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喜欢女人。
女人都喜欢楚留香。

所以有楚留香的地方就不会没有女人。

别人问他对女人究竟有什麽秘诀他总是笑笑。——他只能笑笑因为他自己也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他常在些莫名其妙情况下认得一些很妙的女人。

他认得沈珊姑时沈珊姑刚从房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把快刀要杀他。认得秋雨素时秋雨素正准备自杀。

他在没有水的沙漠认得石观音却是在水底下认得阴姬的。

他认得宫南燕时宫南燕正坐在他的椅子上喝他的酒认得石素云时石素云正躺在别人的怀抱里。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认得东三娘在死旁认得华真真。

他认得琵琶公主时琵琶公主正在洗澡认得金灵芝时正在洗澡的却是自己。

有时他自己想想这些事自已都觉得好笑。

但无论怎样说最可笑最莫名其妙的还要算是认得艾青那一次。

他能够认得艾青只因为艾青放了个屁。

有很多人认为只有男人才放屁这也许因为他们没有见过女人放屁。

其实女人当然也放屁的。

女人的生理构造和男人并没有什麽两样有屁要放时并不一定能忍住因为有些屁来时就像血衣人的快剑来时无影无踪令人防不胜防。

但世上有很多事都不公平男人随便在什麽地方随便放多少屁都没有什麽太大的关系。

女人若在大庭广众间放了个屁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传说以前曾经有个女人只因在大庭广众间放了个屁回去就自己找根绳子上吊了的。

这种事虽不常有但你却不能不信。

春天。

万福万寿园。

万福万寿园里的春天也许比世上其他任何地方的春天都美得多因为别的地方就算也有如此广大的庭园也没有这麽多五色续纷的花就算有这麽多花也没有这麽多人就算有这麽多人也绝没有如此多彩多姿。

尤其是在三月初七这一天。

这天是金太夫人的八旬大寿。

金太夫人也许可以说是世上最有福气的一位老太太了。

别人就算能活到她这样的年纪也没有这样荣华富贵就算有这样的荣华富贵也没有她这样多子多孙就算有这麽多子孙也不会像她这样所有的子孙都能出人头地。

最重要的是金太夫人不但有福气。而且还懂得怎样去享福。金太夫人一共有十个儿子九个女儿八个女婿三十九个孙儿孙女再加上二十八个外孙。

她的儿子和女婿有的是总镖头有的是总捕头有的是帮主有的是掌门人可说没有一个不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其中只有一个弃武修文已是金马玉堂位居极品。还有一个出身军伍正是当朝军功最盛的威武将军。

她有九个女儿却只有八个女婿只因其中有—女儿已削为尼投入了峨嵋门下承继了峨嵋‘苦恩大师’的衣钵。

她的孙女和外孙也大都已成名立身。

她最小的一个孙女就是金灵芝。

金灵芝是同时认得楚留香和胡铁花的——他们正在澡堂里洗澡她突然闯了进去。

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这是个很奇特很刺激的开始但他们认得後共同经历的事却更奇特刺激。

他们曾经躺在棺材里在大海上漂流也曾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等死他们遇到过用渔网从大海中捞起的美人鱼也遇到过终生不见光明的蝙蝠人。

总之他们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夥计所以他们成了好朋友。

胡铁花和金灵芝的交情更特不同。

金老夫人的八旬大寿他们当然不能不来何况胡铁花的鼻子。

早已嗅到万福万寿园容藏了二十年的好酒了。

金灵芝坚决不要他用送札只要他们答应一件事“不喝醉不准走。”

楚留香也要她答应一件事“不能在别人面前说出他们的名字。”

胡铁花很守信。

他已醉过三次还没有走。

他们初三就来了现在是初七来的客人更多认得楚留香真面目的人却几乎连一个也没有。

金灵芝也很守信。

她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透露楚留香的身份。

所以楚留香还可以舒舒服服的到处逛逛他简直已逛得有点头晕这地方实在太大人实在太多。

初七这天正午所有的人都要到大庭去向金老太夫人拜寿然後吃寿面。

万福万寿园庭再大也容纳不了这麽多人所以客人只好分成三批每一批都还是有很多人。

楚留香是第三批。

他本来是跟胡铁花一起从後园走出来的走到一半胡铁花忽然不见了。

人这麽多要找也没法子找。

楚留香只有一个人去他走进大庭时人仿佛已少了一些有的人已开始在吃寿面有些女孩子从两根筷子间偷偷的瞟他。

楚留香就算不是楚留香本人也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他只有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的走到前面去拜寿。

他并不是这麽规矩的人但金太夫人正在笑迷迷的看着他——金灵芝在祖母面前从来不敢说谎的。

金太夫人既然知道他是谁在这麽样一位老太太面前楚留香也只有尽力作出规规矩矩的样子来。

他实在被这位老太太看得有点头皮炸。金太夫人在看着他的时候就像在看着未来的孙女婿似的。

楚留香只希望她别要弄错了人。他硬着头皮走过去仿佛觉得有个人走在他旁边而且是个女人一阵阵香气直往他鼻子钻。

他真想回头看看。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噗——”的一声。

除了楚留香外至少还有七八十个人也听到了这“噗——”的一声。

第一、因为在金太夫人面前大家都不敢放肆所以寿堂里人虽多却并不太吵。

第二、因为这声音特别响。

只要放过屁的人就都听得出这是放屁的声响。

每个人都放过屁。

这个屁除了特别响一点之外也没有其他什麽特别的地方。

只不过它实在不该在这时候放不该在这地方放更不该就在楚留香身边放。

楚留香眼睛忍不住往旁边瞟了瞟站在他身旁的果然是个女人。

这女人不但很香而且极美很年轻。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因为这时已有七八十双眼睛向他这边看了过来眼睛里带着点敬异带着点好奇也带着点讥笑之意。

楚留香当然知道这屁不是他放的但若不是他放的就是这又香、又美、又年轻的女孩子放的。

一个君子怎麽能让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承当放屁的罪名。

尤其当这女孩子正可怜兮兮的瞧着他向他求助的时候就算不是君子也会挺身而出的。

楚留香虽没有当众说出“屁是我放的”这句话但他脸上的确已作出放过屁的表情而且让每个人能够看得出来。

那女孩子看着他时却好像正在看着一个从千军万马刀山火海中冒着九死一生将她救出来的英雄似的。

只要能被女孩子这麽瞧一眼这一点点牺牲又算什麽呢?

