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了。
初升的阳光自窗子隙缝照进来照见她的脸色苍白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却布满了红丝。

这确是左明珠的脸确是左明珠的眼睛——但这少女是否左明珠?连楚留香也弄不清了。

他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才好若称她为“左明珠”她明明是“施茵”的思想和灵魂但若她为“施茵”她却又明明是“左明珠”。

这少女垂着头咬着嘴唇道:“你既然已看过了总该相信我说的话吧?”

楚留香叹道:“你的确没有骗我。”

这少女道:“那么你为何还不放我走呢?”

楚留香道:“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能回得去么?”

少女道:“我为什么回不去?”

楚留香道:“以你现在这摸样你回去之后别人会不会还承认你是施茵?”

少女眼泪立刻流了下来痛苦着道:“天呀我怎会变成这样子的?你叫我怎么办呢?”

楚留香柔声道:“我既然相信你的话你也该相信我的话无论你的‘心’是谁但你的身子的确是左明珠是左轻侯的女儿。”

少女以手捶床道:“但我的确不是左明珠更不认得左轻侯我怎么能承认他是我的父亲?”

楚留香道:“但施举人只怕也不会认你为女儿的只怕连叶盛兰都不会认得你再也不会将宝香斋的花粉送给你了。”

少女身子一震嘎声道:“你怎么会认得他的?”

楚留香笑了笑道:“你怎么会认得他的?”

少女低卜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会被。”

她忽又抢起头。大声道:“但不管怎么样那件事都早已过去现在我已不认得叶盛兰我只知道我是薛家未过门的媳妇。”

楚留香暗中叹了口气这件事最麻烦的就在这里因为他知道左二爷早已将左明珠许配给丁家的公子了。

就算左二爷和施举人能心平气和的处理这件事这女孩子就肯承认他们都是她的父亲却也万万不能嫁给两个丈夫的。

就在这时突听外面“砰”的一声大震接着就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声音响了起来有摔瓶子打盘子的声音有石头掷在屋顶上屋瓦被打碎的声音其中还夹着一大群人吆喝怒骂的声音。

楚留香皱起了眉觉得很奇怪难道真有人敢到“掷杯山庄”来捣乱撤野。

只听一个又尖、又响亮的女子声音道:“左轻侯还我的女儿来!”

少女眼睛一亮大喜道:“我母亲来了她已知道我在这里你们还能不放我走么?”

楚留香道:“她到这里来绝不是来找你的。”

少女道:“不是找我找谁?”

楚留香还未说话花金弓尖锐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我女儿就是被你这老鬼害死的你知道她得了病就故意将所有的大夫全都藏在你家让她的病没人治否则她怎么会死?我要你赔命。”

少女本来已想冲出去此刻又怔住了。

楚图香叹道:“你现在总该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了吧?”

少女一步步往后退颤声道:“她也说我已经死了我难道……难道真的已经死了吗?”

楚留香道:“你当然没有死只不过这件事实在太奇怪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连你母亲也不会相信的你现在出去她也不会承认你是她的女儿。”

少女了半晌怔忽然转身扑倒在床上以手捶床嘎声道:“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

楚留香柔声道:“你若是肯完全信任我我也许有法子替你解决这件事。”

少女伏在床上又哭了很久才转过身凝注着楚留香道:“你……你真是楚香帅?”

楚留香笑了笑道:“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不是楚留香但命中却注定了我非做楚留香不可。”

少女凝注着他的眼睛道:“好我就在这里耽三天过了三天你若还是不能解决这件事我……我就死死了反而好些。”

楚留香觉得自己这时还是莫要和花金弓相见的好所以决定先去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晚上才好办事。

他心里似乎已有了很多主意只不过他却未说出来。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黑左二爷已不知来看过他多少次看见他醒来简直如获至宝一把拉着他的手苦笑道:“兄弟你倒睡得好可知道我这一天又受了多少罪么?我简直连头都快急秃了。”

他跺着脚道:“你可知道花金弓那泼妇已来过了么?她居然敢带了一群无赖来这里吵闹而且还要我替他女儿赔命!”

楚留香笑道:“你是怎么样将她们打走了?”

