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突生的修变使得四座群豪不禁一起为之耸然大惊。
刹那之间只见四下人影闪动纷纷走避只听得惊呼与碎瓷之声不绝于耳“北斗七煞”莫氏兄弟一起大喝:“七弟你怎地了?”

语声方了一切已归于静止。莫氏兄弟三人各自惊呼一声一起扑到莫星身上时“神手”战飞“七巧追魂”那飞虹“金鸡”向一啼“七巧童子”吴鸣世以及“飞灵堡”东方兄弟“龙形八掌”檀明父女俱已自四侧缓步走了过来。

方才那变故生得是那么突然但他们却无一人身上沾有半滴果汁水珠此刻步履之间亦是那般从容而安详直如任何事俱未生一般。

“冷谷双木顿住脚步缓缓转身并肩立在门畔两人同时张口同时闭口一字一字地冷冷说道:“这便是公道!”

四座群豪十中有九都未看清“七煞”莫星是被何人做了手脚此刻心中方始恍然“原来是‘冷谷双木’!”

众目睽睽之下“冷谷双木”竟能在人不知鬼不觉之间将一个在武林中甚负盛名的高手毙于掌下!群豪不禁为之暗中骇然数百道目光一起下意识地望在裴珏面上有的虽在为他担忧有的却在冷眼旁观看他是否已有胆怯之意。

檀文琪悄悄走到裴珏身侧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默然而垂。

“龙形八掌”檀明面色凝重没有半分表情冷冷望了战飞一眼东方兄弟更是不动声色。

“神手”战飞浓眉一扬厉声道:“冷谷双木虽然名扬天下但是——”他语声微顿四指握拳姆指上扬往地上一指厉声接着又道:“今日你既在‘浪莽山庄’逞凶战某岂能再让你生离此间?”

他语声简短而有威力目光凛凛须皆张显然已动了真怒。话声方了只听四下一阵号角齐鸣响彻云霄。

“冷谷双木”面容冷漠神色不变仍然并肩负手而立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

刹那之间……

只听见外院中突然涌至百十条黑衣劲装大汉背后斜插厚背薄刃的鬼头快刀手中却拿着武林中人最为胆寒的强弓硬弩这百十条大汉突地自院中出现竟无一人出半点声息。

四座群豪有的扶案而立有的端坐如故但亦无任何一人出半点声息只有沉重的呼吸与心跳之声单调地此起彼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莫氏兄弟缓缓长身而起三人一起面向战飞三人一起摇了摇头他们已无言地宣布了莫星的死讯然后这六道冰冷的目光便一起望到“冷谷双木”兄弟两人的身上。

“神手”战飞浓眉耸动纵步走到“七煞”莫星的尸身前俯凝注了半晌手掌一挥立刻有两条大汉将尸身抬了开去。

然后他目光亦似利剑般望向“冷谷双木”突地大喝道:“凡我江南同盟今日与你‘冷谷双木’俱已势不两立你兄弟还想逃得掉么?”

“冷谷双木”面上既无惊容亦无惧色对当前的情势丝毫无动于衷要知他兄弟两人能在武林中享有盛名自然绝非神智麻木更非狂做得失去理智而是他们深知任何惊慌之态俱都会助长对方的凶焰是以便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

裴珏目光凝注着“七煞”奠星的尸身目送着这曾经显赫一时的人物而今也只能冰冷而无助地被四只他曾经轻贱过的手掌鲁莽地抬出大厅而这期间的过程竞又是如此短暂生命与死亡的境界就宛如大厅外那短短的门槛你只要轻轻往外跳出一步……

这阵思潮是沉重而寒冷地但却清冽得如同一道月夜中的溪流潺潺地自裴珏混乱的思潮流过。他缓缓抬起头望了这大厅中四下的人群一眼他们虽然俱都十分紧张但却无一人有丝毫悲哀与惋借之意就像方才所死的人只不过是一个陌生而平凡的人而已;既不是方才与他们共同饮过血酒的同盟兄弟亦不是一个曾在江湖中享过盛名的武林豪士。

“神手”战飞双拳紧握静立不动他虽也在静候着“冷谷双木”的反应但谁都能看得出他的等待并不能持久因为他此刻全身俱已满蕴着愤怒而且他又明显地占着优势——占着优势的人通常都惯于攻击而不惯于等待只是他的愤怒也不过只是因为“冷谷双木”损伤了他的颜面而已与“七煞”莫星的死根本毫无关系若不是在“浪莽山庄”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他极欲控制的人若不是他深信自己是占着优势便是“北斗七煞”一起被人杀死了他也绝不会愤怒而动容的——因为他纵然愤怒他也会将那份不必要的愤怒很谨慎地隐藏在心里。

裴珏心中暗叹一声蓦然了解了生命的价值并不仅在于生前的荣耀而显赫而还该有许多其他许多种应当被珍惜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神手”战飞“北斗七煞”甚至满厅的武林豪士心中都是永远也不会被珍惜的而此刻却随着那一道清冽的溪流平静而安详地注入到裴珏他本已充满仁慈而宽恕的心里。

他面容突地变得出奇地安详而镇定他安详而镇定地走到“冷谷双木”身前沉声道:“出去!”

一阵惊呼声中“神手”战飞厉叱一声:“且慢!”

裴珏安详地转过身来沉声道:“为什么?”

“神手”战飞厉声道:“难道你没有听到我方才所说的话么?”

他语声虽仍简短而有威力但却显然已被裴珏这份出奇地安详与镇静刺伤了一些是以他威严的语声竟空前地暴露出一丝弱点他纵想掩饰却力不能逮就正如一只猛虎在狼群中现自己的弱点也正如猛虎不愿群狼嗅到自己的血腥一样。裴珏微微一笑道:“你方才所说的话我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神手”战飞胸膛一挺显然为自己的言说能被重视而沾沾自喜。

但裴珏却又接口道:“但是难道你已忘了直到此刻我仍是江南同盟的盟主!”

“神手”战飞心头一震裴珏口中这安详的语声竟仿佛是鞭子一样鞭鞑在他身上使得他不由自主地退缩了一步。

裴珏目光一扫微笑又道:“据我所知凡我江南同盟都该尊重盟主之意见的若有违抗之言你”神手“便是盟主的护法之人是么?”

