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长卿戊未时分离开临安城一路行来又遇着这些变故亦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只觉此刻夜色越来越深天上星河耿耿地上林木苍苍一时之间他仿佛又觉得

天地虽大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不禁百感丛生竟高声朗叹道:

“飓作海浑天水溟荒

云屯九河雪立三江

梦幻去来谁少谁多?

弹指太息浮生几何!

要知道他此刻本想引出别人来是以才将这有宋一代词豪之誉苏拭的四言古诗随意择了两段高声念出但念了几句四下仍是空山寂寂静无人声他想到“弹指太息浮生几何!”不觉将这两句又低诵两遍意兴突然变得阑珊起来。

此刻他漫无目的之地亦不知那丑人温如王设下的大会会址究竟是在何处是以便未施出轻功只是信步而行突然瞥见前面夜色谷中有幢幢屋影他精神一振急步走了过去只见前面山道旁的一片土岗之上竟建着一座寺观他一掠而上却见这座寺观已颇为残破大门前的匾额之上依稀可以辨出是“天禅寺”三个金漆剥落的大字。

他失望地叹息一声知道这破庙与这丑人温如玉定无干系但百无聊赖之中他踌躇半晌竟走进大殿目光望处却见这沉落的夜色之中的佛殿神台佛像竞还俱全当中供着一尊丈余佛像垂低眉似乎在为世人默祷又似乎在怜惜着世人的生老病死无限愁苦。

方从十丈红尘、江湖仇杀中走来的卓长卿斗然来到这样所在见了这尊佛像一时之间心中亦不知什么滋味目光四转只见这佛殿四壁似乎还画着壁画虽然亦是金漆剥落但亦可依稀辨出是佛祖当年在菩提树下得道正果的故事。

他方才不顾一切危险之下决心要到这天目山来的时候只道来到这天目山上处处俱是害人的陷阱哪知走了一段他虽然大叫大嚷却无人来睬他他自己竟来到这种地方。

前行两步他移动的人影划破了满殿的星月之光一阵夜风吹来他望着这佛像这图画一时恨嗔喜百感俱生交相纷替但倏而升起倏然落下有时心中却又空空洞洞似乎什么也想不起了他长叹一声寻了个神像前的残破蒲团拍了拍哪知上面却无尘上他心一奇矮身坐了下去方自暗中寻思。

却听万籁俱寂之中的大殿突然传来“笃”的一声木鱼之声。

卓长卿心中一震凝神听去只听这“笃笃”的木鱼声似乎来自殿后。

刹那之间他心弦为之大惊刷的站了起来佛殿中有木鱼声传出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一点用不着惊慌卓长卿眼中看来在这天目山里一切便都似乎有些异样何况这佛庙是如此颓败时光是如此深夜在这深夜的破寺中会有木鱼之声也确非寻常之事。

听了半晌那木鱼声仍然“笃笃”敲个不停他暗中吸了口长气衣袖微拂刷的掠入后院只见后院中的一个偏殿的窗纸上果然有昏黄的灯光映出而这笃笃的木鱼声便是从这偏殿传来卓长卿身形不停笔直的掠了过去只见窗框紧闭只有最上面一格窗纸似乎有个豆大的破洞。

深夜荒寺之中有人念经已是奇事而在这种荒寺中竟有如此完整的窗户似乎更是件奇事卓长卿心中疑云大起毫不考虑地纵身跃上一手搭上屋檐凑从那破洞中往里一看却见这偏殿中四下空空荡荡的只有当中一张神桌上面供着一面灵牌灵牌旁一盏孤灯灯光昏暗灵牌上的字迹又小上面写的什么一时无法看清但神台前跪着一人虽其背向卓长卿他却可分辨出是个女子。

这女子一身玄色素服长披肩如云如雾卓长卿心中一惊这佛寺之中怎么会有个长的女子?

只见这女子双肩耸动不住地敲响木鱼口中似乎也在念着佛经深沉的夜色昏黄的灯光空洞的佛像衬着这孤孤单单跪在这里的女子凄凄凉凉的木鱼声让人听了心底不由自主的泛起来一阵寒意。

卓长卿手掌一松飘身落在地上心中暗忖:“这女子不知是谁怎地深更半夜地跑到这荒寺来念经——”心念一转:“噢是了这女子想是个带修行的尼姑因看这荒寺无人便在此处住下——不知她知不知道这天目山中转瞬便要变成江湖凶杀之地再也容不得她在此清修、”他心念数转突地想到这女子既然在天目山上居住不知是否知道那丑人温如玉在此的行动他心中一面想着一面便停步向这偏殿的门户走去方且走到门口只听里面木鱼之声未停却已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缓缓说道:“进来!”

此刻他虽未施展轻功但脚上却仍走得甚轻这偏殿中诵经的女子竟然听出他的脚步声卓长卿心中不禁又为之一震沉声道“在下有一事相问深夜打扰还望女居士恕罪。”

只听里面似乎冷冷哼了一声木鱼之声突然顿住卓长卿硬着头皮推开了门却见里面素服披的女子仍然背门而跪动也未动但神台上的灵位却已无影无踪了。

卓长卿心中狐疑轻轻干咳一声那女子一掠秀缓缓回过头来卓长卿一见这女子之面心中不由更大吃一惊呆呆地愣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女子一眼望见卓长卿神色亦突然一变但瞬即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是你!”

她言语之间毫无故意卓长卿不禁又为之大奇原来这位女子竞是那丑人温如玉最钟爱的弟子温瑾。

在这刹那之间他眼前似乎又泛起了数日之前初见到这少女的景象。

那时她媚笑如花言语如水却又能在言笑之间置人死命而此刻她却是一身素服眉峰敛愁哪里还是数日前的样子在这短短数日之间竟使这明媚刁蛮的少女一变而为如此悲怨的确是卓长卿料想不透之事。

他呆呆地愣了半晌方自干咳一声缓缓道:“原来是温姑娘。”

连退三步退到门边脚步突又停下暗忖道:“卓长卿呀卓长卿你到这天目山上不就是为着要见此人吗?怎的一见到她你就要走”跨前一步沉声又道:“夜深如此温姑娘一人在此却是为着什么呢?”

温瑾回过头望了望面前的木鱼突地苦叹一声缓缓直:“你与我数日前虽是敌人但现在我已不想与你为敌不过——我在这里于什么也不关你事你还是快些走吧!”

她说到后来言语中又露出了昔日的锋芒卓长卿听了又果了一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与这少女应对;呆立半晌心念突然一动脱口道:“姑娘在此诵经不知是为谁呢?”

只见温瑾猛一口头一双明媚的秋波中突然射出逼人的光芒卓长卿想到那高冠羽士说的故事又想到方才在神台上此刻突地失踪的灵牌了心中已有所悟便又长叹一声道:“在下曾经听得昔日江湖间有两位大侠那时江湖中人称这两位大侠叫梁孟双侠不知姑娘可曾知道这两位大侠的大名吗?”

