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迟疑着显得更痛苦。小说*无广告的~~网收藏~顶*点*书城
他本不愿说起这件事但现在却已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

原来花白凤有了身孕的时候白夫人就已知道她无疑是个心机非常深沉的女人虽然知道她的丈夫有了外遇表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她早已有法子要她的丈夫和这个女人断绝关系只不过无论怎样花白凤生下来的孩子总是白家的骨血。她毕竟不肯让白家的骨血留在别人手里;因为这孩子若还在花白凤身边她和白天羽之间就永远都有种斩也斩不断的关系白天羽迟早总难免要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所以白夫人竞设法收买了花白凤的接生婆用一个别人的孩子将她生下的孩子换走。

花白凤正在晕迷痛苦中当然不会知道褪褓中的婴儿已不是自己的骨血。等她清醒时白夫人早已将她的孩子带走了。

白夫人未出嫁时有个很好的姐妹嫁给了一个叶镖师。

这人叫叶平他的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平凡而老实在武林中虽然没有很大的名气但却是少林正宗的俗家弟子。

名门弟子在武林中总是比较容易立足的他们恰巧没有儿子所以白夫人就将花白风的孩子交给他们收养她暂时还不愿让白天羽知道这件事。

到那时为止这秘密还只有她和叶夫人知道连叶平都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

第三个知道这秘密的人是小李探花在当时就已被武林中大多数人尊为神圣的李寻欢!

因为白夫人心机虽深沉却并不是个心肠恶毒的女人在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时每个女人心机都会变得深沉的。

白夫人做了这件事后心里又对孩子有些歉疚之意她知道以叶平的武功绝不能将这孩子培养成武林高手她希望白家所有的人都能在武林中出人头地。所以她将这秘密告诉了李寻欢因为李寻欢曾经答应过要将自己的飞刀神技传授给白家的一个儿子。

她知道李寻欢一定会实现这诺言她也信任李寻欢绝不会说出这秘密。世上绝没有任何人不信任李寻欢就连他的仇人都不例外。

李寻欢果然实现了他的诺言果然没有说出这秘密。但他却也知道世上绝没有能长久隐瞒的秘密这孩子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身世的。

所以他从小就告诉这孩子要学会如何去爱人那远比去学如何杀人更重要。

只有真正懂得这道理的人才配学他的小李飞刀;也只有真正懂得这道理的人才能体会到小李飞刀的精髓!

然后他才将他的飞刀传授给叶开。

这的确是个悲惨的故事叶开一直不愿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一定会伤害到很多人。

伤害得最深的当然还是傅红雪。

傅红雪已松开了手一步步往后退似连站都已站不住了。

他本是为了仇恨而生的现在却像是个站在高空绳索上的人突然失去了重心。

仇恨虽然令他痛苦但这种痛苦却是严肃的、神圣的。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很可笑可怜而可笑。他从未可怜过自己因为无论他的境遇多么悲惨至少还能以他的家世为荣。现在他却连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翠浓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遭遇到人世间最痛苦不幸的事现在他才知道世上原来还有更大的痛苦更大的不幸。

叶开看着他目光中也充满了痛苦和歉疚。

这秘密本是叶夫人临终时才说出来的因为叶夫人认为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有权知道。

傅红雪也是人也同样有权知道。

叶开黯然道:“本来的确早就该告诉你的我几次想说出来却又……”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样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傅红雪也没有让他说下去。

傅红雪的目光一直在避免接触到叶开的眼睛却很快他说出两句话:“我并不是怪你因为你并没有错……”

他迟疑着终于又说了句叶开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话:“我也不恨你我已不会再恨任何人。”

这旬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他已转过身走下楼去走路的姿态看来还是那么奇特那么笨拙他这人本身就像是个悲剧叶开看着他并没有阻拦直到他已走下楼才忽然大nn二声道:“你也没有错惜的是仇恨仇恨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

傅红雪并没有回头甚至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

但当他走下楼之后他的身子已挺直。他走路的姿态虽然奇特而笨拙但他却一直在不停地走。他并没有倒下去。

有几次甚至连自己都以为自己要倒下去可是他并没有倒下去。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他会好的。”

丁乘风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种沉思之色。

叶开又道:“他现在像是个受伤的人但只要他还活着无论伤口多么深都总有一日会好的。”

他忽然又笑了笑接着道:“人有时也像是壁虎一样。就算割断它的尾巴它还是很快就会再长出一条新的尾巴来。”

丁乘风也笑了微笑着说道:“这比喻很好非常好。”

他们彼此凝视着忽然觉得彼此间有了种奇怪的了解。

就好像已是多年的朋友一样。

丁乘风道:“这件事你本不想说出来的?”

