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精致的铜灯放在靠墙的长几上柔和的灯光布满了这间厅房。
厅房的后面是一间卧室厅房和卧房都不大然而多臂神剑能够找到这样的落脚之处却也并非是件易事。

因为此刻这风云际会的临安城的确是太拥挤了你若不是像多臂神剑以及云中程这种德高望重而且名重武林的江湖前辈只怕要找一席安身之地都极为困难何况是这样有厅有室的套房。

此刻多臂神剑云谦正坐在面对着窗子的巨大靠椅上窗外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不时有欢笑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使得那沉重的夜色看来有种令人兴奋的光采。

但是这曾经叱咤一时的武林前辈的面色却是忧郁而沉重的。

坐在他对面的云中程见到他爹爹的神色不安地问道:爹爹时候已经不早了你老人家可要到外面吃些东西?“云谦缓慢地摇了摇头灯光照在他脸上使得他脸上的皱纹看来极为清晰云中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道:“长卿弟年纪虽轻但是武功却高得惊人而且又极为聪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出什么差错的你老人家又何必担心呢?”

多臂神剑浓眉微皱突又叹道:“我担心的倒不是长卿而是——”话声突地一顿:“中程你可知道乔迁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我想问问他——”话犹未了他话声竟又一顿云中程不禁亦自一皱剑眉奇怪他爹爹今天说话怎的会如此吞吐哪知却听云谦沉声叱道:“中程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晚风穿过小院吹进窗户。

那种奇异的乐声此刻竟也随着晚风若断若续地飘了进来。

云氏父子面色都不禁为之大变云中程凝神听了半晌方待答话云谦却又说道:“这声音我像是曾经听过——”突地一拍前额又道:“对了是在苗疆三十多年前我就听过这种声音是苗人的吹竹之声那时……我年纪和你差不多现在……”

自悲日暮的老人常会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他的心境来的。

云中程愣了一愣抢步走到门口又突然驻足回身说道:“爹爹我先出去看看也许是——”他含蓄地中止了自己的话因为他不愿意说出丑人温如玉这个名字来。

但是久闯江湖的多臂神剑又何尝没有从这奇异的乐声中联想到这位久居苗疆的女魔头红衣娘娘温如玉来。

于是他们一起走出了客栈。

街道上灯光依旧行人也仍然很多但是喧笑声、高歌声、轰饮声却全都没有了只剩下那种奇异的乐声袅袅地飞扬着。

他们顺着这乐声由来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相识的武林豪士此刻心中虽然惊诧不定但见了他们父子仍未忘了躬身为礼。

转过一条路云中程目光动处突然见到那站立在人群之中有如鸡群之鹤一身玄衫的卓长卿不禁脱口道:“爹爹长卿就在那里。”

目光锐利的卓长卿却没有看到他们因为他正在呆呆地想着心事。

但是云中程的这一喊却将他从沉恩中惊醒但是不等他迎上去多臂神剑已抢步走了过来一把抓着他的臂膀大声道:“长卿你没事吧?”

虽然是短短几个字然而在这几个字里却又包含着多少关怀与情感。

卓长卿摇了摇头呐呐他说道:“老怕你老人家放心我……我没事。”

他喉头哽咽着几乎不能将这句话很快他说出来只觉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情从这老人一双宽大的手掌中传到他身上这种温情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

他感激地笑着他伸出手握住云中程的手一时之间这三人彼此之间各部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升起友情这又是多么奇妙而可贵的情操呀。

他们彼此握着手呆呆地愣了半晌谁也没有说话四侧的人们目光望在他们身上不禁却有点奇怪这两个名重武林的江湖侠士此刻怎么会做出恁地模样。

但是——

那奇怪的乐声却更响了。

于是大家的目光又不禁从他们身上转向这乐声的来路。

卓长卿定了定神说道:“老伯大哥这声音就是那丑人温如玉门下的红衫少女们所吹奏出来的看来那温如玉此刻已进了临安城。”

多臂神剑一轩脓眉回顾云中程一眼沉声说道:“果然是她!”

又转向卓长卿:“长卿你是怎么知道的?”

