠玉。

远处有一座高大的宫殿白玉为阶黄金作柱金梁玉瓦建成的殿背高耸入云几与天齐来往的人群也都是仙风道骨不带半分烟火气。他恍恍惚惚地信步而行突地见到他父母双亲也杂在人群中行走大喜之下狂奔而去。

哪知脚步竟忽然不能动弹仿佛突然被人点住穴道他又惊又急苦苦挣扎刹那间只见到所有的珍宝花果都变作了恶臭垃圾往来的人群也都化为了毒蛇猛兽梅吟雪、叶曼青、王素素、龙飞以及他的父母双亲都被数十条毒蛇紧紧缠住毒蛇的眼睛却忽然都变成郭玉霞含笑的秋波……

他用尽全身之力大喝一声奋然跃起……张开眼来眼前却只有一盏孤灯散着柔和的光辉四下水声潺潺他举手一掠满头冷汗汗透重衣才知道方才只不过是一场恶梦。

转目望处四壁萧然只有一床、一几、双椅高处有一扇小小的窗户窗外群星闪烁原来他已睡了一天一夜。他定了定神挣扎站起只觉地面不住摇晃再听到四下的流水声他才突然觉他已置身海上。

就在方才昏睡之间他已远离了红尘远离了亲人远离了他生长的地方所有他熟悉与他深爱着的人们此刻已与他远隔千里之外而且时间每过一分他和他们也就更远离一分。

一念至此他只觉心胸欲裂不禁悲从中来突地重复坐下热泪夺眶而出。难道他的生命真的从此便不再属于他自己了么?那岂非等于生命便从此结束?但父母师门之恩俱都未报红尘中他还要去做的事更不知尚有多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地伸手一抹泪痕奋然长身而起白语道:“我还要回去的我还要回去的……”

突听门外朗声一笑风漫天推门而入道:“你还要回去么?”

南宫平挺胸道:“正是!”

风漫天笑声一顿长叹道:“好好你有此志气也好!”他手持巨壶脚步踉跄酒意更浓。

南宫平虽然有许多话要想问他但见了他如此神情只得住口。过了半晌海风突盛强劲的风声在船外呼啸而过船行更急也却更加摇晃。

但只有独腿的风漫天在摇晃的船板上却走得平平稳稳他搬来许多酒食与南宫平对坐而饮。转瞬间天光已亮南宫平只听四下渐渐有了嘈杂的脚步与人语声不时还夹着狮虎的吼声。

—线阳光穿窗而入风漫天突地长身而起道:“随我来!”

两人一起出了船舱南宫平一眼望去只见海夭极处金光鳞鳞四下天水相接金光波影景色当真壮观已极但船板上却是说不出的龌龊零乱。四下满堆着箱笼杂物后桅边却放着一排铁笼笼中的狮虎豺狼俱已自箱中放了出来一见生人便不住怒吼跃跃张牙舞爪。

一个消瘦而沉默的汉子敞着衣襟立在后梢掌舵另一个矮小臃肿的汉子穿着一身油腻的衣衫满头癫疮立在他身边嘻嘻丑笑。

南宫平一见此人心中便有说不出的厌恶渔人船夫虽然穷困但大多俱是明朗而洁净的此人却是既龌龊又猥琐笑声更是刺耳难闻。他忍不住问道:“此人是谁?”

风漫夭道:“伙夫。”

南宫平呆了一呆想到今后自己要吃的饭菜竟是此人所做胸口已不觉起了一阵恶心皱眉道:“怎么寻来如此人物?”

风漫天哈哈一笑道:“我能寻着这些船夫却已大非易事纵是生长海面之人又有谁愿意跟着陌生的船飘洋过海。”

南宫平道:“那么前辈你又是如何找来的。”

风漫天突然张手一招那八哥便远远飞了过来风漫天道:“叫七哥来。”那“八哥”咕咕叫道:“七哥七哥……”低低飞了一圈。甲板突地掀起一块一个黝黑的汉子自船板下一跃而出。

南宫乎目光转处心头不禁又是一跳原来此人生相更是奇特身材矮短宽阔有如棺材一般背脊弯曲头陷入肩行动却是轻捷灵敏无比轻轻一步便已到了风漫天身前面目之丑恶更是骇人听闻獠牙阔口下颔突出有如野兽般激动鲁莽之色垂道:“主人有……有何吩咐?”语声嘶哑缓慢口齿极是不清。

风漫天哈哈一笑道:“我与他两人乘着一艘独木之船飘洋过海来到江南此番回去谁还愿意如此吃苦何况又多了不知多少货物自然要换只最大的船自然要用许多船夫。”

南宫平道:“多少船夫?”

风漫天道:“莫约十一、二人你可要见见他们?”

南宫平连声道:“不用了!”他见到这野兽般的“七哥”与那癫头汉子心中已是作呕哪里还愿再看别人转开目光望向笼中的猛兽只觉那些狮虎豺狼虽然凶猛却也比这两人看来顺眼得多。

这海船制作甚是坚固只有一根船桅确是难见的大船。

此刻船帆俱都张起使连后樯也已纵帆都被海风涨满蓝天碧海万里无云南宫平初次来过这种海上生活不两日便已渐渐将胸中的不快忘去反而充满新奇之感只恨不得早日到达目的地完成责任那时用尽千方百计也要重回江南。

船上船夫大多形容古怪面色阴沉一个个不住以奇怪的目光窥伺着南宫平有如野兽窥伺猎物一般完全不似海面常见的船夫南宫平心中不觉暗中起了警惕但风漫天却满不在意。

他每日清晨阳光初升之际都要站到船头撮口长啸一番直震得海天都掀起波澜。除此之外便是终日坐在舱中饮酒而且言语越来越少有时甚至终日不一言。

他不但自己饮酒而且每餐每饭还要强劝南宫平喝上几杯他那葫芦里的烈酒。

南宫平每次见到那癫子端来菜饭时心头都觉得十分难受不喝几杯烈酒当真是食难下咽。

那癫子厨师当真龌龊已极连脸都未曾洗过一次幸好船上清水甚是珍贵他菜又烧得极好虽然人人厌恶于他却还可容忍他终日唯有痴痴呆笑更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见到南宫平时那咧嘴的一笑使得南宫平每次一听见他的笑声就赶紧将目光转过一边。

船行数日举目四望仍是海天茫茫见不到一片6地。

南宫平忍不住问道:“不远了么?”

风漫天却只是冷冷回答:“到了你自会知道!”

船行越久他脸色就越阴沉酒也喝得越多这自是大违常情之事只因无论是谁离家渐近心里总是该高兴的。

这一日风浪甚大南宫平多喝了儿杯想起亲人心头不觉甚是烦闷悄悄出了舱门走到船头只见天上星群影人海中天水相映几乎令人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他心神方觉一畅突听甲板下传来一声痴笑接着船板一阵轻响。

南宫平实是不愿见到此人眉头一皱身形闪动轻轻掠至船舱旁的阴影中只见两个船夫夹着那癫子伙夫跃上船面。

南宫平本待闪身入舱见到这三人行迹仿佛十分鬼祟心念一转手掌一搭全身隐没在船舱边的短檐下。

只见那两个船夫一个身形枯瘦身材灵便名叫“金松”另一人却是阴沉的舵手“赵振东”这两人船上生涯俱都十分精到在船夫中仿佛甚有权威是以南宫平都认得。

金松一上船面四望一眼轻轻道:“缺点子!”