为了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楚留香以前也不知做过多少比这次更牺牲惨重的事。

为了救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你就算要楚留香独力去对付三只老虎两只狮子他也有勇气去。

他对付过的人甚至比狮子老虎还可怕十倍。

但他却实在没有勇气再坐下来吃寿面了现在至少还有四五十双眼睛在看着他其中至少有二十双是女孩子的眼睛。

用最快的度拜完了寿他就溜了出去。

院子里也有很多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这些人大都是武林中的知名人士其中也有几个是楚留香认得的。

他们都不认得楚留香当然也不知道刚的事但楚留香却总觉得有点虚在大庭广众间放屁毕竟不是件很光荣的事。

所以只要别人一看他他就想榴。

他从前面的院子溜到花园又从花园溜到後花园。

他忽然觉後面一直有个人在盯着他。

他走到哪里这人就跟到哪里他停下来这人也停下。

他虽没有看见这人却已感觉到。

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在暗中盯住楚留香而能不让他觉的。

楚留香故意做出一点也没有觉的样子施施然走过小桥。

小桥在荷塘上荷塘旁有座假山。

他走到假山後假山後总算没有人了但这人居然还敢跟过来。

脚步很轻不懂得轻功的人脚步声总不会这麽轻。

楚留香忽然回过头就看到了她。

她穿着件淡青色的春衫袖子窄窄的式样时新上面都镶着宝蓝色的花配着修长可及地的宝蓝色百褶裙。

楚留香对她第一眼印象是:“这女孩子很懂得穿衣服很懂得配颜色。”

她袅袅婷婷的站在假山旁低着头咬着嘴唇一双纤纤玉手正在轻轻拢着鬃边被春风吹乱了的头。

楚留香对她的第二个印象是:“这女孩子的牙齿和手都很好看。”

她脸上带着红晕色如朝霞一双黑自分明的翦水双瞳正在偷偷的瞟着楚留香。

楚留香对她第三个印象是:“这女孩全身上下都好看。”

其实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她。

她就是刚在寿堂里站在他旁边的那女孩子。只不过楚留香刚才并没有看清楚她。

在那麽多人面前他实在不好意思看。

现在他可以看了。

能仔细欣赏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子实在是种很大的拿受。

那女孩子的脸更红了突然一笑嫣然道:“我叫艾青。”

她第一句话就说出了自已的名字。

楚留香倒也没有想到但他却懂得女孩子若肯在一个陌生人的男人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至少就表示她对这男人并不讨厌。

艾青低着头道:“刚若不是你我……我简直非死不可。”

楚留香笑笑。

只不过为了个屁就要去死这种事实在不能理解。

他只能笑笑。

艾青又道“救命之恩我虽不敢言谢但却不知该怎样报答你才好。”她越说越严重了。

楚留香只有笑道“那只不过是件小事怎能谈上救命之恩。”

艾青道:“在你说来虽是小事在我说来却是天大的事你着不让我报答你我……我……”

她忽然抬起头脸上露出很坚决的表情道“我就只好死在你面前。”

楚留香征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将这种事看得如此严重。

艾青好像还怕他不相信又补充着道“我虽然是个女人但也知道一个人若想在江湖中站住脚做事就得要恩怨分明我不喜欢人家欠我的情也从不欠人家的你若不让我报答你就是看不起我一个人若被人看不起活着还有什麽意思?”她本来好像很不会说话很温柔很害羞但这番话却说得又响又脆几乎有点像光棍的口气了。

楚留香苦笑道:“你想怎样报答我呢?”

艾青郑重地道:“随便你要我怎样报答你我都答应。”

她脸上又起了红晕但眼睛却直视着楚留香说话随声音中更带着种说不出的诱惑。

大多数男人听了这种话看到这种表情都一定会认为这女孩子在勾引他了因为男人多多少少都免不了有点自作多情。

不明白她这意思的男人若不是聪明得可怕就是笨得要命。

楚留香也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手摸着鼻子忽然道“你若一定要报答我就给我五百两银子吧。”

艾青好像吓了一跳道“你要什麽?”

楚留香道“五百两银子没有五百两减为一半也好。”

艾青瞪大了眼睛道“你不要别的?”

楚留香叹道“我是个穷人什麽都不缺就只缺点银子何况一个人若想报答别人除了给他银子外还有什麽其它更好的法子呢!”

艾青瞪着他本来显得很惊讶渐渐又变得很失望嫣红的面颊也就渐渐变得有点青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想不到你这人竟是个呆子。”

楚留香眨眨跟道“我是不是要得太少了?是不是还可以多要些。”

艾青咬着嘴唇。道“一个女人若想报答男人其实还有种更好的法子你难道不懂?”

楚留香摇头道:“我不懂。”

艾青跺了跺脚道“好我就给你五百两。”

楚留香展颜笑道:“多谢多谢。”

艾青道“我现在没有带在身上今天晚上三更我送到这里来给你。”

说完了这句话她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了楚留香一眼恨恨道:“真是个呆子。”

楚留香望着她转过假山终于忍不住笑了面且仿佛越想越好笑。

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别人在笑笑声如银铃好像是从假山里面传出来的。

楚留香倒真的吃了一惊他真没有想到这假山是空的而且里面还躲着人。

一个人已从假山里探出头还在笑个不停。

楚留香也跟别的男人一样喜欢将女人分门别类只不过他分类的方法跟别的人多少有些不同他将女人分成两种。一种爱哭一种爱笑。

爱笑的女人通常都会很美笑得很好看否则她也许就要选择哭了。

楚留香看过许多很会笑的女人但他却不能不承认现在从假山里探出头来的女人比大多数女人笑得好看得多。不但好看而且好听。她的眼睛不大笑的时候眯了起来就好像一个弯弯的新月。楚留香本来喜欢眼睛大的女孩子但现在却又不得不承认眼睛小的女孩子也有迷人之处事实上他简直从未看过这麽迷人的眼睛。他简直看得有点痴了。

这女孩子吃吃笑道“看来她说得一点也不错原来你真是个呆子。”

楚留香眨眨眼道“呆子也没什麽不好呆子至少不会偷听别人说话。”

这女孩子瞪眼道:“谁偷听你们说话我早就在这里了谁叫你们要到这里的。”

楚留香道“你好好的躲在假山洞里干什麽?”

