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世叔现在的意思是”无情已完全回复了他的冷静。他那种独特的、带点揶揄和遗世的、近乎冷酷的冷静和沉着“你的命令是要我留住他性命。”
也许他为诸葛正我做事多了已完全领略到诸葛先生的处事手法和政治手腕的变化多端、反复无常故已不以为怪不以为件。

“不是命令。”诸葛好像在看无情又好像不是——如果是那一定是在暗中观察如果不是他一定在仔细回味无情的语态“你可让他伤重拔其牙而去其爪让这个天生杀人兽无法伤人。你也可以假手他人伤之。但最好能留住他的命因为……”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指的是万一——万一‘血河天使’方歌吟不忍制裁他的爱徒方应看……或者他也制不住这狡诈之徒——那么已经学得元师弟三大奇功:‘山字经’、‘忍辱神功’及‘伤心小箭’要诀的就只剩下天下第七一人而已。”诸葛先生咳了几声换了口气喝了口茶才接下去说:“他死了恐怕就没有人能破解师弟的这三项绝学了——

方小侯爷也就变得很可怕了。”

无情小心翼翼的问:“方应看若能参透这三种奇功就能无敌于天下?”

诸葛笑道:“天下无敌者能有几?像战神关七、大侠萧秋水等人武功出他不知几许!不过在京城里武林中像他那么年轻而武功又那么高、城府这般深沉的人的确也难有人能出其右。要是他再完全参悟了‘忍辱神功’、‘伤心小箭’和‘山字经’的确非同小可了你们四兄弟若非联手单打独斗恐尽非其敌矣问题是:他也未必尽能破悟。”

无情又小心的问:“山字经伤心小箭的、忍辱神功这些武功就那么可怕吗?”

诸葛小花呛咳了几声缓缓他说:“要只是其中一种虽然很犀利尚可对付。‘山字经’是练功的心法跟一般习武的方式几乎完全不同另辟蹊径:好比作画一样人是绘山画水工笔花鸟人物写意但他却另具一格自成一派去画人的内心世界花之言、鸟之声、山底内的火熔岩、水深处的鱼。这方法是前人所未得也是后人之所未习的。‘忍辱神功’是一种‘吃苦的功夫’。世人喜欢吃甜怕苦殊不知吃菩愈多成就愈大功夫愈厚。看来这功夫有点傻但一旦练到精纯处远非一般功夫可及。就像绘者绘石石最简单但也最难画得神似;石头看来不动不言但每一颗石头都与众不同别具特色。‘伤心小箭’则是伤尽了心绝尽了望所之箭用的是‘无所住’之力也就是俗称的‘无情力’的是‘天地之箭’来以‘忍辱神功’之力‘山字经’之心法这种箭法变得像鬼神神怒石破天惊。——分开来虽利害但仍可应付合在一起那就是惊天地泣鬼神能应付者只恐怕屈指可数矣!”

无情谨慎的问:“连世叔也不能应付了?”

诸葛一笑喝茶。

回味无穷。

无情知道自己多此一问改而问道:“要是世叔早将‘山字经’、‘忍辱神功’和‘伤心小箭’的破解之法公诸于世岂不自然有人可以收拾这方拾舟了?”

诸葛先生合了双眼似对那一口茶余味无尽好一会才说:“坦白说我们自在门的武功旨在‘启悟’二字。一旦开悟就人人效法不同功法不一且决不重复元师弟是个武痴武功不但凡入圣在创意方面也花样百出琳琅满目。

变化多端……”

每次他说到元十三限天衣居士等人时语音就变得很有感情。

“山字经、伤心小箭、忍辱神功……这些都是他看家本领融而力一挥运用我也未亲遇过没有把握单凭猜度就能化解……”他叹了一声徐徐睁开双目又道:“这就是元师弟的过人之处。他确是个武学宗师智能天纵绝顶一物天才高手!”