叶开道:“我本来总觉得说出这件事后无论对谁都没有好处。”

丁乘风道:“但现在你的想法变了。”

叶开点点头道:“因为我现在已觉我们大家为这件事付出的代价都已太多了。”

丁乘风道:“所以你已将这件事结束?”

叶开又点点头。

丁乘风忽然看了丁白云一眼道:“她若不死这件事是不是同样能结束?”

叶开道:“她本来就不必死的。”

丁乘凤道:“哦?”

叶开道:“她就算做错了事也早已付出了她的代价。”

丁乘风黯然。只有他知道她付出的代价是多么惨痛。

叶开凝视着他忽又笑了笑道:“是的她不会死也不必死……”

丁白云很吃惊地看着他失声的道:“你……你难道……”

丁乘凤道:“我早已知道你为你自己准备了一瓶毒酒所以……”

叶开叹道:“所以你就将那瓶毒酒换走了。”

丁乘风动容道:“我早已将你所有的毒酒换走了你就算将那些毒酒全喝下去最多也只不过大醉一场而已。”

他微笑着接着又道:“一个像我这样的老古板有时也会做一两件狡猾事的。”

丁白云瞪着他看了很久忽然大笑。

丁乘风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丁白云道:“花白凤都没有死我为什么一定要死?”

她的笑声听来凄清而悲伤。甚至根本分不出是哭是笑:“我现在才知道她比我还可怜她甚至连自己的儿子是谁都不知道连她都能活得下去我为什么就活不下去?”

丁乘风道:“你本就应该活下去每个人都应该活下去。”

丁白云忽然指着马空群道:“他呢?”

了乘风道:“他怎么样?”

丁白云道:“我喝下的毒酒昔根本不是毒酒他喝的岂非也是……”

丁乘风道:“你让他喝下去的也只不过是瓶陈年大曲而已。”

马空群的脸色突然变了。

丁乘风道:“也许他早已知道你要对付他的。”

丁白云道:“所以他看见我桌上有酒就立刻故意喝了下去。”

丁乘风点点头道:“你当然也应该知道他本来绝不是个肯随便喝酒的人!”

丁白云道:“然后他又故意装出中毒的样子等着看我要怎样对付他。”

丁乘风道:“你怎么对付他的?”

丁白云苦笑道:“我居然告诉了他那瓶酒是用忘忧草配成的。”

丁乘凤道:“他当然知道吃了忘忧草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丁白云道:“所以他就故意装成这样子不但骗过了我也骗过了那些想杀他的人。”

马空群脸上又充满了惊惶和恐惧突然从靴筒里抽出柄刀反手向自己胸膛上刺了下去。

就在这时又是刀光一闪他手里的刀立刻被打落当然是被一柄三寸七分长的飞刀打落的马空群霍然抬头瞪着叶开嘎声道:“你……你难道连死都不让我死?”

叶开淡淡道:“我只想问你你为什么忽然又要死了?”

马空群握紧双拳道:“我难道连死都不能死!”

叶开道:“你喝下去的若真是毒酒现在岂非还可以活着?”

马空群无法否认。

叶开道:“就因为那酒里没有毒你现在反而要死这岂非是件很滑稽的事?”

马空群也无法回答他忽然也觉得这是件很滑稽的事滑稽得令他只想哭一场。

叶开道:“你认为那忘忧草既然能今你忘记所有的痛苦和仇恨别人也不会忘记你的仇恨了?”

马空群只有承认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叶开叹了口气道:“其实除了忘忧草之外还有样东西也同样可以令你忘记那痛苦和仇恨的。”

马空群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叶开道:“那就是宽恕。”

马空群道:“宽恕?”