“卓长卿沉吟了一下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将自己这一日所遇说出;他虽毋须隐瞒云氏父子但却不愿被站在旁边的人听到。哪知——他心念转处却听得四侧的人群突地出一阵骚动站在路旁的人涌向街心站在楼下的人也似乎奔了下来他目光一转也不禁脱口道:“来了。”

多臂神剑云谦心中不禁为之暮地一跳数十年来红衣娘娘温如玉之名在江湖中传言不绝但是她足迹从未离开苗疆一步此刻这年已古稀的武林豪士一想到她即将在自己面前出现心中竟不禁有种怔忡的感觉忖道:“难道这女魔头此刻真的到江南来了而且已人了临安城。”

转目望去只见街道尽头果然缓缓走来一行红衫女子方才涌至街心的人群见到这行女子竟又齐退到路边。

街道两边的灯光射到这行女子身上只见她们一个个俱都貌美如花肤如莹玉满身的红衫被灯光一映更是明艳照人不可方物。

卓长卿目光动处不禁在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又是她们!但那丑人温如玉的香车呢?”

凝目望去这些少女云鬓高挽手持青竹也依然是白天的装束但是却在每人的左时多挂了一个满缀红花的极大花篮。两人一排井肩行来远远望去仿佛有着八排但是她们身后却只是一些因好奇而跟在后面的人们哪里有那红衣娘娘温如玉日间所乘的宝盖香车的影子。

多臂神剑云谦凝目望了半晌突地心中一动又自回顾云中程道:“中程你看这些女子可觉眼熟?”

云中程额道:“这班少女无论装束打扮以及体态神情都和那天到我们家里去送寿礼的少女有些相似但年龄好像稍微大些。”

云谦一捋长须道:“是了那夭我就看出那班女子一定是温如玉的门下此刻看来你爹爹的估计一点也不错。”

语声微顿一下又道:“但怎么却不见那红衣娘娘呢?那么这班女子又是来做什么的?哼——一个个手里还提着花篮难道是来散花的吗?”

这生具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的老人先头几句话是对他爱子云中程的;后来几句话却是暗自得意自己的老眼不花一顿之后所说的话这是在问卓长卿到最后几句却是在自言自语又是在暗中骂人了。

卓长卿为之微微一笑心中却也正暗问自己:“丑人温如玉没有来那这班少女却又是来做什么呢?”

耳畔乐声突地一停只见这些红衫少女竟也随着乐声一起停住脚步将手中的青竹插在腰间的红色丝绦上。

站在街边的人群几乎已全都是武林中人因为一些平常百姓看到这种阵仗虽然也生出好奇之心但想到昨夜之事又都不禁心里毛早就一个接着一个地溜了。

此刻群豪都不禁为之一愣他们知道的事还远不及云氏父、及卓长卿的多自然更无法猜测这些红衣少女的用意却见当头而行的两个红衫少女竟自弯下腰去向两侧人群一敛礼齐地娇笑一声道:“婢子等奉家主之命特来向诸位请安并且奉上拜帖请诸位过目。”

这而人说起话来竟然快慢一致不差分厘而且娇声婉转娇柔清脆再配着她们的玉貌花容婀娜体态群豪不禁都听得痴了也看得痴了。

多臂神剑浓眉一皱沉声道:“看来红衣娘娘的确有两手。不说别的就看她训练徒弟竟把两个人说话的快慢节调都训练得一模一样虽是两个人说话听起来却像是一个人说出来的。”

云中程亦自接口道:“那天去给爹爹送礼的不是也有两个女孩子说起话来就像是一个人说的吗起先我还以为她们是一母双生呢!”

语犹未了却见这两个少女突地一抬双手跟在后面的红衫少女立刻四散走开卓长卿暗中一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个。

四侧群豪本已目迷心醉的时候此刻见到这些少女竟四散分开婀娜地走到自己面前西上俱都带着娇美的笑容更不禁都愣住了。

卓长卿放目一望却见当头的两个红衫少女竟并肩向自己这边走了过米秋波转处突然齐地露齿一笑道:“原来你也在这里。”

‘纤腰轻扭笔直地走到他身前。多臂神剑浓眉一皱道:“你认得她们?”