赵振东冷冷道:“你再去四面踩踩盘子掌舵的不是并肩子!”

他两人出口竟是江湖黑话南宫平不禁更是疑云大起。

要知“缺点子”便是无人之意“踩盘子”乃是探查“并肩子”便是“朋友”这几句话绿林豪强最是常用南宫平虽非老江湖却也懂得。

金松果然展动身形四下探查了一番身形轻捷灵便轻功竟似极有根基“嗖”地自南宫平身侧掠过摇头道:“没有动静只有掌舵的那厢还在舱那边而且伏在舵上似已睡着了!”

赵振东微一颔将那癫子厨师拉到一堆货物下那癫子跌跌撞撞笑也笑不出来了。赵振东面色一沉“嗖”地自靴里拔出了一柄解腕尖刀在癫子面前一晃阴侧侧笑道:“你要死要活?”

那癞子骇得缩成一团给结巴巴他说道:“自……自然要活!”

赵振东道:“要活就得听老子们的话老实告诉你老子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你只要是在海面上混的大概就听过老子们的名字老于就是‘舟山海豹帮’的‘海豹’赵老大!”

那癞子不由一愣苦着脸道:“大……大王有何……吩咐小人都听话。”他一骇之下话更说不清了。

赵振东冷冷一笑道:“谅你也不敢不听!”自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接道:“明天给我漂漂亮亮地做一锅海带鸡汤把这个一半下在汤里一半混在饭里!”

那癞子颤声道:“鸡汤里不用放胡椒面的!”

赵振东笑骂道:“呆子这不是胡椒告诉你这就是杀人的毒药无论是谁吃下半点立刻七窍流血而死。你记着千万不要将它放入口里事成之后老子们了财少不得也要分你一点但你若走漏一点消息老子们就要把你大卸八块抛下海里喂鱼知道了么?”那癞子点头如捣蒜连声应了。金松轻轻一笑道:“小弟这几日暗地观察这一票油水就足够我兄弟快乐半辈子只是不但那跛子跟那怪物有些扎手那个漂漂亮亮的小白脸手底下也有两下子。”

赵振东冷“哼”一声道:“你当汪治、孙连那边掌舵的那死脸子李老三是好人么?我看这三人混上船来也没有安着好心八成也是黑道上的朋友只是他们既然不是咱弟兄一路明日索性连他们也做翻了算了!”

这两人轻言细语直听得南宫平暗中心惊心中暗道:“侥幸天教我无意中窥破他们的阴谋否则岂非要着了他们道儿。”

心念转动间突听左面一声衣袂带凤之声“嗖”地划过。

南宫平心头一惊只见一条黑影人影一掠而来冷冷道。

“赵老大你好狠心连我兄弟你也要一起做翻喂鱼么?赵振东面色大变翻身跃起掌中紧握尖刀轻叱道:“谁?”

黑影中缓步走出一人死眉死眼长脚大手面上不带半分表情正是被赵振东暗中唤做“死脸子”的李老三。

赵振东、金松如临大敌虎视眈眈李老三神情却仍是呆呆板板缓步走了过去道:“癞皮狗快把毒药拿出来。”

那癞子缩在箱笼间当真有几分像是癫皮狗赵振东叱道:“你先把命拿来!”

刀光一闪使要扑上前去。

李老三道:“且慢动手要知我令你们交出毒药并无恶意那跛子是何等角色岂是一包毒药就可以解决得了的若是被他觉岂非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快把毒药抛入海里我自然另有好计来对付他们。”

赵振东果然停下脚步但回中仍在狠道:“你是什么玩意我‘海豹’赵老大要听你的!”

李老三冷冷道:“你不认得我么?我就是……”突然凑到赵振东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赵振东面色大变身子一震“铛”地一声连掌中的尖刀都落到地上颤声道:“你……你老人家怎……”

李老三道:“不要多话快回到舱里睡觉时候到了我自会通知你你‘海豹帮’显然辛苦了一趟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赵振东道:“是是……”拉起金松就走。

那癞子畏缩跟在后面“李老三”突然一把抓起他臂膀厉声道:“好大胆的杀胚你当太爷没有看出你是什么变的么!拿命来!”右掌一扬立掌如刀“唰”地一掌向癞子天灵直劈而下!

南宫平心中大奇:“难道这癞子也是个角色!”

那癞子却早已骇得瘫在地上只见“李老三”一掌已将震破他头顶天灵他却仍然动也不动哪知“李老三”掌势突地一顿只是在癞子肩头轻轻一拍道:“不要怕我只是试试你的去吧!”

他无论做什么事面上都丝毫不动声色话一说完转身回到舵边。那癞子爬起来爬下舱板目光却在有心无意之间望了望南宫平隐身的短檐。

南宫平不禁又是一惊只听船舱上一只老鼠跑过他方才只当那癞子现他行藏哪知那癞子只不过是看到了老鼠而已。

南宫平哑然一笑见到四下再无人影轻轻掠下一手拉开船舱之门方待闪身而入……

哪知他目光一抬黑暗中竞赫然有一双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紧盯着他仿佛早已隐在船舱门后等着他进来似的。

南宫平一惊之下双掌一错护胸防身只见面前的不过只是那怪物“七哥”而已。

“七哥”咧开阔口露出那一排森森白牙朝他一笑便转身走开脚步间真当没有一丝声音。

南宫平又惊又奇忖道:“难道这怪物也听到了方才那些话么?怎地他却不动声色!”大步走入找着风漫天只见他仍在灯下喝酒他从不睡觉也不吃饭老天生下他来仿佛只是为了喝酒的。

他头也不回缓缓道:“还没有睡么?可是要喝两杯?”

南宫平沉声道:“前辈若再喝酒以后只怕永远喝不成了!”

风漫天朗声一笑道:“世上竟当真会有能令老夫喝不成酒的事么?如此说来我倒当真要听上一听!”话说完又满满喝了一口。

南宫平道:“前辈可知道船上的船夫全是杀人越货的海盗么?”他一口气将方才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来。

哪知风漫天却全然不动声色南宫平皱着眉道:“晚辈虽也未将这些恶贼放在心上但既己知道他们的阴谋好歹也该有所举动……”

风漫天哈哈…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么!自他们踏上此船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这些人里全无一个好人只有那癞子痴痴呆呆并非他们一路是以我才要癞子来做伙夫。但我犹自放心不下早已在酒中下了可解百毒之药是以我每餐都要你喝上几杯便是防他一手至于他们若要动武哈哈那便是他们死期到了。你看我终日饮酒当我真的醉了?”南宫平暗叹一声道:“前辈之能当真非人能及……”

风漫天大笑截口道:“我不过年老成精看得较清楚而已你若是到了我这样年纪便知道世上的阴谋诡计俱都可笑得很只是……那李老三看来倒是个角色却不知道他是什么变的……”

南宫平道:“此人必定大有来历但在前辈你的面前只怕他也难施展了!”他此刻对风漫天已是心中钦服绝非故意奉承。

风漫天大笑道:“不管他有什么来历他要姓赵的那厮不要在酒菜中下毒倒是聪明得很无论是多高明的迷药无论他下在何物之中老夫若是看他不出便算枉活这七八十年了!”