左轻侯恨恨道:“遇到这种泼妇我也实在没有法子了我若是伤了她岂非要被江湖朋友笑我跟她一般见识。”

楚留香道:“一点也不错她怕就因为知道二哥绝不会出手所以才敢来的。”

左轻侯道:“我只有拿那些泼皮无赖出气她看到自已带来的人全躺下了。气焰才小了些但临走的时候却还在撒野说她明天还要来。”

他拉着楚留香的手道:“兄弟你今天晚上好歹也要再到施家庄去走一趟给那母老虎一个教训她明天若是再来我可实在吃不消。”他自己不愿和花金弓交手却叫楚留香去这种“烫芋头”楚留香虽已接得多了却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左轻侯自己似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苦笑道;“我也知道这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但世上若还有一个人能解决这种事那人就是你楚香帅。”

这种话楚留香也听得多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小胡这次没有来否则让他去对付花金弓才真是对症下药。”

左轻侯道:“兄弟你……你难道不去。”

楚留香笑了道:“二哥你放心我一定有法子叫她明天来不了的。”

左轻侯这才松了口气忽又皱眉道:“另外还有件事也得要兄弟你替我拿个主意花金弓前脚刚刚走后面就有人跟着来了。”

楚留香道:“谁?世上难道还有比花金弓更难对付的人么?”

左轻使叹道:“芦花荡七星塘的丁氏双侠兄弟你总该知道吧?今天来的就是‘吴钩剑’丁渝丁老二。”

楚留香道:“丁氏双侠岂非都是二哥的好朋友么?”

左轻侯道:“非但是我的好朋友还是我的亲家但麻烦也就在这里。”

楚留香道:“他莫非是来迎亲的?”

左轻侯跌足道:“一点也不错只因我们上个月已商量好订在这个月为珠儿和丁如风成亲丁老二这次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楚留香道:“上个月明珠岂非已经病了?”

左轻侯道:“就因为她病了所以我才想为这孩子冲冲喜只望她一嫁过去病就能好起来谁料道现在竟会出了这种事?”

苦着脸道:“现在我若答应他在月中成亲珠儿……珠儿怎么肯嫁过去她若不答应又能有什么法子推托我……我这简直是在作法自毙。”

楚留香色只有摸鼻子了喃喃道:“不知道花金弓是否也为他女儿和薛二少订了婚期……”

只见一个家丁匆匆赶过来躬身道:“丁二侠叫小人来问老爷楚香帅是否已醒了若是醒了他也要来敬楚香帅的酒若是没有醒就请老爷先到前面去。”

楚留香笑道:“久闻丁家弟兄也是海量张简斋却要保养身体连一杯酒都不饮的丁老二一定觉得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左轻侯道:“不错兄弟你就快陪我去应付应付他吧。”

楚留香笑道:“二哥难道要我醉薰薰的闯到施家庄去么?”

江湖传说中有些“酒侠”、“酒仙”们酒喝得越多武功就越高楚留香总是觉得这些传说有些可笑。只因他知道一个人酒若喝多了胆子也许会壮些力气也许会大些但反应却一定会变得迟钝得多。

斑手相争若是一个人的反应迟钝了就必败无疑。

所以楚留香虽然也很喜欢喝酒但在真正遇着强敌时头脑一定保持着清醒。奇怪的是江湖中居然也有人说;“楚香帅的酒喝得越多武功越高。”

楚留香认为这些话一定是那些不会喝酒的人说出来的不喝酒的人好像总认为喝酒的人是某种怪物连身体的构造都和别人不同其实“酒仙”也是人“酒侠”也是人酒若喝多了的人脑袋也一样会糊涂的。

今天楚留香没有喝酒倒并不是因为花金弓婆媳难对付而是因为那武功绝高的“白痴”。

他总觉得那“白痴”有些神秘有些奇怪绝对不可轻视。

三更前楚留香便已到了“施家庄”这一次他轻车熟路直窜后园后园中寂无人迹只有那竹林闻的小屋里仍亮着灯光。

施茵的体莫非还在小屋里?

楚留香轻烟般掠上屋顶探下望就现施茵体已被搬了出来一个青衣素服、丫头打扮的少女正在收拾着屋子。

灯光中看来这少女仿佛甚美并不像做贱事的人。

她的手中在整理着床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瞟着妆台。忽然伸手拿起一匣胭脂偷偷藏在怀里过了半晌又对着那铜镜轻轻的扭动腰肢扭着扭着自己抿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楚留香正觉得有些好笑突听一人道;“这次你总逃不了吧!”

屋角后人影一闪跳了出来。

楚留香也不禁吃了一惊。这人好厉害的眼力居然现楚留香的藏身之处。

谁知这人连看也没有向他这边看一眼嘴里说着话人已冲进了屋子那是个穿着自孝服的少年。

那丫头显然也惊了惊但回头看到这少年就笑了拍着胸笑道:“原来是少庄主害得我吓了一跳。”

楚留香这才看清了这位施家庄的少庄主只见白生生的腿已有些福显然是吃得太好睡得太足了。

他身上穿的虽是孝服但犹可看到里面那一身天青的缎子衣服脸上更没有丝毫悲戚之色反而笑嘻嘻道:“你怕什么?我也不会吃人的最多也不过吃吃你的嘴上的胭脂。”

那丫头笑道:“人家今天又没有搽胭脂!”