他平日被生命的不幸与波折生活的艰苦与屈辱紧紧掩埋起了的智慧在这刹那之间已像是一柄锥子刺破布囊一般地露了出来有了智慧的言语自然也就变得出奇的锋锐正当这锋锐的言语自安详而微笑着的口中说出来时它便有了鞭子般的力道直接鞭鞑到别人心底。

“神手”战飞显然被击倒他灰黝却又带着惨绿目光——那却是饿狼常带的目光——四下一扫。

只见“龙形八掌”浓眉微皱嘴角却仍微微含笑东方兄弟目光问烁对裴珏似乎有了些惺惺相借之意。

“金鸡”向一啼满面惊奇目光中却又交烁着一些幸灾乐祸之意——其他的武林群豪也差不多是这种神情只有“七巧追魂”那飞虹却在盼注着莫氏兄弟在想些什么。

莫氏兄弟既是愤怒又是悲哀但也有着更多惊奇。

檀文琪秋波蓦地明亮了起来她是光荣、骄做而欣慰的;但却又有一些担心“七巧童子”吴鸣世掩不住他心中的欣慰之情他眼看着他的好友自被屈侮而被尊敬他也深知这历程看来虽轻易其实却不知有多么长而艰辛。

这许多人面上表情的变化在一刹那之间便一起收回“神手”眼底等到他锐利的目光回到裴珏面上他心中已有了决定。

这武林中的枭雄人物竟突地朗声大笑了起来捋须笑道:“裴大先生已是江南同盟之战某岂会忘记不但战某不会忘记而且若是有谁忘记了战某也会提醒一——”他笑声一顿突地闪电般伸出手掌横掌一扫只听“呼”地一声一道强劲无比的掌风笔直地向他身旁的一张木椅击去“喀喇”一响木椅便已被震得四散飞落。

战飞浓眉一挑一字一字地接口道:“非常小心地提醒他一声直到他临死前都不会忘记!”

他此刻眼神中虽仍带“狼”的光芒但神态间却已恢复了“虎”的威严“神手”战飞毕竟是武林之雄!

裴珏淡然一笑道:“那么在我与‘冷谷双木’之间的事还未解决之前一切事都得暂缓处理而我与‘冷谷双木’之间的梁子也只能由我与他们单独解决。”他语声不但安详而且突地显露出一种人的威严。

“神手”战飞四望一眼四下“群豪又渐渐开始骚乱檀文琪忍不住娇唤一声莫氏兄弟却已暴怒起来。骚动中响起一声大喝:“盟主之令违令者斩!”

“神手、战飞手掌一挥院外突地自四周涌现出的黑衣大汉便又像他们来时那么突然像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但他们背后鬼头刀刀柄上的红中却仍不时地在微风中自四下的墙头后山石边飞扬起来!这其间只有”冷谷双木“面上的表情却仍然是冷如玄冰仿佛这一切的生俱都与他们无关。莫氏兄弟的六道目光恶毒地在”神手“战飞以及裴珏面上转来转去战飞却也视如无睹躬身道:“裴大先生如有事料理战某在此恭候大驾。”

他说来仿佛此去不过是去与两个顽童嘻戏一样片刻之后便会安然回来其实他却得知裴珏此去定必不会重返是以他才如此做法因为他此刻已对这“平凡而呆笨”的少年突地生出一种畏惧之心生怕自己养虎贻患是以正好假借“冷谷双木”之手将他除去。

裴珏微一抱拳转过身去再次向“冷谷双木”道:“两位请!”

他目光虽然一无所畏但却再也不敢与檀文琪那温柔的眼波接触一下生像是他对她已一无所恋。

檀文琪呆呆地望着他直到他身形步下台阶突地一咬樱唇在她爹爹身侧坐了下来亦自再也不去望他一眼。

恨与爱之间的距离本仅相隔一线爱得越深恨得也就更强烈这多情的少女此刻正在心中反复地暗中低语:“你对我一无所恋难道我定要苦昔地留恋着你么?”

“龙形八掌”侧目望了自己的爱女一眼似乎暗暗叹息了一声然后他炯然的日光便又转到裴珏的后影上。

“七巧童子”呆呆地站在那里他虽然聪明绝顶但此刻亦是全无主意只有像别人一样目送着裴珏的身影远去。

直到裴珏走到院中“冷谷双木”方自缓缓开始移动脚步这其问他们的眼神始终未曾离开过莫氏兄弟的眼睛。

莫氏兄弟的手掌紧握着他们紧握着的手掌已由血红变为铁青只见“冷谷双木”冷冷地望着他们良久良久面上突地泛起了一丝轻蔑的冷笑齐地一拂袍袖随着裴珏走去。

莫氏兄弟不是呆子当然看得出“冷谷双木”这轻蔑笑容的含意因为自己兄弟三人虽然面对着与自己有着血仇的敌人竟没有一人敢出来复仇因为他们深知自己心中的畏惧要远比愤怒与仇恨来得强烈的多。

但是这份轻蔑却又是这么强烈强烈得令莫氏兄弟无法忍受。

“神手”战飞目光转处一步抢到他们身前沉声道:“‘冷谷双木’若是没有死在裴大先生手下兄弟立誓一定代莫光复仇。”

他语声微顿目光中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接口道:“若是裴大先生胜了莫兄有盟主代为复仇还不是一样么?”

莫氏兄弟对望一眼个个长叹一声垂下头去对于裴珏他们不禁生出了一丝敬意因为他们已开始对自己的懦弱悲哀他料不到人类中竟有人能将生死之事看得如此轻贱“北斗七煞”在武林中的声名从此一撅不振因为此刻已有数百道目光看到了他们兄弟的懦弱。

于是“神手”战飞神采飞扬地转过身来吩咐手下重摆酒但莫氏兄弟却只能颓丧地起身走出厅外照料他死去弟兄的后事了。

“七巧追魂”那飞虹目光一转突地沉声道:“莫七与我交情不错我得去看看他的后事。”不待战飞答话随着莫氏兄弟走出此人心机深沉是在此刻只有他才会利用时机收拢莫氏兄弟的人心因为他深知这兄弟三人虽然懦弱但仍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江南同盟已成裴珏定然永不复返那么“神手”战飞岂非顺理成章地成了江南的盟主。是以他见到那飞虹的行动只是轻蔑的暗笑一声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他心中得意目光一抬只见“龙形八掌”檀明正面带微笑地望着他似乎早已看出他的心意。

“七巧童子”吴鸣世呆了半晌突地大步奔出厅外。

“神手”战飞轻咳一声院中人影闪动黑衣汉子一起涌出强弓硬弩沉默地对着他吴鸣世目光一凛回喝道:“这算是什么?”

“神手”战飞冷笑一声缓缓道:“裴大先生方才所下的命令你难道不曾听到?盟主既已有令不容别人插手吴兄还是耽在这里的好。”

东方兄弟对望一眼目光光芒更炽显有不平之意哪知吴鸣世目光一转突地长叹一声道:“在下出去也不过是要对他说一句‘珍重’而已。”

“神手”战飞哈哈笑道:“盟主是何等人物难道还会不知珍重?吴兄你且看盟主方才出手的武功‘冷谷双木’强煞也未见能挡得住十招来来来……你我兄弟且来共饮一杯预祝盟主的成功!”

他虽先端起酒杯四下一照仰干了一杯心中却在暗暗思忖:“花玉呀花玉你一生出卖的消息总加起来对我而言都不如你死后所出卖的一个重要因为你已说出了一件秘密便是裴珏虽有惊人的武功但仅只会一招哈哈——他若是再多会几招我便当真要不知如何是好了。”

于是他等到他的怒才为他斟满了空杯便又仰一千而尽得意地在心中暗暗自语道“花玉呀花玉!你可知道这一杯酒我是在敬你的!”