南宫平道:“前辈难道不准备揭破他们的阴谋么?”

风漫天道:“我每日长啸便是为了要唬住他们否则他们只怕早已动手了若是揭破阴谋杀了他们还有什么人来做船上的苦工。”他仰天一笑道“这帮恶人遇着老夫只怕是合当倒霉了。”

南宫平心中突地一动凛然道:“前辈货单上最后一项难道便是要以他们充数么?”

风漫天笑道:“正是我早知会有人自动送上门来是以绝不费心去找到了地头……到了地头……”笑声突地停顿又痛饮起来。

南宫平暗叹一声只觉这老人既是可敬又是可怕目光转处只见他双眉突地紧紧皱在一处心中竟似甚是忧闷一杯接一杯不住痛饮忽又回过头来道:“老夫生平唯有一件憾事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事么?”

南宫平摇头道:“不知。”

风漫天“吧”地一声将掌中巨觥重重放到桌上长叹道。

“老夫生平憾事便是饮酒不醉便是终日不断地喝仍是清清楚楚当真可悲可叹。”

南宫平大奇道:“千杯不醉是为海量乃是人人羡慕之事有什么可悲可叹?”

风漫天道:“常言道:‘一醉解千愁’世人饮酒十之**多是为了消愁解忧。古往今来圣贤豪杰英雄诗人有几个逃得开这个‘酒’字便是为了人人心中俱有烦闷之事‘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那曹阿瞒虽是大好巨恶这旬话却是说得对的。那滴仙诗人李大白说得更妙’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哈哈万古愁哈哈好一个万古愁!这三字一个字便值得喝上一杯!”他拿起巨觥连尽三杯方自接口道:“世人饮酒俱是为了消愁量浅之人喝上一点便能将忧愁浑然忘却岂非大妙海量之人久饮不醉既费金钱又耗时间已是大大不幸若似老夫这般永远喝它不醉更是不幸中之最不幸了岂非可叹之事!”

这一番言论南宫平真是闻所未闻不禁大笑道:“话虽如此说法但老前辈一生英雄名满天下晚来更能隐于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天堂乐土‘诸神之殿’可说是福寿双全却又为了什么定要以酒消愁?”

风漫天呆呆地愕了半晌喃喃道:“诸神之殿诸神之殿……”突地挥手苦笑叹道:“我已有酒为伴你去睡吧!”

南宫平直到入睡以前心里还在奇怪不知道风漫天为何如此愁苦。第二日他上到船面只见赵振东、金松以及那“李老三”等人仍是照常做事他自然也装作糊涂但心中却又不禁为这些人的命运悲叹。要知他生长大富之家幼有才子之名长有英雄之誉可说是个天之骄子是以悲天悯人之心便分外浓厚。

风漫天索性连日来的长啸都免却了酒喝得更凶南宫平见他精神似乎日渐萎颓心头忧郁日渐沉重就正如那笼中的狮虎一样。

要知海上食物清水最是珍贵自无足够的饮食供给狮虎再加以浪大船摇狮虎豺狼虽是6上之雄到了海上却也不惯。儿日下来这一群猛兽早已被折磨得无精打采威风尽失就连吼声听来俱是有气无力。

南宫平看看风漫天看看这一群猛兽不禁为之叹息。

四面仍是海天茫茫连船舶的影子都看不到入海自是极深了。“李老三”面如死水坐在般边拿了根钓竿钓起鱼来。

到了黄昏风漫天拿着葫芦上了船板倚在船桅上看他钓鱼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南宫平笑道:“大海中钓鱼可钓得着么?”

风漫天道:“只要有饵抛下水去多少总会有一面条鱼来上钩的!”

话声来了“李老三”钧竿一扬果然钓上一条鱼来满身细鳞微带红色。

风漫天叹道:“这条鱼正是海鱼中最称美味的‘红鱼’下酒最是佳妙只可惜没有令堂那样的妙手烹调而已。”

提到南宫夫人南宫平神色不禁一阵黯然但瞬即展颜笑道:“在下的手艺却也不差哩”风漫天大喜道:“真的么?”

南宫平笑道:“自是真的!”他为了要为这老人暂解愁绪竟真的拿过那尾鲜鱼下舱做起菜来。

要知“烹饪”一道其中亦有极深的功夫极大的学问火候、刀法、佐料有一样差错一点味道就大不相同。但南宫平天资绝顶不但诗词书画一学便精就做菜竟也无师自通。

风漫天兴高采烈看他做菜那癫子也一直在旁痴痴呆笑。

片刻间便已做好一条鱼端将出来果然是色、香、味俱全风漫天早已等不及了一面喝酒一面吃鱼还未回到船舱便已将鱼吃了大半眼见一盘子里只剩下半段鱼尾一个鱼头方自讪讪笑道:“你做的菜你也要吃上一点!”

南宫平含笑夹起一段鱼尾慢慢咀嚼他看到这老人的笑容心里也甚是开心风漫天回头一望只见那怪物“七哥”也站在旁边咧嘴而笑仿佛是羡慕便含笑道“你想吃么?鱼头拿去!”

那怪物“七哥”拿起鱼头整个抛入口里竟连皮带骨地大嚼起来当真有如野兽一般。南宫平见了他的吃相不禁暗中皱眉。

风漫天哈哈笑道:“好好有其母必有其子想不到你居然也烧得一手——”语声、笑声突地一起顿住他语声本自越说越响有如纸鸢越放越高此刻笑声突顿有如纸鸢被人一刀斩断长线又被狂风呼地卷走。

只见他双目圆睁面色渐渐青突地狂吼一声:“不好!”

“呼”地一掌五指箕张笔直向南宫平抓来!

南宫平惊愕之下全然呆住。哪知风漫天一掌抓来竟是劈手夺过了南宫平手中犹未完全吃净的半段鱼骨厉喝道:“好畜牲老夫竟上了你的当了:“喝声凄厉目毗皆张手掌一扬鱼骨”唰“地飞出向立在船舱边、手中犹自拿着钩竿的”李老三“击去。只听一缕尖凤破空而至!”李老三“阴阴一笑掠开数尺。”夺“地一声鱼骨全都嵌入舱板里风漫天大喝道:“鱼中有毒!快动手将这班恶徒全都杀净!”铁拐一点飞身而起。

“七哥”仰天长嗥一声当真有如恶虎凶狼一般十指箕张抓向“海豹帮”中的一条汉子那汉子早已被这一声狂嗥骇倒竟然不知躲闪被他一把抓住十只手指全部插入胸骨之中半声惨嗥未尽已自气绝身死。

“七哥”随手一抖将那人的心肝五脏俱都掏出竟放到口中大嚼起来只见他目闪凶光满面鲜血口中咀嚼有声怪笑着扑向另一条汉子。

那汉子早已心裂胆寒不敢回手撒腿就跑哪知七哥一声怪笑还未笑完突然两眼一翻仰天跌倒满口的鲜血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南宫平一掌击毙了一条大汉与“金松”交手方自一招亦觉头脑晕眩不能支持心中暗道一声:“罢了!”他不愿落到这一群恶贼手中身形一展便要投海自绝!

哪知赵振东却突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腰带狞笑道:“你想死得这么舒服么?真是做梦。”竟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但他却也已不省人事了!