叶开道:“若连自己都无法宽恕自己别人又怎么会宽恕你?”

他接着又道:“但一个人也只有在他真正的能宽恕别人时才能宽恕他自己所以你若已真的宽恕别人别人也同样宽恕了你。”

马空群垂下了头。

这道理他并不太懂在他生存的那世界里一向都认为“报复”远比“宽恕”更正确更有男子气。

但他们都忘了做到“宽恕”这两个字。不但要有一颗伟大的心还得要有勇气——比报复更需要勇气。那实在远比报复更困难得多。

马空群永远不会懂得这道理。所以别人纵已宽恕了他他却永远无法宽恕自己。

他痛苦、悔恨也许并不因为他的过错和恶毒而是因为他的过错被人现——“这本该是个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我本该做得更好些……”

他握紧双拳冷汗开始流下。无论什么样的悔恨都同样令人痛苦。他忽然冲过去抓起屋角小桌上的一坛酒他将这坛酒全部喝下去。然后他就倒下烂醉如泥。

叶开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同情和怜悯。

他知道这个人从此已不会再有一天快乐的日子。

这个人已不需要别人再来惩罚他因为他已惩罚了自己。

屋子里静寂而和平。所有的战争和苦难都已过去。

能看着一件事因仇恨而开始因宽恕而结束无疑是愉快的。

了乘风看着叶开苍白疲倦的眼睛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感激。

那甚至已不是感激而是种比感激更高贵的情感。

他正想说话的时候就看见他的女儿从楼下冲了上来。

了灵琳的脸色显得苍白而焦虑喘息着道:“三哥走了。”

她忽然想起路小佳也是她的三哥所以很快地接着又道:“两个三哥都走了。”

丁灵琳道:“丁灵中是自己走的我们想挡住他可是他一定要走。”

叶开了解丁灵中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已无颜再留在这里他一定要做些事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丁灵中本就是很善良的年轻人只要能有一个好的开始他一定会好好的做下去。

叶开了解他也信任他。因为他们本是同一血缘的兄弟!

丁灵琳又说道:“路小佳也走了是被一个人带走了的。”

叶开忍不住问道:“他没有死?”

丁灵琳道:“我们本来都以为他的伤已无救可是那个人却说他还有法子让他活下去。”

叶开道:“那个人是谁?”

丁灵琳道:“我不认得他我们本来也不让他把路……路三哥带走的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法子阻拦他。”

她脸上又露出种惊惧之色接着道:“我从来也没有见过武功那么高的人只轻轻挥了择手我们就近不了他的身。”

叶开动容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丁灵琳道:“是个独臂人穿着件很奇怪的黄麻长衫一双眼睛好像是死灰色的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有那种眼睛。”

丁乘风也已耸然动容失声道:“荆无命!”

荆无命!这名字本身也像是有种摄人的魔力。

丁乘风道:“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一向将路小佳当做他自己的儿子他既然肯将小佳带走小佳就绝不会死了。”

这老人显然在安慰着自己叶开已觉他并不是传说中那种冷酷无情的人。他冷漠的脸上充满感情喃喃地低语着:“他既然来了应该看看我的。”

叶开苦笑道:“他绝不会来因为他知道有个小李探花的弟子在这里。”

丁乘风道:“你难道认为他还没有忘记他和小李探花之间的仇恨?”

叶开叹息着说道:“有些事是永远忘不了的因为……”

因为荆无命也是马空群那种人永远不会了解“宽恕”这两字的意思。

叶开心里在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他并不是想要求每个人都和他同样宽大。

就在这时一扇半掩着的窗户忽然被风吹开。一阵很奇怪的风。

然后他就听见窗外有人道:“我一直都在这里只可惜你看不见而已。”

说话的声音冷漠而骄做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仿佛已不习惯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要表达自己的思想通常都用另一种更直接的法子。

他的思想也一向不需要别人了解。

荆无命!只听见这种说话的声音叶开已知道是荆无命了。他转过身就看见一个黄衫人标枪般站在池畔的枯柳下。

他看不见这人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了一双奇特的眼睛像野兽般闪闪光。

这双眼睛也正在看着他:“你就是叶开?”