“快讯”花玉的一生是卑贱而平凡的;但是他一生之中却有一件值得自豪之处——他若是死后有知也该为此骄傲因为他一生之中出卖的消息虽然有些并不重要但是却绝无一件虚假件件俱都真实得一如别人付给他的银子。

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否则他又怎会选择了这样奇特的职业?

(千百年来武林中从来未有的职业)。

但是他虽聪明却绝未想到他自己临死前所划出的四字竟会被武林中的大豪“神手”战飞如此看重而仅是由于他生前职业的习惯——泄露秘密的习惯而已。一种习惯能在临死前还不改变这说明了他对职业的忠诚是以他死后便也得到了他这种小人物应得的尊重。

“只会一招”!

这四字也是真实真实得也一如他生前出售的消息但是他却不知道裴珏怎会学到这一招足以震惊武林的绝学经过。

要明了这些各位必须原谅我将故事稍为拉后一些来提醒各位的记忆“我是那么荣幸竟能使时光倒流虽然仅是在书本上却已足够使我感到光大。”

迷蒙的春夜迷漾的夜风凄清的月色凄清的大地……

这是裴珏在遇到“冷谷双木”、檀文琪以及“金童玉女”那奇异的一夜的第二天晚上。

三更。

“冷谷双木”因为檀文琪的幽怨与相思愤怒地来寻裴珏。

裴珏却紧记着“金童玉女”临去前的允诺而又悄悄走出后园外他们的相遇自然是不愉快的裴珏愕然听着“冷谷双木”责骂他负心却不能跟随他们一起去探视檀文琪的病因为他与“金童玉女”的邀约在前;但是他守约的德性却更激起了“冷谷双木”的愤怒!

“冷谷双木”是孤僻而倔做的不能忍受任何人对他们的违抗盛怒之下他们便要以武力相强。

哪知他们的武力却被另一种武力阻止了因为“金童玉女”比他们更强于是他们被“金童玉女”禁闭在一个幽清的山窟里就在那山窟里“金童玉女实行了他们对”冷月仙子“的允诺交给裴珏一本薄薄的册子也传授给裴珏七招武功!只是这三种奇奥的武林绝学对于一无根基的裴珏毕竟是太艰深了些是以他在”盟主大会“之前仅仅学会了一招而行迹飘忽的”金童玉女“也因为一件重要的事要离开江南了。他们虽然始终没有正式将裴珏收为徒弟但情感丰富的裴珏对这夫妇异人的情感却甚于一般徒弟对师傅的感激与尊重。临走的时候裴珏忍不住问起”冷月仙子“的行踪但”冷月仙子“的行踪却飘渺得响如当时的春雾一样便连”金童玉女“也不知道于是裴珏又问起她的身世与恩怨这问题却使得直率而快乐的、玉女”目光中也露出痛苦的神色无法开口。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说完了这句话这两位男女异人便消失在那乳白色的晨雾里只国下穴道被点的“冷谷双木”与满心疑惑的裴珏。

“冷谷双木”的穴道不久便会自解裴珏心中的疑惑与思念却不知何时才能解开但是一种对武功的狂热却使得他在回去的路上还一直在练习着方自学会的武功。

于是“快讯”花主便以自己的死亡换取了他最后一个值得出售的消息——“只会一招”!

但这一切都是秘密的此刻在“浪莽山庄”中的武林群豪除了“神手”战飞外谁也不知道。

此刻纷纷的私语中还有人在猜测他们盟主“裴大先生”的师承更有人在桌底下暗中交换着金银作为一项奇特的赌注来博“冷谷双木”与“裴大先生”之间比斗的生死胜负。

“神手”战飞冷眼旁观不禁暗中冷笑。

“只会一招的裴珏只怕在‘冷谷双木’任何人的手下都是不过一招要博裴珏胜的不是呆子便是白痴!”

心念微转目光一扫突地捋须大笑道:“各位怎地不快些饮酒难道暗中在为‘裴大先生’担心么?错了错了错了……”

他大笑着连呼三声“错了”接口又道:“裴大先生直到今日为止在武林中的声名或者不如冷谷双木的响亮但各位且看裴大先生方才所显露的武功哈哈——便是区区在下也挡不住这么三招!”

心中略暗好笑得意!

“可惜他只会一招若是连六、七招只怕我真的无法抵挡了!”

胸膛一挺大笑道:“若有谁不信裴大先生的武功我战某愿意和他博上一博。”

语声方了他身后肃立着一个黑衣大泅便转身奔了出去瞬息之间便手捧一盘金光闪闪的元宝飞步走回来放到战飞面前群豪眼角偷窥只见盘中沉沉甸甸俱是十两一锭的黄金看来竟似有二、三十锭心中不禁为之赫然;但他纵然明知必败却也不敢与“神手”战飞相博何况直到此刻他们还无一人猜得出“裴大先生”武功的深浅。

“神手”战飞目光又自一扫早已看透了这班人的心念仰天狂笑数声捋须笑道:“该死该死小人无知竟以这区区之数来打扰各位的酒兴!”

语声一顿转身叱道:“该死的奴才还不再去取一些来作为各位英嫩酒后消遣的财物。”

身后的黑衣汉子恭应一声又自奔出“龙形八掌”、东方兄弟冷眼旁观檀文琪、吴鸣世都是目光呆滞面色木然。

片刻之间只见四个黑衣大汉一起飞步奔来手中各各捧着一盘黄金在明如白昼的灯光下闪耀着炫目的光芒。

“神手”战飞捋须笑道:“区区之物不过聊博各位一笑而已!”

语声方了“龙形八掌”檀明突地轻咳一声缓缓道:“清洋过来!”

旁边一席坐在东方剑、东方震、东方江、东方湖兄弟四人下相陪的“快马神刀”龚清洋立刻一步赶来。

“龙形八掌”缓缓道:“清洋你身上可曾带得有银子么?”

他语声缓慢而轻微但已足以今四座群豪俱都为之一震。

所有的骚动惊叹私议……刹那之间立刻平息了下来。

“神手”战飞呆了一呆哈哈干笑着道:“檀老镖头难道也有这般雅兴么?”

“龙形八掌”微微一笑道:“不知战庄主是否俯允在下这局外人参与这精采的游戏!”

“神手”战飞强笑着道:“自然自然……”

他实在想不到“龙形八掌”竟来参与此事只是他虽然感觉惊异心中却在暗暗忖道:“纵然输了又有何妨?”

不禁留恋地望了桌上的五盘黄金一眼只见“龙形八掌”自“快马神刀”龚清洋仅余的一只左手上接过了一叠银票目光一扫除意抽了两张又望了望桌上的黄金含笑说道:“如今金银之比卒可是以五易一么?”

“神手”战飞道:“正是正是!”