无情现思师眼中隐有泪光。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什么话。

他就说他该说的。

“天下第七是元师叔的徒弟可是他背叛师门为讨好蔡京不借杀师大逆不道。方拾舟趁人之危利用无梦女盗取了元师叔的真传绝艺。所以我们理应利用天下第七的所知去解破方应看之所学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也算是为元师叔泉下之灵出口气。”

诸葛颔道:“至少元师弟泉下有知也会惩戒这两个敲髓吸血的贪婪之徒。”

无情道:“眼下戚少商已出赴三合楼之约事不宜迟我就过去办我的事。天下第七不要出现即可一旦露面就算戚少商、孙青霞放不倒他我也决不会放过他的。他这人作恶多端最近连鼻子也给削去了一大半我们就来个攻其无‘鼻’!

只不知……蔡元长舍不舍得派他出来。”

诸葛微笑。

笑意里不仅带着鼓励还有器重与欣赏。

“你也喝茶。”

无情马上便喝茶。

“这是‘难得糊涂茶’。”

“茶壶也好。”无情道“茶香茶壶雅。”

“那是大石公送我的一番心意他今天也来了就在‘知不足斋’候我。”诸葛以手指额“他希望我放糊涂些活得就比较写意。”

“可惜世叔却不能糊涂要为国睿智。”无情道“老成谋国频烦献计皆因万民心系百姓。世叔糊涂不得也!”

“我是糊涂不起。”诸葛揶揄地道“所以难得糊涂。”

然后他话题一转:

“不过蔡京这次只怕未必会派天下第七出动并顺便除掉他——除了刚才所说的原由外还有一因你可知就里?”

无情只问:“还有原故?”

诸葛一笑咳了几声道:“有。最近雷纯向她干爹告了个状。”

无情听到雷纯的名字便饶有兴味的问:“告什么状?”

“告了天下第七什么我们只能从旁猜测估度。”诸葛在有意无意问不经意的留意了无情一眼“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位纯纯静静、乖乖巧巧的姑娘不管在任何人面前告状都是很见功效的。”

“这点固然。”无情一向冷峻的唇边居然也有了点奇特的笑意“她向关七告了一状关七就在京华之夜里力战群雄几乎战死方休。她在蔡元长面前告上一伏就把白愁飞自金风细雨楼扯下马来兵败人亡。威力已可见一斑。只不知她这一次又以什么名目告天下第七?”

“据我所知天下第七犯了件事令雷大小姐十分切齿怀恨。这事本来已有人扛上了雷姑娘亦已作出惩诫但最近才现那人是背了黑锅元凶仍在可能就是天下第七。”诸葛醚着眼睛看无情“遇上那种事听说蔡元长也十分戒怀这样一来他也不再宠信天下第七了。”

“这样一来天下第七对蔡京而言是用之无味杀之结仇;”无情接道“所以以蔡京性情必将之倭于敌手借刀杀人以绝后患。”

诸葛先生慈和的笑着。

笑的时候眼眉、眼睑、眼尾、眼纹乃至眼波和眼睫毛都很慈样温厚。

但若仔细看去则不尽然。

因为眼神依然很凶。

很凌厉。

——像电光但没有光因为一切光采皆已敛藏。

敛人心底、藏于胸臆。

“雷纯这个女子跟狄飞惊一样都深藏不露高深莫测。”诸葛道“要小心。”

无情斟了一杯茶、在浅尝。

即止。

他端然跌坐静若处*女八风不动衣不带水眉目如画但在极文极静处偏又冷冷的渗透出一种杀气来。

诸葛先生端详了他良久只见他眉毛也不剔耸一下终于放下了杯子叹了一声道:“你一向不太喝茶的。”

无情端静的答:“是的。”

“喝了浓茶你会十分精神难以入睡。”

“就算不是太浓的茶我也会精神抖擞无法平静。”

“所以你也不宜喝太多的酒”

“人家饮酒会醉我喝了偏更清醒。”

诸葛叹道:“这就是你的本事。”

无情道:“那是世叔训练有素。”

诸葛爱惜地道:“这却不然。人人体质不同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子的。你这是与生俱来的特性。”

无情淡淡地道:“也许我因为先天就坏了腿子不能自由自在才有这些古怪劣根性儿作补偿吧!”

“人的自由自在放心而不是在一双腿上。”诸葛怜才之意更浓你任侠坚忍头脑情楚就算不能太方便走动但却绝对是个自在门里的自由人!”

无情笑了一笑笑意里有涩味神色却很有点落寞:“有时太过清醒反而使人痛苦。做人还是迷懵点的好世叔不是说过吗?人生端的只是一场迷梦——还是难得糊涂、糊涂难得!”

