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垂而立一时之间心中是恨是怨是恩是仇她自己也分辨不清良久良久她方自抬起头来四侧却已别无人影看台上的武林群豪此时也都走得干干净净只有卓长卿仍然无言的站在她身旁就连那素来多事的多事头陀无根大师此刻都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阳光仍然灿烂仍然将地上的尖刀映得闪闪生光她缓缓地俯下身缓缓地拔起那柄插在地上的短剑和自己手中的一柄短剑放在一起一阵风吹来她竟似乎觉得有些凉意于是她转身面向卓长卿怔了许久终于“哇”的一声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她只觉得此时所能依靠的只有这宽阔而坚实的胸膛她感觉到他的一双臂膀紧紧地环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一丝温暖的感觉悄悄从她心中升起她勉强止住哭声抽泣着道:“我该怎么办呢?长卿我该怎么办呢?”

卓长卿垂下目光她如云的秀正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起伏着就像是平静的湖泊中温柔的波浪似的。

他抬起头轻轻的抚摸着这温柔的波浪天地间的一切此刻都像是已静止了下来他感觉得出她心跳的声音但却也似乎那么遥远。

强忍着的抽泣又化成放声的痛哭。

郁积着的悲哀也随着这放声的痛哭而得到了宣泄。

但是卓长卿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起来他暗问自己:“我该怎么做呢?生育之苦养育之难……唉我既该让她报父母之仇却也该让她报养育之恩呀!”

他无法回答自己他更无法回答温瑾。

终于他做下了个决定于是他轻拍着她的肩膀出声道:“我们走吧。”

温瑾服从地抬起头默默地随着他往外面走去他们谁也不愿意施展轻功缓慢地绕过那一片刀海走出看台走过那一条两旁放满棺木的小道白杨的棺木在阳光下呈现着丑恶的颜色卓长卿心中积郁难消突然大喝一声扬手一掌向道旁一口棺木劈去激烈的掌风震得棺木四散飞扬。

突地——

棺木之中竟有一声惨呼出呼声尖锐有如鬼啸!

卓长卿蓦地一惊只觉一阵寒意自脚底直升背脊——他呆若木鸡地定晴望去只见随着四散的棺木竟有一条人影随着飞出“叶”的一声落在地上辗转两下寂然不动。

卓长卿呆呆地愣了半晌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地上躺着的尸身黑衫黑服仰天而躺面上满是惊恐之色像是在惊奇着死亡竟会来得这么突然似的他竞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温瑾亦自大吃一惊秋波流转四下而望阳光之下大地像是又回复了寂静但是——道旁的棺木却似乎有数口缓缓移动了起来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纵然是白天纵然有阳光如此光亮但是她却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难以描述的惊栗之意就像是一个孤独的人在经过鬼火磷磷鬼语啾啾的荒坟时一样。

温瑾呆立半晌心念数转突然柳眉一轩双手齐扬。

只见银光两道厉如闪电随着她纤手一抬之势袭向两具并置的棺木。

“卜”的两声两柄短剑一起深没入棺。

接着竟然又是两声凄厉的惨呼鲜红的血水沿着兀自留在棺外的剑柄一滴一滴的流了出来流在灰暗的山道上卓长卿一惊回身掠到温瑾身旁两人方自匆匆交换了一下目光。

突然——

山道尽头传来三声清脆的铜锣之声。

啸!啸!啸……

余音袅袅未歇山道两旁的百十口棺木的自杨棺盖突然一起向上抬起——卓长卿在大惊之下目光一扫只见随着这棺盖一扬之势数百道不经留意便极难分辨的乌黑光华带着尖锐风声电射而至他心头一凉顺手拉起温瑾的手腕双足一顿身形冲天而起应变之迅当真是惊世骇俗。

只见数百道乌黑光华自脚底交叉而过却又有数百道乌黑光华自棺中电射而出他身在空中藉力无处这一下似乎是避无可避只听温瑾脱口惊呼道:“无影神针!”