“龙形八掌”檀明微微一笑龚清洋却已躬身道:“战庄主面前的黄金大约是每盘两百四十两折合白银六千两整。”

“神手”战飞略略于笑着道:“龚镖头好厉害的眼力好精明的算盘纵然不作刀枪上的买卖……嘿嘿嘿嘿‘飞龙镖局’的大掌柜只怕非龚兄莫属了。”

他讥嘲地望了龚清洋的断手一眼不住捋须大笑起来。

“快马神刀”龚清洋面色微变垂手退回席上从此与“神手”战飞结下深仇“龙形八掌”檀明却微笑着说道:“战兄高见确是不凡身手残废的人总要比头脑痴呆的人好得多清洋你正该谢谢战庄主的夸奖。”

“神手”战飞大笑道:“岂敢岂敢……”还待反击两句却偏偏一“时间想不出话来。”龙形八掌“檀明含笑道:“这里是‘汇丰’的银票共是六千五百两请战庄主过目过目。”随意将两张银票放到“神手”战飞面前。四下此刻早已鸦雀无声只有厅外的微风吹着崭新的银票沙沙作响。

“神手”战飞笑道:“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目光一转心中暗忖道:“只怕不会再有别人了么?”

伸手将两张银票压在一盘黄金之下生像是对此次赌博极有致胜的把握。又自朗声道:“除了檀老镖头有此雅兴外还有哪位兄弟……”

语声未了东方铁突地含笑道:“小弟也正觉手痒的很。”

“神手”战飞又自一愣于笑道:“东方大侠……哈哈好极了好极!”

东方铁笑道:“但小弟身边未带金银只是以区区之物聊以助兴罢了。”

一面说话一面自腰间的丝绦上取下一方形式古拙颜色苍翠的古玉“神手”战飞自是识货心头一凛口中却笑道:“此乃无价之宝小弟怎敢妄作评价。”双手一拍转身低低嘱咐了几句哪知他身后的黑衣大汉方待举步方才谦虚地坐到另一桌上去的东方四兄弟已一起走了过来。

他兄弟五个生长侠义之家既与“龙形八掌”同来便觉得自己兄弟五人俱该站在“龙形八掌”一边此刻见到檀明的举动谁都不知道此举的深意但却不约而同地为之臂助俱都取了一物来与战飞相博他兄弟出身世家虽是小小儿件玩物价值却已过桌上所有的金银数倍。

“神手”战飞面上虽仍带着笑容但笑声已更勉强心头也渐渐着急这本是玩笑之举此刻竟变得渐渐严重起来。

他强笑着瞥了桌上的五件珍宝一眼亦自己走人内室托出一盘金珠满厅群豪静寂如死眼看着他的脚步缓缓走人又缓缓走出……

突地一阵大笑划破静寂“金鸡”向一啼竞也咯咯大笑起来击案大笑道:“有趣有趣有趣已极!”

“神手”战飞面色一变道:“向兄难道也有此雅兴么?”

“金鸡”向一啼大笑着道:“如此热闹的赌博我向某人若不凑上一角岂非要终生遗憾!”

微一挥手那边便走来九条身穿七彩锦衣的彪形大汉肃立在“金鸡”向一啼身前。

这九人一个个身躯彪壮面容沉毅目光光芒炯炯行动间更是十分剽悍矫健虽然称不上是武林高手但显然身手俱都不弱。九人一起向“金鸡”向一啼恭身一礼神情俱部极为恭谨但对别人神态间却显得十分傲慢。

“金鸡”向一啼哈哈一笑道:“向某人一生古怪孤僻今日也要与战庄主赌一个奇异的赌注。”

语声微顿笑声亦顿突地转身面向这丸条锦衣大汉沉声道:“你九人身体性命从何而来?”

九条锦衣大汉齐声喝道:“身属金鸡命属金鸡金鸡有令百死无憾!”

他丸人一起张口一起闭口喊声嘹亮当真是声震屋瓦面前一桌的杯盘碗盏似乎已都波震得叮当作响。

“金鸡”向一啼哈哈一笑转过身来朗声笑道:“今日我向一啼要与战庄主你一赌的便是这九人的身体性命。”

“神手”战飞心头一震群豪更是悚然动容。

只听向一啼悠然接口道:“战庄主仁义待人一代之雄手下想必多的是能为战庄主卖命的兄弟只要随意选出九人来也就是了。”

满堂人声又复寂然数百道眼神俱都紧张而期待地望在“神手”战飞面上不知他该如何应答这奇异的挑战。

“神手”战飞同光一转依次往这九条锦衣大汉面上望去只见这九人面容仍是那般沉毅目光仍是那般坚定竞无一人有丝毫惊慌恐惧之色。“龙形八掌”檀明浓眉微皱突地长身而起缓缓走到这九人身前沉声道:“人命夫天终非儿戏你九人可是当真心甘情愿:“九条锦衣大汉十八道目光望也不望他一眼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又像是以沉默来讥嘲檀明的多事!”金鸡“向一啼面色一沉厉叱道:“檀总镖头的话你们难道没有听到么?”铁拐五点身形如飞掠起只听一阵清脆的“劈拍”之声接连响起但单掌动处竟在这一排丸人面上各各打了十八记正反耳光!

群豪轻呼一声哪知这丸人各各挨了两记耳光不但仍自行所无事神色不变而且立刻齐地躬身应道:“听到了!”

“金鸡”向一·啼厉叱道:“听到了怎不回答檀老镖头的话?”

丸条大汉一起侧过身来向檀明躬身一礼齐声道:“君赐臣死臣不敢不死父令子亡子不敢不亡。向大哥于我等恩情有如君父是以我九人实是心甘情愿万死不辞!”

这九人滔滔说来仍是一起张口一起闭口显见是早已训练有素。“龙形八掌”微微一笑抱拳向“金鸡”向一啼道:“向帮主请恕在下多事!”

微一捻须缓步走回心中却不禁暗叹忖道:“想不到此人看来偏激古怪却能得这般人的死力!”

“金鸡”向一啼神情之间更是得意目光凝注着沉吟未绝的“神手”战飞朗笑道:“战庄主是否在嫌我‘鸡尾九兄弟’太过愚鲁呆笨是以觉得这丸条贱命不值与战庄主手下的济济长才相提并论?”

“神手”战飞强笑一声道:“向帮主言重了但……”

“金鸡”向一啼不等战飞说完已接口笑道:“如是这般那么在下只有令我这鸡尾九兄弟‘在战庄主面前献一献丑了!”霍然转过身去挥手大喝道:“去!”

九条锦衣大汉躬身一诺刹那间但见锦衣闪动满院飞跃身形有如穿花之蝴蝶群豪方自以为这丸人是在卖弄身法之娇健却听一声轻叱九人已一起回到厅前只是为一人掌中多了一根酒盏粗细一丈长短的铁棍。

人影又自一分九条大汉已自各各分持了这铁棍的两端四人在左四人在右当中一个再次轻叱左面四人身形左侧右面四人身形右倾当中的铁棍却渐细渐长宛如麦条一般被这八人的惊人神力拉了开来。

立在中央之人突地大喝一声:“开!”立掌一切将那已变得竹筷般粗的铁棍一掌切断!