他一面缓缓说着一面却在留意温瑾的面色只见她听了这梁孟双侠四字全身突然一震目光中的锋锐已变为一眼哀怨之色。

卓长卿语声一了她立刻脱口接道:“你可就是卓长卿?”

这次却轮到卓长卿一震:“她怎地知道我的名字?”

方要答话。哪知——门外突然响起一暴喝一条长大的人影夹着一般强烈的风声和一阵哗然的金铁交呜之声旋风般的扑了进来。

神桌上灯光一花卓长卿心中一惊只觉此人来势猛急方自转制望去只觉身前风声激荡已有一条长杖劈面向自己打了下来。

卓长卿大喝一声:“是谁?”

身躯猛旋缩开三尺但听“砰”的一声大震地上火光四溅原来方才这一杖击他不着竟击在地上将上的硕沃舌得粉碎激出火花这一杖的力道之猛可想而知。

卓长卿莫名其妙避过来人击的这一杖还未看清这人究竟是谁哪知这人劲力惊人一杖虽然击在地上但手腕一挑次招随上哗啦啦一阵金铁交鸣又是一杖向卓长卿拦腰扫去。

若在平日这人的杖势虽然惊人猛烈但以阜长卿饱功力不难施出四两拨千斤的内家功夫轻轻一带便可使此人铁杖脱手但他从这铁杖上出的这阵金铁交鸣之声中却听出此人是谁来便不施展杀手纵身一跃跃起丈余只觉一阵风声从脚底扫过。

他实不愿与此人交手伸手一招掌心竟吸着屋顶他身形一弓整个人竟都贴到屋顶上目光下扫朗声喝道:“大师请暂住手!”

那突然闪入的长大人影连两招俱都是少林外家的绝顶功夫只道对方在这问并不甚大的房间里一定难以逃过自己声威如此惊人的两招哪知他两招一对方却连人影都不见了。

只听到卓长卿在屋顶上声他方自抬目望去见虱卓长卿这种绝顶功夫心中亦不禁一惊:“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有如此功夫。”但他生性刚猛旷强虽然心惊却仍大喝道:“臭小子有种的就下来不然洒家跳上去一杖把你打死。”

温瑾自从听了梁孟双侠的名字后神情一直如痴如醉此刻方自抬说道:“你下来我有话要问你。”

又回对那人道:“大师你也不要动手了。”

这人呆了一呆道:“方才我一直坐在外面的蒲团上坐了一夜刚刚出去方便一下哪知就被这小强盗闯了进来——”卓长卿心中一动:“原来他方才坐在外面的蒲团上难怪那上面没有尘土。”

原来此人便是江湖上最最喜欢多管闲事的少林门人多事头陀无根他听了温瑾的话和她一起来到天目山但当他见了天目山上的一些邪门外道却又相处不惯了本来早就要下山走了但温瑾却费了千言万语将他挖住他心里虽不愿但一来心性喜欢多事二来对温瑾也有些喜爱便勉强留了下来。

此刻温瑾在内殿诵经他却在外面望凤不准别人进来哪知就在他出去方便之际卓长卿却恰巧闯了进来他方便过后听到里面有人语之声跑来一看竞是那个被温瑾指做强盗的少年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进去。

哪知温瑾此时却又叫他住手他生性莽撞哪里知道其中曲折怪愕地望着温瑾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哪知温瑾却又幽然长叹一声道:“这人不是强盗我——我和他还有话说大师还是出去吧不要再让别人进来了。”

多事头陀心中更奇怪想了半天狠狠一跺脚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奇怪。”

一摇方便铲大步走了出去。

卓长卿见了这高大威猛的和尚对这少女的话竟是言听计从不禁暗中一笑轻身落了下来却听温瑾又再问道:“你想来就是卓长卿了?”

卓长卿颔称是只见温瑾长叹声中突然缓缓从身上拿出一物来卓长卿转目望去只见竟是方才放在桌上的自木灵温瑾将这面灵位又放到桌上灯光下卓长卿只见上面写着竟是:“先父梁公先母孟大夫人之位!”

他心中不禁一凛忖道:“她怎地竟已知道了自己的出身来历可是——她知不知道她的恩师就是杀死她父母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只见她目光中满含悲伤睫毛上满沾泪光眼帘一夹两粒晶莹的泪珠便缓缓地自面颊流下她也不伸手擦拭一下只是幽幽叹道:“我真是命苦一直到昨天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可是——我……我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爹爹妈妈是怎么死的——”=她抽泣着语声一顿卓长卿只见她哭得有如梨花带雨心中亦大感凄凉却见她语声一顿突然长身站了起来向卓长卿缓缓走了过来卓长卿见她两眼直视行动僵硬像是入了魔似的样子心里又是怜惜又是难过沉声道:“姑娘你还是……还是……”

他本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说了两声“还是”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只见温瑾缓缓走到他面前突然双腿一曲践地跪了下去。

卓长卿大吃一惊连连道:“姑娘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侧身一让让开三步想伸手扶起她来又不敢伸手终于也噗地跪了下去。

深夜之中佛殿之内灵台之前这对少男少女竟面面相对地跪在一起多事头陀方才虽然走了出去但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此刻又跑了进来见到这种情况不禁大感吃惊呆呆地愣了半晌心中暗道:“年轻人真奇怪。”

但却终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卓长卿跪在温瑾对面心里虽有许多话说却不知该先说哪句才好。

只见温瑾一双秋波之中泪珠籁籁而落良久方才强忍哭声抽泣着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卓长卿一愕他真的不知道这六字是什么意思不禁脱口道:“知道什么?”

温瑾伸出手来用手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她听了卓长卿的问话再想到自己方才说的那六个字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会说这样无头无脑的话来但她此刻正是满心悲昔、哀痛欲绝哪里笑得出来。

她又自抽泣半晌方自说道:“我知道只有你知道我爹爹妈妈是怎么死的也只有你知道我爹爹妈妈的仇人是谁是不是?”

卓长卿大奇:“她是如何知道我知道?”

一时之间心中猜疑大生竟忘了回答她的话。

“难道她也遇着了那位高冠羽士?但他既然说出了她父母是谁却又怎的不将她的仇人是谁告诉她呢?”

温瑾泪眼模糊凝视着他见到他的神情又自抽泣着追:“我知道我以前不好对不起你但是我……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要是告诉了我我……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卓长卿长叹一声这刁蛮骄做的少女此刻竟对他说出这样哀恳的话来他非但不觉得意反而有些难受长叹着道:“姑娘双亲的惨死之事在下的确是知道但此事说来话长唉——不知道此事是谁告诉姑娘的?是否一个叫高冠羽士的长者?他除了告诉姑娘这些之外还说了些什么?”

温瑾双目一张说道:“高冠羽士是谁?我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人的名字?”