他心头更是一寒想到这暗器之歹毒可算天下少有自己在空中虽能身形变化但这些暗器密如飞蝗自己身穿蛇衣如再转折掠开纵然身上中上几处亦自无妨但温瑾岂非凶多吉少。

此刻他情况之险当真是生死俱在一念之间。

卓长卿情急之下心中突然闪电般泛起一个念头。

他甚至来不及思索这念头是否可行便已大喝一声扬手一掌向温瑾当胸击出。

这一掌掌风激烈威势惊人但掌势却并不甚急温瑾身在空中眼见他这一掌击来心中既惊且怪愣了一愣亦自扬手拍出一掌。

“吓”的一声两掌相接温瑾忽觉一般内力自掌心传来。

她本极灵慧心中突然一动掌心往外一翻婀娜的身躯便已借着这一掌之力横飞三丈有如一支巧燕般飞出山道之外。

卓长卿自己也借着这一掌之力横飞开去眼看那些乌黑的暗器无影神针已自交相奔向自己才凌空着地不禁暗道一声:“侥幸”伸手一捏掌心却已淌满一掌冷汗。

可是他身形却丝毫没有半分停顿脚尖一点身形便已闪电般向方才锣声响处扑去目光闪处远望去只见山道尽头处的一具棺木之中仁立着一个黑衣汉子手中一面金锣在日光丁闪问生光这汉子一手扬锤正待再次击下望见卓长卿如飞掠来吓得手中一软“啸”的一声金锣落地身形一拧一跃两丈亡命地向山下掠去。

卓长卿大喝一声:“哪里逃!”

倏然一个起落身形斜飞数丈随后就追了过去此刻温瑾亦己如飞掠来只见那黑衣汉子脚下矫健轻功不弱施展的身法竟是上乘轻功绝技八步赶蝉。

卓长卿脚下不停口中大喝道:“莫放这厮逃走!”

他两人轻功之妙当真是绝世惊人那汉子身法虽快却再也不是他两人的敌手一眨眼之间只觉身后衣抉带风之声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万万无法逃出这两人的掌握突然回大喝一声道:“看镖!”

卓长卿、温瑾齐地一惊身形微顿温瑾日光动处瞥见这人的面目不禁变色脱口而出呼道:“乔迁!”

呼声未了已有一道寒光击来卓长卿剑眉微扬随手一掌将这一道镖光远远劈落落入草丛之中大喝问道:“这厮便是乔迁?”

温瑾道:“不错——追!”

随着呼喊之声他两人身形又已掠出十丈前面已是树林卓长卿眼看此人已自掠人树林突然长啸一声身在空中双臂微分有如展翅神鹰一掠三丈头下脚下扬手一掌向这汉子当头劈下。

这一掌威势之猛当真是无与伦比!那汉子心胆皆丧俯身一窜身形落地连滚数滚滚人树林里心中方自一定只道自己一入密林性命便已可捡回一半哪知身前突然一人冷喝道:“还往哪里逃?”

他心头一颤举目望过去方才那玄衣少年已冷然立在他身前他再也顾不得羞辱双时向后一挺身形又自向后滚出这江湖下五门中的绝顶功夫就地十八滚似乎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但见他枯瘦的身躯在地上滚动如球连滚数滚突然又有一个冰冷的声音自他身后出:“哪里去!”

他心头可自一凛偷偷一望更是面如上色他知道这少女便是红衣娘娘温如玉的弟子温瑾。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他自知武功万万不是这两人的敌手却还妄想行险侥幸突然厉叱一声双肘、双膝一起用力。

身形自地上弹起双手连扬十数道乌黑光华俱部闪电般向温瑾出——温瑾冷笑一声:“你这叫班门弄斧!”

纤躯一扭罗袖飞扬这十数道暗器在眨眼之间便有如泥牛入海立时无影无踪。

这汉子身形一转又待向侧面密林中扑去哪知身后突然一声冷笑他但觉肋下腰间一麻周身再已无力扑地坐在地上。

卓长卿一招得手喝道:“你且看住这厮我到那边看看。”

说到“看看”两字他身形已远在十丈之外接连三两个起落只见那片山道之上的两旁棺木中已接连跃出数十个黑衣汉来他清啸一声潜龙升天一冲三丈大喝道:“全部站住!”