这女孩子道:“我高兴。”

天大的道理也抵不上“高兴”两个字。楚留香知道自己又遇上了个不讲理的女孩子了。

他常常提醒自己绝不要去惹任何一个女人更不要跟女人争辩。

你甚至可以打她但绝不要跟她争辩。

楚留香摸摸鼻子笑笑准备开步走我惹不起你总躲得起你吧。

谁知这女孩子却忽然跳了起来道“喂刚那小泵娘好橡是在勾引你你知不知道?”

楚留香道:“不知道。”

这女孩子道:“她说的那些话你难道真的一点也听不谨。”

楚留香道“假的。”

这女孩子又笑了道:“原来你并不是呆子。”

楚留香道:“我只不过不喜欢女人勾引我——我喜欢勾引女人。”

这女孩子瞟了他一眼道:“那麽你为什麽不勾引我?”

楚留香终于也忍不住笑了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想勾引你。”

这女孩子又道:“那麽你至少应该先问问我的芳名。”

楚留香道:“请问芳名。”

这女孩子笑了笑道“找叫张洁洁弓长张清洁的洁。”

楚留香道“张洁洁……”

张洁洁道“嗳不敢当怎麽一见面就叫我张姐姐呢!真是乖孩子。她话末说完已笑得弯下了腰。楚留香简直有点要笑不出来了。他虽然并不时常吃豆腐但被女人吃豆腐倒还真是生平第一次。张洁洁不待楚留香回话笑着又道:”小弟弟你叫姐姐干什麽呀?”

楚留香咽了口气道:“原来你还是小孩子只有小孩才喜欢占别人便宜。”

张洁洁眼波流动着道“你看我像小孩子?”

她不像。她身上最迷人的地方并不是眼睛。

楚留香乾咳了两声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目光从她身上最迷人的地方移开。

张洁洁吃吃笑道“你为什麽不说话了呀?”

楚留香道:“我不说话的时候你最好小心些。”

张洁涪道“为什麽?”

楚留香道“因为我不动口的时候就表示要动手了。”

他眼睛又在瞪着她身上最迷人的地方好像真有点像要动手的样子。

张洁洁不由自主伸手挡住道:“你敢”楚留香贩牙裂嘴道“我不敢?”他的手已开始动。

张洁洁娇呼一声掉头就跑大叫道:“原来你不是呆子是色狼。”

楚留香看着她转过假山刚松了口气谁知她突然又行了过来瞪眼道:“小色狼你听着你既已勾引了我若还敢跟那姓艾的小泵娘勾二搭四小心我打破醋缸子。”

真动手的不是楚留香。而是她。她忽然始起手在楚留香头上重重敲一下又一溜烟走了。

楚留香一只手摸着头一只手摸着鼻子又好气又好笑。但也不知为了什麽心里倒真有点甜丝丝的。他并不是乡巴佬但这样的女孩子倒真还没有见过。

见过这种女孩子的人怕还没有几个。

突听有人笑道:“我听见有人骂色狼就知道是你你果然在这里。”

楚留香用不着看就知道是胡铁花来了。所以他根本没有看都吸了口气喃喃道:“可惜可惜啊!我真替你可惜。”

胡铁花征了证道:“可惜什麽?”

楚留香道“可惜你痛失良机?”

胡铁花道:“痛失良机?”

楚留香道:“刚这里姐姐妹妹一大堆谁叫你溜走了的。”

胡铁花道“这麽样说来好像我一走你就交上了桃花运。”

楚留香道:“好像是的。”

胡铁花忽又咽了口气。道:“我别的不佩服你只佩服你吹牛的本事……当然你还有……放屁的本事。”他大笑接着道“听说你刚放了个全世界最响的屁。”

楚留香悠然道:“响屁人人会放只不过各有巧妙不同而已。”

胡铁花道:“什麽巧妙。”

楚留香道“你若知道我那一屁放出了什麽来你每天至少要放十个。”

胡铁花道:“除了臭气你还能放得出来什麽?”

楚留香谈谈道“我知道你不信但等到明天早上你就会相信了。胡铁花忽然正色道:”不能等。”

楚留香道:“为什麽?”

胡铁花道:“因为我们这就要走了而且是非走不可。”

楚留香道;“谁非走不可?”

胡铁花道;“我们——我们的意思就是你和我。”

楚留香道:“我们为什麽要走?”

胡铁花道:“因为再不走立刻就要有麻烦上身。”

楚留香道:“你是说有人要找我们麻烦?”

胡铁花道:“没有别人。只有一个人。”

楚留香道:“谁?”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金灵芝。”

楚留香笑了道:“她要找也是找你的麻烦绝不会找到我头上来。”

胡铁花瞪眼道“你难道不是我朋友?”

楚留香笑道:“她要找你什麽麻烦?难道是想嫁给你。”

胡铁花立刻变得愁眉苦脸吁了一口气叹道:“一点也不错。”

楚留香道;“那麽岂非正好娶了她你本来不是喜欢她的吗?”

胡铁花皱着眉道:“本来的确是但现在……”

楚留香道;“现在她已喜欢你所以你就不喜欢她了是不是?”

胡铁花忽然一拍巴擎道“我本来一直想不通为了什麽被你一说倒真提醒了我。”

楚留香叹道“这本就是你的老毛病你这毛病要到什麽时候才改得了?”