诸葛笑慰道:“那你只好喝白开水了。”

无情苦笑道:“问题是:我连白开水都照样清醒不误。”

诸葛半揶揄半开玩笑的说:“当年女名捕花珍代就是太胖于是戒食戒饮三个月只喝白开水——可惜她仍然在胖!

她连饮开水都会胀!”

无情也笑道:“没办法这是命。”

诸葛有些担忧敛去笑容问:“你可记得皇极神教对你疾厄健康上那几句劝谕箴言?”

“记得。”无情倒背如流:“天生残疾下畏艰孙胺帐中坐。

千里胜雄师。腹不利寒护肝为重。”

诸葛知道他仍记得似有些欣慰道:“可是你最近小腹却受了重创——大概是在刺杀蔡京那一役中失手的吧?”

无情点点头。

一提起腹创他就隐隐觉疼同时也十分震佩于诸葛先生明察细微的观察力。

“伤你的人只怕也不会好过吧?”

对这点无情也点了头。

——一向伤害他的人都下会有好下场;这或许就是无情确是无情之故:他虽不会去主动伤害人但旁人也休想伤他害他他一旦反击必然猛烈必定凄厉。

诸葛小花仍是很有些忧虑:“你计智过人深谋远虑少年老成聪敏好学又坚忍悍强所以许多武林成名人物都败于你手且加上你巧伏机关在轿舆、轮椅上装置了不少机括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武功远高于你的也难与你抗衡。”

他语音一转忽问;“旁人多羡慕你本虽无内力却能出繁复巧妙、杀伤力奇矩的暗器来;本不良于行却又能上天人地飞檐走壁施展出强手远难及背项的绝世轻功来——可是你可记得这内息和轻功的原由吗?”

“世叔教诲岂可或忘!”无情清楚明白的回答:“世叔是教我利用‘潜力’以空无之力来换取实有之力。轻功如是出强大暗器的腕力亦源自于此。”

“对这是以无胜有之力。”诸葛先生道“人能擅用自己心智不过百之五六。人能运用自己才能不过十之一二。人多分心心有旁骛加上俗世琐务不可能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人对自身许多潜力既未能掌握甚至亦未知透彻。故而‘佐史抬遗’中有记:一村妇见驷驹马车撞向自己在道旁戏闹小儿竟奋不顾身一力挽住奔马。而‘薄古轻今杂谭’中陈礼亦有载:一秀士本手无缚鸡力从商归来见大火烧村竟奋冲入冲天火场背驮病母怀揽病妻左右手各攥若**岁之儿女五人一同冲出大火。村人见之为之骇然事后秀士亦几不敢信自己竟有此神力!并以为神迹!其实这类奇迹、神力古今中外在所多有这种力量本来就蛰伏在人的体内、脑里、心中只是一般人既不懂得善加运用甚至也不知道它确然存在而已。”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说:“这叫潜力。在练功的人来说这就是内力。内力可以至大、至钜、也至无限甚至是可以无生有也能以无胜有。”

无情完全明白诸葛小花的话。

也理解诸葛先生的理论。

——他就是因为这个“内力”的论据而能够以废腿施展轻功能以无法练习内劲之身而出以莫大内力运使的犀利暗器以致名动天下罕遇大敌。

也许他唯一还不明白的是诸葛先生说这番话的原因。

诸葛正我忽然在此时提出这番话来想必是事出有因的。

有些人无论说话或做事都一定会有他的理由有时候乍看还真以为没什么特别的因由但多过些日子再生些事情多走几步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已料到有这一步、这一着、这一天的了!

这种人深谋远虑眼光远大城府深沉。

不过有的人却不要做这样子的人。

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子做人很累。

话说回来能够这样想法的人已经是一种幸福。

因为有些人天生下来就有一定的地位有了那样的名位他们就不得不这样思虑而且还想得周详细密;他们也不得不这样做而且更要作得手辣心狠。

他们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或只是他们那一伙人的利害关系不得不如此。

假如易地而处你就不会引以为怪不忍深责其“非”。

因为“非”其实就是“是”。

没有是哪有非。

非正其是。

大大夫生逢于世自当为国效力尽其所能大作大为。

若生不逢时独善其身自由自在岂不悦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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