那边风漫天身形如风扑向“李老三”“李老三”见了他如此神情如此武功亦是暗暗心惊不敢招架闪身而退口中却冷笑道:“老匹夫你还不倒下!”

他身形虽快风漫天更快得不可思议巨掌一捞闪电般抓住了“李老三”的衣衫。

“李老三”大惊之下全力前冲只听“嘶”地一声衣衫撕作两半。“李老三”心胆皆丧头也不回“噗”地跳下海中。

风漫天霍然转身铁拐一点便到了一条彪形大汉身前。

这大汉身材极为魁梧面容更是凶恶在贼党中有“大力鬼”之称此刻还妄想招架一阵哪知风漫天伸手一抓便已将他庞大的身子举了起来随手向外抛去摔在船板之上。这大汉厉吼一声天灵碎裂脑浆直溅出五尺开外。

风漫天身形不停扑向金松他自知已中迷毒便想将船上的恶贼全都杀净哪知他中毒已深所中的迷药又是异品纵然功力通神却也支持不住只觉目眩神迷眼前赵振东的人影由一变二由二变四刹那间竟似变成了无数亲人影在他身旁飞来舞去。

他自知再也无法支持一代英雄竟落于小人之手他不禁狂吼一声:“恨煞我也!”挥手抛出了肋下的铁拐便翻身跌倒这最后一击他不但用尽全身之力便连胸中的悲愤之气也随之出这力道是何等惊人!

只听一阵狂风呼啸而来金松呆呆地愕在当地竟不知闪避原来他早已被吓破了苦胆只见一条铁拐生生自他前胸穿入后胸穿出势力未歇余力犹劲“夺”地一声穿入舱板竟将金松生生钉在舱板之上。

这一切生俱在刹那之间船板上侥幸未死的人一个个早已骇得胆破心寒呆如木鸡双掌一捏掌心俱是冷汗。

留在甲板下厨舱中的癞子听到甲板上的响动、惨呼连忙爬上甲板。

但这时南宫平、风漫天与那怪物“七哥”俱已昏倒在地只有那“八哥”在船桅上飞来飞去咕咕叫道:“笑话笑话……”

突然一头撞在船桅上沿着船桅跌落下来只有海风依然船行依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生过似的。

“李老三”水淋淋地自海中爬了上来目光一扫淡淡道:“还好还好只死了四个!”样手道:“快抛入海里将甲板上洗干净明日清晨我要好好款待这三条畜牲。”

经历了这许多变故他面上还是声色不动俯身在南宫平、风漫天以及那怪物“七哥”身上各各点了三处大穴心里却还不放心又以油浸的麻绳药制的牛筋将他们绑得紧紧的方自入舱更衣。

赵振东等人早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遵命收拾甲板原来他方才在鱼饵上下了极烈的迷药那条鱼吃了鱼饵便已满含迷毒。风漫天一时大意只当自己眼见他自海上钩的鱼又是南宫平亲手作的更加以“李老三”本是极力拦阻别人下毒的人这条鱼想必万万不会有毒便放心吃得于干净净。

哪知道这条万万不会有毒的鱼里下的却是天下无药可解的**毒粉等到风漫天自知中毒再想以内力逼出的时候已自来不及了这一代英雄竟被人有如粽子似的捆在甲板上。

直过了一个对时星月升起落下天光又复大亮“李老三”睡足了觉令人在他们身上淋了三桶海水三人方自悠悠醒来。

南宫平只觉一阵阳光刺目一阵笑声刺耳惊然醒来。

只听“李老三”冷冷笑道:“我三十六条计谋只不过施出一计你们便已着了我的道儿倒教我失望得很。”口里虽说失望但语气中却满是得意。

南宫平张眼望去只见自己与风漫天以及那怪物“七哥”俱都是被缚在一支铁笼的栏杆上除了眼睛之外全身上下不但丝毫不能动弹而且麻木得失去知觉。

甲板上早已洗得干干净净像是一条鱼肚朝天的巨鲸浸浴在海上明亮的阳光下甲板上的人却像是一群春天的蚱蜢不住在各处跳来跳去兴奋得片刻都无法安静。赵振东虽然立在船尾掌舵但目光也不住地朝这边的箱笼打量。

“李老三”手里可多了一条长长的鞭子他一扬鞭梢笔直地指到风漫天的鼻子上冷笑道:“风漫天你还有什么话说听说你武功之高一时无两但此刻你却也只好任凭我宰割。”

风漫天虽已醒来但始终未曾张开眼来此刻突地冷“哼”一声缓缓道:“老夫早已活得够了你要剁要割任凭尊意。”

“李老三”道:“我等这机会已等了数十年了今日你终于落到我的手中我若是叫你舒舒服服地死去实在有些对不起你。”他语声本是沙哑低沉但说到最后两句突地变得异常尖锐。

风漫天双目一张容颜惨变道:“你……你竟然是你!”

“李老三”仰天笑道:“好好你终于认出了我只是却已太迟了!”随手一鞭挥出长长的鞭梢呼啸着自风漫天身侧挥过。

南宫平只听身后一声虎吼原来他身后的铁笼里竟关着一只猛虎。

那猛虎似乎正待跃起但被“李老三”随手一鞭打得再也不敢动弹伏耳贴在地上有如遇着对头克星一般。

南宫平听到这“李老三”的语声见到他的伏虎之能心头一动突地想起一个人来骇然道:“得意夫人!”

“李老三”哈哈笑道:“好好连你也认出了我。”一面说话一面背过身去话声一了她霍然转回身来一个面目蜡黄、死眉死眼的“李老三”便突地变成了年华虽去但风姿犹存的“得意夫人”!

南宫平暗叹一声忖道:“难怪她面目阴沉被人唤做‘死脸子’难怪她能在鲜鱼腹中下毒又有伏虎之能原来她竟是得意夫人易容而成我今日既已落到此人手里……唉!”闭上眼睛再也不一言因为他知道在得意夫人面前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一心唯有等死而已。

得意夫人走到风漫天面前伸手在他面上轻轻一摸轻笑道:“风老头子我想你想了这么多年今日我打算要怎样对付你你可猜得出么?”

她手腕一转掌中便已多了一只小小的丝囊接口道:“你可知道我这囊中装的是什么?”

风漫天已合起眼睛闭口不语。

得意大人眼波一转“咯咯”笑道:“我这丝囊中装的是天下至淫的媚药任何人只要嗅上一点立刻就欲火上冲你可要嗅上一点!”

她易容时虽是“死脸子”但此刻每说一句话面上却有千百种表情当真是风情万种荡意撩人。赵振东远远望来竟看得痴了。

风漫天容颜已是惨变但仍闭目不语。得意夫人拈起丝囊荡笑着又道:“来闻闻看香不香你嗅过之后却又全身不能动弹那种滋味一定舒服得很保险比世上任何事却要舒服几倍……”

南宫平心头一寒这种令人闻所未闻的酷刑当真比世上任何刑罚都要残酷数倍他忍不住张眼望去。

只见得意夫人手里的丝囊已离风漫天鼻子越来越近风漫天双目紧闭满头俱是冷汗这称雄一世的老英雄此刻纵然用尽全力却也无法将自己的鼻子移动半寸。

突听身后一声惊呼那猛虎被惊得一声怒吼将得意夫人的丝囊震得斜斜飞起一些。

得意夫人双眉一皱倏然转身只见那癞子睁大眼睛望着她结结巴巴他说道:“你……你老人家怎么变成了女的l”得意夫人秋波一转突然娇笑道:“你看我生得漂亮么?”