胡铁花怔了半晌苦笑道“就算我还喜欢她可是你想想我怎麽受得了她那些姑姑婶婶叔叔伯伯?不说别的就说磕头吧。”

楚留香道:“磕头?”

胡铁花道“我若娶金灵芝岂非也变成了他们的晚辈逢年过节是不是要跟他们磕头就算每一个人只磕一个头我也要变成磕头虫了。”

他拼命搔头。道“别的都能做磕头虫是万万做不得的。”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你反正总找得出理由来为自己解释。”

楚留香道“我不走行不行?”

胡铁花道“不行。”

小酒铺很小的酒铺。

楚留香既不是个很节省的人也不欣赏这种小酒铺他到这小酒铺来完全是因为胡铁花坚持要来。胡铁花认为这里比较安全金灵芝就算要迫他要找他也不会到这种小酒铺来她想不到他们会在这种地方喝酒。但这种小酒铺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这里至少很静尤其到了夜深时非但没有别的客人连店夥计都在打磕睡。

楚留香不喜欢有别人在旁边听他们说话更不喜欢别人看到胡铁花的醉样。

胡铁花现在就算还没有喝酒距离喝醉的时候也不太远了。

他伏在桌上一只手抓着酒壶一只手抓着楚留香喃喃道:“你虽然是我的朋友但是你并不了解我一点也不了解我的痛苦你根本一点也不知道。”

楚留香道:“你痛苦?”

胡铁花道“非但痛苦而且痛苦得要命。”

楚留香笑笑道“我看不出你有什麽痛苦?”

胡铁花道“金灵芝虽然有点任性可是谁也不能不承认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人又长得漂亮……你不承认吗?”

楚留香道“我承认。”

胡铁花把酒壶重重的往桌上一摔道“我放着那麽好的女孩子不要放着那麽好的酒不喝却要到这种鬼地方来喝这种马尿我不痛苦谁痛苦?”

楚留香道:“谁叫你来的?”

胡铁花手摸着鼻子怔了半天喃喃道:“谁叫我来的?……好像是我自己……”

楚留香道:“你自己要找罪受怪得了谁?可是我……”

他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我这样一走。损失有多惨重。”

胡铁花忽然笑了用力拍着他的肩笑道“这也只能怪你自己谁叫你交我这朋友的。”

楚留香道:“我自己。”

胡铁花拍手笑道;“对了这岂非也是你自己要找罪受?你能怪谁?”

楚留香也忍不住笑了他用力拍着他的肩笑道“有道理你说的为什麽总是这麽有道理的?”

他拍得更用力胡铁花忽然从凳子上滑下去坐在地上了半天怔喃喃道:“***这凳子怎麽只有三只脚难道存心想谋财害命。”

楚留香忍不住笑道“说不定这是个黑店而且早己看出你是个故意装穷的大财主。”

胡铁花想了想点头道“嗯有道理只不过他们这次可看错人了我身上别的没有当票倒还有好几张。”他忽然现自己很幽默很佩服自己大笑了几声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睛直瞪着楚留香皱眉道:“你怎麽变成两个人了?”

楚留香道:“因为我会分身术。”

胡铁花又想了想摇头道“也许因为你不是人是个鬼。色鬼。”

他自己又大笑了几声道“听说只要我一走你就会交桃花运是不是?”

楚留香道;“好像是的。”

胡铁花道:“好我给你个机会。”

他伸手又想去拍楚留香的肩幸好楚留香这次已有防备早就躲开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怎麽多了只手难道变成三只手了——难道我染上了你的毛病。”

这句话实在太幽默了他更佩服自己想不笑都不行。

笑着笑着喉咙里忽然“呃”的一声他皱起眉低下头往地上看像是要找什麽东西看了半天忽然躺了下去。

楚留香这才急了大声道“不行你不能在这里睡?”

胡铁花格格笑道“谁说不行这张床虽然硬了些但却大得很。”

他翻了个身溜到桌子底打鼾的声音就从鼻子底下传了出来。

打磕睡的店夥计被惊醒了还没有开口楚留香已抛了锭银子过去店夥计看看银子又坐下去开始打磕睡了。

楚留香实在懒得扛着个醉鬼在街上走已准备在这里躲一夜他用不着担心胡铁花会伤风胡铁花睡在地上早就是家常便饭。

他也没有向店伙调解释那锭银子已足够将他的意思解释得很明白而且很有效。

远处传来更鼓声。

三更。

楚留香叹了口气这时候他根本应该面对佳人的。

他忽然看到个佳人走了进来。

门上的八鬼门板已上起七鬼☆任何人都该看出这地方打佯了本不该还有客人进来的。

就算还有半夜闯门的酒鬼也不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小泵娘。

但现在却偏偏有个人进来了进来的偏偏是个小泵娘。

这酒铺虽小却也有七八张桌子全是空着的这小泵娘就来喝酒也不该坐到楚留香的位子上来。

但她偏偏别的地方不坐就要坐在楚留香对面。好像早已跟楚留香约好了的。

她虽然也很年轻很漂亮但却绝不是艾青不是张洁洁不是金灵芝。也绝不是楚留香所认得的任何一个女孩子。

楚留香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现在却不能不看她了。

她瞪着眼脸色有点青好像刚跟人呕过气忽然伸手提起酒壶。

酒壶当然是空的。

放在胡铁花面前的酒壶怎麽会不空。

这小泵娘皱了皱眉忽然大声道“店家再送几斤酒来……送十斤酒来。”

店夥计早已在偷偷的看看得眼睛直但手里却还摄着楚留香的银子。

所以他就送了十斤洒来。

桌上有个大碗胡铁花喝酒总是用碗的。

这小泵娘居然也用这大碗倒了碗酒仰起脖子“咕都咕都”一口将一大碗全都喝了下去。

楚留香一直在静静的看着没有开口。

他一向很沉得住气。

但这小泵娘开始喝第二碗酒的时候他却不能不开口了。

对女孩子开口之前他总是会先笑笑。

他微笑着:“这麽样喝酒很快就会喝醉的。”

这小泵娘瞪眼道“喝醉就喝醉谁没有喝醉过?你没有喝醉过?”

