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烛已将燃尽烛泪还未干。
烛泪一定要等到蜡烛己成灰时才会干蜡烛宁愿自己被烧成灰。

也只为了照亮别人。

这种做法岂非也很愚蠢?

但人们若是肯多做几件这种愚蠢的事这世界岂非更辉煌灿烂?

丁灵琳扶起葛病站在花烛前柔声道:“现在我就要嫁给你做你的妻子终生依靠你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

葛病看着她一双灰黯的眼睛忽然又有了光采脸上的笑容也已变得安详恬静。

丁灵琳泪痕未干的脸上也已露出了微笑。

她知道他已能活下去。

现在他已有了家有了亲人他已不能死。

她含着泪笑道:“这里虽然没有喜官但我们却一样还是可以拜天地只要我们两个人愿意有没有别人做见证都一样。”

这并不是儿戏更不算荒唐因为她的确是真心诚意的。

葛病慢漫地点了点头目中带着种异样的光采看着她看着面前的花烛。

能和自己喜爱的女子结合岂非正是每个男人最大的愿望。

他微笑着:“我这一生中一直都在盼望能有这么样一天……我本来以为我永远不会有这么样一天了可是现在……”

现在他终于达成了他的愿望。

他的语声也变得安详而恬静可是他并没有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倒了下去。

死亡下得比闪电还快忽然就击倒了他。

他完全不能抵抗。

没有人能抵抗。

黎明前总是一大最黑暗的时候。

丁灵琳己跪下跪在葛病的尸体前眼泪就像是泉水般涌出来。

就在这同一个地方同一对花烛前就在同一天晚上已有两个准备跟他结合的男人倒了下去。

这打击实在太大。

也许他们本就要死的因为她他们也许反而死得更快。

可是她自己却己不能不这么想。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不样的女人只能为别人带来灾祸和死亡。

郭定死了葛病死了叶开也几乎死在她的刀下。

她自己却偏偏还活着。

——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世界上?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每个她认得的人竟都可能是魔教中的人从铁姑开始到玉箫道人葛病还有那冷酷如恶魔的孤峰天王每个人都是她想不到的。

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她可信赖的?

只有叶开!可是叶开又在何处?

酒还在她身旁烈酒喝下去时就像是喝下了一团火。

她喝了一口又一口。

“叶开你说过只要等一切事解决你就会来找我现在什么事都完了你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

她放声大叫忽然将手里的酒坛子用力砸出去砸得粉碎烈酒鲜血般流在地上。

桌上已将燃尽的龙凤花烛也被震倒了落在地上立刻将地上的烈酒燃烧了起来。

火也是无情的甚至比死亡更无情甚至比死亡来得更快。

这种猛烈的火势又有谁能抵抗。

没有人能抵抗!

但丁灵琳却还是痴痴地跪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

看着火焰燃烧她心里忽然泛起种残酷的快意。

她要看着这种火焰燃烧把所有的一切全都烧光她己不再有什么留恋。

毁灭岂非也是种泄?

她需要泄。她想毁灭。

木板隔成的厅堂转眼问就已被火焰吞没所有的一切事现在真的已全都解决了。

可是叶开呢?

叶开。你为什么还不来?

烈火照红了大地苍穹时黎明终于来了。

叶开却还是没有来。

叶开醉了。

他一向很少醉从来也没有人能灌醉他唯一能灌醉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很想灌醉自己。

喝醉酒并不是件很愉快的事尤其第二天早上更不愉快——这一点他比谁都知道得清楚。

可是昨天晚上他却硬是把自己灌醉醉得人事不省。

因为他毕竟不是圣人。

知道自己的情人正在拜天地新郎官却不是自己又有谁还能保持清清醒醒高高兴兴地在街上逛来逛去?