卓长卿一怔却听她语声微顿又道:“这些事唉——我说给你听没有关系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昨天晚上我已经睡了窗外突然有敲窗子的声音我大吃一惊要知道我睡的地方是在后面前面的一排客房里不知住了多少武林高手这人竟能跑到我窗外来敲窗子我心里又吃惊又奇怪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听她说到这里卓长卿也在暗问自己:“这人不是高冠羽士却又是谁呢?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只听温瑾接着道:“那时我心想这人一定不是外来的人因为江湖中能在这么多武林高手住的地方跑到后园来的人简直太少了我以为这又是那些讨厌的家伙跑来……跑来讨厌了。”

卓长卿心中一动想到车中那些少女说的话又想到那个叫做什么花郎毕五的人心里有些好笑但他此刻心中亦是沉重万分这点好笑之意在心中一闪便被那沉重的愁绪压了下去。

说到这里温瑾语声亦自一顿像是有些羞涩之意但瞬即接道:“我心里又恨又气悄悄披了件外衣跳下了床却从另一个窗口掠了出去准备给这厮一个教训哪知我掠到窗外四顾一眼窗外竟无人影我方自有些奇怪哪知背后却有人轻轻一笑沉声说道:‘我在这里。“”她透了口气又道:“那时我真是吓了一跳心想这人的轻动竟然这么高赶紧回过头去一看才知道这人竟就是那武林中轻功最高的人所以才能在这么多高手住的地方出入自若唉——莫说是我只怕师父也不见得能摸得着他的影子。”

卓长卿双眉一皱低语道:“武林中轻功最高的人……是谁?”

他心想武功中轻功最高的是我师父莫非是师父但那温瑾接着说的却是:“这人你大概也是认得的他就是那‘万妙真君’尹凡他——”卓长卿浑身一震脱口呼道:“万妙真君尹凡!他是不是一个身材高高五柳长须穿着道袍戴着道冠的人?”

温瑾点了点头奇怪地问道:“你不认得他吗?他怎的知道你的?”

直到此刻卓长卿心中方自恍然大悟那高冠羽士实在就是万妙真君也就是杀害他父母的仇人之一。

一时之间他心中百感交集但想来想去却弄不清万妙真君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弄这手玄虚。要知道他虽然聪明绝顶但到底年纪太轻对世间一些鬼蜮人情自然还不清楚。

那温瑾却不知道此中的曲折见到卓长卿不再说话便接着说道:“这万妙真君尹凡和师父本是素识以前也常来往直到近来才没有见过他的人我从师父口里还时常听到师父要找他这时我见他突然来了不去找师父却来找我心里大为奇怪他看了看了我笑了笑劈头第一句话竟然就是问我:‘你知不知道你的爹爹妈妈是谁?要不要我告诉你?’“她幽幽地长叹一声又道:“自从我懂事以来这个问题我已不知对自己问过多少遍了我坐着也好站着也好吃饭也好无时无刻不在想知道这个问题的解答我对这万妙真君心里虽然有些怀疑但他这第一句话却问进了我的心里。”

卓长卿心中思潮反复呆呆地听着她的话这两人一个说得出神一个听得出神竟忘了两人俱都还跪在地上谁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只见温瑾又道:“当时我心里一动就求他告诉我哪知他又对我笑了笑要我先把师父捉回山里来的一个少年放出来他才告诉我。”

“唉我虽然知道这家伙一定做了对不起师父的事是以师父才会把他的徒弟禁闭起来我也知道他虽然武功很高却不敢见师父的面也不敢在这种地方到处搜索是以才来要挟我但这件事却的确打动了我的心莫说他要我做这件事他就是要叫我做比这再困难十倍的事我也会答应的。”

卓长卿听到这里不禁皱眉叹道:“那么你就把那姓岑的放了?”

温瑾颔道:“我就把姓岑的放了。”

卓长卿道:“然后呢?”

温瑾眨了胆眼睛像是强忍着眼中的泪珠又自叹道:“然后他就告诉了我爹爹妈妈的名字还说我爹爹妈妈是被人害死的我听了这话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难受恨不得马上就找着害死我爹爹妈妈的仇人只是他那徒弟在旁边不怀好意地望着我我忍住气问他我仇人是谁。”

卓长卿剑眉一皱问道:“他怎地不告诉你?”

温瑾幽幽一叹说道:“他听了我的话脸上就露出很为难的样子来这时候旁边突然有人声走动他似乎大吃一惊连忙拉起了他徒弟的手一面匆匆道:‘你去问卓长卿好了。“一面便如风掠走了唉——他轻功实在高妙手里拉着一个人。我仍然追不到我也怕师父现我偷偷放走了人只得跑回房里但是卓长卿是谁呢?我又不知道我心里又怨恨又难受听外面风吹树木的声音像是海中的波浪一样起伏不定我心里也起伏不定直到天亮哪里能够人睡。”说着说着她眼泪终于不能自禁地流了下来她又伸手一拭接着道:“今天我见着师父师父正在为着突然丢了个人而大雷霆我也不敢将这事说出来只有自己偷偷为爹爹妈妈做了个灵位一个人跑到达里来为他们念经唉——我嘴里虽在念经心里却在想着害死我爹爹妈妈的仇人是谁呢?卓长卿是谁呢?叫我怎么找他?”

她目光一瞟卓长卿又道:“我看见你来了心里难受得很也不想和你为敌哪知……哪知你就是卓长卿。”

她顿住话声缓缓的垂下了头卓长卿望着她的头心中却在暗中思忖:“那万妙真君如此做法想必是为了想借我两人之手除去那丑人温如王因为那温如玉想必已恨他入骨一定要杀了他才甘心但是他又怕我不是温如玉的敌手温如玉将我杀了他固也称心如愿但温如玉知道了这些话是谁说的他便更是不得了了是以他不亲口告诉温瑾却叫温瑾来问我唉——此人用心之歹毒实在有如蛇蝎!”

方才温瑾说话之际他便一面在心中寻思这些推测却是他经过多次思考然后归纳所得也正是那万妙真君的用心所在。

要知道万妙真君虽然知道卓长卿对自己亦有不共戴天的必报之仇但他自恃武功高强知道卓长卿此刻不是自己的敌手是以他便不将卓长卿放在心上使他真正心存恐惧的自然便是那丑人温如玉。

他如此做法不出卓长卿所料的确是想假卓长卿与温瑾两人之手除去自己的心腹大忌纵然他两人不是温如玉的敌手极可能被温如玉杀死但温如玉杀了自己的爱徒心里也不会好受何况卓长卿也是他极思除去之人。

万妙真君尹凡一生喜用借刀杀人之计这次他做得更是得意不管此事如何展对他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一时之间卓长卿的心中愤怒填膺对这万妙真君的怨恨之心竟然比对丑人温如玉还要过三分多。

只听那温瑾一叹又道:“我什么都告诉了你你也该告诉我了吧?”