楚留香道“你看到桌底下那个人了麽?”

小泵娘道“我不是瞎子。”

楚留香道“你不怕变成他这样子这样子可不好看。”

小泵娘道“我不怕我本来就想喝醉的越醉越好。”

楚留香笑道“你不怕我欺负你?”

小泵娘道“我本来就是要让你欺负的随便你怎麽欺负都行。”

这下子楚留香倒真征住了不由自主伸手模了摸鼻子呐呐道;“你认得我?”

小泵娘道:“不认得。”

楚留香道:“我好像也没见过你。”

小泵娘道:“你本来就没见过。”

楚留香柔声道:“那麽你好好的一个人为什麽要让人欺负呢?”

小泵娘道:“因为我不是人。”

楚留香忍不住又笑了道:“不是人是什麽?”

小泵娘道:“我是五百两银子。”

楚留香到底总算明白了长长吐出口气道“是艾青叫你来的。”

小泵娘道“她是我姐姐我叫艾虹。”

楚留香道“你姐姐呢?”

艾虹不说话又明下一碗洒忽然向楚留香笑了笑道“我长得好不好看?”

她笑得好像比姐姐更甜。

楚留香只有点点头道“很好看。”

艾虹秋波一转道:“我今年才十六岁是不是还不算太老?”

二八的佳人一朵花她正是花样的年华。

楚留香只有摇摇头。道“不老。”

艾虹挺起胸道“你当然也看得出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楚留香不想看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笑道“我也不是瞎子。”

艾虹咬着嘴唇忽又喝了碗酒。

这碗酒喝下去她脸上已起了红晕红着脸道“我还是处*女你信不信?”

楚留香本已不想喝酒的但现在却立刻倒了碗酒喝下去。酒几乎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艾虹瞪着眼道“你若不信可以检查。”

楚留香赶紧道“我信很信。”

艾虹道:“像我这麽样一个人值不值得五百两银子?”

楚留香道“值很值。”

艾虹道“那麽你还找我姐姐干什麽?她岂非已将五百两银子还来了?”

楚留香道:“她并不欠我的。”

艾虹道:“她既然已答应了你就要给你。她没有五百两银子所以就要我来抵债我们姐妹虽穷却从不欠人的债。”她眼圈似也有点红了也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那第五碗酒。她已将第五碗酒喝了下去。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

楚留香道;“你回去吧回去告诉你姐姐……”

艾虹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要我回去?”

楚留香点点头。

艾虹脸色青道“你不要我?”

楚留香苦笑道“你不是五百两银子。”

艾虹道:“好。”

她忽然站起来也不如从哪里拔出柄刀反手一刀向自己心口上刺了下去。她是真刺的。

楚留香若是别人她现在已经死了。幸好楚留香不是别人她的手一动楚留香己到了她身旁她的刀刚刺下楚留香已抓住她的手。

她整个人忽然软了软软的倒在楚留香怀里另一只手勾住了楚留香的脖子颤声道:“我哪点不好?你为什麽不要我?”

楚留香的心也有点软了道“也许只因为你并不是自己愿意来的。”

艾虹道:“谁说我不是自己愿意来的?若非我早就见过你早巳看上了你我怎麽肯来!”她的身子又香又软她呼吸温暖而芬芳。

一个男人的怀里抱着这麽样一个女人若还不动心他一定不是真正的男人。

楚留香是男人一点也不假。

艾虹在轻轻喘息道“带我走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那地方没有别的人……”

她身子在楚留香怀抱中扭动腿已弯曲。她弯曲着的腿忽然向前一踢。踢楚留香的腿。

她踢得很轻有很多女孩子在撒娇时不但会拧人打人也会踢人。

被踢的男人非但不会觉得疼还会觉得很开心。但这次楚留香却绝对不觉得开心。

她的腿踢出来的时候鞋底突然弹出段刀尖。

她穿的是双粉红的鞋子弹出的刀尖却是惨青色的就像响尾蛇的牙齿那种颜色。

刀尖很小刺在人身上最多包只不过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也不会很痛。

响尾蛇若咬你一口你也不会觉得很痛你甚至永远不会有痛的感觉永远不会有任何感觉。因为你很快就要死了。

楚留香没有死。

艾虹一脚踢出的时候忽然有只手从桌子底下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脚。

她又香又软的身子立刻变硬了。

楚留香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腿上面竟没有长眼睛。

但他却忽然笑了微笑着看着艾虹的脸道:“我们何必到别的地方去这里就有张床。”

艾虹脸色已青却还是勉强笑道“床在哪里?我怎麽看不见?”

楚留香道“你现在就站在床上。”

他又笑了笑道:“所以你下次要踢人的时候最好先看清楚是不是站在别人的床上。”

艾虹也叹了口气道“早知道这里有张床我说不定已经躺下去了。突然有一个人在床底下笑道:”你现在躺下来还来得及。”

艾虹眨眨眼道“你这朋友不规矩非但调戏我还拼命摸我的脚。”

楚留香笑道“没关系我早就将你的脚让给他了。我只管你的手脚是他的。”

艾虹吃吃笑道:“你这人倒真会换便宜自己先选了样香的把臭的留给别人…”

她身子突然向後一跃倒足而出凌空一个翻身已掠出门楚留香最後看到她的一个赤脚。

只听她笑声从门外传来道:“你既然喜欢我的鞋子就留给你作纪念吧。”

胡铁花慢慢的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手里还抓住只粉红色的鞋子。

楚留香看着他笑道:“臭不臭?”

胡铁花把鞋子往他鼻子边伸过去道“你为什麽不自己闻闻。”

楚留香笑道“这是她送给你的应该留给你自己享受你何必客气。”

胡铁花恨恨道“我刚为什麽不让她踢你像你这种人踢死一个少一个。”

他皱着眉又道“有时候我真不懂你为什麽总是死不了是不是因为你的运气特别好?”