所以他逛到第一个卖酒的地方时就停了下来停了一个多时辰。

可是出来的时候还没有醉。

一一这地方的酒好像太淡了好像兑了水。

所以他又逛到第二个卖酒的地方用一种不稳定的脚步逛了进去。

这次他是怎么出来的他已记不清了以后是不是到过第三个地方?他更记不清了。

他唯一记得的事是把一个带着婊子去喝酒的上流氓头上打了个洞。

那个洞究竟有多大?他也已完全不记得。

他醒来的时候现自己竟睡在一条死弄中的垃圾堆里。

又脏又臭的垃圾堆连野狗都绝不肯在这种地方睡一下子。

他可以保证这绝不是他自己愿意的他一向没有睡在垃圾堆里的习惯。

——定是那个头上有洞的上流氓找了人来报仇先揍了他一顿再把他抛到这里来。

他不久就证实了这件事。

因为他站起来的时候不但头痛欲裂而且全身都疼。

那一定要很重的拳头才能把他打成这样子他还没有学会打人前就已先学会挨打的。

然后他又现头疼并不是完全因为酒醉他头上也多了个洞。

无论谁若是现自己被人抛在垃圾堆里被整得一塌糊涂都兔不了要很生气很难受的。

——偶而能被人痛揍岂非也是件蛮有趣的事。

何况他相信揍他的那些家伙们现在一定也很痛。

走出巷子是条斜街就像长安城里大多数街道一样古老而陈旧。

街对面有家小酒馆门口挂着个很大的酒葫芦是铁铸的。

叶开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打架喝酒都是在这小酒铺里。

酒铺后面好像就是个“暗门子”那上流氓带出来的就是这暗门子里的女人。

从这里往左转再转过两条街就是鸿宾客栈。

叶开这一辈子大概是再也不会到鸿宾客栈去了那里的伤心事实在大多。

现在应该到哪里去?应该做些什么事?叶开连想都没有想。

他决定暂时什么都不去想现在他脑子里还是昏沉沉的。

他只知道绝不能往左边走。

今天居然又是晴天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暖和和的很舒服。

街上的人都穿着新衣服脸上都带着喜气一见面就作揖不停他说:“恭喜”叶开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是大年初二。

别的人在大年初二这一天应该做些什么事呢?

——带着孩子到亲戚朋友家去拜年收些压岁钱然后再回家准备些金果元宝等着别人来拜年把压岁钱再还给别人的孩子。

这一天大家都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更不许吵架、生气。

可是既没有家、又没有朋友的异乡浪子在这一天又该干什么?

叶开在街上逛来逛去东张西望其实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看到心里什么都没有去想也许只在想一件事。

丁灵琳现在正干什么?

他本来已决定永远再也不想她了但却不知为了什么他这昏沉沉的脑袋里想来想去偏偏都只有她一个人。

他刚才还决定绝不再到鸿宾客栈去可是现在一拾起头就现自己还是又走到这条路上来了。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见鸿宾客栈那块高高挂着的金字招牌只看见一大堆人围在那里有的在窃窃私议有的在摇头叹息甚至还有些人正在那里抱着头放声大哭着。

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叶开忍不住逛了过去挤进人丛然后他整个人就忽然变得冷冷冰冰就像是一下子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冷水潭里。

长安城里气派最大的鸿宾客栈现在竞已变成了一片瓦砾。

鸿宾客栈昨夜的惨案:直到天亮才有人知道因为昨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是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的晚上大家通常都是在呆在家里的谁也不会到街上来闲逛就算有人也是些已赌得头昏脑胀的人谁也不会逛到客栈里去。

呆在家里的人也大多都在喝酒赌钱更不会关心到外面的事。

老掌柜请去喝喜酒的大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光棍没有人关心的光棍。

就因为这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才会生那些特别的事。

这并不是巧合。

每件事的生和存在都一定有它的原因。

“这里是什么则。候走水的?”

“不知道。”

“昨天夜里我在赌叶子牌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知道。”

“听说昨天晚上有人在这里做喜事?”

“好像是的。”

“那些来喝喜酒的人怎么连一个都不在?”

“不知道。”

“那对新人呢?”

“不知道。”

这地方虽然已被烧成了瓦砾却连一个人的骸骨都没有。

“这里的老掌柜呢?”

“不知道。”

昨天晚上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简直连一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我别的事都不奇怪只奇怪那对新人居然也不在这洞房里连老掌柜都不见了。”

大家议论纷纷越说越奇:“难道这里昨天晚上出了狐仙?出了鬼?”