卓长卿愕了一愕哪知右侧的少女却已娇笑道:“怎么不认得今天早上我们还见过面哩。”

娇笑声中玉手轻伸从那花篮之中取出了一张红色纸笺递到卓长卿面前秋波一转纤腰一扭竟自转身去了。

卓长卿呆呆地从她那双莹白如玉的纤掌中将那张像是请帖样子红色纸笺接了过来目光垂处只见上面写着整整齐齐的字迹:“x月x日x刻临安城外一凉亭畔专使接驾。”

字迹非行非草非隶非篆仔细一看竟完全是用金丝贴上的卞面也没有署名却用金丝缠了个小小的“坠乌髻”。

转眼望去那些红衫少女体态若柳越行越远站在两侧的武林豪士个个俱是目定口呆地垂而视手上也都拿着一份这种奢侈已极的请帖。

请帖缀以真金这气派的确非同小可这些武林豪士虽然俱都见过不知多少大场面此刻心中却也不禁都有些吃惊。

多臂神剑目光亦自凝注在手上的请帖上仔细看了半晌突然回问道:“长卿这一天来你究竟遇着了什么事难道你今天早上已经见过那红衣娘娘了吗?”

这老人虽然也对这张请帖有些吃惊但心中却始终没有忘记方才那红衫少女所说的话此刻一将帖上字迹看清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卓长卿轻叹一声道:“今日小侄的确所遇颇多等等一定详细禀告老伯——”话声未了却见那些红衫少女竟又排成五列当头的两个少女又娇声说道:“婢于们匆匆而未匆匆而去临安城里的英雄好汉这么多婢子们实在不能每个都通知到因此婢子倒希望诸位接到帖子的转告没有接到帖子的英雄一下就是x月x日x刻婢子们在城外约五里处一凉亭那里恭候各位的大驾。”

说罢又自深深敛礼秋波复转再伸手掌轻掩樱唇娇声一笑。“娇笑声中这十六个红衫少女竟然一起旋扭柳腰转身而去。四侧群豪望着她们婀娜的背影似乎都看得痴了。多臂神剑干咳了一声叹道:“这红衣娘娘如此的大费周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真是为徒择婿宴会英豪吗?”

语声一顿又道:“只伯未必吧!”

群豪也开始私下窃窃议论着根本没有听到他自语着的话有几个站在旁边凑热闹的混混儿骤然得着上面缀着几乎有一两多金子的请帖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大笑着跑了开去。

于是城南小巷中的土娼馆里今夜便多了几个豪客带着惨白面色的妓女们虽然这些平日只会手心朝上的混混儿今日怎地都变成了大爷可是她们也不敢问也不愿问只是强颜欢笑着一面又偷偷用手帕拭抹着面颊生怕自己面上搽着的大厚的脂粉都因这一笑而震落下来。

大秤分银、小秤分金的武林豪士虽然没有将这两个金子看在眼里但此刻亦不禁在心中暗喜:“呵好大的手面到了天目山上怕不有成堆的金子堆在山上。”

于是他们更坚定了上天目山的决心世上大多数的决心不都是建立在亮晶晶的金银上面的吗?!

婀娜的红色身影逐渐去的远了但群豪的目光却自然追随着她们只有多臂神剑云氏父于的目光却凝注在卓长卿身上。

而卓长卿呢?

他此刻正垂着头落入沉思里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多臂神剑虽然想问他但看到他的样子似乎在决定着一件重大的事但也勉强忍着心里的话希望他快些想完。

喧哗之声又开始响了起来——三个身穿长衫脚下却蹬着快靴装束虽颇为斯文步履却极为剽悍矫健的汉子从街的对面走了过来走到云氏父子身前不约而同地恭身一揖齐声道:“云老爷子这一向您老人家可好?”

多臂神剑心中虽有心整顿但一见这几人之面亦不禁为之展颜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石老爷子的高足。”

回头向云中程笑道:“中程快过来见见这几位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北京城里屈一指的燕武镖局石老爷子的门下十年不见想不到各位都如此英俊了石老爷子久未出京这一向可好?”

这三条汉子面上一起露出黯然之色垂沉声道:“家师他老人家已于三年前去世了。”多臂神剑双眉一皱变色道:“真的唉——想不到匆匆数年我辈兄弟竟又少去一个唉一老成凋零昔日英雄今多故去难怪江湖上风波日益增多了。”

骤见故人乍闻噩耗这亦使自悲两鬓已斑、年华不再的武林豪客不禁为之而黯然神伤啼嘘不已云中程在旁边见着他爹爹的神态心里何尝不知道他爹爹心中的感慨亦自垂不语。

良久良久。

多臂神剑方自缓缓抬起头来沉声道:“贤侄们此次离京南下可也是为这天目之会?”