楚留香笑道:“也许只因为我很了解你知道你喜欢摸女人的脚。”

胡铁花瞪着眼道“你真的早就知道我醒了?”

楚留香道“也许我运气真的比别人好。”

胡铁花瞪着他瞪了很久很久才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果然在交桃花运而且是种很特别的桃花运。”

楚留香道“是哪种?”

胡铁花道:“要命的那种一个人若交上这种桃花运不出半个月就得要送命。”

楚留香苦笑道、真有要命的桃花运?”

胡铁花正色道;“当然有而且这种桃花只要一来你就连躲都躲不了。”

楚留香有个原则。他若知道一件事已躲不了的时候他就不躲。

等你要找他的时候他往往已先来找你了。

花园里很静。

无论多热闹的宴会都有散的时候。

拜寿的贺客都已散了他们在路途上一定还在羡慕金太夫人的福气也许甚至带着妒嫉。

可是金太夫人自己呢?

已经八十岁了生命已到了尾声说不尽的荣华富贵转眼都要成空就算还能再活三十年但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早已过去除了对往昔的回忆外她还能真正享受到什麽?

楚留香面对着寂寞的庭园意兴忽然变萧索。

既然到头来迟早总要幻梦成空又何必去辛苦挣扎奋斗?但楚留香并不是个悲观消极的人他懂得更多。

生命的意义本就在奋斗。

他并不是定要等着享受奋斗的果实奋斗的本身就是快乐就是种享受那已足够补偿一切。

所以你耕耘时也用不着期待收获只要你看到那些被你犁平了的土地被你铲除了的乱石和莠草你就会觉得汗并不是白流的。

你就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只要你能证明你自己并不是没有用的人你无论流多少汗都已值得。

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只有懂得达意义的人才能真正享受生命才能活得快乐。

楚留香一直活得很快乐。

他仰起头长长吐出口气。

一个人无论活多久。只要他的确有些事值得回忆就不算白活。

他已该满足。

假山比别的地方更暗。

楚留香远远就看到黑暗中有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走过去这人背对着他身上的披风长可及地柔软的头从肩上披散下来黑得像缎子。

她仿佛根中没有感觉到有人走过来。

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你倒很守信。”

楚留香道“我来迟了可是我知道你一定还会等我的。”

她还是没有回头冷笑道:“你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楚留香淡淡笑道:”一个人若连自己都不信任还能信任谁呢?”

她忽然笑了慢慢的回头。

楚留香怔住了。她笑容如春花绽放她不是艾青。

楚留香失声道“张洁洁。”

张洁洁眨着眼满天星斗都似已在她眼睛里。

她媚然笑道:“你为什麽一定要叫我姐姐就算偶而叫我一声妹妹我也不会生气的。”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你在等我?”

张洁洁道:“难道只有艾青一个能等你?我就不能等你。”

她又嫣然而笑接着道“有耐心的人才能等到收获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楚留香道:“听过。”

张洁洁道“我比她有耐心。”

她凝视着楚留香眼波朦胧朦胧得像仿佛映在海水里的星光。

楚留香道:“你等了很久?”

张洁洁眼波流动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刚有没有看到她?”

楚留香笑了道:“我并没有问但你若要说我就听。”

张洁洁道“我刚的确看到了她而且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只不过……”她眨眨眼道:“我不想告诉你。”

楚留香道“为什麽?”

这句话他本来不必问的但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有时不得不装装傻。

张洁洁的回答却令他觉得意外甚至很吃惊。

她说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不愿看到你死。

楚留香道“你认为她要杀我?”

张治涪道“你没有觉这两天好像忽然交了很多女孩。”

楚留香道“是吗?”

张洁洁道“你知不知道交上桃花运的人是要倒霉的。”

楚留香笑笑道“我相信有很多男人都希望倒这种霉。”

张洁洁道:“你呢?”

楚留香道“我是男人。”

张洁浩叹了口气道:“你一定耍找艾青?”

楚留香道:“我跟她有约会。”

张洁洁盯着他忽然向他走过来拉开披风用披风拥抱住他。

楚留香没有动却已可感觉到温暖光滑的肌肤颤栗。

披风下好像已没有别的。

除了她自己之外已没有别的。

她轻轻在楚留香胸膛上磨擦道“你要我还是要艾青。”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聪明的女人不应该问这种话的。”

张洁洁道:“我不聪明痴情的女人都不聪明。”

楚留香道“我却很守信。”

张洁洁道“你不怕她杀你?”

楚留香沉默着沉默就是答复。

张洁洁忽然用力推开了他立刻又用披风将自己裹住裹得很紧。

甚至连楚留香也不能不觉得有点失望。

张洁洁瞪着他瞪了很久突然大声道:“好你死吧。”

楚留香淡淡笑道:“到哪里去死?”

张洁洁咬着嘴唇道:“随便你到哪里去死?我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她忽然转身跑开了只剩下楚留香一个人在黑暗中自己苦笑。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谁能了解她们的心?

他听到风声抬起头忽然又看见张洁洁站在那里脸上又带着春花般的笑就好像刚什麽事都没有生似的。

她嫣然笑道:“我喜欢守信的男人只希望你不要觉得太聪明。”

张洁洁脉脉地凝注他忽然抬手向远方指了指道“她就在那里。她指着的地方有一束灯光。她对艾青的行踪好像知道得很清楚。楚留香虽奇怪却没有问他一向很少探听别人的秘密。尤其是女人的秘密。张洁洁又道:”你喜不喜欢戴耳环的女人?”

楚留香笑道“那就要看她是谁了有的女人戴不戴耳环都一样可爱。”

张洁洁道“她戴耳环。”

楚留香道“哦。”

张洁治缓缓道“有些女人一戴上耳环就会变得很可怕了你最好特别小心点。”

园中很暗剩下的灯光已不多。

这点灯光在园外。

园外的山坡上有三五间小屋灯光透出窗外。

艾青就住在小屋里?

“有些女人戴上耳环就会变得很可怕。”

这句话是不是另有深意?