若不是有鬼客栈被烧光那老掌柜总该回来看看的。

叶开知道没有鬼他从来不相信这种活见鬼的事。但这件事情却真的好像遇见了鬼他就是把脑袋打出了个洞来也还是想不通的。”

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已变成了一大块木头一块又冷又硬的木头。

这里究竟怎么起的火?

丁灵琳和郭定到哪里去了?

他一定要问出他们的行踪来却又不知道应该去问谁。

就在这时人丛里忽然有个人在拉他的衣角。

他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只柔美而秀气的手——一只女人的手。

是谁在拉他?

是不是丁灵琳?

叶开抬起头拉他的人已转过身往人丛外走了出去。

她身上披着乌黑的凤氅长垂落用一枚玉环束住。

她究竟是不是丁灵琳?

叶开看不出。

他只好跟着她走出人群看着她轻盈的体态他心里忽然泛起种说不出的滋味又希望她是丁灵琳又希望她不是。

她若是丁灵琳两人相见后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又有什么话说?

抛若不是丁灵琳会是谁呢?

这次叶开居然没有退缩也没有逃避他知道无论她是不是丁灵琳都一定有很多话要告诉他。她慢慢地在前面走既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头走过了这条长街忽然转入条横巷。

巷子很窄。

叶开追过去时只看见她的人影一闪走进了一个窄门里。

门是虚掩着的。

从外面看起来这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家门外的雪积得很厚仿佛已很久没有打扫。

叶开走到门口心就跳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这地方是他来过的现在他用不着走进去也知道她是谁了。

崔玉真。

这户人家正是她带叶开来养过伤的地方。

想起了那两天中的事叶开心里又涌起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却不知是欢喜?是怅惘?还是失望?

欢喜的是崔玉真还活着。

怅惘的是往事已成过去旧梦已无处追寻。

失望的是什么呢?

难道他心底深处还是在盼望着她就是丁灵琳?

旧梦并不是完全无处追寻至少在这寒冬清晨的冷风里还可以找到一点影子。

凤从后面的厨房里吹过来吹过这小而幽静的院子。

风中充满了郁郁的香气。

叶开不禁又想起那天早上他也嗅到了粥香正盼望着一碗芳香扑鼻的热粥由她一双柔美而秀气的手捧给他。

谁知粥竟是从门外飞进来的。

他没有看见她柔美的手看见的却是一只杀人的血手。

从那天开始他就从未再见过她也从未想到他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他本来以为他和丁灵琳一定可以永远厮守的谁知现在却觉得可能永不再见。

人生中的离合悲欢又有谁能预测?

叶开叹息着推开门走进屋子那张床那个小小的衣柜都依然无恙。

甚至连屋角的阳光都跟那天早上完全一样。

叶开也不知是人已虚弱还是心在软走进去躺在床上。

枕上竟仿佛也还留着香。

无论如何那两天平静安适的日子都是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

他心里甚至在想那天她若没有遇着意外他是不是直到现在还在这里陪着她?

门外响起了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她已捧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进来美丽的脸上带着甜蜜而温柔的微笑。

这正是那天早上叶开在心里盼望着的情况只不过现在距离那天早上已不知又过了多少大又生了多少事。

现在的情况纵然还是和那天早上一样但彼此的心情却已不一样。

世上又有谁都拉得回那一去永不复返的时光?

叶开勉强笑了笑道:“早。”

“早。”崔玉真笑得更温柔:“粥已熬好了你就躺在床上吃?”

叶开点点头。

于是一碗香气扑鼻的热粥又由她一双柔美秀气的手捧了过来。

现在他的确很需要这么样一碗粥的他的胃是空的整个人都是空的。

粥的滋味也还是跟以前一样可是叶开只喝了人口就再也咽不下去。

崔玉真凝视着他轻轻道:“你昨天晚上一定醉得很厉害。”

叶开又勉强笑了笑道:“醉得简直就像是条死狗。”

崔玉真又看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若是你我也要醉的。”

叶开道:“你知道昨天晚上的事?”

“本来我还不知道。”她美丽的眼睛里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幽怨慢慢地开始叙说往事:“那天早上我被伊夜哭逼着回到玉箫道人那里去他就……就再也不许我出来。”

叶开黯然。

他知道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她就算不说他也看得出。

“我本来这一辈子已完了我实在想不到那恶魔也有死在别人手里的一大。”

“玉箫道人一死你就到这里来?”