三条汉子一起颔称是云谦微微一笑日光转处突地面色一变大喝道:“长卿呢?”云中程心头一跳转目望去只见满街之上人声喧杂攘往熙来而一直就站在自己身侧的卓长卿就在这多臂神剑和故人门下寒暄数语的时候已经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多臂神剑长眉皱处一个箭步窜到街心顿足叹道:“长卿这孩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撩起长衫拔足而奔颔下的长髯不住抖动但直到街的尽头却仍看不到卓长卿的影子。

云中程心中也自奇怪:“长卿弟怎地做事如此慌张走了竟都不招呼一声。”

心念一转:“他年纪星轻性情却极沉稳如此做法莫非是又现了什么新的事故。”

随着他爹爹走了两步脚步突又一顿回头向那三条汉子歉然一笑还未说话这些汉子已自抱拳道:“云少侠如若有事只管请便我弟兄既然知道云少侠落脚处明日少不得还要拜候。”

这三条汉子亦是久走江湖的精干角色见了云氏父子的神态知道必是要事长揖到地也埂自告辞只是云氏父子在这临安城里的大小街道都找了一遍却还是没有找到卓长卿的行踪。

那么方自人城的卓长卿此刻为何突又不辞而别他跑到哪里去了呢?

原来方才卓长卿望着那些红裳少女的背影俯沉吟半晌忖道:“那丑人温如玉设下的种种陷阱我只知道在天目山中却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如果我要等到那会期之日再去岂非太迟。”

一念至此他心中便断然做了个决定:“这些少女此刻想必一定会回到温如玉藏身之处我不如暗中跟在她们身后寻着那个地方将此事早些做个了断。”

抬目望去只见红裳少女越行越远婀娜的身形已将消失在街的尽头。

于是他毫不考虑地一掠衫脚倏然自漫步街心的人群中穿过就像是一口劈水的钢刀笔直地劈开海浪似的。

等到被他坚如精钢的手臂分开的人群愕然相顾的时候。

他已走开很远走到城脚人迹渐少他便微一踏步倏然穿出。

城外夜色深深就只这一城之隔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城内灯火通明笙歌处处天时仿佛仍然甚早城外却像是夜已很深了。

他深长地吸了口气转日四望远处林木摇曳近处乱草起伏四下渺无人迹那些红裳少女明明是由此处出城但此刻却根本不知走到何处只有微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阵辚辚车声逐渐远去。

微一驻足他便毫不考虑地朝这车声传来的方向如飞掠去。

夜色之中他身形有如一条极淡的轻烟一个迟归的丝贩只觉眼前一花微风拂面但从他身侧掠过的究竟是什么他却未看清楚。

盏茶之间卓长卿已望见前面车马的影子他身形几乎没有任何动作飞掠之势便又加快儿许眨目间前面的车马距离他只有十数丈远近甚至连高高坐在马前座的御车马夫的身形轮廓他都能极为清楚地看到。

那是两辆黑漆崭亮的马牟漆光如镜几可映人前面驾车的四匹骏马挽套甚丰一眼望去不但马骏如龙车厢也极为华丽。

车窗中灯光昏黄人影隐约可见而且不时有娇笑语声夹在辚辚车声之中随风传来声音虽不甚显但以卓长卿的耳力听得却已极为清晰。

他剑眉微展知道自己追逐的口标并未弄错双臂一长颀长的身形蓦然冲天而起凌空微一转折便飘然落在车后竞无声无息地依附在马车上就像是一片落叶似的莫说车内坐着的仅是些少女便是绝顶高手只怕也不会有丝毫感觉放眼天下莽莽江湖之中就恐这份轻功已足以眸腺一时了。

车马依旧向前飞奔车后扬起一串灰黄的尘土他剑眉微皱方待拂袖却又忍住为着这许多武林豪士的生死为着自己不共戴天的深仇吃些灰尘又算得什么?!