一阵热烈的喝采之声立时有如轰雷般响起九条锦衣大汉微一躬身鱼贯走回向一啼身前面色仍是那般坚毅而镇定。

“神手”战飞心头微凛这丸人的武功虽是外门左道无法与内家高手相提并论但环顾自己手下能有这般武功之人却已寥寥可数。

他虽然自大却仍未大得失去理智当然不愿将自己丸个得力的部下葬送在一次毫无得胜希望的赌注上。

但是他虽然理智却又太过顾忌自己的地位与尊严众目睽睽之下他实在无法忍受“金鸡”向一啼这半带狂做半带讥嘲的挑战矛盾之间突听“龙形八掌”檀明微微一笑轻轻道:“战庄主如已稳操胜算这赌注纵不合理接受了它又有何妨?”

他语声虽轻却已足够让许多人都能听到“神手”战飞哈哈一笑:“正是正是……”双掌一拍回道:“于平你且替我出去看看有哪几位兄弟愿意前来?”

始终站在他身后的黑衣大汉于平暴应一声面上却也微微变了颜色一言不地转身奔了出去。

“金鸡”向一啼仰天笑道:“向某人平生嗜赌但直到今日才算遇着了对手!”

“神手”战飞一连痛饮了三杯烈酒月光又渐渐恢复镇定此刻大厅上酒筵虽仍摆得整整齐齐但看满厅群豪却再无一人能安稳地坐在座上此刻他倒心中虽还不知今日到底谁胜谁负、但却已不禁暗中为“神手”战飞紧张了起来有的在心中暗暗思忖:“裴大先生武功必非同小可否则这战神手一向聪明怎会在他身上下了这么大的赌注?”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自己也参与了这奇异的豪赌之中只觉心房跳动加剧血液冲向面颊目光不由自主地齐都望着厅门。不知道再过一段时候“裴大先生”是否能再入此厅。

这其中只有“神手”战飞的目光绝未向厅门望上一眼因为他深知只要期待裴珏生入此门还不如期望一条鲸鱼骑在马身上奔进来因为后者虽然荒谬还远比前者有希望。

就在这紧扣心弦的沉默之中夜色似乎来得奇快厅中已燃起灯火。

但却见那“七巧追魂”那飞虹他一脚跨人大厅便朗声笑道:“好险好险兄弟我险些错过了一场好戏!”

“金鸡”向一啼长身而起大笑道:“正是正是今日战庄主豪兴逸飞那兄你若不与他赌上一赌以后你再也休想遇着这般豪赌。”

那飞虹笑道:“兄弟虽非嗜赌之人但听到了这个消息脚下便像生翅膀似的身不由主地奔了过来……”

抬头一望只见“神手”战飞满面俱是强笑他笑声便不觉更是得意心中暗道:“战飞呀战飞你聪明了一世却糊涂了一时在这般人面上你怎可玩起‘帅’来今日我若不要你倾家荡产从此也算不得‘七巧追魂’了。”面上却是满面笑容朗声道:“方才管家在外面征募敢死的英雄兄弟我才知道向兄想出这般奇妙的赌注但小弟却无这般手笔只能以新进到的五百鞘银子与战兄赌上一赌战兄如嫌少了小弟苏州还有一片庄院虽无‘浪莽山庄’这般豪阔但也小具规模就一起凑上好了!”

他说得随随便便就仿佛顽童赌豆一般的轻易;但他语声未了群豪已忍不住惊呼出声便连“龙形八掌”檀明也不禁动容。

要知五百鞘银子已有五万两之多再加上他早已传名江湖的“七巧山庄”其价值实是骇人听闻。

那飞虹目光一扫又自笑道:“兄弟我平生不赌今日赌起来便定要好好赌上~赌纵然输得倾家荡产兄弟也是心甘情愿最多再花上十年工夫……哈哈战兄……战兄你怎地不说话了?”

“神手”战飞怔了一怔仿佛自梦中惊醒回望一眼哈哈强笑道:“兄弟今日的赌局虽乃游戏但大家却赌得正正当当。”

“七巧追魂”面色一沉道:“难道兄弟我赌得不正当么?”

“神手”战飞面上虽仍满面强笑但目光却满是恨毒之意若是目光也能伤人那飞虹早已死了数十次了。

要知方才的赌注于战飞纵有伤损犹还罢了但那飞虹此刻的赌注却足以令任何人倾家荡产。“神手”战飞虽然是绿林大豪但平日手笔甚大井无多少积蓄库中最多也不过只剩了五万两银子这那飞虹竟像是算准了他的身家才提出这赌注来自然是要眼见战飞破产而引以为快、他甚至连战飞的匿处都要赢来恨不得立刻要他露宿街头。

“神手”战飞自然不会不了解他的用心不禁暗中恨恨骂道:“那飞虹呀那飞虹我与你有何冤仇你要如此对待于我有朝一日你若是犯在我的手里哼哼……”

口中大笑三声道:“兄弟并无此意更非信不过那兄但赌场如战场一上赌台便是亲兄弟也得明算帐了而且……赌台之上讲究的是真刀真枪纸上谈兵总是……总是·。…·算不得数的……”

他突地想起一个可以推托的理由强笑声中便有了些真实的笑意仰天大笑不绝。那飞虹冷冷望着他直到他笑声顿住方自朗声大笑起来。

“神手”战飞浓眉微皱道:“那兄虽然豪阔总不至将五万两银子一起带在身边吧!”

“七巧追魂”那飞虹笑道:“兄弟恰巧将五万两银子俱都带来了虽然未在身边但一个时辰之中便可取到而且方才兄弟听到了这个消息已先令手下的弟兄去取了因为兄弟得知战兄富甲江南这区区五万两银子的赌注一定不会回绝的。”

他语声微顿接着道:“至于那座庄院么兄弟我此刻可立下字据除了在场的这许多武林同道俱可作为见证外兄弟还想请檀老镖头、向帮主作个中人若谁输了半月之内便将庄院拱手让出……哈哈战兄说得是赌场之中便是亲兄弟也要明算帐的……哈哈……”

“金鸡”向一啼道:“小弟虽非多事之人但今日这个中人却是定要做的。”

“龙形八掌”檀明微微笑道:“既承大侠抬爱老夫敢不从命。”

“神手”战飞木立当地忽的拔出折扇拼命扇了几下;忽又收回折扇痛饮了几杯烈酒。他纵是枭雄纵然豪迈但多年来辛苦挣来的家世已将全部葬送在这绝无胜望之赌注上却仍令他忍不住失了常态。

群豪屏息静气地望着他甚至连窃窃私语之声俱已全部消寂。

突地战飞大笑数声道:“好好那兄既然有此豪兴战飞自当奉陪。”

手掌一挥大喝道:“拿笔砚来。”

一个颇有文名的镖头被推出来写这张字据但他拿起笔时手掌却不禁簌簌抖。

“神手”战飞木然旁观烈酒虽使他勉强控制了自己的面容却无法能使他控制住额上的汗珠等到提笔具名时满头大汗不禁涔涔而落群豪不禁暗中奇怪不约而同地忖道:“战神手一向镇静怎地此刻竟大失常态?”