崔玉真道:“姐妹们一听到他的死讯就像是刚飞出笼子的鸟都恨不得飞得远远的每个人分了他一点东西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都走了只有我。”

她垂下头没有再说下去。

——只有她没有走因为她忘不了叶开所以又重到这里想找回一点昔日的旧梦。

这句话她用不着说叶开也知道。

“我一个人在这屋子里耽了一整天既个想出去也睡不着。”她在笑笑得却很辛酸:“其实我也知道你是绝不会再回到这里来的。”

叶开心里又何尝不是酸酸的。

他忽然觉自己实在是个很无情的人实在没有想到过要重回这里。

“直到昨天早上我听到了外面的爆竹声才想起已经是大年勿一一。”她慢慢地接着道:“我不想一个人再闷在屋子里又饿得慌了忍不住想到外面去走走可是我想不到刚出去就听见个很可怕的消息。”

“什么消息?”

“我听说丁姑娘要成亲了。”叶开笑得很勉强:“这消息并不可怕。”

“可是……”崔玉真又垂下头:“那时候我还以为她……她要嫁的人是你。”

一个女孩子若是听见自己心爱的男人要娶亲的消息当然会认为这消息可怕得很:叶开了解她的心情他自己也有过这种心情。

他已忍不住在叹息。

“我听见丁姑娘要嫁的人是个受了伤的人我更以为他就是你。”崔玉真垂着头道:“那时我听罢虽然难受却又希望能在喜筵上再见你一次所以我就买了份礼送到鸿宾客栈去。”

叶开苦笑。

他也送了份礼去一份很特别的礼。

知道丁灵琳的婚讯后他就决心要想法子将郭定的伤治好。

可惜他自己没有治伤的本事所以他就在一夜间来回赶了七百里路把葛病找来。

崔玉真咬着嘴唇又道:“可是到了晚上我又不敢去喝喜酒了。”

“你不敢?”叶开忍不住问道:“你怕什么?”

“我……我忽然又怕见到你。”

“那时你还不知道新郎官并不是我?’”我还不知道。”崔玉真幽幽他说道:“所以我又把自己关在这屋子里一个人买了点酒躲在这里喝我想我也可以算是在喝你们的喜酒了。”

叶开看着她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世上居然还有个这么样的女孩子对他有这么样的感情。

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叶开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我若知道你在这里我一定来陪你。”

崔玉真终于嫣然一笑过了很久才接着道:“我喝了一点酒后又忍不住想去看看你了。”

“你去了没有?”

“我迟疑了很久反反复复地拿不定主意我既怕看见你们后会受不了可是就这么样永不相见我也不甘心。”

叶开也了解这种心情世上也许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这种心情。”

崔玉真道:“到最后我终于拿定主意。”

“什么主意?”

“我就算不去喝你们的喜酒也得在外面偷偷地看你一眼。”

“你去了?”

崔玉真点点头道:“昨天是大年初一到了晚上街上几乎连一个人都没有我在街上逛了很久才鼓起勇气从客栈后面溜了进去一进去我就知道不对了。”

叶开道:“什么地方不对?”

崔玉真道:“那么大的客栈里竟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非但一点也不像有人在办喜事就是办丧事的人家也没有那么静。”

叶开也听出不对了立刻问道:“我知道去喝喜酒的人不少怎么会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崔玉真道:“我找到了办喜事的那个大厅从窗口往里面一看……”

她脸上忽然露出种受了极度惊吓的表情就好像又看到了当时那种惨不忍睹的情景。

叶开的心也在往下沉忍不住又问道:“你看见了什么人?”

崔玉真道:“我……我……”

她的声音也在抖过了很久才能说出话来:“我只看见喜堂里到处全是血全是死人竟连一个活着的都没有。”

叶开怔住整个人仿佛忽然又沉人万劫不复的黑暗中。

“当时我还以为你也在里面所以我立刻就不顾一切冲了进去。”

她轻轻吐出口气接着道:“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丁姑娘要嫁的人并不是你。”

“你……你看见了那个新郎官?”叶开的声音也在抖:“他也死了?”