那些汉子一惊之下抬目望去只见一个玄衣少年在空中身形如龙夭矫盘旋他们虽然都是久走江湖的角色但几曾见过这等声威只吓得脚下软果然没有一个敢再走一步。

卓长卿奋起神威双掌一扬凌空劈下掌凤激荡竟将山道两旁一左一右两口棺木劈得木片四下纷飞。

他大喝一声:“谁再乱走一下这棺木便是榜样。”

喝声过后他身形便自飘飘落下有如一片落叶曼妙无声。

那些黑衣汉子面面相觑呆了半晌果然一个个走了回来垂头丧气的立在道旁有如待宰的牛泵全身颤抖面如死灰。

卓长卿冷笑一声后温瑾已自一手提着那汉子掠了过来吓的一声将他掷到地上微微一笑道:“这厮果然就是乔迁!我早已知道他不是好人却想不到他竟坏到这种地步他这一手想来是想将到会的武林豪士一网打尽唉一要是在黑夜之中蓦然遇着这么一手还真的是叫人防不胜防。”

她缓缓走到棺木之前秋波一转突然从棺中取出一包干粮一壶食水来向卓长卿一扬卓长卿剑眉轩处冷哼一声。

温瑾又道:“奇怪的是这些汉子放暗器的手法俱都不弱真不知道这姓乔的是从哪里找得来的?‘她语声微顿又自从地上拾起一物把玩半晌送到卓长卿手上卓长卿俯望处只见此物体积极小四周芒刺突出果然便是自己在临安城中所见之物不禁皱眉道:“这难道又是——又是那温如玉暗中设下的埋伏么?”

温瑾螓轻垂柳眉深颦轻声道:“这无影神针的确是她不传之秘除了我和小琼、小玲之外就似乎没有传给过别人而且此物制造不易——”语声突顿垂沉思半晌突然掠到乔迁身侧纤足微抬问电般在乔迁背脊之后连踢三脚。

只见乔迁瘦小的身躯随着她这一踢之势向外滚开三步张口吐出一口浓痰翻身坐了起来机警尖锐的眼珠滴溜溜四下一转干咳一声垂下头去他知道自己此刻已在人家掌握之中有如瓮中之鳖是以根本再也不想逃走之计居然盘膝坐在地上一言不瞑目沉思起来。

温瑾冷笑一声沉声道:“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好生答复我!”

乔迁以手支额不言不动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

卓长卿见此人面容干枯凹晴凸颧面上生像寸肉不生一眼望去便知是尖刻之像嘴唇更是刻薄如纸想必又是能言善辩之徒心卞不觉大起恶感剑眉微皱叱道:“此人看来尖狡绝伦你要问他什么他纵然答复也未见可信——”说到这里暗叹一声忽觉自己对这些好狡之徒实在是束手无策却见温瑾微微冷笑接口沉声说道:“比他再好狡十倍的凶徒我也看得多的我若不能叫他说出实话来一哼哼。”

她冷哼两声又道:“长卿你可知道对付这种人该用什么办法?”

卓长卿愣了一愣缓缓摇了摇头却见温瑾秋波一转似乎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冷笑又道:“我再问他一句他若不好生回答于我我就削下他一支手指然后再问他一句他著还不回答我就再削下他两只手指他就算真的是铁打的汉子等到我要削他的耳朵切他的鼻子拔他的舌头挖他的眼珠的时候我就不相信他还不说出来。”

她缓缓说来语声和缓但却听得卓长卿心头一震转目望去只见那乔迁却仍瞑目而坐面额上已忍不住流下冷汗。

温瑾冷笑一声又道:“长卿你要是不信我就试给你看看。”

柳腰一拧缓步走到乔迁面前还未说话却见乔迁已自长叹道:“你要问什么?”

温瑾轻轻一笑秋波轻膘卓长卿一眼道:“你看他不是也聪明得很么?”

卓长卿暗叹一声忖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此话真的一点也不错。”

他却不知道温瑾虽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已足够叫乔迁听了胆寒这是因为乔迁深知这位女魔头的弟子当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角色。

只听温瑾一笑道:“我先问你你这些无影神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乔迁双目一张目光一转道:“我若将一切事都据实告诉你你还要对我怎样?”