那癞子不住点头道:“漂……漂亮!”

得意夫人笑道:“你居然也分得出别人漂亮不漂亮好快去给我做几样好吃的菜我就让你多看几眼!”

那癞子咧开大嘴连连痴笑雀跃着爬回舱下去了。得意大人伸手一抚鬓轻轻笑道:“风老头子你看连他都知道我……”

秋波转处突地现她身侧一条大汉目光赤红野兽般望着她脱口道:“你干什么?”

那大汉身子微微颤抖满脸涨得通红突地双臂一张抱起了得意夫人的身子大声道:“求求你求求你我……我受不了……”

原来方才丝囊被虎吼一震囊中的药粉也震出一些竟被这大汉顺风吸了进去此刻正已被药性所迷欲火焚身不能自禁。

得意夫人再也想不到他敢抱起自己一时不防竟被这汉子两条铁一般的手臂抱在怀里只觉这汉子浑身淫烫充满了热力心神竞也不禁随之一一荡。她本就生性奇淫此刻不怒而笑“咯咯”笑道:“死人……”竞被那大汉和身压到地上。

赵振东目光一凛“唰”地掠了过来翻腕拔出一把匕“嗖”地一刀直刺入那大汉的背脊上厉声道:“你敢对夫人无礼!”

那大汉厉吼一声翻身死去得意夫人满面红晕站了起来道:“谁要你杀死他的?”

赵振东呆了呆得意夫人轻笑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在吃醋!”笑语盈盈中突地反手一掌将赵振东打在地上滚了两滚。

得意夫人笑声顿住目光冷冷一扫她已在甲板上所有的汉于面上各各望了一眼厉声道:“你们只要好生听话我谁也不会亏待你们但是谁也不能吃醋知道了么?”走到赵振东面前缓缓伸出手掌。

赵振东面色惨变却不敢闪避。

哪知她竟是在他面上轻抚了一下突又笑道:“将那厮尸体抛下海去好生去掌舵知道了么?”

赵振东如蒙大赦唯唯去了!

南宫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深深叹息一声落在这种女人手里当真是生不如死。

只见那癞子已捧着一面托盘自舱底钻了出来托盘上六碗菜肴果真做得十分精美浓烈的香气飘荡在海风之间。

得意夫人道:“今日菜饭就开在甲板上我要一面吃饭一面来看风老头子的把戏。”

那几条大汉如奉纶音立时间便摆好桌椅得意夫人端起一杯酒举到风漫天的面前道:“香么?”又端起一盘菜在南宫平等三人面前晃了一晃。

那怪物“七哥”白牙森森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得意夫人将丝囊一摇笑道:“不要怕我此刻已变了主意我要你们先受一受饥渴的折磨然后再来尝那欲火焚身的滋味。”挥手道:“把舵且暂先缚在舷上你们都来喝我的庆功之酒。”

此刻船上除了南宫平三人外已只剩下七人阖将过来恰好坐满一桌。只是这些“海豹帮”的汉子平日虽然凶酷但见到得意夫人这样的人物哪里还敢落座但目光偶一触及得意夫人的眼波却又不禁心旌摇摇不能自主。

海天遥澜一碧万里临风饮酒本可以说是人生一大乐事何况得意夫人此刻竟将自己平生唯一的强仇大敌制住心里更是乐不可支举杯笑道:“风漫天呀风漫天想当年你火焚‘万兽山庄’赶得我无家可归是何等的威风。两月前‘南宫山庄’你三言两语便险些害得我一命丧身又是何等的煞气。但今日你的威风煞气又在哪里?想来我这得意夫人生平还是得意事多失意的事少哩!”她一面得意而言三杯酒已入喉双颊间隐现红晕秋波中更是水光漾漾。

“海豹帮”那些吃大块肉、喝大碗酒的朋友更是早已醉意醺然畏惧之心被酒意一冲便冲去了七分行止之间自就放肆起来。

那癞子爬上爬下端菜取酒虽然累得气喘咻咻一双眼睛却忘不了不时死盯得意夫人两眼。

此时此景此时此刻南宫平心中当真是万念交集亦不知是该痛哭一声还是该狂笑几声。突见得意夫人一掠鬓缓步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他几眼娇笑道:“小弟弟你今日有多大了?”

南宫平切齿不语。得意夫人笑道:“年纪轻轻地死了岂非可惜得很你若是肯乖乖地来听姐姐的话说不定……”突听一阵“叮铛”乱响杯盘碗盏俱都倾倒那六条汉子竟也都跌倒在地上有如醉死了一般。

得意夫人眼波一转笑道:“好没用的东西三杯酒就醉倒了……”

言犹未了突地变色道:“不好!”“嗖”地一步掠到那癞子身侧纤掌如电疾地刁住了那癞子的手腕。

那癞子道:“什……什么事?”

得意夫人厉声道:“好大胆的奴才你竟敢在酒中下毒快将解药拿出否则……”

那癞子突地仰天一笑道:“你终于也觉了么?只是却已太迟了!”

这正是得意夫人自己方才说出的话她此刻自己听了亦是容颜惨变。

南宫平、风漫天齐地精神一振。

只听那癞子笑道:“这本是你们给我的药我再拿来给你们吃岂非天经地义之事!”

狂笑声中得意夫人的身于已倒在地上!

那癞子“咯咯”笑道:“得意夫人你得意的时候未免也太短了些。”但言行举止仍是痴痴呆呆胧胧瞳瞳。

南宫平暗叹忖道:“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这样一条猥琐的汉子却有如此机智但除了如此痴呆的汉子之外又有谁能将精明的‘得意夫人’骗过。”

为何聪明人常会上呆子的当?为何呆子若要骗人总是特别容易?只因人们若是太过聪明别人见了他便要加意提防但人们见了呆子自然便不会再有防范之心。

南宫平此刻的心念正是本着这个道理。

那癫子蹒跚着过来为南宫平等三人解开了绳素但南宫平等穴道被点仍是动弹不得。

风漫天道:“大恩不敢言谢但望阁下再为在下等解开穴道。”言语间十分恭谨。

那癞子却痴痴笑道:“什么穴道?”

风漫天长叹一声道:“阁下既是真人不露相在下也无法相强!”

南宫平忖道:“此人虽有一颗正直侠义之心又偶然骗过了得意夫人但终却不过只是个俗子而已风漫天怎地定要说他是个高人?”

只听风漫天仔仔细细将解救穴道的方法说了出来那癫子伏在南宫平身上依样画胡芦风漫天说一句他便做一样但饶是这样他还是多费了许多冤枉手脚累得气喘咻咻。

南宫平只觉一阵阵酸臭之气扑鼻而来实是令人不可忍受那一双手掌更是满藏油垢他平生所见的脏人虽然不多但此人却河算是第一穴道一解不由自主地一掌将之推开。

那癞子踉跄后退几步“噗”地坐到舱板上。

风漫天面色一沉道:“你嫌他脏么?若没有他这样的脏人你这样的聪明人早已喂了鱼了。”

那癞子连连赔笑道:“小的本来就脏怨不得公子嫌弃。”

南宫平方才那一掌本非有意推出此刻心里更大是羞愧一面解开了风漫天的穴道一面赶紧去扶起那癞子。

那癞子惶声道:“不敢当不敢当莫要弄脏了公子的手。”

南宫平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惭愧。

风漫天也不理他大声道:“我风漫天一生未曾向人下跪但今日……”忽然跪到地上向那癞子下拜。

那癞子惊惶之下也拜了下去。

风漫天道:“我拜的不是阁下救了我的性命而是拜的阁下使我不致羞辱而死!”