崔玉真点了点头黯然道:“他死得很惨。”

“丁灵琳呢?”叶开虽然不敢问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她是不是也……”

崔玉真道:“她没有死当时她根本不在那喜堂里。”

叶开也不禁吐出口气却又不禁觉得奇怪他和丁灵琳分手之唇难道她竟没有回去?

郭定他们又是怎么死的?是谁下的毒手:当时在喜堂中的人并不少能下得了这种毒手的人并不多。

崔玉真道:“当时我虽然又吃惊又害怕可是看见你不在里面我总算松了口气。”

叶开忽然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四个黄衣人的尸体?”

崔玉真道:“我没有注意别人也不敢仔细去看。”她想了想又道:“那些尸体里面好像是有几个穿着黄衣服的人。”

叶开皱起眉:“他们若是也死了凶手会是谁呢?”

崔玉真道:“我也想不透世上怎会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人当时我只想赶快离开那地方谁知我刚想走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夜行人的衣袂带风声。”

她接着又道:“因为那地方实在太静所以我听得很清楚来的人非但身法都很快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叶开动容道:“莫非是那些凶手又回来了?”

崔玉真道:“当时我也这么想所以吓得连走都不敢走了更不敢留在那里让他们看见幸好我还有点武功情急之下武功好像反而比平时好了些居然一跳就跳起来很高。”

叶开道“你是不是跳上了大厅里的那根横梁?”

崔玉真点点头道:“我躲在上面连气都不敢喘却又忍不住想往下面看看。”

叶开道:“你看见了什么?”

崔玉真道:“我看见了几个穿着黄衣服的人从外面一窜进来立刻就将地上的死人一个个抛出了窗外窗外好像有人在用东西接着不到片刻屋子里的死人居然全都被他们搬空了。”

叶开的脸已青:“你看清楚他们身上穿的是黄衣服?”

崔玉真道:“我看得很清楚因为他们的衣服黄得很特别在灯光下看起来就好像有金光在闪动着一样。”

叶开握紧双拳:道:“果然是他们下的毒手。”崔玉真道:“可是我并没有看见他们杀人。”

叶开冷冷道:“人若不是他们杀的他们为什么要替别人收尸?”

崔玉真道:“他们杀了人后难道还想毁尸灭迹?”

叶开恨恨道:“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本就是金钱帮的一贯作风。”

崔玉真道:“金钱帮?……金钱帮又是些什么人?”

叶开道:“他们不是人。”

崔玉真看着他脸上的愤怒之色也不敢再问下去迟疑了半晌终于道:“后来我又看见了丁姑娘。”

叶开失声道:“你在哪里看见她的?”

崔玉真道:“就在那里。”

叶开道:“她又回去了?”

崔玉真道:“那些黄衣人把尸体搬空之后她就去了。”

叶开道:“那时你还没有走?”

崔玉真道:“那时候我整个人都已吓得软在大梁上耽了半天刚喘过一口气他们就来了。”

叶开道:“他们?她不是一个人去的?”

崔玉真道:“去的有两个人。”

叶开道:“还有个人是谁?”

崔玉真道:“是个奇形怪状的老头子半夜里手里还拿着把雨伞。”

叶开恍然道:“是葛病。”

崔玉真道:“你认得他?”

叶开道:“不但认得而且还是老朋友。”

崔玉真又不禁叹了口气。道:“那么现在你的老朋友又少了一个。”

叶开变色道:“他也死了?”

崔玉真黯然道:“死得也很惨。”

叶开道:“是谁杀了他?是谁下的毒手?”

崔玉真道:“他们看见尸身被搬空也觉得很意外可是他们并没有停留也没有现梁上还有别人在。”

叶开道:“后来呢?”

崔玉真道:“他们一走我就溜了下去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吹笛子他们听了这笛声也赶了回来在院子里看了看就越墙而出。”

叶开道:“你呢?”

崔玉真道:“我没有跟过去只不过躲在墙头往外面看。”

叶开道:“你又看见了什么?”

崔玉真道:“外面一棵树上好像挂着盏灯笼下面还站着个人。”

叶开道:“是什么人?”