温瑾柳眉一轩冷冷道:“你若老老实实地口答我的话我就废去你一身武功让你滚回家去再也不能害人。”

乔迁面色一变额上汗下如雨呆呆地愣了半晌颓然垂下头去卓长卿双眉一皱忖道:“废去武功生不如死这一下我看他大约宁可死去也不愿说出了。”

哪知他心念尚未转完乔迁却已惨声道:“我说出之后姑娘纵然饶我一命但只怕——”他目光一转向那些黑衣汉子斜瞟一眼:“我还没有回家就已被人乱刀分尸了。”

温瑾柳眉扬处沉声道:“你要怎地?”

乔迁目光一转垂道:“我只望姑娘能将我轻功留下几分让我能有活命之路。”

卓长卿长叹一声忖道:“想不到世上竟有人将生命看得如此珍贵甚至比自己的名誉、信用、自由的总和还要看得重些唉——自古艰难唯一死难怪那些抛头颅、洒热血将自己生死生命置之度外的英雄豪杰能够留传史册名垂千古。”

一念至此口转头去不忍再见此人的丑态。

只听那温瑾轻叱一声道:“以你所做所为让你一死早已是便宜了你你如此讨价还价当真是——”她话声未了那边黑衣大汉群中已大步走出一个人来温瑾秋波一皱轻叱道:“你是谁?难道你有什么话说么?”

那黑衣汉子抢前三步躬身一揖沉声道:“小的唐义乃是蜀中唐门当今庄主的三传弟子——”温瑾口中“哼”了一声心中却恍然而悟:“难怪这些人放暗器的手法都非庸手原来他们竞都是名重武林已久天下暗器名门的唐氏门人。”

却听这黑衣汉子唐义躬身又道:“姑娘要问什么话小的都可以据实说出但望姑娘将这无信无义的乔迁带回蜀中——”卓长卿突然接口道:“你先说出便是。”

他对乔迁心中恶感极深是以此刻无殊已答应了这汉子的条件。

只听唐义躬身道:“这姓乔的与敝门本无深交数月之前他忽然来到蜀中并且带来一份秘图说是得自红衣娘娘之处这份秘图便是无影神针的制造方法当时敝掌门人不在蜀中是由小人的三师祖接待于他——”温瑾接口道:“可就是那人称三手追魂的唐多?”

唐义颔道:“敝门三师祖叔在江湖中本少走动是以便被这厮花言巧语所惑将这份秘图交给敝门属下的暗器制造之七灵厂限于五十天制出三千枚无影神针来敝门自三代弟子以下无不日夜加工四十五天之中便已交卷……”

卓长卿忍不住道:“难道你们所用的暗器都是自己门徒所制么?”

唐义愕了一愕忖道:“此人武功之高看来尤在师爷之上怎地江湖阅历却如此之浅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名扬天下世世代代俱是唐门七灵厂所创武林中大半知道怎地他却不知呢?”

心中虽如此想口中却仍恭身道:“正是数百年来据弟子所知敝门七灵厂制作别门别派的暗器此次尚属创。”

他语声一顿又道:“无影神针如期交卷之后敝派掌门人也自天山赶了回来这姓乔的少不得又在敝派掌门人面前花言巧语一番是以——”卓长卿忍不住又自插口道:“贵派的掌门人又是谁呢?”

唐义又自一愣面上似乎微微现出不悦之色要知道蜀中唐门名扬天下唐门三杰更是天下皆闻唐义见卓长卿竟不知道抬目望了两望面上仍然不敢现出不满躬身道:“敝派掌门人江湖人称——”温瑾接口道:“三环套月压天下满天花寸震乾坤摘星射月无故神唐飞!”

唐义微微一笑向温瑾躬身一礼接道:“敝派掌门人听了这姓乔的话在密室之中坐关三天然后传令敝派三代弟子七十人与弟子们和师伯师叔们七人跟这姓乔的一起到这天目山米为的只是那三幅画卷中的名剑灵药而已。”

温瑾微微一笑道:“蜀中唐门富可敌国自然不会把金银珠宝看在眼里。”

卓长卿见温瑾言语之中对这蜀中唐门似是颇为推崇心中不觉有些奇怪。

他却不知道蜀中唐门数百年来在武林中的地位已是根深蒂固比之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并不多让。

而且蜀中唐门门中虽也有些不贞弟子为害江湖但大体说来却还不愧为武林正宗是以武林中人对唐门中人多有一些敬意。

却听温瑾语声一顿突又冷笑道:“只是摘星射月无敌手唐大侠在江湖中享有侠名而且素称铁面此次怎么听起姓乔的话来这倒有些奇怪了。”

唐义面颊微红垂说道:“敝派掌门中事小人们本不太十分清楚但家师祖此次据说是另有深意——家师祖此次天山之行大约是树下强敌是以便希望能得到这些名剑灵药一一一”他语声突顿道:“小人们此次妄漏本门秘密本已抱必死之心只望姑娘知道了不要再传言出去小人便已感恩不尽了。”

温瑾微微一笑道:“你如此做法不过就是想将这罪魁祸乔迁带回蜀中这其中却又有什么原因呢?”