那癞子结结巴巴却说不出话来。

南宫平一生之中心里从未有此刻这般惭愧只因他一生之中委实也未曾做过有背良心之事当下亦自期期艾艾感激了一番。

那癞子道:“不敢。”

那怪物“七哥”却提起了一条大汉的双足拖向船舷。

南宫平道:“你要做什么?”七哥“道:“抛下海里喂鱼。”

南宫平道:“这又何苦他们虽然……”

风漫天冷冷道:“你对仇人倒仁慈得很只可惜对恩人却……哼哼。”冷哼两声转望向别处。

那癞子瞧了南宫平一眼结巴着道:“杀了他们我也觉有些不忍不如将他们放在船上的救命小船里任凭他们在海上飘流等他们药性醒了是活是死就全都靠他们的运气了这样岂非好些。”

风漫天叹道:“阁下既有此意自是好的。”他虽然本该将他们带回岛上但此刻却绝口不提于是三人一起放下了小船。

那癞子更跑上跑下搬来许多食物清水放下小船海流激荡大船与小船片刻问就离得很远渐渐小船就只剩下一点黑影渐渐连这点黑影也完全消失谁也不知道这七男一女在这无情的大海上将会生什么事。

自此风漫天再也不要那癞子下入伙舱他自己面色虽越来越是阴沉心情虽越来越坏们对那癞子却越来越是尊敬。

他三人被制后得意夫人便命转舵回航此刻走的又是回头路南宫平想来想去也现这癞子有许多异处又忍不住问道。在下不敢请问一句不知阁下的高姓大名。“那癞子痴笑道:“小人的名字哪里见得了人但公子你的名字小人却早已听过只因小人认得一人是公子的朋友。”

南宫平大喜道:“真的么?那癞子遥望着海天深处目光忽然一阵波动缓缓道:“那人不但是公子的朋友还是公子极好的朋友。”

南宫平喜道:“阁下莫非是认得我的龙大哥么?”

那癞子道:“不是!”

南宫平道:“那么必定是石四哥了!”

那癞子道:“也不是!”

南宫平道:“那么就是司马老镖头?……鲁三叔……”他一心想知道这癞子的来历当下便将与自己略有交情的新知故友一起说了出来。

那癞子连连摇头南宫平心念一动:“莫非是女的?”脱口将郭玉霞、王素素甚至连叶曼青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那癞子仍是不住摇头但目光却始终望向别处。

南宫平暗中忖道:“我大嫂素性风流言语亲切最善交际玉素素最是温柔从来不会给人难堪叶曼青虽然骄做但是她倜傥不群为女则有丈夫之气她们虽然都是女子但都还有结交此人的可能。”

他黯然一叹又忖道:“除了这些人外只有梅吟雪是我相知的人但是她天性最是冷漠又最喜欢干净想她在棺中幽困十年若换了别人早已狼狈不堪了但她自棺中出来时一身衣服却仍是洁自如雪可称得上是天下最最喜欢干净的人了。此人就算真的是位风尘异人她也绝不会和他说一句话的此人若不是风尘异人我又怎能在个凡夫俗子面前轻易说起她的名字。”

“梅吟雪”这三个字在南宫平心目中永远是最最珍贵也埋藏得最深隐秘得最密的名字他心念数转道:“在下猜不出来。”

那癞子呆呆地望着远方默然良久方自缓缓道:“除了这些人外公子就没有别的朋友了么?南宫平沉吟道:“没……有……了。”

那癫子又自呆了许久突地痴笑道:“我知道了想来那个人不过是想冒充公子的朋友罢了。”手抓帆绳站了起来走到舵边垂下头去看海里的波浪。

掌舵的风漫天回头看了南宫平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哪知那癞子突地惊呼一声:“不好了!”

风漫天惊道:“什么事不好了?”

那癞子一手指着船舱风漫天俯身望了一眼面上神情亦为之大变原来船舱离开海面已只剩下了三尺。

南宫平大骇道:“这船难道渐渐在往下沉么?”

风漫天闭口不答单足一点庞大的身躯“呼”地一声掠下船舱他铁拐虽然已被抛入水中但行动却仍极是轻捷。

南宫平随后跟了过去到了下舱两人面面相觑颜色俱部变得惨白原来舱门缝间已泅泅地沁出海水门里水声淙淙两人相顾失色之间舱门已被海水冲开一般碧绿的海水激涌而出这贮放食物货品的大舱竞早已浸满海水满舱的货物随之而出。

水势急烈霎眼间便已涨至南宫平腹下!

风漫天大喝道:“退!”

两人一起跃上甲板攀在船桅上的“七哥”也有如猿猴般揉下。

那癞子惶声道:“怎样了?”

风漫天沉声道:“船舱下有了裂口海水已涌人舱中大约再过半个时辰这条船便要沉没了。”

那癞子茫然半晌突地顿足道:“难怪那得意夫人未露行藏前每日都要到舱里去一次想未必定早已在舱里的隐秘之处弄了一个裂口每日去堵上一次她毒计若是成功便将那裂口补好毒计若是不成就落得大家同归于尽而此刻裂口上所堵之物已被海水冲开我们却都不知道。”

南宫平恨声道:“好狠毒的妇人难怪她自称有三十六条毒计了此刻我们可有什么补救之道?”

风漫天冷冷道:“除了弃船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那癞子黯然叹道:“我若不提议将那救生小船唉……我……我……”

风漫天仰天笑道:“我等性命本是阁下所救阁下叹息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我终于还是死在那得意夫人手里到了黄泉路上还要看她得意却实是难以甘心。”

南宫平转身道:“我且去看看能不能……”

风漫天道:“还看什么?食物清水俱已被水所浸你我纵然能飘在海上也要被活活饿死!渴死!”南宫平呆了一呆顿住脚步。

那癞子突地轻轻叹道:“风老前辈你当真有视死如归的豪气。”

风漫天狂笑道:“我早已活得不耐烦了岂是当真有视死如归的豪气七哥你且去舱下的海水中找一找有无未曾开坛的酒未死之前我总要好好的痛饮一场也算不虚此生。”

那怪物“七哥”脑海中生似完全没有生死的观念果真下去寻上两坛酒来道:“只剩两坛别的都冲碎了!”

风漫天拍开缸盖立即痛饮起来船越沉越快那些狮虎猛兽虽然久已气息奄奄但此刻似也本能地觉出死亡的危机在笼中咆哮起来风漫天端坐在舱板中央眼望着连天的海水对着坛口仰天痛饮。

南宫平一面饮酒一面却突然叹息了一声。

风漫天道:“你叹息什么?反正你到了诸神殿上亦是生不如死此刻死了反倒痛快得多。”

南宫平一时也没有体察出他言下之意朗声道:“晚辈虽不才却也不是贪生借命之辈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是以忍不住叹息那人若是在这条船上得意夫人的毒计就未必得逞了。”

那癞子眼睛突然一亮道:“那人是谁?”