崔玉真道:“我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幸好当时四下一点声音都没有所以他们说话的声音我倒全都听见了。”

叶开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崔玉真道:“丁姑娘过去后好像惊叫了一声然后就问那个人是不是布……”

叶开动容道:“布达拉?”

崔玉真立刻点头道:“不错布达拉丁姑娘说的就是这三个字。”

叶开立刻追问:“那个人怎么说?”

崔玉真道:“他承认了还说自己是座很高的山峰。”

叶开道:“孤峰天玉。”

崔玉真道:“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魔教中的四大天王之一。”

叶开道:“葛病就是死在他手里的?崔玉真道:“葛老先生是为了救丁姑娘才被他掌力所伤可是他也中了葛老先生的暗器我听葛老先生告诉丁姑娘那是种很厉害的暗器。”

她叹了口气道:“可是他的掌力更可怕葛老先生只被他轻轻拍了一掌就已无救了。”

叶开又怔住。

他了解葛病的武功也了解葛病的医道。以这种武功和医道就算有人能击伤他他自己也能救得了自己的。

叶开实在不能相信世上竞有如此可怕的掌力竟能一掌就拍散葛病的魂魄。

“可是我亲眼看见葛老先生倒下去的就倒在第一个新郎官倒下去的地方。”

她话中显然还有话一一除了第一个新郎官难道还会有第二个?

这件事别人连做梦都不会想到。

可是叶开却想到了他了解丁灵琳就好像了解自己的手掌一样所以崔玉真说出了她所看见的事叶开并不觉得意外。

意外的反而是崔玉真。她本来以为无论谁听见这种事都难免有些特别的反应。

但叶开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她一定会这么样做的。”

崔玉真忍不住道:“你不怪她?”

叶开摇摇头道:“你若是她我相信你一定也会这么样做的因为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你们都宁愿牺牲自己也不忍看着别人受苦。”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因为他心里只有爱和关切并没有嫉妒和埋怨。

崔玉真当然知道那是对谁的爱和关切。

她忍不住也轻轻叹了一声垂下头道:“只可惜我不是她我…”

叶开没有再让她说下去已急着问道:“你走的时候她还留在火窟里?”

崔王真点点头勉强笑道:“但是你可以放心她现在一定还好好地活着。”

叶开道:“因为火窟里并没有她的尸骨?”

崔玉真道:“也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你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叶开转过头不忍再看她的表情。

窗外阳光灿烂晴天仿佛已将来临。

他忽然站起来走过去推开窗户喃喃道:“不管怎么样现在我总算已确定了两件事。”

崔玉真在听着。

叶开道:“不管那布达拉天王是什么人现在他一定已受了重伤我已不难找到他。”

崔玉真道:“你一定要去找他?”

叶开点点头道:“可是我还要先去找另外一个人。”

崔王真道:“找谁?”

叶开道:“去找那杀人的凶手。”

崔玉真又咬起了嘴唇道:“你……你现在就要去?”

叶开硬起了心肠道:“我现在就要去你……你可以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的。”

他的心并不太硬他的声音已嘶哑。

崔玉真垂着头看着自己脚尖过了很久忽然道:“你用不着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我不会在这里等你的。”

她的声音也已嘶哑颤抖。

叶开还是忍不住回过了头又问道:“为什么?”

崔玉真头垂得更低一字字道:“因为我不是她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就只这一句话已令她的心都碎了。

叶开的心里也在刺痛“你要到哪里去?”

“我有很多地方可去我也早就想到处去看看到处去走走将来……”她勉强忍住了眼泪作出了笑脸:“我说不定会找个老实的男人嫁给他替他生很多很多儿子也说不定会开个小酒店做一个当炉卖酒的老板娘……”

她的心已碎成千千万万片每说一个字一片又碎成千千万万片。

叶开笑道:“到那时我一定会到你的酒店里去大醉一场。”

他在笑他不能不笑因为他生怕自己一停下来眼泪就会流下。

崔玉真微笑道:“到那时候我一定会替你再熬一锅鸡粥有燕窝的鸡粥。”

她也在笑。可是她笑的时候眼泪已滴下面颊……

阳光灿烂。

叶开大步走在阳光下。他脸上虽然还有泪可是他知道眼泪就和鲜血一样在阳光下很快就会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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