施传宗道:“我不信没有搽胭脂嘴怎么会红得像樱桃我要尝。”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接住了那丫头的腰。

那丫头跺着脚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快放手不然我可要叫。”施传宗赌着气道:“你叫吧我不怕我也没有偷东西!”

那丫头眼珠子一转似笑非笑的娇着道:“好呀!你想要挟我我才不稀罕这匣胭脂我若想要也不知有多少人抢着来送给我。”

施传宗笑道:“我送给你你送给你……好樱儿只要你肯将就我我把宝香斋的胭脂花粉全都买来送给你。”

樱儿咬着嘴唇道;“我可不敢要我怕少奶奶剥我的皮。”

施传宗道:“没关系没关系……那母老虎不会知道的。”

他身子一扑两个人就滚到床上去了。

樱儿喘息着道:“今天不行这地方也不行……昨天二小姐她。”话未说完嘴就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施传宗的喘息声更粗道:“今天不行明天就没机会了那母老虎盯得好凶……好樱儿只要你答应这一次我什么都给你。”

楚留香又好气又好笑想到那位少***“尊容”他也觉得这位少庄主有些可怜。

他也知道老婆盯得越死男人越要像嘴馋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也不能怪这位少庄主。

只不过他选的时候和地方实在太不对了楚留香虽不愿管这种闹事但也实在看不下去。

那张床不停地在动已有条白生生的腿挂下床沿。

楚留香突然敲了敲窗户道:“有人来了。”

这短短四个字还没有说完床上的两个人已经像两条被人啃着尾巴的猫一般颤了起来。

施传宗身子卷成一团的抖。

樱儿的胆子反倒大些一面穿衣服一面大声道:“是谁?想来偷东西吗?”

施传宗立刻道:“不错一定是小偷我去叫人来抓。”

他脚底抹油已想溜之大吉了。

但楚留香身子一闪已挡住了他的去路。

施传宗也不知这人怎么来得这么快的吃惊道:“你是什么人……“好大胆子偷东西居然敢做到这里来快夹着尾巴逃走少庄主还可以饶你一命。”

看到来人是个陌生人他的胆子也忽然壮了。

楚留香笑道:“你最好先明白三件事第一我绝不会逃走第二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第三我更不怕你叫人。”

他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示威的动作因为他知道像施传宗这样的风流阔少用几句话就可以吓住了。

施传宗脸色果然了青吃吃道:“你……你想怎么样?”

楚留香道:“我只问你想怎么样?是要我去将你老婆找来?还是带我去找梁妈。”

施传宗怔了怔道:“带你去找梁妈?”

楚留香道:“不错这两样事随便你选一样。”

这选择简直竟像问人是愿意吃红烧肉还是愿意吃大便一样施传宗一颗心顿时定了下来。

他深怕楚留香会改变主意赶紧点头道:“我带你去找梁妈。”

小院中的偏厅已改作灵堂。

梁妈坐在灵位旁垂着头似又睡着了暗淡的烛光映着黄棺柩映着她苍苍白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凄惨。

施传宗带着楚留香绕小路走到这里心里一直在奇怪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人找梁妈是为的什么?

只见楚留香走过去站在梁妈面前轻轻微咳了一声。

梁妈一惊几乎连入带椅子都跌倒在地但等她看清楚面前的人时她已哭得红的老眼中竟也露出一丝欣慰之意道:“原来又是你你总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也不枉茵儿为了你……”

说到“茵儿”她喉头又被塞住。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认得你的人一定会以为你才是茵姑娘的母亲。”

梁妈哽咽着道:“茵儿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从小带大的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只有她可算是我的亲人现在她已死了我……我……”

楚留香心里也不禁觉得有些凄凉这时施传宗已悄悄溜走但他却故意装作没有看到。

梁妈擦着眼泪道:“你既来了也算尽到了你的心意现在还是快走吧若是再被夫人现怕就……”

楚留香忽然道:“你想不想再见茵姑娘一面?”

梁妈霍然抬起头吃惊的望着他道:“但……但她已死了!”

楚留香道:“你若想见她我还有法子。”

梁妈骇然道:“你……你有什么法子?难道你会招魂?”

