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心神君和剑先生互以内家绝顶功夫“传音入密”说话倒并不是不愿让孙敏听到而仅仅是他们生性如此高兴这么做而已。他们所说的话也不过是互道这数十年的经过罢了。
可是孙敏却不这么想。

“他们在说什么话呢?为什么不让我听到?”

她暗寸着:此刻她若有三心神君的功力也会一掌震散他们的声波。

她垂着头因为她不敢去接触人家的目光。而她脸上所带着的那种似喜似怨的淡淡忧郁之色任何人见了都不免生怜

剑先生微微一笑只是他的笑容却很难被人家现。

“三心神君虽具无上神通但是他俩的伤却也不是在片刻之间就可以医愈的。”他向孙敏说道语气已不如先前的冷漠生硬。

然后他目光一扫又道:

“这里我们也势难久留。”

他侧目向三心神君道:

“刚刚你没有来的时候我本来准备将他们送往终南山——”

三心神君立刻打断他的话道:

“终南山那老牛鼻子还没有死呀?”

这两人彼此说话的时候随便已极全然不遵守当时世人说话时那种彬彬有礼的规范只是任意说出而已。

剑先生道:

“玉机道人命可没有你长七年前已经羽化登仙了。可是他的徒妙灵却已是终南派的掌门人。”

他一笑又道:

“就是昔年你我在终南山上对奕时那始终等候在我们旁边你以中押胜了我一局之后还传给他一手“五禽身法”的那个稚龄道童现在人家已是陕甘一带武林中的名剑客了!”

三心神君嗯了一声。

孙敏却忍不住问道:

“可就是终南剑客玄门一鹤妙灵道人吗?”

剑先生微一颔又道:

“老实说这两人受伤太重我也束手无策想到那妙灵道人昔年从你处也学了不少医道本来想到他那里一试可是却没有想到徒弟还没有见着却先见着师傅了。”

三心神君哼了一声道:

“想不到你也是人越老越滑只要你肯拚耗一些真气为这两人打通奇经八脉这两人伤势再重还用得着别人出手吗?现在我已将这事招揽了过来可也容不得你太舒服事完之后我也有件事要麻烦麻烦你替我做做哩!”

“这个你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可知道我昔年练功时棋差一步虽将玄释两门都视为秘技的先天之气练成但因初步功夫求太急以致现在弄得真气一便难收拾势必伤人而后已想以此疗伤不是做不到只怕在紧要关头我所用之力过刚不但不能助人反而害人是以我就没有轻易出手罢了。”

三心神君目光一转脸上却露出喜色缓缓说道:

“这一下先前我所说之事不但不是我求你却是你要求我了。”

他故意话声一顿果然望见剑先生脸上有些心动之色。

“只是现在说出为时还早日后你只要帮我那事完成我也可以将你这大成中的小缺弥补。”三心神君道。

剑先生神色果然又一动张口想说话把人家都忘了。

他微指窗外。又道:

“此刻天已大亮我们在此间一日行程大概就可以赶到终南。”他微微一笑又道:

“你我昔日终南一别至此已有二十余年我记得在终南绝顶之上你我还有一局残棋未竟呢。你那时被我围去一角推说有事竟赖掉了可是现在我却容不得你再如此推诿了。”

三心神君哈哈笑道:

“好好好!你可知道这二十多年来我除了养花采药之外天天都在想着那一局残棋的破法这次你又输定了。”

孙敏听着这两人的对答知道这两人虽是奇行异癖但却都是性情中人尤其这万剑之尊他出道江湖后从未示人姓名来历。自己初见他时亦觉得他性情冷漠不通人情。但此刻一看他在那冰山般的外表下也有着满腔和常人一样的热血哩!只是他隐藏得较严密别人无法现而已。

他们所投宿的小店是在方过临潼不到长安的一个小镇上。

孙敏套好车马便在天虽已明但辰光仍早之际离店而去。

剑先生和三心神君游戏风尘随意所之都未曾骑马。孙敏车虽套好但她却又势必不能坐在前座权充马夫。

这一来是因为伤病之人仍须她在车内照顾再者她以一个女子总不能在道上如此抛头露面呀!

何况在旁虎视耽耽的还有密布江湖的天争教她也不能不为之顾忌。因此她为难地怔住了。

三心神君目光一扫微微笑道:

“此行虽非遥但若带着两个重伤之人却非易事。我看就委屈我们这位万剑之尊一下为姑娘权充车夫好了。”

日光下他眼角额上已可看出不少皱纹他内功虽已参透造化但岁月侵人他仍无法抗拒自然的威力只是他率性而为说起话来却仍像个未经世故的年轻人。

只是他那种说话的声调使人听起来仍有一份冷冰冰的感觉。

孙敏感激地望他一眼对这声名传遍宇内奇行震撼武林的奇人大有好感。

目光动处又落在傲骨凌云的剑先生身上她实在不敢想像这位武林巨人会为自己充当车夫。

那知剑先生却笑道:

“你莫以为这难倒了我当当车夫也未尝不可。可是我却要你跨在车辕上做一个牵马提磴的随行小厮你自诩……”

三心神君接口笑道:

“只要我高兴什么事我都能做做做小厮又有何妨?”