道上砂石颇多如此急行的车马自然颠簸已极但是他只轻轻用手掌贴在车厢上就是再大的颠簸便也不会跌下这除了轻功造诣之外若没有深厚的内力也是无法做到的。

蓦地车厢中又起了一阵哄笑一个娇柔的语声仿佛在带着笑道:“你说好不好笑就凭他那副嘴脸居然就打起小姐的主意来了。”

卓长卿心中一动他虽不想去听这些小女子的笑闹但此时此刻此地他即使不想听却也无法做到何况这笑语声中所说的“小姐”他自然知道是谁也不禁为之暗中心动。

只听另一个声音接着说道:“这次祖姑请来的那批人虽然一个个没有一位长的像人但却都有些气派谁也没有这家伙这么讨厌可是——嘿嘿却偏偏是他要动歪念头也难怪小姐要把他鼻子削掉了。”

卓长卿眉头一皱暗道:“好辣的手段。”

但心中却又不免暗暗高兴高兴的什么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也许仅是不愿来解释而已。却又听另一个声音笑道:“你别说他难看讨厌听说他二十年前却也是声名赫赫的人物我们年纪还轻自然不会知道这花郎毕五的名字可是在二十年前呀那可不同了不说别的你就看他那天刚上山时露的那手凌波十八转的轻功嘿这次幸亏是小姐若要是换了别人的话只怕……只怕……”

她边说边笑说到后来已笑得说不下去了另一个声音立刻吃吃笑道:“要是换了你的话只怕你就要被他剥成像只羊似地丢到床上了。”

卓长卿面颊一红只听得车厢内笑声吃吃不绝夹杂着先前说话那女子的娇嗔笑骂声:“你再说再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一阵轻动另一人便又笑道:“你呀……你这个小浪蹄子。我就知道你春心动了——你们看她先前见到那个穿黑衣服的高个子就等不及地跑过去把帖子交给人家竟还厚着脸皮去跟人家说——哎哟你再来我偏要说说你看中了人家可是人家看不中你所以就连花郎毕五也是好的了可是呀连毕五都看不上你。”

她边说边喘边说卓长卿却又不禁面颊一红知道这少女口中“穿黑衣服的高个子”就是说的自己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又有一种淡淡的欣喜年轻的男子在听到一个少女夸奖自己的时候有谁心里会没有这种感觉?!

被讪笑的女孩子显然是有些恼差羞成怒了大声叫着说道:“好好你以为我不知你的事喂你们知不知道她看上了谁?她看上的就是被那个祖姑捉回去关在山洞里那个穿黄衣服的小伙子那夜我们把这小伙子困在霓裳仙舞阵里的时候她就看上了他所以手下就特别留了点情——”她情犹未竟话声却倏然而顿似乎在想该再用什么话来报复。

卓长卿却心中一动忖道:“原来那黄衫少年已被温如玉囚禁起来。”

又忖道:“这黄衫少年的师父万妙真君与温如玉本是一鼻孔出气的人温如玉却又怎会如此对待于他这倒的确有些奇怪了。”

他心念犹未转完却听另一个较为稳重些的语声说道:“你们两个真是的走到哪里都要斗口真是太恶劣了我简直从未没有看见过比你们再恶劣的人再吵再吵我就要于是两个娇柔的声音便同时响起:“好大姊不要告我们我们下次再也不敢斗口了。”

卓长卿虽然生性刚直刚正不阿但听了这些少女的娇嗔笑闹心里却也不禁为之暗笑一面却又不禁暗中感慨:“这些少女本来都极为天真只可惜却都被那女魔头搜罗了去唉——她们若是知道方才由她们自己手中送出去的请帖却无异是别人的催命之符心中又该如何想法呢?”

一阵急这的转弯儿声健马的长嘶一阵皮鞭的呼啸。

他的思路不禁为之中断一下却听那声音较为稳重的少女又自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我心里也有件奇怪的事——”她说到一半语声竟突然中断似乎是突然想起自己不该将这句话说出来似的另几个少女立刻七嘴八舌的娇嗔道“大姐真是——总是这样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你知不知道人家心里多难受呀。”

这“大姊”似乎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连连道:“我的好姑娘你们别吵好不好我告诉你们我心里奇怪的就是——”她语声竟又一顿卓长卿也不禁在心中暗自忖道:“这女子说话怎地如此吞吐!”

他心中也不禁有些好奇想听听这少女心中奇怪的究竟是什么。

却听她语声微顿之后像是也怕那些少女再吵便立刻接着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那姓岑的黄衫少年是谁的徒弟?”