唐义钢牙一咬恨声道:“这姓乔的一到此间居然又以花言巧语将弟子们这七位师叔诱惑在临安城中先请敝门两位女师叔分头向红中快刀两派下柬帖使得他们心中惶然猜疑不安又乘黑夜之中命弟子们将红中会众一网打尽然后又命弟子们潜伏于路边店捕之中施用无影神针偷袭快刀会众——”卓长卿“呀”的一声脱口道:“原来是他干的事!”

目光斜瞟温瑾一眼温瑾只微微一笑忽又叹道:“原来此事其中竟有这么多的曲折先前我还以为……”

突然大喝一声:“哪里去!”

只见乔迁身形在地上连滚数滚一跃而起亡命奔去。

温瑾大喝一声身形已掠出三丈纤足微点倏然一个起落纤掌扬处三点乌团脱手而出只听乔迁惨叫一声砰然落在地上身形又绕了几处便已翁然不动。

卓长卿随后掠来沉声道:“这厮是不是死了?”

温瑾冷笑一声道:“让他这样死掉了岂非太便宜了他。”

将乔迁又自提了回来往唐义面上一抛唐义俯身望处只见这好狡凶猾的汉子此刻动也不动地伏在地上虽似已死去但仔细一看他背后项上大椎下数第十四节两旁各开三寸处的左右志堂大穴外尚露半枚无影神针并未深入显见只是穴道被点并未致命。

这种手法认穴之准尚在其次劲力拿捏得恰到好处却当真是骇人听闻唐义目光望处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他本是暗器名门之徒但此刻见了这种手法心中仍为之骇然呆呆地愣了半晌呐呐道:“小人们在暗中偷袭快刀会众之际所暗器大半被人击落是以炔刀会众才能逃脱大半生命其时小人们就在暗中骇异不知是谁的暗器手法竟是那般惊人此刻想来想必就是姑娘。”

温瑾微微一笑道:“那时我也在奇怪伏在暗中施放的暗器怎地那般霸道我先还以为只是铁蒺藜、梅花针一类的暗器又以为是那万妙真君尹凡或是花郎毕五等人躲在暗中捣乱本想查个清楚——”她微笑一下向卓长卿轻瞟一眼:“但后来被你一追再查也查不出了却万万想不到暗中偷袭之人竟是唐门弟子更想不到那些暗器居然是无影神针……”

卓长卿此刻心中已尽恍然忖道:“难怪她说暗器她虽过却仅是救人而已唉——我真的险些错怪了她看来江湖诡橘的确是令人难以猜测。”

向温瑾微微一笑这一笑之中惭愧、抱歉之意兼而有之。

温瑾忍不住娇笑一下垂下头去心中大是安慰。

卓长卿突又恨声道:“想不到这姓乔的如此歹毒那炔刀、红巾两会的门人与他素无冤仇他何昔下此毒手!”

唐义沉声说道:“这厮如此做法一来是想以此扰乱武林中人的耳目使得天下大乱他却乘乱取利;再来他又想嫁祸于红衣娘娘让武林中人以为这些事都是红衣娘娘所做:三来他与快刀丁七以及红巾三杰都结有梁子他此举自是乘机复仇;四来他如此一做却又使得敝门无形中结下许多仇家如果他一说出来势必要引起轩然大波他便可以此来挟胁敝门说不定他以后还要再挑拨与快刀、红巾两会有交情的武林豪士到蜀中来向敝门寻仇;五来他自然是以此消除异己增植自己势力;六来闻道他在江湖中要另外再起门户江湖中几个新起的门派被他完全消灭之后他如有什么举动自然事半功倍——”他滔滔不绝一口气说到这里缓声稍顿一下道:“总之此人之奸狡实在是罪无可恕小人虽早已对这厮痛恨入骨但怎奈小人的师叔却对他十分信任是以小人人轻言微自也无可奈何此刻他被两位擒住又想出卖敝门不但小人听到那边还有数十个证人!是以小人才不顾自身安危将这厮计谋揭穿擒回蜀中交到掌门人面前正以家法让这厮也知道反复无义、奸狡凶猾之人该有什么下场。”

