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仍没有把握所以他又横剑当胸试探着再跨进了一步。
只一小步。

这一步迈进还得先用响话掩饰:“我知道你已身受重伤……你已流血过多……你已是强弩之未了!”

天下第七仍然没有反应。

——那是血水自高处滴落的声音“嗒嗒嗒嗒嗒”就滴在陈日月的身上但滴滴滴滴……的微声只传自天下第七之外。

那肯定不是高飞断体血水滴落的声音。

那细微的“滴滴滴滴”之声依然隐约传来使叶告有点误以为开始下雨了。

“误以为”是因为:他确知没有。

——因为他就站在屋顶的那个大破洞下。

——雨若是下来他一定会先感觉到。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第一个反应是:

天!

霹雳一声。

银蛇划破长空。

苍穹一亮。

房内也一亮。

只一亮:

那就够了。

叶告一向眼睛很利:无情教他暗器先锻练的就是目刀。

他的目力也训练得最好。

他在这一刹看到了:

天下第七站在床前浑身都是血。

他左目有一个血窟窿血水一直淌到他鼻头但他鼻梁也已成了一个血洞于是血液又自那儿积聚起来直至盈满了。

便溢出来一直往唇角流去。

这时候的天下第七大概是要说话想说话吧以至他的嘴角一颤动话没说出来血已不住倘下有的滴落到肩上、衣上、他的衣衫早已给血浆结成一疤疤的硬块了有的直接流落地上又流成了一条小小的水道一面增加一面凝结那“滴滴滴滴滴滴”的声响便是这血水流注的声晌。

这时候的天下第七不像人。

像一个狂魔死了复活带一身惨血。

如果他像人也只是一个活死人。

——一个血人。

叶告借闪电一瞥初是一惊。

吃了一大惊。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凄然可怖的人:

而这人居然未死仍活着还战斗着!

——大概纵不死也仅剩一口气吧?

他都是给对方的恶形恶象吓得连退了两步:

那好不容易才逼近的两小步就给他这一退“抵消”了。

但随即他又为之大喜:

对方伤得那么重且还滴血有声自己还怕放不倒他么!?

——还怕他作甚!

是的他雄心大作斗志大起。

“阿三这厮不行了。”叶告招呼道:“猪一肝猪小弟牛三肺牛老兄!”

他在这时候忽然叫出这种好像胡言乱语猪狗牛马的辞儿乍听好像是情急失控全无意义其实不然。

他说的当然是暗号。

这号语是跟陈日月“招呼”:

“猪一肝”——他要动攻击了!

“猪小弟”:你一定也要配合。

“牛三肺”是我主攻你掩护。

“牛老兄”意思是”我一退你就放暗器打他”!

看来这时叶告战志正炽想立一番战功。

但陈日月井没有即时回应他。

这使得叶告又生疑窦于是斗志顿挫。

——阿三搞什么鬼!?

他欲前又止却现天下第七已全身簌簌抖动不已摇摇欲坠。

他看过天下第七的伤:

——要是寻常人早已死了八次了!

——就算是内力深厚的高手只怕不死也只剩半口气!

天下第七能撑到这时候还可以反攻反击先伤温袭人再杀文随汉不但难能可贵简直匪夷所思。

但人毕竟是人。

是人就会死。

想到这里叶告胆气顿豪。

——不管阿三还行不行他可一定要好好做一场戏、做一场好戏给公子看给同门瞧瞧:他阴山铁剑叶告是个顶天立地。能扛能抬的大人(物)!

他握铁剑的手很紧。

他要杀天下第七之心很切。

他也想去察看待救治仍挂在梁上的高飞心中很急切。

他要对付这在房中暗处的狂魔:天下第七的构想烧痛了他波澜翻涌般的斗志敲击着他起伏不定的胆气很紧张。

——他要杀天下第七为民除害!

他记起追命初教他轻功的时候他在严格训练下、学会了转身提纵木的基础追命就叫他从一株树枝跳到另一棵树去。

两树相隔有好一段距离。

叶告怕。

不敢跳。

追命跟他说:“跳。”

叶告摇头。

追命怂恿地:“别怕跳。”

叶告还是怕。

追命鼓舞的拍着他的肩膊:“怕还是要跳只要一心去跳不怕。”

叶告却越听越怕。

“好别跳我们只重温步骤熟悉练习。”追命只好说:

“你闭上眼睛。”

叶告这才轻松些依言闭上了眼。

追命又说:“你深呼吸一口气。”

叶告吸气又放松了些。

追命温和的吩咐道:“你把全身状况提升到准备施展轻功的境地。”

叶告觉得自己做的是不错。

追命突叱了一声:“跳!”

然后一手把他推了出去!

那一下可吓得他三魂跳了七魄六神中至少五神半无主无凭。

幸好还是跳了过去。没事平安。

事后追命对他说:“与其害怕、紧张不如放松、平气尽心尽力干一场、跳一次。”

就在今夜又遇上这种情形。

“三剑一刀童”的实战经验委实不算多那是因为他的“主人”:无情实力太强了一向以来无情也疼他们体恤他们年纪小不忍见他们涉险所以他们也很少需要动武解决问题。

——尤其遇上一流高手都让无情一手包办了。

像遇上天下第七这种狂魔式的高手还算是极少、罕见。

但叶告没有办法。

他要硬着头皮面对。

——今天这一战是不是就像追命教轻功时候一样闭上眼、鼓起勇气。奋力一跳(击)便可事了?就可了事?

——他可要手刃天下第七立个大功!

他正想功攻袭忽见渐暗愈黯的房内床前那一盏绿滢滢的幽芒忽然大盛。

那是天下第七的独目。

这绿芒大厉可又把叶告吓得寒了一寒:

——莫非对方又恢复战力了!?

他是很想手擒天下第七不负公子重托。

可是这跟闭上眼深呼吸后那一跃过来虽然都是生死攸关但似乎还是很有点不一样。

他在后来也曾问过追命:“是不是任何事情只要有勇气便可以?”

“不是”追命的回答是:“只有勇气没有智慧是匹夫之勇;只有勇气没有实力是自壮之勇;只有勇气没有侠义那是暴虐之勇——不如不勇至少不致误己误人。”

他是想抓天下第七的。

——可是是不是不够智慧?

他是要杀天下第七的。

——但是不是实力未足?

他是有意除掉天下第七这祸障的!

——只不知侠义是否能制得住暴虐、捕快是否治得住大恶?

万一治不了却给反制那就糟了!

——这可不是闭上眼、憋一口气、用力一跃就可以事了、了事的!

他想问陈日月的意思:

——也许趁天下第七重伤垂危自己只要不靠近他拔足便跑谅他也追不上咱们!

——自己还未成年就算打不过就溜对手是天下第七这等狂魔也不算太失面子!

可是陈日月就是没回应。

没声没息。

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越想越气也越想越有点怕。

嚷?好像血流的声音更大了。

更密集了!?

不。

那是雨。

雨——

雨水自屋顶的破洞倾盆洒下。

叶告仰脸瞬间全湿。

雨水很冷。

冷使他更醒也更紧张。

他在一间破客栈里面对一个身负重伤的杀人狂魔……

还有一个生死未卜、一声不晌的同僚。

以及一位仍悬在梁上淌血的前辈。

楼下好像也有厮杀。

战况正酣且剧。

他横着铁剑心大心细:

——要杀敌还是先保平安?

他年纪还小。

志气却大。

——能令他一战名成或一战而败亡的敌人就在他对面黑暗中雨帘里蚊帐前。

他得要去面对。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

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雨。

血和雨。

小孩与狂魔。

剑、胆。

胜与败。

——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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