先前那少女便又吃吃笑道:“这个我们怎会知道大姊要问问她呀她可是一定知道的。”

卓长卿暗中一笑忖道:“这少女看来真是顽皮方才说不斗口此刻却又斗起口来。”

那“大姊”果然沉声道:“我说你恶劣你果然恶劣现在人家说正经话你即又说这种恶劣的话来告诉你你要是再恶劣我就不说了。”

她一句话中竟一连说了四次“恶劣”卓长卿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心道:“普无之下只怕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她更喜欢用‘恶劣’两字的了。”

本已颠簸的马车此刻更加颠簸起来仔细一听车内像是又生骚动骚动中夹杂着那少女的吃吃笑声求饶道:“好大姊你快说吧我再也不说恶劣的话了。”

她竟也受了传染也说起“恶劣”两字来了。

只听这“大姊”似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含笑说道:“你们记不记得许多年以前你们还很小的时候有一个个子高高年纪很大但看来却不甚老的道人上山来找祖姑姑。”卓长卿心中一动:“她说的莫非是万妙真君尹凡?”

一念至此他听的便更留神车厢内低语声又起有的说:“忘记了。”

有的却说:“是有这么一个人。”

但语声之中大家都似在奇怪这道人和“大姊”心中奇烽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却听“大姊”又道:“那时候我年纪比你们大两岁所以记得非常清楚这个道人上山之后我就奇怪他胆子好大居然敢找祖姑姑难道他不知道祖姑姑最讨厌男人但看到他的样子又和气说起话来又好听就把他带到祖姑姑的房里。”

她语声稍歇似乎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方自缓缓接道:“祖姑姑一见了他果然现出极为讨厌的样子我不敢进去却又舍不得走就站在房门外面想偷偷地听一下。”

那笑声吃吃的声音一听这话便又立刻抢着道:“好原来大姊也不规矩。”

卓长卿正自凝神而听突然听到这句话不禁暗中笑骂:“这女子果然恶劣。”

哪知这次“大姊”竟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兀自接着说道:“我只听得祖姑姑厉声喝问他:‘跑来干什么?’他回答的声音却很小小得我根本听不见祖姑姑说话的声音却像是很愤怒的样子叫他赶快‘滚出去!’我站在外面等了许久却还没有看到他出来心中不禁又为他担心难道他已被祖姑姑杀了。“车厢中的娇笑声此刻已全部归于寂静显见得这些顽皮的少女也被这”大姊“所说的话所深深吸引卓长卿更是听得怦然心动因为她说的话无疑地又是一件极大的秘密而这秘密却又是与自己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有关的。只听”大姊“接着又道:“那时候小姐在后山你们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去了祖姑姑的房间附近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站在外面只听得租姑姑在房里本来不断地大声怒驾到后来却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而那个道人也始终没有”滚出来‘!“她说到这里突地沉声道:“这件事在我肚子里隐藏了许多年我现在既然说了出来你们可万万不能说给别人听否则……否则我就没命了。”

卓长卿暗叹一声:“让女人保守秘密的确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只听得车厢中的少女齐声着誓:“绝对不说出来。”

卓长卿不禁暗笑:“这大姊像是颇为稳重其实也傻得很她自己都不能保守秘密别人又怎会保守呢?”

哪知这“大姊对她们的誓言却像是已极为满意便又接道:“我当时真想进去偷看一下但是却始终没有这个胆子过了许久才听得祖姑姑在里面叫我我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害怕只怕祖姑姑知道我在外面偷听可是又不敢不进去。”

此刻她说话的声音已极为低沉再加辚辚震耳的车声卓长卿若非耳力特异又在凝神而听便几乎一句也听不见。

丰厢中的少女惊叹着有的忍不住插口问道“祖姑姑叫你干什么?”