卓长卿望着她那一双满含恳求期待之色的眼睛方待张口。

哪知——

前殿中突又传来一声暴喝只听那多事头陀大声吼道:无论你是谁若想到里面去先吃洒家一杖。“卓长卿、温瑾突地一惊这才想起自己还是跪在地上不约而同地长身而起两人面面相对方自对了一眼只听院中已跃入儿个人来呼叱相击之声也传入院中。卓长卿来不及答案立掌一扬”呼“地煽灭了桌上灯火却将灯旁的灵位也震落到地上温瑾此刻虽心神大乱却仍低声问道:“是谁?是谁?”

此刻院中搏斗之声更急多事头陀连连厉吼好像遇着了强敌厉吼声中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不住地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这和尚不是好人想不到你还是卧底的奸细。”

另一个破锣般的声音亦自喝道:“你们两个小子快滚出来哼哼——要想到这里来撒野真是瞎了眼睛。”

卓长卿心中一惊:“难道他们已知道我们在这里?”

又微一迟疑只听外面远远一个声音大声叫着道:“在这里在这里牛兄、萧兄快出来这两个小子跑下山了。”

卓长卿心中又自大奇:“是谁跑下山了难道他们追的不是我们?那么他们又是谁呢?”

温瑾心中此刻亦是惊疑不定她知道外面的人都是自己师父请来的武林高手也知道他们追捕的不是自已但自己此刻这副模样又和这少年卓长卿在一起亦是万万不能让人见着的她立在黑暗之中进亦不是退亦不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来方才多事头陀见了卓长卿与温瑾对面相跪悄悄退到大殿心中却越想越觉纳闷不知这两个年轻人究竟在干什么。

他本是生性憨直鲁莽之人又喜多事让他心里存个秘密实在是非常困难他在这大殿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会儿站在门口出神一会儿在大殿中兜着圈子直恨卓长卿温瑾二人不能快些出来告诉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两人还是没有出来多事头陀正自不耐烦殿外突然悄无声息的掠人两条人影来。

他目光一闪黑暗中看不清这两人是谁当下一闪身形在神台前抄起那条沉重逾恒的方便铲拦住那两人的去路一声大喝又喝道:“无论谁要进去先吃洒家一杖。”

这一声便是远在后面的卓长卿与温瑾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掠入股的两人见到突然有人挡住自己的去路又听了这一声大喝亦不禁为之一惊倏然顿住身形。

多事头陀大喝过后定睛一看只见这两人一个身躯瘦长手里倒提着一柄丧门长剑一个手里提着两条竹节钢鞭却是个驼子。

三人六只眼睛目光一对现彼此竞都是熟人原来这两人一是昔年独行河西的巨盗千里明驼牛一山一是西湖武林的大豪无影罗刹萧铁风这两人虽然一个在西一个在南但此刻却都是被丑人温如玉请来的贵宾。他们与多事头陀虽然气味不投不相接近但彼此却都是认得的。

多事头陀见了这两人突然跑来心中固是一惊这两人见了多事头陀突然在此拦住去路心中亦是一惊。

无影丧门人较阴沉听了多事头陀的这声大喝只冷冷一笑道:“有人到山上撒野我两人追踪来此大师为何要拦住去路?”

多亭头陀其实也不知道温瑾为什么要自己拦住别人但他既已答允于她便是天王老子前来他也断断不会放行的当下一横手中方便铲双目一张大声喝道:“这里面没有人你们要找人还是赶快到别处去吧!”

千里明驼牛一山亦是性如烈火哪里受得下这种腔调“哇”的一声大喝双管齐下两条钢鞭没头没脑的打了下去多事头陀哈哈一笑忖道:“你这是要找倒毒。”

他天生神力对敌最喜梗打硬接一横方便铲左手阳把拿着铲头右手阴把拿着铲尾急的迎了上去。

只听“当”的一声大震多事头陀虎口一酸心中“怦”地一跳心中暗自嘀咕:“这小子怎地也有如此力气?”

左手一松右手“呼”地抡起立劈华岳抡了下去亦是硬摘硬拿的刚猛招式。

那千里明驼亦本以神力称誉江湖此刻心中亦吃了一惊。

却见对方竟立刻还以颜色心中亦自有气双鞭一交天王托塔又是“当”的一声大震这一下两人都倒退了三步多事头陀脚步方自站稳像是生怕被人占了先似的右手一圈方便铲“哗啦啦”打了个圈子又是一铲抡下哪知千里明驼竟又不避不闪扬鞭接了上去。

“当、当、当”三招一过千里明驼虽然好些但亦被震得虎口疼无影罗刹见这两人以硬碰硬对了三招完全不讲招式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心中暗骂这两人全是浑人手腕一震震得朵朵剑花却从多事头陀身旁侧身而过想乘他力气不继时掠到后院去。

哪知多事头陀人虽有些浑饨但武功却极是精纯一身横练更是外家功夫中的绝顶之处无影罗刹身形方自掠到后院他又立刻跟了过来一言不搂头就是一铲无影罗刹可不敢跟他硬碰身形一闪反身一剑剑光点点直刺多事头陀的双臂肋下。

这一剑毒辣凶狠而且猛多事头陀知道遇着了扎手货色口中喝叱连声施展开少林绝艺荡魔如意方便铲法铲影如山金铁交鸣和这两湖大豪斗在一处。

无影罗刹见到这和尚如此纠缠心中便认定自己追丢的人是在后院这和尚亦是卧底的奸细便尖声大笑着喝骂起来那千里明驼歇息半晌自觉双臂已可用上力了便也掠了进来亦自大声喝骂两人以二敌三剑光鞭影将多事头陀层层围住但仍是未能取胜。

哪知这时寺外却响起一个追敌之人的呼喝之声说是在下山的道路上觉敌踪这两人见这多事头陀越打越有劲也不愿和他缠战便进一步刷刷两鞭一剑看来虽然狠辣其实却是虚晃一招招式还未使全身形便已掠向寺外。

多事头陀呼呼空抢了几铲哈哈大笑道:“兔崽子真没有用溜了。”

偏殿中的卓长卿只听温谨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轻轻说道:“走了。”

他心情亦自一松要知道他并非畏惧于人而是觉得自己在此时此地和温瑾在一处被人见了总是不安。

是以他此刻亦不觉松了口气道:“走了!”

多事头陀望着萧、牛二人的身形消失之后忍不住大叫一声:“他们走了!”