南宫平缓缓摇了摇头缓缓道:“梅……”

那癞子身躯一震脱口道:“梅吟雪。”

南宫平变色道:“你认得她?”

那癞子却不答话颤声道:“此时此刻你怎会想起她来?”

南宫平黯然叹道:“我怎会想起她来?……唉我何曾忘记过她。”转目望去突见那癞子全身不住颤抖有如风中寒叶一般目中亦是泪光盈盈。

南宫平奇道:“阁下怎地……”

那癞子颤声道:“我听了你这句话就是死了也……”

那怪物“七哥”深深吸了口气嗅了嗅海凤突地大喜道“6地6地……”

风漫天双眉一扬道:“什么事?”

“七哥”道:“前面便是6地。”

那癫子顿住语声改口道:“你怎会知道前面便是6地?”

风漫天叹道:“人类虽是万物之灵但嗅觉却远不及兽类灵敏你看那些狮虎野兽此刻的神情也大不相同你知道这些野兽也从海风中嗅出了6地的气息。”

那癞子诧声道“但是他……”

风漫天黯然一笑道:“你问我他怎会自风中嗅出6地的气味是么?这个……你不久就会知道了。”合上眼睛再也不一言。

那怪物“七哥”爬上船桅看了一看又滑了下来找了个铁桶跃下船舱船舷离水此刻只剩下一尺多了。

他三人竟在死亡中突地现了生机这本是大大可喜可贺之事但南宫平、风漫天以及那癫子面上却竟然全无半分喜色。

南宫平更是满心狐疑忍不住问道:“你听了我那句话便是死了也怎样?”

那癞子呆了半晌木然道:“便是死了也觉得你可笑、可怜、可惜得很。”

南宫平失望地叹息了一声出神许久又忍不住问道:“怎会可惜得很?”

那癞子长身而起走到船头道:“我方才听你说起你朋友的名字俱都是武林中声名响亮的侠士就连叶曼青、王素素她们也都是温柔美丽的女子但梅吟雪么……哼哼她心肠冷酷声名又劣加上年龄比你大了许多你临死前偏偏想起她来岂非可笑、可怜、可惜得很。”

南宫平面色大变坐在地上一言不地连喝了几口酒突地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走到那癫子身后缓缓道:“无论你说什么但我知道她是世上最最多情、最最温柔、最最伟大的女孩子。她为了要救别人要保护别人不惜自己受苦难受侮辱她纵然声名不好她年纪纵然比我大上许多但她只要能让我跪在她脚下我已完全心满意足。”

那癫子身子震了一震没有回过头来。

南宫平目中一片深情凝注着那癞子疮痕斑斑、肮脏丑怪的头顶缓缓道:“她是个最爱干净的人但为了我却不惜忍受污秽她是个骄傲的人但为了我却不惜忍受屈辱。她虽然对我千种柔情万种体贴但在我生存的时候却不告诉我只是独自忍受着痛苦只是有一次在我将死的时候才露出了一些这不过是为了……为了……”话未说完已是热泪盈眶。

那癞子双肩抽*动晶莹的泪珠簌簌地流过他那丑恶肮脏的面颊。

南宫平伸手一抹面上泪痕突地悲嘶着道:“吟雪你为什么还要瞒住我难道你为我牺牲得还不够多……还不够多么……”

那癞子突地惨然呼道:“平……”反身扑到南宫平怀里。

南宫平紧紧抱着他的身子亲着他头上癞疮再也看不到他的丑怪嗅不到他的脏臭因为他已知道这最脏、最丑、最臭的癞子就是那最真、最香、最美的梅吟雪。

梅吟雪紧抱着南宫平的身子悲泣着道:“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从此以后世上任何事我都不再放在心上我就是又老又丑就是别人口里的淫妇、毒妇也要死跟着你不管你讨不讨厌我。”

南宫平满面泪痕道:“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独自受苦?”

梅吟雪道:“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撕开我外表那讨厌的假装告诉你我一直是在你身边的无论到天涯到海角!”

风漫天仍然端坐不动头也未回但在这冷漠的老人紧紧闭着的眼帘中却也已流出了两行泪珠。

他纵然铁石心肠却也不禁被这其深如海的至情所动。突听“轰”然一声船身蓦地一震甲板上的酒坛却都震得跳了起来溅得满地俱是酒汁原来船已搁浅而距离那满布着尖岩与黄沙的海岸也已不及三十丈了——船里的海水却仍未浸上甲板。

久别重逢的喜悦误会冰释的喜悦再加以死里逃生的喜悦终是比深邃真诚的爱情中必有的那一份忧郁愁痛浓烈得多。

南宫平、梅吟雪双手互握涉着海水上了那无名而又无人的荒岛。

风漫天看到这两小的柔情蜜意心中只觉又是欢喜甜蜜又是悲哀痛苦苍天为什么总是将浓烈真挚的爱情安排在磨难重重、艰苦忧虑的生命中?难道平凡的生活就不会培养不平凡的爱情么?

梅吟雪剥开了笼罩在她头上的易容药露出了她那虽然稍觉憔淬却更添清丽的面容这无人的荒岛上便像是盛开起一朵纯白秀绝的仙桂幽兰。

只见海上碧波荡漾岛上木叶青葱湛蓝的苍穹没有片云更像是一颗透明的宝石一样天地间满充着美丽的生机柔情蜜意花香鸟语死亡、阴谋、毒杀……

人间这一切丑恶的事都像是已离他们很远了。

一株高高的椰子树下他们在倾诉着彼此的相思。

另一株高高的椰子树下风漫天却在啜饮着仅存的苦酒一阵潮水涨起将那艘三桅船冲上了海滩甲板上的兽群骤然见着6地便似又恢复了威风各各在笼中咆哮不已。

那怪物“七哥”不知在何处寻来许多野果又拾来一些椰子但开壳一看里面的水汁却已将干了原来还是去年留下的。

梅吟雪倚在长长的树干上口里嚼着一枚果子轻笑道:“若是我们能永远在这里我真不想回去了只可惜这艘船可以补的船补好了唉……”

海涛拍岸配着她梦一般的语声当真有如音乐一般……

南宫平叹息道“谁想回去……”

突见梅吟雪面色骤然一变惊呼道:“不好!”翻身一掠向风漫天奔去。

南宫平心头一震这两日来他连听两次“不好”一次是中了迷毒一次是坐船将沉两次俱是险死还生两次都是十分侥幸才能逃离险境。此刻他第三次又听到这“不好”两字实是心惊胆战惊问一声:“什么事?”人也随之掠去。

梅吟雪一把拉住了“七哥”惶声问道:“你方才那两坛酒是在何处寻得的?”

“七哥”瞪着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一言不。

风漫天道:“梅姑娘向你问话正一如老夫向你问话一样。那怪物”七哥“眼睛翻了两翻道:“舱里海水冲激水缸和酒坛都撞破了只有那两坛酒是另外放在一处高架上的。”他费了许多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完。

梅吟雪呆了一呆恨声道:“好狠的得意夫人!”