楚留香走上山坡掠过花篱。

他一向是个很有礼貌的人进屋子之前一定会先敲敲门。

这次他的礼貌忽然不见了。

他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他立刻就看到了一双翠绿的耳环。

艾青果然在小屋里。

桌上的灯。她就坐在灯畔。耳上翠环在灯下莹莹光。

她看到楚留香走进来时脸上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只是冷冷道:“你倒很守信。”

楚留香道“我来迟了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会等我的。”

艾青冷笑道“你对自己倒很有信心。”

楚留香笑了道“一个人若连自己都不信任还能信任谁呢?”

他笑因为这的确是件很可笑的事。

世上有很多种不同的女人但这些不同的女人对男人有些反应却几乎是完完全全一样的。所以有时她们往往会说出同样的话。

所以男人也只有用同样的话来回答。

艾青瞪着他瞪了很久忽然笑了道“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来。”

楚留香道“哦?”

艾青道:“因为我知道你这种男人是绝不肯放弃任何机会的。”

楚留香道“你很了解我?”

艾青眨着眼道:“我也知道你要的并不是五百两银子你故意那麽说只不过因为对我没把握所以故意要试试我。”

她盯着楚留香慢慢的接着道“现在你已经用不着再试了是吗?”她盯着楚留香却始终不敢正眼。

她坐在那里的确坐的很规矩神情也很正经就像是一个规规矩矩坐在老师面前的小学生。

她打扮得也很整齐头梳的一丝不乱脸上脂粉不浓也不淡甚至连耳环都戴得端端正正。

可是她身上唯一穿戴着的就是这对耳环。

除了这对耳环外再也没有别的。

一个女人若是像初生婴儿般赤棵着站在你的面前她的意思当然已很明确。

艾青道“你已用不着尝试因为你也已该明白我的意思。”

不明白这意思的除非是白痴。

楚留香好像真的己变成白痴摸了摸鼻子道“你是不是很热?”

艾青居然沉住了气道:“我很冷。”

楚留香道“是呀。这种天气无论谁都不会觉得热的。”

艾青道“连猪都不会觉得热。”

楚留香道“对了你一定是想洗澡。”

艾青道:“我已洗过。”

楚留香道:“那麽……你是不是把衣服都送去洗了没有衣服换?”

艾育瞪着他真恨不得一拳将他满嘴的牙齿全都打出来。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你若真的没有衣服换我可以去找条裤子借给你至少你妹妹的裤子你总能穿的。”

艾青好像很惊讶道:“我妹妹?”

楚留香道“你想不到我已见过她?”

艾青道“你几时见到她的?”

楚留香道“刚。”

艾青道:“那麽你刚一定见到了鬼大头鬼。”

楚留香笑道“她的头并不大她就算是鬼也不是大头鬼是酒鬼。”

艾青忽然叫了起来大声道“无论位见到的是什麽鬼反正绝不是我妹妹。”

楚留香道“为什麽?”

艾青道“我没有妹妹。”

楚留香皱眉道“一个妹妹都没?”

艾青道:“半个都没有。”

楚留香盯着她的眼睛盯了很久。喃喃道:“看来你并不像是说谎。”

艾青道:“这种事我为什麽要说谎?”

楚留香道:“也许因为你喜欢说谎有些人说谎时中就看不出来的。”

艾青突然跳起来一个耳光往楚留香脸上打了过来。

她没有打着。

楚留香已抓住了她的手。

他的眼睛开始移动从她的脸看到她的脚又从她的脚看到她的脸。

这正是标准色鬼的看法。

没有女人能受得了男人这样看的就算穿着十七八件衣服的女人也受不了。

艾青的身子开始往後缩开始抖。

她没有被抓住的一只手也已没法子打人因为这只手必须掩住身上一些不太好看的地方。

楚留香的眼睛偏偏就要往这些地方看。

艾青咬着牙道“你……你想怎麽样?”

这句话本来也用不着问的但一个女人在男人的面前有时也不得不装装傻。

楚留香微笑道:“我想你明白两件事。”

艾青道“你……你说。”

楚留香道“第一我不是猪是人是男人。”

艾青眨着眼道“第二呢?”

她全身都害怕的样子满腔都是害怕的表情可是她的眼睛却不怕。

她的眼睛里简直连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楚留香看着她的眼睛又笑了道:“第二我不是君子你恰好也不是淑女。”

艾青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但眼下却已开始在笑咬着嘴唇道:“我还知道一件事。”

楚留香道“哦。”

艾青道:“我知道你是个胆小表。”

楚留香笑道:“你很快就会觉自己错了面且错得很厉害。”

艾青眼波流动道“难道你还敢对我怎麽样?”

楚留香道“我不敢。”

他嘴里说“不敢”的时候他的手已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她整个人忽然全都软了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的确错了你的确敢……”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忽然觉得心往下沉就好像忽然一脚踏空就好像在噩梦中从很高的地方掉了下去一样。

她立刻就现这不是在做梦。因为她的人已从半空中重重的跌在地上几乎跌晕了过去。

等她眼睛里不冒金星的时候就看到楚留香也正在看着她微笑说道“你没有错我的确不敢。”

艾青忽然跳起来抓起凳子往楚留香砸过去。抓起茶杯往楚留香掷过去她手边的每样东西都被她抓了起来砸了过去。

她砸过去的每样东西都被楚留香接住。

直到没有东西可抓时她就将自己的人往楚留香砸过去。

楚留香接住了。

他既不是猪也不是神。

他也跟别的男人一样有时也禁不住诱惑也会心动的。

这一次他真的抱住了她。

他忽然觉无论怎样她都可以算得上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艾青轻轻的喘息又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明白为什麽有很多人要杀你。”

楚留香道“很多人?哪些人?”

艾青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人。”

楚留香道“淮?”

艾青道“我。”

楚留香道“你?你想杀我?”

艾青道“否则我为什麽这样子勾引你难道我是了花痴?”