亦自掠人偏殿夜色中方便铲雪亮的铲头闪问光映着他的面容亦是得意异常温瑾轻轻的一叹说道:“大师真好功夫。”

多事头陀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提着方便铲一手拍着胸脯大笑说道:“姑娘洒家功夫虽算不得高但就凭这种家伙再来两个也算不了什么。”

他又自一拍胸膛:“姑娘你放心有洒家在这里什么人也来不了你两个若是还有话说只管放心——”哪知他话犹未了卓长卿突然冷冷道:“只怕未必吧。·多事头陀大怒之下一轩浓眉正待喝问但夜色中只见卓长卿温瑾四只亮的眼睛却望着自己身后心中一凛忍不住回头望去这偏殿的门槛上竟突然多了两条人影。这两人一般高矮一般胖瘦并肩当门而立望着殿内的三人似乎亦是进退不得多事头陀双目一张卓长卿已自朗声道:“朋友是谁?何不进来一叙。”

原来这三人中阅历虽以卓长卿最浅但目力之敏锐却还在温瑾与多事头陀之上方才说话之际他已瞥见院中突然掠人两条人影神色似乎颇为仓惶落地后便掠了过来多事头陀话声未了这二人已掠至门口看见房中有人似乎亦吃了一惊。

卓长卿只见这两人年纪仿佛都在弱冠年间神色又如此仓惶显见得绝非丑人温如玉门下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方才寺外那人遥呼的话便断定这两人便是前来探山而被温如玉门下追捕之人是以此刻才会让他们进来一叙。

那两人对望一眼似乎也听得出卓长卿话中并无恶意便一起走了进来但亦不知说话的人是谁要知道卓长卿多年苦练目力大常人他虽然看得清这两人的面容这两人却看不清他其中一人微一迟疑突然伸手取出火折子“察”的一声打亮四道目光一转便一起停留在温瑾面上。

卓长卿目光动处只见这两人果然俱极年轻容貌亦都十分俊秀两人并肩而立虽然神色间有些狼狈但微弱的火光中却仍都显得英挺出群。

但卓长卿一见这两人之面心中却不禁为之一跳——原来这两人俱都是英俊挺逸身上却俱都穿着一袭杏黄色长衫骤眼望去竟和那岑粲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却不知道这两人也是那万妙真君的门下弟子也就是十年以前和岑粲一起随着万妙真君同上黄山的童子倏忽十年这两人亦都长大成*人万妙真君行踪不定这两入艺成后便也和岑粲一起下山闯荡江湖岑粲到了江南他们却一个在两河一个在川陕。当日在芜湖城中多臂神剑大寿之时那江南镖头苏世平口中所说在雁荡山下遇着的少年便也是这两人其中之一——铁达人。

这师兄弟三人武功俱都得了万妙真君真传自然身手俱都不弱三人虽然行走的道路不同但听了天目山这件轰传武林的大事却一起到了天目山麓来铁达人与另一少年石平来得较迟却也在临安城中见着了他师父留下的暗记当下便一起赶到万妙真君听约定的地方去这时尹凡方自将岑粲救出一见这两人之面便嘱咐他们切切不可参与这天目山之会却未说出是为了什么来。

岑粲吃过苦头心中虽不愿倒还好些这铁达人、石平两人自恃年少艺高早已跃跃欲试一心想着在天目山独占魁听了尹凡的话口中虽不敢说但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

这两人虽然都是胆大妄为但师父的话却又不敢不听两人暗中一商议都道:“师父不准我们在会期中到天目山去我们在会期前去难道都不行吗?”

两人虽然不敢违背师命但却又抵不住名剑美人的诱惑如此商议之下便偷偷上了天目山他们却不知道天目山上高手云集他两人武功虽高轻功虽好但怎逃得过这些人的耳目。他们一上山便被觉两人以二敌众丑人温如玉虽未现身这两人却已不敌这时正是卓长卿独斗胖仙瘦佛以后海南三剑的时候是以他后来一路上山都没有人阻挡原来这时正是铁、石两人在山上昔斗的时候。

双拳本就难敌四手何况这时天目山上俱都武林一流高手这两人一见不妙便落荒逃了下来但他们逃得虽快人家追的却也不慢再加上搜索的人多两人逃了一阵竞未能逃出人家的掌握。

于是这两人情急之下便用了手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之计自己躲在暗处却向远处投石那些江湖老手再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两个初生的雏儿所愚一起追了去他两人却又折回上山准备在这破庙里暂避一阵然后再思逃脱之计。

哪知破庙中亦有人在这两人一惊之下卓长卿已自觉这两人本就知道逃不脱心想这里只有三人倒可拼上一拼却听卓长卿说出那毫无故意的话来这两人便一起走人他们虽是惊魂初定但一见了美如天仙的温瑾目光不禁又被她吸引住了再也移不开去。

温瑾目光抬处自然便遇着这两人瞬也不瞬的眼睛她在如此心情之下怎受得了这种呆视突然冷哼一声玉掌轻挥火折上的火光本就微弱被她掌风一扇立即火灭了偏殿中立刻又变得一片黝黑。

黑暗之中各人彼此呼吸相闻到了此刻他们却又不能分清敌友心中便各自有些紧张要知道他们心中本都有着担心之事此刻自然彼此畏惧卓长卿、多事头陀、温瑾身畔俱无火种这铁达人、石平两人手中火折被掌风所灭他们虽然心想再多看温瑾两眼但此时此刻却也不愿再将手中火折打亮。

哪知就在这火焰灭去光线骤暗的这刹那之间一道强光突然漫无声息地从卓长卿、温瑾身后照了过来。

众人心中俱都一震谁也不知道这道强光是从哪里来的。

卓长卿眼前斗然一亮大惊之下横掠三步闪电般回头望去。

只见那乌木神桌之上此刻竟端坐着一个满身红衣、云鬃高挽但却面容奇丑无比的老妇人。

她——

自然便是那红衣娘娘温如玉。

温瑾目光动处惊唤一声:“师父!”

她柳腰一拧刷地掠到神桌前直到此刻为止她还不知道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便是爱她如女的温如玉。

多事头陀对此间的一切事全然都不知道他此刻心中虽亦一惊但随即安心怪眼一翻退到墙畔对这红衣娘娘温如玉他虽无畏惧之心却也不愿多看一眼。

只有铁达人与石平此刻却真的惊得愕住了他们再也想不出这红衣丑妇是怎么会突然现身在这房间里的。

两人定了定神目光一转嘴里虽未说出但却已都知道这红衣丑妇便是他们久已闻名的魔头温如玉他们虽也不愿对这名闻天下的丑人多望一眼但却禁不住又要狠狠向温如玉手中所持的一粒巨珠望上一眼他们平生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珠子更从未见过如此强烈的珠光。

然后他们便想逃走但是温如玉两道比珠光还要强烈的目光却正瞬也不瞬地望在他们面上这强烈的目光生像是一座光山压在他们身上使得他们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丑人温如玉端坐在神桌上动也不动强烈的珠光映在她阴森而丑恶的面容上使得她突起的双颧看来竟像是恶蛟头上的两只犄角似的再加上她那尖耸而无肉的鹰钩长鼻于是她就宛然变成一尊石刻的罗刹神像。

短暂的沉默。

但此刻这短暂的沉默在铁达人与石平的眼中却生像是有如永恒般长久他们沉着地向后移动着脚步缓慢地仔细地他们全心地希望自己脚下的移动不至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是——

丑人温如玉突然冷叱一声:“停住!”