说到这里他突然仰天长叹一声道:“只是小人此刻却也泄出本门秘密虽然此举是为了本门着想但只怕——唉。”

又自叹一声倏然顿住语声。

卓长卿皱眉道:“你那七位师叔呢怎么未见同来?”

唐义恨声道:“这自然又是这厮所弄的花样!他将小人们乘黑夜之中由一条秘道悄悄带到这里来装在木棺之中却让小人们的七位师叔翌日和武林豪士一起赴约等到翌日晚间那时这‘天目大会’必然已告结束胜负已可分出再经这条山道出去的必定是经过一番苦关之后得胜的高手这厮便叫小人们即时突然自棺中施放暗器又让小人们的七位师叔在外相应。里应外合一举奏功。”

卓长卿心头一凉暗忖:“黑晚之中骤遇此变纵然身手绝顶只怕也难逃出毒手唉——此人怎地如此狠毒竟想将天下英豪一网打尽只是他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却想不到我会误打误撞的将此好谋揭破看来天网虽疏却当真是疏而不潜心哩。”

目光一转转向温瑾两人心意相仿彼此心中俱都不禁为之感慨不已。

只见唐义肃立半晌恭声又道:“人们所知不言所言不尽两位如肯恕过小人们方才之过小人立时便请告退不但从此足迹绝不入天目方圆百里一步便是小人们的师长也必定永远感激两位的大德。”

他语声微顿突然一挺胸膛又道:“若是两位不愿恕却小人们之罪小人们自知学艺不精绝不是两位的放手但凭两位处置小人们绝不皱一皱眉头。”

这唐义武功虽不高却精明干练言语灵捷而且江湖历练甚丰此刻说起话来当真是不卑不亢。

卓长卿、温瑾目光一转对望一眼口中不言心中却各自暗地寻思:“是放呢?还是不放?”

卓长卿暗叹一声忖道:“这些汉子虽然俱是满手血迹但他们却是奉命而行只不过是别人的工具而已——”他生性宽大一念至此不禁沉声道:“我与你们素无仇怨你们方才虽然暗算于我但……”

温瑾微微一笑:“日后若再有恶行——哼哼我不说你们也该知道我会不会再放过你们。”

卓长卿微微一笑意颇称许只见唐义口中诺诺连声恭身行了一礼俯身扛起乔迁道:“不杀之恩永铭心中。”

左手一挥那数十个黑衣汉子一起奔了过来齐地躬身一礼这数十条汉子在这等情况之中行走进退仍然一丝不乱而且绝无喧杂之声卓长卿暗暗忖道:“如此看来蜀中唐门的确非是泛泛之辈。”

只见这数十个黑衣汉子一个连着一个鱼贯而行行下山道唐义突又转身奔回掠至卓长卿身前又自躬身一礼道:“阁下侠心侠术武功高绝武林不知可否将侠名见告。”

卓长卿微微一笑他素性淡泊并无在武林中扬名立万之心因而便顾左右而言他地笑道:“太阳——”他本想说:“太阳好烈。”哪知他方自说了“太阳”两字温瑾便已接口道:“他叫卓长卿。”

柳眉带笑星眸流盼神色之中满是得意之情显见是颇以有友如此而自傲。

唐义敬诺一声恭声道:“原来阁下侠名太阳君子唉——阁下如此为人虽然是太阳命名也不足以形容阁下仁义于万卓长卿愣了一愣却见他又是转身而去不禁苦笑道:“太阳君子——看来此人竟敢给我按上一个如此古怪的名字。”

温瑾娇笑道:“这个名字不好么?”

卓长卿苦笑道:“我原先本在奇怪武林豪士大半有个名号却不知这些名号是哪里来的如今想来大都是这样误打误撞得到的吧!”