但他们若能知道“神手”战飞此刻的感觉只怕再无人会生出这般观念来。“龙形八掌”冷眼旁观也不禁暗暗称奇。

字据立过分成两份并与那两张银票一起压在金盘之下四壁的灯火映着桌上这份空前的赌注使得它们似乎也有了空前的光彩“神手”战飞忽地坐下忽地站起实已有些坐立不安。

群豪的目光更是瞬也不瞬地望着厅门方才奔出的管家于平此刻匆匆奔人群豪虽然明明看清是他心头仍不禁俱都为之一跳此刻门前只有人影问动众人便不禁一起紧张起来。

只见于平大步奔人之后便扬声道:“外面的兄弟俱想为庄主卖命但小弟一看人大多了只能随意选出九位……”

“七巧追魂”冷笑一声道:“战兄实是深得人心……深得人心!嘿嘿!”

他方才眼见到当时的情况实在并不踊跃甚至还带着勉强。“”神手“战飞面颊微红大喊道:“唤将进来!”

九条黑衣大汉应声而入恰巧面对着那九条锦衣大汉十八人面面相觑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鸡”向一啼目光一扫便知道这“神手”战飞不愧一方大豪并未以老弱残兵混充人数这九条黑衣大汉亦是精神饱满行止矫健只见神态之间却远不如自己手下的从容镇定“神手”战飞连连顿道:“好好……”忽地回过头去在于平耳边低低吩咐了几句。‘“金鸡”向一啼目光一转冷笑道:“那兄你可知道今日你我若是输了也便罢;若是赢了么……?嘿嘿只怕出去时便远不及进来时容易了。”

“神手”战飞面色一变亦自冷笑道:“向兄当真将兄弟如此轻贱么?”

“金鸡”向一啼悠悠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古有明训!”

“神手”战飞浓眉一轩大喝道:“于平方才我与你说了些什么?”

于平垂道:“庄主令小的安抚这九位兄弟的家属。”

“七巧追魂”哈哈笑道:《此刻胜负未分战兄怎地就长起了他人的志气灭掉了自己的威风?“仰起头来不住大笑。心思重重满心忧愤的”七巧童子“吴鸣世也早被这阵豪赌惊动;此刻见到这般情势知道这”神手“战飞已被众人围攻当真已是回面楚歌心中不禁又为之叹息!他虽然不值战飞之为人此刻却也颇为感慨望了望桌上的赌注又望了望那十八条活生生的大汉突地叹道:“今日之赌无论淮胜谁负但战飞庄主一生之中能有此豪赌亦可足以自傲的了。”

“神手”战飞微微一笑心中大是感激沉声道:“吴少侠……”

话声才出突听自己身侧响起一声极其轻蔑尖锐的冷笑。

这轻蔑的冷笑声在这静寂的厅堂中自显得出奇的响亮群豪目光一起自厅门转了过来——只见这次冷笑之声竞是那“龙形八掌”檀明身侧的“龙女”檀文琪出来的满厅的灯光此刻便一起地汇集到她那秀美绝伦但却丝毫没有一丝血色的娇容之上使得她一双秋波也有了出奇的明亮。

她目光呆呆地凝注着自己的纤纤玉手对数百道笔直的眼神竟是不闻不见只是冷冷说道:“假如这也算做豪赌世上的豪赌也不免大多了些吧!”

她神情之间、仿佛是自言自语生像是不知道自己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会如何震动人心。

“神手”战飞面色大变。

“金鸡”向一啼“七巧追魂”那飞虹目光一亮对望一眼。

“龙形八掌”双眉立皱。

她语声一落这些人竟一起开口道:“……”说了一字才觉竟有人在一起抢着说话谁也没有听清别人那一字是说什么。

终于还是让“龙形八掌”沉声道:“琪儿休得胡言乱语!”

他对檀文琪始终极为痛爱此刻当着满厅群豪责骂了她这一句自己又觉得说得太重了些。

哪知擅文琪面色木然、玉容如冰竟似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似的。

“七巧追魂”那飞虹日光闪烁忍不住道:“如此说来难道檀姑娘还有什么更贵重的赌注么?”

檀文琪冷冷道:“正是!”

她缓缓站起身来“龙形八掌”檀明再次低叱一声:“坐下!”

但檀文琪此刻却仿佛只剩下一具美绝人寰的躯壳灵魂与神智仿佛却已飘渺地离去了。

她冰冷的秋波只到此刻才开始转动闪电般四望一眼缓缓走到“神手”战飞面前。

“神手”战飞此刻竟不觉被她这奇异的神情震慑呐呐道:“檀姑娘有何……”

檀文琪冷冷道:“我要与你赌的东西比这些都贵重得多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有此勇气?敢不敢接受?”

那飞虹、向一啼再次对望一眼目中连连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满厅群豪更是一起飞身而起就连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东方五兄弟也站起身来数百道眼神一起盯住这奇异的少女。

“神手”战飞半带询问半带求助地瞧了檀明一眼;但檀明此刻也不能强迫他爱女离去何况他也想战飞倾家荡产只要对战飞不利的事多些也无妨何况他亦知战飞绝无得胜之望是以此刻竟也不闻不问起来。

檀文琪秋波冰冷地望着战飞竟生像是一只夜行的猫轻蔑而讥嘲地望着面前的老鼠。“神手”战飞叹了一声道:“姑娘不妨先说出来!”

檀文琪冷冷道:“你若接受我再说出。”

战飞呐呐道:“姑娘如不说出战某怎能妄言答应与否?”

檀文琪冷笑一声道:“难道你竟无勇气来接受一个女子的赌注?”

战飞伸手一抹额上汗珠这叱咤一时的武林枭雄此刻不知怎地竟会在心底升起了一阵寒意因为面前这绝色少女冷如玄冰的神态的确已深深地惊慑了他沉吟半晌呐呐道:“在下若无此物?……”

檀文琪简短而生冷地截口道:“你有!”

群豪只觉心房跳动几欲离腔而出!

“神手”战飞目光一转突地挺起胸来暗思自己怎会在自己对头之大面前如此畏缩。

一念至此朗声道:“既然如此无论姑娘要赌什么在下无不接他心中暗道:“反正今日之赌已足以令我倾家!再加上一些又有何妨?”

是以这句话说出来便又恢复了几分往昔的雄风。

檀文琪冷冷一笑道:“我要与你赌的是……”

她语声轻轻顿住冰冷的秋波再次闪电般四下一扫……

群豪几乎连呼吸也一起停住只听她一字一字地接口说道:“你的一双眼睛!”

群豪久已屏住呼吸此刻都不禁齐声惊呼!

檀文琪苍白而绝美的面容仍是木然不变冷冷接口道:“我们的赌注以明日正午为期那里裴珏与‘冷谷双木’无论谁胜谁负都必定已可分出结果是么?”