楚留香道:“你现在也不必多问总之明天正午时你若肯在秀野桥头等我我就有法子带你去见茵姑娘。”

梁妈呆了很久暗哺道:“明天正午秀野桥你……你难道……”

突听一人道:“好小子算你够胆昨天饶了你一命今天你居然还敢来!”

楚留香不用回头就已知道这是花金弓来了但他看来一点也不吃惊似乎早就等着她来。

只见花金弓和施少奶奶今天都换了一身紧身衣裤还带着十几个劲装的丫环每个人都手持金弓背插双剑行动居然都十分矫健。

楚留香笑了笑道:“久闻夫人的娘子军英勇更胜须眉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花金弓冷冷笑道:“你少来拍马屁我只问你你究竟是不是楚留香?”

楚留香道:“楚留香我看来很像楚留香吗?”

施少奶奶铁青着脸厉声道:“我也不管你是楚留香还是楚留臭你既然有胆子来我们就有本事叫你来得去不得。”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好威风呀好杀气难怪施少庄主要畏你如虎了。”

施传宗忽然在窗子外一探头大声道:“我们夫妻是相敬如宾你小子少来挑拨离间。”

花金弓道:“废话少说我问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楚留香道:“在下活得蛮有趣自然想活的。”

花金弓道;“你若想活就乖乖的跪下来束手就缚等我们问清楚你的来历也许……也许非但不杀你还有好处给你。”

她故意将“好处”两个字说得又轻又软怎奈楚留香却像一点也不懂淡淡问道:“我若想死呢?”

花金弓怒道:“那就更容易我只要一抬手连珠箭一你就要变刺了。”

楚留香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做刺又何妨?”

花金弓道:“好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她的手一招金弓已搭起。十几个娘子军也立刻张弓搭箭看她们的手势已知道这些小泵娘一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何况“连珠箭”连绵不绝就算能躲得了第一轮箭第二轮箭就未必躲得开了。

谁知就在这时楚留香身子忽然一闪只听一连串娇呼也不知怎地十余柄金弓忽然全都到了楚留香子上十余个少女石像般定在那里竟已全部都被点了穴道花金弓和施少奶奶虽然明知道:“漂亮小伙子”有两下子。”却从未想到他竟有如此快的出手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一柄弓两口剑闪电般攻出。

但楚留香今天却似存心要给她们点颜色看再也不像昨天那么客气了身子一转也不知用了什么招式就已拎住了施少***手腕将她的剑向前面一送只听“嗡”的一声花金弓的弦已被割断。楚留香倒退几步躬身笑道:“唐突佳人万不得已恕罪恕罪。”

施少奶奶脸色白她毕竟是名家之女识货得很此刻已看出自己绝不是这小伙子的对手忽然抛下双剑一把将施传宗从门外揪了进来跺脚道:“你老婆被人欺负你却只会战在旁边做缩头乌龟这还能算个男人吗?快打死他替我出气。”

施传宗脸色比他老婆更自道:“是是是我打死他我替你出气。”

他嘴上说得虽响两条腿可没有移动半步。、

施少奶奶用拳头播着他的胸膛道:“去呀去呀难道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施传宗被打得跳牙的嘴连连道:“好我去我这就去。”

话未说完忽然一溜烟的逃了出去。

施少奶奶咬着牙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喊着道:“天呀我嫁了个这么没用的男人你叫我怎么活呀……”

她忽然一头撞人花金弓怀里嘶声道:“我嫁到你们家里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否则有谁敢欺负我我也不想活了你们干脆杀了我……”

楚留香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也想不到这位少奶奶不但会使剑撤泼撤赖的本事也不错。

只见花金弓两眼直显然也拿她这媳妇没法子。

楚留香悠然道:“少奶奶这撤赖的功夫难道也是家传的么?”

施少奶奶眺了起来哭吼着:“施放的什么屁?除了欺负女人你还会干什么?”

楚留香道:“我本来也认为你真是女人现在却已有些怀疑了。”

施少奶奶咬着牙道:“你能算是男人么?你若敢跟我去见爹爹算你是个男人否则。你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囡种?”

楚留香淡淡道:“我若不敢去今天晚上也就不会再来了但你现在最好安静些否则我就用稻草塞住你的嘴。”

薛衣人的庄院规模不如“掷杯山庄”庞大但风格却更幽雅厅堂中陈设虽非华美但却当真是一尘不染窗上绝没有丝毫积尘院子里绝没有一片落叶此刻虽方清晨却已有人在清扫着庭院。

施少奶奶一路上果然都老实楚留香暗暗好笑。

但一到了薛家庄就立刻又威风了起来跳着脚指着楚留香的鼻子道:“你有种就莫要逃走我去叫爹爹出来。”

楚留香道:“我若要走又何必来?”