温瑾笑道:“这也未必见得有些人的名号的确是江湖中人公送的武林中这贺号大典本是十分隆重之事譬如说那芜湖城中的仁义剑客云中程贺号之时据说江南的武林豪士在芜湖城中曾摆酒七日以表敬贺有的人的名号却是被人骂出来的——”卓长卿微微一笑本想说道:“想来丑人两字就是被人骂出来的了。”

但话到口边又复忍住只听温瑾道:“还有些人的名号却是自己往自己面上贴金自己给自己取的什么大王什么仙子什么皇帝大概其中十之**都是属于这一类的。”卓长卿笑道:“妄窥帝号聊以自娱这些人倒也都天真得很。”

温瑾笑道:“武林之中为了名号所生的纠纷自古以来就不知有多少昔年武当、少林两派本来严禁门下弟子在武林中妄得名号哪知当时武当、少林两派的掌门人却都被江湖人起了个名号于是他们这才知道在江湖中能立下个‘万儿’虽然不易但一经立下却根本不由自己做主你不想叫这个名字那可真比什么都难。”

卓长卿微一皱眉笑道:“如果我不愿被人叫做太阳君子都不行么?!”

温瑾笑道:“那个自然数十年前点苍有位剑客被人称做金鸡剑客这大概他本是昆明人江湖中人替他取的这个名字也不过是用的金乌碧剑之意哪知这位剑客却为了这个名字险些一命呜呼到后来虽未死去却也弄得一身麻烦狼狈不堪了。”

卓长卿心中大奇忍不住问道:“这却又是何故?”

温瑾道:“原来那时武林中叫做蜈蚣的人特别多有飞天蜈蚣有千足蜈蚣有铁蜈蚣有蜈蚣神剑这还不用说他还有一个势力极大的帮会却也叫做蜈蚣帮。”

她娇笑一声又道:“这些蜈蚣们都认为金鸡剑客的名字触犯了他们的大忌因之都赶到云南去要将那金鸡剑客置之死地。”

“那金鸡剑客武功虽高但双拳不敌四手被这些人逼得几乎没有藏身之地那时点苍派的七手神剑已死去多年点苍派正是最衰微不振的时候是以他的同门也俱都束手无策。”

卓长卿幼随严师司空老人虽也曾对他说过些武林名人的事迹但却都是一些光明堂皇的故事是以卓长卿一生之中几曾听到过这些趣味盎然的武林掌故忍不住含笑接口道:“后来那金鸡难道会被那些蜈蚣咬死么?”

温瑾笑道:“那金鸡剑客东藏西躲到后来实在无法便扬有武林说自己不要再叫金鸡这个名号了哪知那些蜈蚣却还是不肯放过他直到后来武当、少林两派的掌门真人一起出来为他化解才算无事你看为了一个名字在江湖中竟然弄出轩然大波这岂非奇事么?”

卓长卿大感兴趣道:“还有呢?”

温瑾娇笑一声秋波一转又道:“说到金鸡我想起昔年还有一个跛子也被人叫做金鸡只是这却是别人在暗中讪嘲他取的是金鸡独立之意只可笑这人还不知道竞自以为得意还创金鸡帮要他的门人子弟都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美其名为鸡尾。”

她叹了口气又道:“武林中有关名字的笑话虽多但因此生出悲惨之事来的也有不少据说昔年武林中有两位盖世奇人一个叫南龙一个叫北龙两人就是为了这名字各不相让竟比斗了数十年到后来竞同归于尽一起死在北京城郊的一个树林里他们死后又各传了一个弟子那两个少年本是好友但为了他们上代的怨仇却也只得化友为敌直到数十年之后才将这段怨仇解开但却已不知生出多少事故了。”

卓长卿长叹一声:“这又何苦!”

垂半晌忽又展颜笑问:“还有没有?”

温瑾“扑哧”一笑娇笑道:“你这人真是的也没有看见……”

话声未了只听远处突然呼声迭起他俩齐地一惊纵身掠去。

只见那些唐门黑衣汉子俱将行人密林此刻他们本自排列得十分整齐的行列竟突然大乱起来呼叱之声交应不绝。

就在这些杂乱的人影之中又有两条人影左奔右突所经之处黑衣汉子应声而倒卓长卿厉叱一声飞奔而去只见那两条人影亦自一声大喝一掠数丈如飞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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