他转脸向孙敏道:

“只是姑娘的这车夫和小厮走遍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份哩!”

他笑声清悦丝毫没有不满之意。

这类奇人行事常人实在无法揣测坐在车里的孙敏心中不知如何想法。“剑尊车夫”“神君小x”这令她简直不相信会是事实!但俯目所见日光却已从车窗中依稀照了进来。

她望着被石光所照着的爱女凌琳娇美如花但却憔悴不堪的面靥和那她尚不知道姓名人家就为她冒死却敌少年的俊美脸孔不禁升起一缕幸福之遐思!

她突然觉得自己由一个平凡的妇人而变得有皇后般尊贵。因为即使是皇后也无法叫这两位奇人来充当自己的“车夫”和“小厮”。

这份尊荣是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换取的。

“而我?”她思忖着:“却得到了!”

这突来的幸福使得她迷惘了起来。这也许是她所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吧!

车声辚辚——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睡去。这么多天来的劳顿她本已倦极:此刻心神大定自然睡得极熟。

目光隐没已交戌时马车越过长安来到终南山脚。

终南山位于长安之南为道教名山之一。终南剑派在中原七大宗派外自成一家。昔年终南派掌门人玉机道人以掌中松纹剑和终南镇山之“七七四十九手回风剑法”称誉武林。

玉机道人虽然身怀绝技但却绝不轻易炫露收徒又极严是以终南弟子也大多是内外兼修清净无为的玄门道者。这些年来终南派虽因不常涉足武林是以名声轻微;但是武功却日渐精进偶一出手便是惊人之笔。不像武当崆峒等其他玄门剑派到后来竟变得有如江湖帮会一样。

此时终南派的掌门人妙灵道人接掌终南门户虽只七年但已将终南派整顿得更是日渐其昌。多年来他虽只出山一次但终南剑客玄门一鹤的名声在武林中已是非同小鄙!

终南山多年来都是清宁安详极少有江湖中人斗胆到这名山上生事。是以剑先生才会选中这地方作为孙敏母女等的养息之地。

那知事情却大出意外

夕霞已退夜幕深垂游戏人间率性江湖的剑先生端坐在马车前座之上手中马鞭倏然扬起左手把绳微带轻轻呼啸一声马车便在终南山入山之口停下。

三心神君也飘然下了车辕笑道:

“看不出你除了柄铁剑上有些玩意之外赶车的本事也不小。这一点我又是万万不及的!”

剑先生笑道:

“你这魔头!少逞口舌之利还是留点心思在那局残棋上多下点功夫吧!”

回身轻叩车厢示意孙敏地头已到了。

孙敏这才自迷惘混乱但却带着些甜意的梦中醒来。车厢中黑黝黝地她知道天已黑了。再探窗外眼前高山在望一条虽然宽阔但却十分崎岖的山路蜿蜒入山而去。

她赶紧跳下车略略理了理鬓嫣然一笑轻轻说道:

“这就是终南山吗?”

黛眉一皱又道:

“马车既然不能上山车子里受伤的两人怎么办呢?”

剑先生沈吟一下还未答言三心神君却又笑道:

“这一回不要你做车夫但却要你做马了!”

他潜居深山二十余年每日除了听风听雨以及鸟语虫鸣之外寂寞已极!而这种难堪的寂寞却便他本来捉摸不定的性格改变了一些。

是以当他和几乎是他世间唯一友人——剑先生巧遇之后虽然知道自己潜修的内功仍然比不上人家但是心情却愉快已极!

这并不是说他已将胜负之嗔看得淡了而是故友重逢的那一份喜悦远胜于他对胜负之间的嗔念。

心情轻悦之下是以他每一出口多是带着些诙谐调侃意味的话。而落落寡合孤傲无比的剑先生深知其人也不以为忤。

他此话一出孙敏还弄不清是什么意思剑先生已笑道:

“佛说:芸芸众生皆可成佛人亦是生马亦是生枉你潜修多年连这点禅机都参不透!来来!你也是马我也是马你我就将这辆马车拖上出去吧!”

孙敏心中暗笑想不到冷漠如冰的剑先生此刻也会说出这等话来。

三心神君跨前一步手掌轻轻一挥那套着马的两条车辕忽地一齐折断像是被极锋利的刀斧欣过一样。

他微笑着将手掌往车厢上一贴左手袍袖一拂将那匹已经自由了的马驱得落荒而去。口中却朗声说道:

“剑先生说:“他就是马马就是他。”此刻我放了马就如同放了他一样!”

转头向剑先生笑道:

“喂这等深恩你该如何报法!”

孙敏不禁笑出声来。

这一日来她的心境无法形容的开朗因为她许多悬心不下的事都有了解决。

剑先生也微微一笑他虽然使得孙敏困难迎刃而解可是孙敏却也使得这孤僻的奇人沈郁多年的心境轻悦起来了哩。

他在三心神君的另一侧也将手掌在车厢上一按两人同时微微一笑好像掌上有着绝大的吸力似的竟将那辆沈重的大车吸了起来夹在两人的手掌之中从容向山上走去。

孙敏已知他两人的功力倒也并不惊异跟着他们上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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