这简短而阴森的叱声其中竟像是含蕴着一万种令人法畏慑服的力量铁达人、石平竟全身一震脚再也不敢移动一下。

晚风从他们身后敞开着的门户中吹进来吹在他们的背脊上他们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却听温如玉冷冷又道:“今天晚上跑到山上来乱闯的话就是你们两个人吗?”

铁达人、石平只觉身后的寒意越来越重他们不安地转动着目光生像是一双蟋伏在雄猫利爪前的老鼠。

丑人温如玉冷笑的声音更刺耳了竟使得她身旁的温瑾心里却生出一阵惊栗的感觉直到此刻温如玉章连望都没有望她一眼这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她不知道她师父是不是也对她生了气也补知道是为了什么对她生了气。

“难道姑姑已经知道那姓岑的是我放走的?”

她不安地揣测着却听温口玉冷笑着道:“我起先还以为你们既然敢上山来乱闯就必定有几分胆色哪知——嘿嘿却也是两个胆小如鼠的鼠辈。”

铁达人、石平面颊一红想挺起胸膛表示一下自己的勇气但不知怎地他“=平时在比他竹:弱的敌人面前惯有的勇气此刻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一个勇者与一个懦夫之间最大的差异那便是勇者的勇气除了在必要的时候永远不会在平时显露而懦夫的勇气却在最需要勇气的时候反而消失了不是吗?他们嚎喘着铁达人心中突然一动壮着胆子道:“晚辈铁达人与师弟石平此来实在是奉了家师——”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师父和这丑人温如玉本是朋友因之他赶紧说出了师父的名号只当这温如玉会卖几分面子。

只见温如玉目光一闪截断了他的活道:“你们是上山来拜谒我的而不是来捣乱的是吗?”

铁达人、石平连忙一起点头小温如玉冷冷又道:“那么你们的师父是谁呢?”

她目光闪动着闪动着一阵阵尖刻的嘲弄但是铁达人与石平却愚笨得看不出她此刻目光中的神色他们心中反而大喜以为有了生机。

两人竟抢着道:“家师便是老前辈的故友万妙真君尹凡!”

他们情急之下竟连自己师父的名号都毫不避讳的直说了出来。

丑人温如玉长长“噢”了一声目光在他们面上转动着像是要看透他们的心似的。

她缓缓说道:“原来你们是尹凡的弟子那难怪一一”枯瘦的身形突然有如山猫般自神桌上弹起右手手指一弹手中径寸明珠突然闪电般的脱手飞去带着一缕尖锐的风声击向石平胸肋之间的将台大穴。

而她的身形竟几乎比这脱手而飞的珠光还要快地掠到铁达人身前右手疾伸井指如剑亦自点向铁达人胸肋问的将台大穴。

方才从温如玉较为和缓些的语气中听出一些转机来的铁达人与石平从他们头末梢一直到脚尖的每一根神经都全然被这一个突生的变故惊得呆住了。

一瞬间就像是一滴水接触到地面然后再飞溅开的那一瞬间。

他们两人只觉胸肋之间微微一麻便“噗”地一声倒在地上。

卓长卿长长透了口气暗问自己:“若换了是我我能不能避开她这一招突来的袭击?”

但是他没有去寻求这问题的解答击中石平后落下的明珠落到地上此刻滚到了卓长卿的脚边。

卓长卿下意识地俯身拾起了它他看到温如玉飞扬的红裙自他身边飞过他甚至有点希望温如玉也给自己来一下突未的袭击那么他就能知道自己方才那问题的答案了。

但是温如玉没有这样做。

等到卓长卿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端端正正地坐在神桌上。

卓长卿愣了一愣望了望温瑾——温瑾呆呆地站在桌边两眼空虚地凝注着青灰色的地面。然后他皇了望多事头陀——多事头陀贴墙而立一双豹目圆滚地睁着望向温如玉目光中满是惊奇之意。

他心中暗想:“这多事头陀一定是初次见到温如玉的武功。”

于是他又望向地上的那两具躯体——铁达人与石平都动也不动地蜷伏在地上就像是两具完全冷透的死尸卓长卿暗暗叹息一声目光回到自己的眼睛。

珠光很亮他似乎能在这粒明珠里看到他自己手上的明珠。

然后他缓缓将这粒明珠放在温如玉坐着的那张神桌上他极力的不想抬起自己的眼睛但是他不能他终于抬起了。

于是他觉温如玉也在望着他。

面对他的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但奇怪的是他此刻竟不知该怎么好他想起了那天自己与温如玉所订下的誓约他于咳了一声回转头去只听温如玉已自冷冷的说道:“你也来了很好。”

她语气中就生像是直到此刻才觉到卓长卿的存在似的卓长卿头也不回也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多事头陀一愣他虽不了解她话中的含意但仍直率地答道:“不错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少林一派自达摩祖师创立到现在——”温加玉微微一笑接口道:“少林一派名扬天下少林派的历史我早已知道了。”

多事头陀一愣在这名闻天下的女魔头的面前他忽然有了一种缚手缚脚的感觉他只得闭起嘴巴不再说话。

但温如玉却又接道:“大师你身强骨壮一眼望去知道你的外家功夫已有非凡的成就但是少林一向内外兼修大师你外功既已如此内家功夫想也不会差到哪去了是吗?”

在此时此刻她竟突然问起这些话来了不但多事头陀心里奇怪卓长卿、温瑾心里奇怪就连那已被温如玉点住重穴周身不能动弹但仍听得见话声的铁达人与石平心里也在奇怪。

只听多事头陀呆了一呆道:“洒家……我自幼练武就——”温如玉又自接口道:“大师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内家功夫一定不错对点穴一道你大约也不会不知道了是吗?”

她虽然每句都在问话但却永远不等别人说完就先已替别人答了因之多事头陀此刻也只“嗯”了一声微微颔也不再说话。

温如玉冷冷又道“那么就请大师你将左面那少年的穴道立刻解开这点想必大师一定能做得到了是吗?”

多事头陀又愣了一愣他实在不知道这女魔头在弄什么玄虚但他终于将手中的方便铲倚在墙上走到铁达人身侧一把将这躯体已软得有如一团棉花似的少年从地上拉起伸出蒲掌大的巨掌“啪”在他身上重重拍了一掌又在他肋下腰畔揉了两下要知道少林派武功能以名扬天下由来有日少林弟子的确俱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这多事头陀在伸手之间果然已毫无困难地解开了铁达人的穴道他巨掌一推将铁达人推去数步退回墙边对于这懦夫般的少年他心中实在讨厌得很。

铁达人冲出两步站稳身形方自“咳‘地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他茫然地望了温如玉一眼又立刻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奇怪:“这丑人温如玉方自点了我的穴道此刻又叫人替我解开作什么?”