“神手”战飞方自恢复的豪气此刻又为之所慑。

但群豪目光已自檀文琪转向他使他不得不呐呐道:“想必如此!”

群豪目光一起回向檀文琪只听她冷冷道:“那时裴珏若已回转我立刻便摘下我的眼睛双手奉送到你面前;否则的话我不说你也知道。”

她说得仍是冰冰冷冷无动于衷生像是根本没有将自己的一双眼睛看做自己的。

满厅群豪虽然俱都是刀口下讨生活的角色都也未曾见过如此冷峭的女子不禁为之倒抽了一口冷气有的忍不住偷偷去望“龙形八掌”一眼只当他听到自己爱女下这般的赌注也定要心惊胆颤。

哪知檀明一手捻须却仍是神色不动他们自然猜不出这领袖群伦的武林大豪之心意。

檀明自然深知裴珏绝非‘冷谷双木’的敌手那么他又何尝不希望挖下他对头的一双眼睛?是以他对自己爱女的举动反而没有震惊责怪反而暗暗有着些赞许之意为她能利用时机头脑灵活竟不逊于己。

其实这叱咤风云的武林大豪又何尝猜出了他爱女的心意?

只有“七巧童子”吴鸣世在暗中叹息一声忖道:“看来我那裴兄方才离去时已深深伤了这少女的心他若万一胜了她真的情愿挖下自己的眼睛因为她再也不愿见到他了!”

只见“神手”战飞失魂落魄地怔了半晌突地咯咯干笑道:“其实姑娘又何苦与在下来赌眼睛在下的这双眼睛算不了什么但裴大先生若是胜了姑娘的这一双剪水秋波血淋淋地挖将出来却当真叫在下看了不忍!嘿嘿——各位你说是么?”

他妄想以这番轻松的言语来掩饰自己的紧张更期望能以这番言语来打动檀文琪的心同时他自己也希望能以此来傅取别人同情的笑声。

但群豪此刻人人心弦紧扣那有心情笑得出来檀文琪冷冷道:“是么……”突地面容大变放声道:“裴珏若是胜了我不但挖出眼睛还要割下舌头因为我再也不愿见到他再也不愿与他说话……”

群豪一愣俱都大奇不知她为何突地变了神态变了语气甚至“七巧童子”吴鸣世却又不禁叹息。

因为他知道这娇纵而任性的少女终于不禁露出了自己的真情。

此刻厅内群豪固是人人注意着檀文琪;院外的人也俱都蜂涌到厅门数百道目光全部被她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院中已悄悄走入了一条人影就像是一条淡灰色的幽灵!

他为了檀文琪的语声而顿住脚步又为檀文琪的言语而黯然轻叹天上的星光厅内的灯光映着他的面容。

他的面容竟也有如幽灵的惨白。

他踯躅在门外许久许久…

终于他挺一挺胸膛分开蜂涌在门口的人群缓步走人大厅。

厅内群豪还在呆呆地望着檀文琪不知是谁突地惊呼一声!

“裴……裴……”

这一个字在此时当真比张天师的佛法还有魔力每一个人的目光——包括檀文琪的在内都着了魔似地向厅门望去。

厅门前的人群此刻却像是着了魔似的远远避了开去留下一条极宽极宽的道路就像是这进来的人有着盘古那样顶天立地的身体似的。

道路中一个人缓步而入!

他脚步虽然轻微但此刻此时这轻微的脚步声却像是巨斧敲山似的一声声直震到人们心底。

——阵难以形容的静寂之后一声惊天动地的惊呼终于响起。

然后数百道声音一起欢呼着:“裴大先生!”

过度的震惊却使得“金鸡”向一啼“七巧追魂”那飞虹忘了失望使得“神手”战飞忘了欢呼使得“七巧童子”吴鸣世也忘了高兴也使得檀文琪忘了自己的赌注……

裴珏的面容是苍自的失望的就正如檀文琪方才的面容一样。

但是他的目光却远不如檀文琪的明亮用为檀文琪的那时的情感是愤怒与恨而此刻的情感却只有失望失望、……

“神手”战飞呆望着他却不知自己是该高兴抑或是该失望方才的赌注纵然惊人但直到最后他却仍未有丝毫希望裴珏得胜的心念就正如东方兄弟绝不希望他失败而死一样。

终于……

战飞爆出一声欢呼。

那飞虹、向一啼相对一叹“龙形八掌”长身而起!

吴鸣世飞身掠到裴珏身旁。

檀文琪颤抖着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两只青葱的王指点向她自己的一双剪水秋波……

“龙形八掌”眉指挑处大喝一声:“琪儿!”

手掌一拂点中他爱女腰间的穴道。“檀文琪”嘤咛“一声缓缓倒了下去倒在她爹爹怀里。裴珏就正如一颗明星的降落吸引了全部的目光直到这一声大喝一声嘤咛群豪方自转过头来。”神手“战飞目光一扫冷冷道:“方才的赌注可不是兄弟提出来的檀老镖头休要忘了!”

“龙形八掌”面容骤变冷冷道:“你说什么?”

“神手”战飞仰天一笑道:“难道仁义为先的檀大英雄也不怕江湖中的耻笑?”

他大笑着转道:“裴兄有些人当真是有眼无珠竟不信兄台会胜得‘冷谷双木’……”裴珏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着他面上毫无任何情感的表露只是突地冷冷截口道:“谁说我胜了?”

“神手”战飞心头一震脱口道:“裴兄难道败了么?”

他此刻心中的情感当真是谁也描写不出听到裴珏胜了他心中自是失望但失望中又不禁有些高兴;听到裴珏败了他心中也不禁失望但失望中却也有些高兴是喜是悲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满厅群豪的心情此刻亦是忽忧忽喜只有“龙形八掌”檀明听到裴珏未胜不禁暗中松了口气。

“金鸡”向一啼“七巧追魂”那飞虹再次对望一跟面上亦有喜色哪知裴珏冷冷又道:“谁说我败了?”

又是一阵哄乱!

哄乱哄乱……这方才寂静如死的大厅此刻竟哄动得有如千军万马正在厮杀着的战场。“神手”战飞双臂一扬大喝道:“静各位静一静好不好!”

这一声大喝虽然有些效用但效用却也不甚显著“神手”战飞等了许久终于只得长叹一声道:“裴兄你到底是胜了抑是败了?”

裴珏木然道:“胜了胜了!”

檀明、向一啼、那飞虹心头一沉……

裴珏木然接口又道:“败了败了!”

“神手”战飞眉头一扬心中暗骂:“此人难道着病了么?”