叶开点点头。他显然不愿荆无命将他看成个多嘴的人所以能不说话的时候他绝不开口。

荆无命盯着他过了很久忽然叹息一声。

叶开觉得很吃惊他从未想到这个人居然也有叹息的时候。

荆无命缓缓道:“我己有多年来曾见到李寻欢了我一直都在找他。”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又道:“因为我还想找他比一比究竟是他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叶开听着只有听着。

荆无命竞又叹息一声道:“但现在我却已改变了主意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叶开当然不知道。

荆无命道“是因为你。”

叶开又很意外:“因为我?”

荆无命道:“看见了你我才知道我是比不上李寻欢的。”

他冷漠的声音竟似变得有些伤感过了很久才接着道:“路小佳只懂得杀人可是你…你刚才出手三次却都是为了救人的命!”

刀本是用来杀人的。

懂得用刀杀人并不困难要懂得如何用刀救人才是件困难的事。叶开想不到荆无命居然也懂得这道理。

多年来的寂寞和孤独显然已使得这无情的杀人者想通了很多事。

孤独和寂寞本就是最适于思想的。

荆无命忽然又问道:“你知不知道‘百晓生’这个人?”

叶开点点头。

百晓生作“兵器谱”品评天下英雄已在武林的历史中留下永远不会被磨灭的一笔。

荆无命道:“他虽然并不是正直的人但他的兵器谱却很公正。”叶开相信。

不公正的事是绝对站不住的但百晓生的兵器谱却已流传至今。

荆无命道:“上官金虹虽然死在李寻欢手里但他的武功却的确在李寻欢之上。”

叶开在听着。

上官金虹和李寻欢的那一战在江湖中已被传得接近神话。

神话总是美丽动人的但却绝不会真实。

荆无命道:“李寻欢能杀了上官金虹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功而是因为他的信心。”

李寻欢一直相信正义必定战胜邪恶公道必定常在人间。

所以他胜了。

荆无命道:“他们交手时只有我一个人是亲眼看见的我看得出他的武功实在不如上官金虹我一直不懂他怎么会战胜的。”

他慢慢地接着道:“但现在我已了解一件兵器的真正价值并不在它的本身而在于它做的事。”

叶开承认。

荆无命道:“李寻欢能杀上官金虹只因为他并不是为了想杀人而出手的他做的事上可无愧于天下下则无愧于人。”

一个人若为了公道和正义而战就绝不会败。

荆无命道:“百晓生若也懂得这道理他就该将李寻欢的刀列为天下第一。”

叶开看着他突然对这个难以了解的人生出种说不出的尊敬之意。无论谁能懂得这道理都应该受到尊敬。

荆无命也在凝视着他缓缓道:“所以现在若有人再作兵器谱就应该将你的刀列为天下第一因为你刚才做的事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所以你这柄刀的价值也绝没有任何兵器能比得上!”

一阵风吹过荆无命的人已消失在风里。

他本就是个和风一样难以捉摸的人。

叶开迎风而立只觉得胸中热血澎湃久久难以平息。

丁灵琳在旁边痴痴地看着他目中也充满了爱和尊敬。

女人的情感是奇怪的你若得不到她们的尊敬也得不到她们的爱。她们和男人不同。

男人会因怜悯和同情而爱上一个人你就可以断定那种爱绝不是真实的而且绝不能长久。

丁乘风当然看得出他女儿的心意他自己也正以这年轻人为荣。像这样一个年轻人无论谁都会以他为荣的。

丁乘风走到他身旁忽然道:“你现在当然不必再隐瞒你的身世。”

叶开点点头道:“但我也不能忘记叶家的养育之恩。”

丁乘凤接着道:“除了你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子女?”

叶开道:“他们没有!”

丁乘风道:“所以你还是姓叶?”

叶开道:“是的。”

丁乘风道:“树叶的叶开朗的开?”

叶开道:“是的。”

丁乘风道:“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要问这些活但我却不能不问个清楚因为……”

他看着他的女儿目中已露出笑意慢慢地接着道:“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若要将她交给别人时至少总不能不知道这个人是姓什么的。”

现在他已知道这个人叫叶开。

他相信天下武林中人都一定很快就会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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