而丑人温如玉此刻的目光就像是一个满足的猎人在欣赏着她的猎获物似的一分一寸地望着这垂着头的铁达人。

她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大约也会点穴和解穴了?”

铁达人仍然垂着头没有答复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答复她只是冷笑着接口又道:“躺在地上的那只老鼠是你的师弟吧?”

铁达人愤怒地抬起头但头只抬到一半又立刻垂下。

温如玉冷冷又道:“你现在回转身去把你的师弟从地上拉起来替他解开穴道。”

铁达人猜疑着、犹豫着但终于转身像多事头陀为他解穴时一样地为他师弟解开了穴道甚至比多事头陀还快些。

温如玉冷“哼”一声回转头去再也不望这师兄弟两人一眼。

铁达人、石平两人像呆子一样地愣在那里进亦不是退亦不是他们可怜地交换着眼色希望对方能告诉自己这女魔头此刻究竟是何用意但他们彼此间的目光却都是一样——茫然而无助。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温如玉开口只有卓长卿在暗中可怜这两个少年但是温如玉终于开口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人撞在我身里从来没有活命立刻便是尸横溅血有些运气却好些他们至少还有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好料理后事而且——哼哼假如他们聪明些还可以不死。”

众人又自一愣。

卓长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说的——”温如玉目光一转像利剑般扫了卓长卿一眼冷冷道:“你听过在武林中绝传已有百余年的七绝重手这种功夫吗?”

卓长卿心头一震目光转处却见那多事头陀面色已变铁达人、石平两人亦是面如死灰。温如玉冷冷又道:“中了七绝重手之人当时虽可不死而且看来毫无异状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立时使得狂喷鲜血而死而且——哼哼死时的那种痛苦便是神仙也难忍受。”

她缓缓转过目光道:“有些中了七绝重手的人当时穴道虽然能被别人解开他们也不会自觉自己是中了七绝重手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颈后骨节脊下第七节骨椎、两肋、两膝以及——哼哼鼠豁穴下都摸上一摸那么……”

她语声生冷而缓慢但见她一面说着那铁达人与石平就都一面剧烈的颤抖着当她说到“……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顶后……”铁达人与石平的手掌就立刻摸到颈后当她说到“脊下第七节骨椎……”几乎像魔术一样铁达人与石平的手掌也立刻摸到自己的脊下的第七节骨椎……

等她话说完了铁达人与石平的面容已像是一块被屠刀切下的蹄膀似的扭曲了起来他们知道自己已被人点了七绝重手因为这一种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武功虽然绝传已久但他们却也听人说过知道凡是身中七绝重手的人表面一无征兆但身上却有七处骨节手指一摸便隐隐痛。

他们身上的这七处地方正如传言中一样当他们摸到那地方的时候便有一阵疼痛疼痛虽轻微但却一直痛到他们心里。

因为他们深知中了七绝重手的人死状之惨也深知这七绝重手当今天下还无一能够解救。

珠光是柔和的但却有种难言的青灰色。

青灰色的珠光映在四周青灰色的墙壁上映着那满布灰尘的窗纸映着那黝黑而空洞的门户映着那如意方便铲雪亮阴森的铲头映着那丑人温如玉微带狞笑的面容……

“噗”的一声石平忍不住跪了下去:“我……晚辈是……是……”

温如玉轻蔑地冷笑一下:“你是聪明的是吗?”

石平垂下头他还年轻他不愿意死他哀求哀求虽然可耻但在他眼中看来却还比“死亡”要好得多。

卓长卿回转头去他不愿看到这少年这种样子因为他永远不会哀求对这怯懦的少年他有些轻蔑也有些怜悯若是换了一些人若是换了一处所在他或许会伸手相助但现在他只得暗中长叹他也无能为力何况即使他有力量他也未见会伸手。

又是“噗”的一声。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另一个少年也跪了下去只听温如玉冷冷说道:“原来你也不笨知道死不是好事。”

多事头陀浓唇一轩“咄”地吐了一口长气提起方便铲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转他不聪明因为他宁愿死也不愿受到这种屈辱对这种屈辱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可是世上像他这种不聪明的人若是多一些那么这世界便也许会光明得多不聪明的人你说是吗?

温如玉轻蔑地冷笑着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一包淡红色的纸包来随手抛在地上冷冷道:“这包里的药无色无味随便放在茶里、酒里、汤里都可以而且——一假如徒弟把这药给师父吃那么做师父的更不会觉。”她冷笑一声接道:“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吗?”

铁达人与石平身上的颤抖更显明了他们的眼睛望着这包淡红的纸包心头在怦怦地跳动着。

生命生命……

生命永远是美好的——他们心头的跳动更剧烈了。

选择!

自己的生命还是师父的生命?

弱者永远是弱者懦夫永远是懦夫万妙真君应该后悔因为他传授给他徒弟的是冷酷的教训而冷血的教训永远只存一个选择:“别人的性命总不会比自己的生命美好!”

铁达人、石平一起缓缓伸出手铁达人抢先一步触到纸包然后他手指轻微地颤抖一下将纸包拨到石平的手指下。

温如玉轻蔑地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是聪明人。”

她大笑着:“有些人天生是聪明人这纸包拿去十二个时辰之内把它送列你们师父的腹里不管用什么方法然后——你们的命就捡回来了。”

她笑声一顿面容突然变得异样的生气:“可是现在你们快滚!快滚!”

她快迅地挥出那太宽的衣袖和太瘦的手臂:“快滚!快滚!”

她重复地叱喝着铁达人和石平便像是两只受了惊的兔子从地上跳起来拧身掠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温如玉冷哼一声哺哺自语:“聪明人聪明人——哼!”

突然转身望着温瑾“瑾儿你去跟着那两个懦夫看看他们到哪里去了好吗?”

很奇怪惯于令的人却永远喜欢故意征求别人的意见而却又让人永远没有选择的余地。

温瑾略为迟疑了一下而她明亮而忧郁的眼波在地上的白木灵位和卓长卿面上一转然后轻轻“嗯”了一声道:“是姑姑我……”

温如玉阴森的面容扭曲着微笑一下:“快去你轻功虽然比他们高但是也要炔去别的事等会再说。”

温瑾又自轻轻“嗯”了一声飞鹤般掠回门口突然脚步一顿像是下了极为重大的决定她竟回向卓长卿道:“你不要走等我!”

等到她语声消失的时候她炯挪的身形与飘扬的秀也都已消失在门口沉重的夜色里。

卓长卿呆望她背影的消失不知为了什么他不止一次想说出他仇人的名字温如玉但他竟然没有说出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确连自己也不知道。

他缓缓转过目光温如玉挺直的腰板此刻竟弓曲了下来他望着她的目光突然现她目光中竟有着一种难以拈估的爱意只有妻子对丈夫、母亲对子女才会出来的爱意。

他心头一震只觉脑海中一片混饨而温如玉却已缓缓回过头来:“你不是聪明人!”