裴珏接口道:“胜了败了……”面上忽地泛起一丝难测的微笑。

原来裴珏方才头也不口地奔出“浪莽山庄”之外他也不管“冷谷双木”是否来了只管缓步垂而行生像是郊游踏青寻觅佳句的年轻士子似的偏激古怪的“‘冷谷双木”此刻竟容忍地跟随在他身后丝毫没有催促之意。绕过庄门前杂乱的车马他又回到了那冷僻的树林晨雾早已褪尽木叶却更苍翠。“五月天气的确是迷人的!”他望着枝头宛啭的鸣禽暗中哺哺自语心境显得空前的平静既没有频临生死时的惊慌亦不是从容就义时那种慷慨的镇定只是平静出奇地平静。此刻若有一位得道的高僧看到他晶莹的面容一定会很欢喜地劝他皈依佛门因为他虽然没有参透武功的法门却已参透人生的真谛如果真的让他此刻死去他定会变成一个潇洒而常带微笑的幽灵。“冷谷双木、对望一眼眼神中明显地露出了心中的惊奇只见裴珏缓缓转过身来缓缓道:“在这里动手两位可算得满意么?”

冷枯木干咳一声向冷寒竹微一示意道:“此处大佳!”

裴珏含笑道:“那么两位此刻已可动手了!”

冷寒竹呆了一呆呐呐道:“我去么?”

冷枯木道:“自然是你去。”

这兄弟两人此刻竟是谁也不愿去执行这在他们眼中看来本是天经地义的复仇工作虽然他们知道此举是那么轻易。

冷寒竹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声道:“好好我去我去!”

缓步走到裴珏面前裴珏微微一笑道:“请!”

冷寒竹目光抬处只见这少年面上的微笑竟是那么潇洒而自然就像是一个武功绝好的武林高手在面对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对手;若非他早已知道这少年的武功此刻他必定会十二万分小心地凝神待敌。

但是他此刻却丝毫没有与人动手的心情讷讷道:“你怎地不先出手?”

裴珏含笑道:“在下并无与两位动手之意而是两位向在下挑战的自然先应让阁下先出于才是。”

冷寒竹微微颔似乎极为同意对方的见解缓缓道:“那么我就先出手了。”

干咳一声向前跨出一步举手一掌向裴珏拍去。

这一掌拍出既无丝毫真力亦无时间部位简直像是个无精打采的母亲要动手去打他并不想打的子女。

裴珏愕了一愕轻轻举手格去冷寒竹立刻收回手掌放下手掌又抬起手掌无精打采的又是=拳击去。

裴珏后退一步竟然连招架都不招架了。

冷寒竹大声道:“你怎地不还手?”

裴珏道:“我这不是还手?”

随着话声他也击出一拳冷寒竹手掌一反只要轻轻一搭便可搭住裴珏的脉门。

但是他却仅仅大喝一声一言不地回头就走走到冷枯木面前木立半晌、大声道:“你若要报无端受侮之仇你自己去动手好了:我……我疲倦得很……气力不济了。”

冷枯木冷峭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颔道:“好好我去我去!”

大哥走到裴珏面前缓缓卷着自己的衣袖也丝毫没有出手之意裴珏眼睁睁地望着这兄弟两人心头不禁泛起一阵温暖他再也想不到竟会在这两个冷酷的怪人身上现人类的温情!

冷枯木卷了半天袖子似乎卷袖子这件工作远比做什么事都困难些冷寒竹目光中已问过一丝笑意口中冷冷道:“不卷袖子也一样可以动手的。”

冷枯木回头瞪了他一眼终于举起手掌一掌拍去裴珏呆呆地望着这只手掌拍来…···哪知掌到中途冷枯木突地缩回掌去喃喃道:“不行不行我兄弟宁愿将‘浪莽山庄’中的人全都杀死也不愿碰你这种不会武功的人一下老二你说是么?”

冷寒竹赶上前来颔道:“不错不错!”

冷枯木愕了半晌突地又大声道:“但‘冷谷双木’一世称雄也不能无端被人欺侮师傅找不到找徒弟正是天经地义之事老二你说是么?”

冷寒竹不住颔道:“不错不错……那么怎么办呢?”

冷枯木又自呆呆地愕了出神转向裴珏大声道:“你虽然不会武功但别的事你总会的吧?”

裴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冷枯木道:“那么你随意说出一件你可以比试的东西来无论是琴棋书画文武两道什么都可以。”

这兄弟两人此刻实已没有伤害裴珏之心是以便提出这种方法来。其实这兄弟两人生性冷僻除了武功之外别的事也会得不多。

但裴珏俯沉思了半晌却觉自己除了不会武功之外别的技能亦是一窍不能通他幼遭孤怜托庇在“飞龙镖局”之中终日与武夫为伍自然不会学到琴、棋、书、画这些文雅之事只不过念过三两本启蒙的书籍而已终日除了做些粗笨的工作便是坐在石阶上望着碧空凝思。

到后来离开“飞龙镖局”后更是巅簸困苦流离失所哪里有时间去学习任何知识哪里有人教他?

他呆呆地凝思了许久突地想得悲从中来不能自己。他痛恨自己的无知直恨得心头阵阵痛。

无知无知……这的确是件可怕的事!也难怪这少年痛恨自己但是他却不知道他虽然没有别人都有的东西与知识但是他却有一颗伟大而善良的心——这是大多数人都非常欠的这也可补尝他所有的缺点但人们面对一颗伟大而温暖的心之时便很少再去留心别的。

他悲哀而痛恨地叹息一声缓缓道:“不瞒两位在下一生之中实在……实在……”突觉泪珠已要夺眶而出渐渐语不成声。

冷桔木呆了一呆呐呐道:“你难道什么都不会么?”

裴珏勉强抑制住眼泪——世上所有的恐惧和痛苦都不会使这少年如此伤心!此刻他伤心地点了点头接受了这可怕的事实。

“冷谷双木”对望一眼目光再转向裴珏时除了先前原有的惊奇与钦佩外又多了一份温暖的怜悯。

微风轻拂他兄弟两人突地盘膝坐了下来望着林中活动的黑影默默地出起神来。

他兄弟两人生平极为不幸是以他才怨天尤人才会养成这般孤僻而冷酷的个性。

但他此刻突然现这少年的生性遭遇竟像是比他们还要值得悲哀;但是他却默默地承受了——他自己为自己伤心而丝毫没有对别人抱怨而实际上他却是应该抱怨的。

裴珏亦自仰望着苍穹这刺骨的悲哀已大大扰乱了他先前平静的心情生死成败在他眼中看来虽是那么淡泊但是对自己生命的无知……唉!他要多么痛昔才能接受这一事实?

一片还未成熟的树叶随风飘落到地上他望着这片树叶突地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如这片树叶一样。

只要让我享受一大知识让我能从知识的境域内去重新观察人类的可爱宇宙的伟大那么我便可含笑瞑目了。

他从心底痛苦地嘶喊着这求知的**竟是那么强烈竟远较世上任何事都强烈得多它扰乱了他的心境也刺激起他生命的勇气——平静的心境到底不是少年人应有的心境少年人应有的是飞扬的生命与生活的勇气!

暮色渐渐降临……

这老少三人在这静寂的林木中仔细咀嚼生命的滋味竟忘了时光已在悄悄流去。

一声归鸦唱晚冷寒竹心头突然灵光一闪冷峭的面容也突地露出了满面的喜色。

他毕竟想起了一件值得兴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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