花金弓眼睛瞟着他冷笑道:“胆子太大命就会短的。”

施少奶奶刚冲进去没多久就听得一人沉声道:“你不好好在家伺候翁姑又到这里来作甚?”

这声音低沉中隐隐有威一听就知道是擅于号施令之人。

施少奶奶带着哭声道:“有人欺负了女儿爹也不问一声就……”

那人厉声道:“你若安份守己做人有谁会平白无故的来欺负你想必是你又犯了小孩子脾气……亲家母你该多管教管教她才是万万不可客气。”

花金弓已赶紧站了起来陪笑道:“这趟事可半点不能怪姑奶奶全是这小子……”

她花说什么楚留香已懒得去听了只见名满天下的第一剑客薛衣人此刻已到他眼前。

只见这老人面容清瞻布鞋白袜穿着件蓝布长衫风采也没有什么特异处只不过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光令人不敢逼视。

施少奶奶正在大声道;“这人叫叶盛兰茵大妹子就是被他害死的他居然还有脸敢撤野连你老人家他都不瞧在眼里。”

花金弓道:“据说这人乃是京里的一个浪荡子什么都不会就会在女人身上下功夫也不知害过多少人了。”

施少奶奶道:“你老人家快出手教训他吧。”

她们在说什么薛衣人似乎也全未听到他只是瞬也不瞬在凝注着楚留香忽然抱了抱拳道:“小女无知但望阁下恕罪?”

楚留香也躬身道:“薛大侠言重了。”

薛衣人道:“请先用茶少时老朽再置酒为阁下洗尘。”

楚留香道:“多谢。”

施少奶奶瞧得眼睛直忍不住道:“爹你老人家何必对这种人客气他……”

薛衣人忽然沉下了脸道:“他怎样他若不看在你年幼无知你还可活着回来见我么?”

施少奶奶怔了怔也不知她爹爹怎会看出她不是人家的对手。

花金弓赔笑道:“可是他……”

薛衣人沉声道:“亲家母老夫若是两眼还不瞎可以断言这位朋友绝不是京城的浪荡子。也不是叶盛兰否则他就不会来了。”

他转向楚留香微微一笑道:“阁下风采照人神气内敛江湖中虽是人材辈出更胜从前。但据老朽所知像阁下这样的少年英俊普天之下也不过只有二人而已。”

楚留香道:“前辈过奖。”

薛衣人目光闪动道:“据闻金坛的‘蝙蝠公子’无论武功人望俱已隐然有领袖中原武林之势但阁下显然不是蝙蝠公子。”

楚留香笑了笑道:“在下怎敢与蝙蝠公子相比。”

薛衣人也笑了笑道:“阁下的武功人望怕还在蝙蝠公子之上若是老朽估计不错阁下想必就是……”

他盯着楚留香一字字道:“楚香帅?”

这老人一眼看出了他的来历楚留香暗中也觉吃了一惊动容道:“前辈当真是神目如电晚辈好生钦佩。”

薛衣人捋须而笑道:“如此说来老朽这双眼睛毕竟不迷还是认得英雄的。”

花金弓和施少奶奶面容全都改变了失声道:“你真的是楚留香?”

楚留香微笑着点了点头。

花金弓眼睛直道:“你……你为何不早说呢?”

楚留香道:“在下昨夜便已说了。怎奈夫人不肯相信而已。”

花金弓怔了半响长长叹了口气道:“你若非叶盛兰为何到我们那里去呢?”

楚留香道:“久闻夫人之名特去拜访。”

花金弓笑了连眼睛都笑了道:“好好你总算看得起我我却好像有点对不起你。这样吧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鲈鱼我亲自下厨叫你看看我的手艺是不是比左老头子差!你可千万要赏脸呀。”

楚留香笑道:“夫人赐怎敢辞。”

施少奶奶忽又冲了进去一面笑道:“我也会调理鱼我这就下厨房去。”

花金弓格格笑道:“楚香帅你可真是好口福我们家的宗儿和她做了好几年夫妻都没有看到她下过一次厨房耶。”

薛衣人只有装作没有听到咳嗽几声缓缓道:“久闻香帅不使剑但天下的名剑经香帅品题便立刻身价百倍老朽倒也有几口剑想请香帅法眼。”

楚留香大喜道:“固所愿出不敢请耳。”

花金弓笑道:“你今天非但口福不差眼睛更好我们亲家翁的那几口剑平时从来也不给人看。”

薛衣人淡淡道:“剑为凶器亲家母今天还是莫要去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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