她沉重而森冷的说着但语气中却已有了一份无法掩饰的激动。

卓长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从哪里来的?”

温如玉冷冷一笑道:“有些人为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常会受些屈辱我一生从未偷听过别人的话可是——”她又自冷笑一声伸手向上一指卓长卿目光随之望去只见屋顶上竟多了一个洞窟。

他心念一转沉声又道:“那些你全知道了?”

温如玉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全听见了全知道了/她手掌一伸一曲突然又从袖中伸出手来掌中竟多了一个金光灿然的圆形小筒。”五云烘日透心针!“她森冷的说道:“我一直用这对着你只要你说出一个字——哼五云烘日透心针。”

卓长卿心头一凛:“五云烘日透心针!”

他先前不知道这女魔头怎地学到那失传已久的绝毒武七绝重手此刻更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这种绝毒的暗器甚至比七绝重手还要毒上三分的五云烘日透心针。

但是他却仍然昂然道:“五云烘日透心针也未见能奈我何。”

温如玉目光一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不是个聪明人你难道不知道我要杀你?”她笑声一敛重复了几句:“我要杀你可是你却还不逃走。”

卓长卿胸膛一挺冷笑道:“只怕也未必太容易。”

温如玉目光一荡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你你就是想要逃也来不及了我杀了你杀了尹凡世上就永远没有一个知道此事秘密的人了那么瑾儿就永远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她缓缓垂下目光苍老枯瘦的面容更苍老了。

“瑾儿永远是我的直到我死没有一个人能抢去瑾儿没有任何一个人……”

她仔细地凝注着手中的金色圆筒仔细地把弄着:“你不是聪明人是聪明人你早就走了!”

卓长卿突地昂狂笑起来:“永远没有人知道此事的秘密——哈哈你要知道世上永远没有真正的秘密除非——”温如玉大喝一声:“除非我杀了你!”

袍袖一拂身形突又离案而起。

刹那之间卓长卿只觉一片红云向自己当头压了下来。

他身形一挫双掌突然平胸推出只听“呼”的一声掌凤激荡桌上的明珠又落到地上温加玉身形向后一翻但瞬即掠上厉声笑道:“我知道你的武功你在我手下走不了五十招那时瑾儿还未回来——哈哈我毋庸用这暗器杀你我要亲手杀你永远没有人能泄露我的秘密永远没有……”

她惨厉地狂笑着说话之间已狂了似地向卓长卿攻击五招招招毒辣招招致命卓长卿剑眉怒轩卓立如山倏忽之间也还了五招他自知自己此刻已临生死存亡之际但他却丝毫没有逃走之心明亮的珍珠随着他们的掌风在地上滚动着滚得满室的光华乱闪映得温如玉的面容阵青阵白但倏忽十招过去她见自己未能占得半着先机。要知道卓长卿的武功虽因经验与火候之故而略逊她一筹但差得并不甚远何况卓长卿上次已有了和她对敌的经验此番动起手来便占了几分便宜。

但是温如玉挥出的掌风却随着她招式的变换而变得更沉重了沉重得使得卓长卿每一个招式的运转都要使出他全身的劲力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力量接下这女魔头的数百招。

“砰”的一声坚实而厚重的乌木神桌在温如玉脚尖的一踢之下四散崩裂碎木粉飞卓长卿双足巧妙地旋动七次突然身躯一拧右掌自左而右“砰”地挥出一掌右脚轻轻一挑挑起一段桌脚左掌斜抄竟将这段桌脚握在手里此刻他右掌一团五指箕张突然一起弹向温如玉当头拍下的一掌温如玉厉啸一声身形一缩退后一步卓长卿右掌已自右向左一团接过左掌上的桌脚手腕一震抖手一剑刺去。

他这掌挥、脚踢、手接指弹四种变化竟于同一刹那中完成炔如电光火石而抖手一刺那段长不过三尺笨拙的桌脚在他手中被抖起朵朵剑花竟无异于一柄青钢剑。

刹那之间他身法大变卓立如山的身形突然变得飞扬跳脱木剑随身身随剑走当真是静如泰山动如脱兔乍看宛如武当的九官连环再看却似巴山的回舞风柳但仔细一看却又和天山一脉相传的三分剑法有些相似一时之间竟让人无法分辨他剑法的来历。

温如玉凄厉的长声一笑左掌指回如钩抓、撕、捋、夺空手入白刃大小擒掌手从卓长卿漫天的木剑光影中着着抢攻只要卓长卿剑法稍有漏泄手中长剑便会立时被夺。

她右掌却是点、拍、剁、戳竟将掌中那长不及一尺的五云烘日透心针的针筒当做内家点穴的兵刃“点穴撅”使用金光闪闪耀目生花招招却不离卓长卿身上大穴的方寸左右。

这两个本以内家真力相搏的武林高手此刻竟各欲以精奥的招数取胜这么一来卓长卿数十招过后便又缓过一口气来要知道他功力火候虽不及这丑人温如玉但武功招式却是传自天下第一奇人温如玉连旋点手眼看有几招就要得手哪知他木剑挥处却都能化险为夷。

在刹那之间两人已拼过了百十招卓长卿冷笑一声大喝道:“五十招就要叫我丧生哼哼只怕——”话声未了突见温如玉五指如钩竟抓向他掌中木剑他心头一拧知道她这一抓必有厉害出手木剑一引温如玉右手针筒已疾然点向胸腹之间。

这一招两式快如电火光石他眼看避无可避只得横剑一挡剑筒相交卓长卿只觉手腕一震对方针筒之上已有一股凌厉之极的内力源源不绝的自他掌中木剑逼了过来他除了也以内力招架别无选择余地当下大喝一声双腿牢牢钉在地上暗调真力与温如玉的内力相抗。

明珠滚动此刻已滚到门边卓长卿牙关紧咬瞪目如环只觉对方逼来的肉力竟是一次大似一次第一次进攻的力道未消第二道内力又逼了过来第二道攻力犹存第三道内力又至他纵想抽开长剑再以招式相搏却又万万不能抬目望处只见温如玉日中寒光越来越亮突然“哇哇”怪笑之声又起她竟怪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是聪明人——嘿嘿你死了就要死了这秘密永远没有人再会知道瑾儿永远是我的了。”

她此刻已稳操胜券是以在这等情况之下仍能开口说话卓长卿心头一凛只觉双颊冰凉原来额上汗珠已流了下来他暗中长叹一声正待拼尽最后余力使孤注一掷之斗。

哪知——

门外夜色中突然幽灵般现出一条人影身披吉服面容苍白双目莹然。

她幽幽地长叹了一声突然冷冷道:“你不用杀死他这秘密我已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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