楚留香笑道:“看来倒真有点像。”

艾青“嘤咛”一声挣扎着要推开他打他。

她抓石动也打不茁。

楚留香很懒得怎麽样才能要女人推不开他的法子各种法他都懂。

艾青的呼吸更急促忽然道“小心我的耳环。”

楚留香道“你的耳坏?”

艾青道:“你不能碰它。”

楚留香道:“为什麽。”

艾青道“耳环里的毒针你若想把它解下来毒针就会弹入你的手。”她咬着嘴唇又道:“男人跟女人好的时候都喜欢把女人身上每样东西都拉下来的。是不是。”

是的在这种时候男人都希望她的女人身上连一样东西都没有因为在这种时候无论什麽东西都是多馀的不但多馀而且讨厌。

楚留香看着她的耳环道:“这里面的针很毒?”

艾青道“每一根针上的毒都可以毒死一条大象。”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难怪有人告诉我有的女人一戴耳环就变得很可怕。”

他不让艾青问先问道“你既然要来杀我为什麽又将这些事告诉我呢?”

艾青又闭上眼幽幽的叹息道:“因为……因为什麽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因为我真的了花痴。”她的脸红了红得那麽可爱。

她的脸又红又烫但鼻尖却是冰冷的。

一个男人的嘴唇触及女人的鼻尖时他若还不心动。那麽他简直连白痴都不是。

他一定是块木头死木头。

楚留香不是死木头。

冰冷的鼻尖上有一粒粒细小的汗珠就像是花瓣上的露珠。

露珠是甜的甜香。

灯光昏黄窗上已出现曙色窗台上有一对翠绿的耳环。

艾青静静的躺着凝视着楚留香。

他的了直而挺就像是用一整块玉雕成的他的眼睛清澈宛如无邪的婴儿他的嘴角向上显得自信而乐观。

这实在是个可爱的男人值得任何女人喜欢。

现在他脸上带着种深思的表情正专心的看着这对耳环。

艾青解下这对耳环的时候她自己的手也在不停的抖。

楚留香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很多杀人的法子可是用耳环来杀人倒的确很别致。”

他忽又笑了笑道“我若真的死了倒也有趣得很。”

艾青道:“有趣?”

楚留香道:“那我就一定是天下第一个被耳环杀死的人。”

艾青眨眨眼道“没有人告诉你你现在也许已经是个死人。”

楚留香道:“你认为这法子一定能杀得死我?”

艾青道:“你想呢?”

楚留香笑笑道“以前有很多人想杀死我他们用的都是自已认为一定能杀死我的法子。”

艾青道“结果呢?”

楚留香道:“至少我现在没有死。”

艾青凝视着他脸忽然红了咬着噶唇道:“你的确没有死我却差点死了。”

这是句能令任何男人听了都会自觉骄傲的话。

楚留香却似没有所见忽又问道“这耳环是谁替你戴上的?”

艾青道“你为什麽要问?”

楚留香道:“因为替你戴耳环的人就是真正想杀我的人。”

艾青道“你想去找他?”

楚留香道:“不想。”

艾青道:“真的不想?”

楚留香道“因为我不必去找他他一定会来找我。”

艾青沉默着终于点了点头说道“他也知道我未必能够杀得了你所以除了我一定还有许多的人。”

楚留香道“是些什麽人?”

艾青道:“女人。”

楚留香笑道“他很信任女人?他认为女人比男人更懂得杀人?”

艾青道;“也许那只不过他知道你的弱点。”

楚留香道:“我的弱点?”

艾青嘴角带着笑道“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楚留香的弱点。楚香帅唯一的弱点就是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

楚留香长长吐出口气道:“原来你早已知道我是淮了。”

艾青道“知道你的人不止我一个。”

楚留香叹道:“但我却还不知道他是谁?为什麽要杀我?”

艾青瞪着他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楚留香道:“想死了。”

艾青笑笑又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可是……”她这句话没有说完。

楚留香忽然抱着她滚了出去。

一只手忽然由窗外仲进来将窗台上的耳环向他们弹了过来。

楚留香好像直在凝注着艾青并没有往别的地方看。

但他却看到了这双手。

一只纤秀而美丽的手指甲上还好像染着鲜艳的风仙花汁。

鲜红曲指甲翠绿的耳环。

初升的阳光谈谈的照在窗台上。

在指尖弹出的那一瞬间这一切本是幅美极了的图画。

这也是幅杀人的图画。

楚留香直滚到屋角才敢回头。那只手还在窗台上正在向他招手。

楚留香身影已掠起顺手捞起桌上的灯向窗外掷出。他的人却已掠出门。

门外没有人那扇窗外也没有人。

风吹着新绿的柳叶淡谈的晨雾在柳叶间飘浮一盏灯摆在窗下正是楚留香刚掷出的灯。

人呢?楚留香长长呼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又遇着了个极可怕的对手。

就在这时前面的屋角後忽然又有只手伸出来向他轻招。还是那只手美丽而纤秀的手指指尖鲜红。

楚留香用最快的度掠过去。他怀疑过很多的事甚至怀疑过神但却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轻功。

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轻功。

楚留香轻功无双已是毫无疑问的事但等他掠到屋後人已不见了。

屋後没有树只有风风吹过山坡。

楚留香忽然觉得风很拎。

“这只手要杀的人不是我是艾青。”

楚留香凌空翻身箭一般窜回门还是开着的他掠进去。

灯在桌上。

赫然正是他刚掷出的那盏灯。

只有灯没有人。

斜阳照着屋角艾青不见了。

风从门外吹入更冷。

楚留香的掌心渐渐潮湿。他眼角忽又瞥见同样的一只手。

手在窗台上。

还是那只手指尖纤纤指甲鲜红。

楚留香箭一般窜过去突然出手!

这次他居然抓住了这只手冰冷的手一股寒意自指尖直透楚留香的心。

他轻轻一拉就将这只手拉了起来。

只有手没有人。

一只断手。

被人齐腕砍断的还在沁着血。

等血滴干这只手就渐渐苍白渐渐乾瘪就像是一朵鲜花突然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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