风漫天面容木然缓缓道:“我早已觉察出但我唯愿你们在临死前这短短一段时期里活得愉快一些是以不忍说出来。”

南宫平茫然问道:“什么事?难道那两坛酒里也下了毒么?”

梅吟雪黯然点了点头道:“正是那得意夫人算定船将沉时风老前辈必定要寻酒来饮她生怕大海还淹不死我们便早已在这两坛酒里下了剧毒唉……我怎地这样糊涂一时竟没有想到她用的毒计俱是连环而来的一计不成还有二计……”

她语声微顿突然大声道:“风老前辈得意夫人所施的迷药虽然无法可解但毒药与迷药的药性却是不大相同!”

南宫平忍不住道:“有何不同?”

梅吟雪道:“她所施的迷药以迷人神智为主药性乃是行走于神经大脑之间而且散布极便是有通天的内力也无法可施。但这毒药的毒性却是穿行胃腑内服的毒性虽比外伤的毒性厉害十倍但内功若是到了风老前辈这样的火候十之**可以内力将毒性逼出风老前辈你却连试都未曾试上一试这是为了什么?”

风漫天垂目道:“老夫一个人活在这荒岛上又有何意思还不如陪你们一起死大家在黄泉路上也落得热闹些。”

梅吟雪呆了半晌凄然一笑。

南宫平笑道:“我这条命本该早已死过许多次了此刻不过是捡回来的老天让我多活一段时候让我见着了你让我们还能痛痛快快享受这几个时辰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仰天一笑又道“何况人生在世若是堂堂正正地活了一生叉有风老前辈这样的英雄和你这样的女于陪着一起去死当真是可庆可幸之事我南宫平夫复何求?”

风漫天张目望了他一眼森严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慈祥的笑意喃喃道:“好好……”

梅吟雪垂下眼帘偎向他身边死亡虽已将至但他们却毫无畏惧反面含微笑携手迎接死亡!

死亡!你虽是千古以来最最可怖之事但你有什么值得骄做之处!

椰子树的阴影静静地笼罩在他们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风漫天突地一拍大腿大声道:“你们还等什么?”

梅吟雪、南宫平微微一呆风漫天道:“你两人彼此相爱之深可说老夫生平仅见既是同命鸳鸯还不快些同结连理?”

南宫平道:“但……”

风漫天大声道:“但什么!此时此刻父母之命媒的而言一概可以免了待老夫强作冰人让你们临死前结为夫妻。”

南宫平、梅吟雪眼波交流对望一眼梅吟雪虽然豁达此刻也不禁羞涩地垂下头去眼波一转面上突地现出幽怨之色咬一咬牙转身大步走了开去。

风漫天大奇道:“什么事难道你不愿意?”

梅吟雪头也不回道:“正是我不愿意。”

南宫平大惊道:“你……你……”

风漫天心念一转忖道:“是了梅吟雪比南宫平大了许多在武林中声名又不甚好是以她暗中不免有了自卑之感心里虽早已千肯万肯但一提婚事却又不免触及了她隐痛。”

这睿智的老人心念一转便已将她这种患得患失矛盾到了极处的心情分析出来当下冷笑一声道:“梅姑娘我先前只当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哪知你却笨到极处此时此刻你竟然还想到这些。”

梅吟雪顿住脚步却仍未回过头来。

风漫天道:“你如此做法难道真要与南宫平含恨而终在羞辱痛苦中死去么?”

梅吟雪双手扑面放声痛哭起来突地回身扑到南宫平身上哭泣道:“我愿意嫁给你只要你愿意我愿意生生世世做你的妻子。”

南宫平颤声道:“我……我当然愿意……”语声来了喜极而涕。

风漫夭哈哈一笑道:“两个孩子……”一手一个将南宫平、梅吟雪两人强拉着跪了下来接口道:“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皇夭后土为证天地君亲为证今日我风漫天作主令南宫平梅吟雪两人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得分离。”

他早已站起此刻又换了个地方大声道:“新郎官新娘子行三拜礼一拜天地二拜鬼神三拜父母……”忽然又移到南宫平、梅吟雪两人的身前大笑道:“第四拜还要拜一拜我这个媒人。”

他一身竟兼了主婚、媒人、司礼三职南宫平、梅吟雪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声来。他两人面上泪痕未干笑容又起亦不知是哭是笑。

要知道两人的婚事在为世俗难容若不是两人一起来到这荒岛若不是有风漫天这样的磊落英雄强作冰人他俩纵然彼此相爱却再也不能结为夫妻。只是此刻聚时已少他两人的毒性已将作思想起来又不禁令人伤感。

风漫天哈哈一笑道:“大礼已成新郎倌新娘子便该入洞房了。”

梅吟雪面颊一红垂下头去。

风漫天大笑道:“新娘子还怕羞么?”

这老人兴致勃勃将南宫平、梅吟雪两人拉起指着一对高高的椰子树道:“这便是你两人的龙凤花烛虽嫌太大了些但却威风得多洞房里……”他以手敲额喃喃道:“洞房在哪里噢有了有了那船上的船舱反正未被海水浸湿就权充你两人的洞房好了!”

那怪物“七哥”一直咧着大嘴在旁观望此刻突然笑道:“等一等。”

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寻了一柄斧头将船底的漏水处砍得更大了些船中的海水便自舱内流了出来他又在船上拆下些木板寻了些钉子那艘船本已斜斜搁在海滩上不一会舱中的海水全都流出“七哥”便用木板将那船舱的破洞补好。大笑道:“我们陪新人一起上船黄昏涨潮时这艘船便又可回到海上我们一起死在海上总要比死在这荒岛上好多了。”

风漫天含笑道:“近年来你果然聪明得多了……你们这对新人还不快入洞房?”

南宫平、梅吟雪两人双手紧握互相偎依心里既充满了柔情蜜意也充满了悲怨凄凉。

风漫天眼望着这一双佳偶心中又何尝不在暗暗叹息忖道:“这两人男才女貌当真是天成佳侣今日良辰美景我能眼见他两人结成连理本当是天大的喜事怎奈会短离长最多再过五、六个时辰毒性便要作了。”

“会短离长会短离长……”他心中反反复复只在咀嚼着这短短四个字里那长长的悲哀滋味但却始终未曾说出口来口中反而连声大笑着道:“今日万事大吉只可惜少了两杯喜酒。”

他拉着南宫平、梅吟雪两人走到船上送到舱门笑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两位切奠辜负了**快些进去……”说到最后一旬他已将两人推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舱门面上的笑容也随着舱门一起关了进去。

他手扶舱门瞑目低语:“别了别了……”只因他知道这舱门一关彼此就永无再见之期。他黯然叹息一声踱了开去他要独自去迎接死亡。他本是孤独地来此刻又孤独地去只是他绚烂的一生却永将在人间流传佳话。在这刹那之间他才真的苍老了起来。

他对“七哥”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哪知他话犹未了舱门又开南宫平、梅吟雪携手走了出来。

风漫天瞪起眼睛大声道:“你两人新婚夫妻不入洞房出来做什么?梅吟雪嫣然一笑道:“出来陪你!”

风漫天道:“谁要你们来陪快去快去……”南宫平、梅吟雪一言不缓缓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黄昏已临海潮涨起“七哥”扬帆握舵一艘船果然缓缓向大海中荡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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