有的还同情他说道:“我要是你呀可真不敢进去祖姑姑罚起人来可真教人吃不消。”

“大姊”幽幽长叹了一声接道:“我当时又何尝不是跟你一样想法硬着头皮走进去一看哪知祖姑姑却在和那道人谈着话一点愤怒的样子都没有脸上甚至还有笑容我七岁就被祖姑姑带回山从来也没有看过她老人家笑更想下到她老人家会和一个男人笑着说话当时见了这情形真是奇怪得说不出话来。”

她话说到一半车厢中的少女已一起惊讶地低呼起来等到她话说完这些少女一个个都忍不住惊讶地问道:“真的?真的?……”

“大姊”却不回答只是接着又道:“我心里虽然奇怪但是在面上却不敢露出一点祖姑姑见了我就叫我去准备些酒菜我心更奇怪祖姑姑居然要和男人吃酒。”

“我满肚惊讶地把酒菜送了来祖姑姑又吩咐我叫我守在门外任何人来了都叫我挡驾不准他们进来。那道人笑嬉嬉地望着我像是很得意的样子我心里本来对这道人很有好感但那时却不知怎地突然对他讨厌起来。”

她长长透了口气又道:“那道人来的时候还是下午就是小姐做午课的时候我在门外一直等到天黑等到肚子都饿得慌了那道人还没有出来房间里不时传出他的笑声和低低的话声租姑姑也在不断地笑着但是笑声、话声越来越低到后来房间里竟一点声音部没有了我心里在想他们在做什么呢?”

说到最后几字她语声拖得极长长长语声一顿车厢中便也没有了声音这些少女的心中像是也都在想着:“他们在房里干什么?”

这问题的答案也许大家都知道可是谁也没有说出来。

附在车后的卓长卿听着她的话心中不禁思潮翻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仔细在心中思忖了一遍想到那丑人温如玉清晨说到万妙真君时的表情心中不禁恍然大悟:“难道这个丑人温如玉之所以讨厌男人只是因为自己太丑明知没有男人喜欢自己而这‘尹凡’却抓住了她的弱点因之花言巧语地将她打动了。——看来这万妙真君的恶毒真是令人指他如此做法简直卑鄙得没有人性了——但是他这又是为着什么呢?”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只听车厢中默然良久那“大姊”便又接道:“等到天已经完全黑了小姐就从后院跑到前面来我赶紧挡在小姐前面叫小姐不要进去可是小姐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我怎能挡得住我眼看小姐要冲进狙姑姑的房里心里真害怕生怕……生怕……房子里面……”

她一连说了两句“生怕”但是怕的究竟是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她纵不说出别人也都是很清楚地知道的。

车厢中还是没有人说话似乎大家都在担心“小姐”会看到一些她不该看到的事。

车行了许久离城已经很远已将走入天目山的山麓了。

须知这种囚马大车虽然走的极快但这条不但骑岖不平而且多是僻静的小道因之便影响了行车的度若是单人匹马而行只怕此刻已经走入天目山了。

又静了许久“大姊”方自长长一叹缓缓接着说道:“我心里又急又怕想拉住小姐哪知不但没有拉住。反被小姐拖入房里一进房门的时候我直想闭起眼睛不敢去看只听得祖姑姑问道:‘拖拖拉拉地干什么?快放开手!’我更吓得昏睁开眼睛一看——“她说到这里话声又一顿卓长卿心中不禁一跳几乎要忍不住脱口问道:“怎的?”

他自然不会问出来只是车厢中的少女却已代他问了出来一声连着一声:“怎的……怎的?”

大姊透了口长气接道:“哪知房间里只有祖姑姑一个人斜斜地靠在云床边那道人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车厢中便也随之出一阵透气的声音“大姊”缓缓又道:“自此以后你们也许不觉得我却觉得祖姑姑的脾气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奇怪了有时特别温柔有时却又特别暴躁我心里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又怎么敢说出来呢?”

说到这时卓长卿纵是极笨之人也已听出这丑人温如玉和那万妙真君尹凡之间是有着如何不同寻常的关系。只是他若非亲耳听到他便再也不会相信这冷酷的女魔头丑人温如玉一生之中竟还有着这么一段事迹。

有许多他在清晨听了还不明了的话此刻他便恍然大悟了。

只听这大姊又自叹道:“这几年以来我暗中留心那道人不过多久便会上山一次他上山的时候你们也许有时也看到过但是我知道你们再也不会想到他和祖姑姑……唉他下山的时候我偷偷看到过几次总是带着一个包袱而祖姑姑宝库中的珍宝却一天比一天少有时祖姑姑也单独下山去要过好久才回来她老人家虽然不说我可也知道她老人家下山是去找谁。”

静寂许久的吃吃笑声此刻竟又响起那顽皮的少女竟自笑道:“大姊我猜出来了这道人可就是叫做什么万妙真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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