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逍遥面带无奈之色地指了一下曼诗,道:“曼诗家中老母病重,穷苦人家最怕生病,药石花费颇为可观,被逼无奈之下,曼诗起了盗宝的念头。”
“曼诗盗了奔马,因为是第一次作出这种有背良心之事,心情激动忐忑之下,不小心滑倒在翠竹附近,怀中的奔马成了碎片。这时曼诗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好将碎片捡起,藏在身上,她知道仙妮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送上燕窝,于是想了一条嫁祸仙妮的计策。”

“曼诗当作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地继续收拾碗碟,直到芝雅回来。曼诗本来就要拉芝雅作证人,肯定想方设法让她和自己呆在别院附近,好证明当时有何人出入过书房,这时正好碰上了要玩风筝的小少爷,于是就在别院门口玩耍,可谓天衣无缝。”

“在仙妮进出书房后,曼诗借跌倒换衣的借口,跑去找了自己信任的李发。两人刚才如此维护,应该是某些亲密的关系。李发拿过曼诗怀中的那包碎片,在院门外确认芝雅就守在厢房门口,于是装作到书房去送纸笔,进了书房后飞快在书案前倒出奔马碎片,然后再大呼小叫起来。”

“当然了,奔马是曼诗一早摔碎的,李发只是放了已经摔碎的碎片,自然不会发出动静。这也就是整件事情的真正经过。刚才李发你发誓从来没有动过偷奔马的念头,很好地偷换了概念。因为你只是想帮曼诗而已,想偷奔马的是曼诗。不知道我说的可有分差。”

徐逍遥说完之后,也是一阵无奈,曼诗盗马未必是动了贪念,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家人而已,可是如果自己不说破真相,无辜的仙妮就要蒙受冤屈。又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此时此刻曼诗已经脸色煞白,李发倒是尤自死撑,“这都是你的凭空推断,你可拿得出证据。”

徐逍遥闻言有些好笑,自己接手捕快一职以来,为什么每件案子到了最后,犯人总会说出这句话,但还是开口道:“证据有二,首先就是曼诗换下的衣服。刚才曼诗说是放风筝时摔倒,才去换的脏衣服。其实在摔碎奔马时,曼诗也应该摔倒过一次,那时候衣服就已经可能弄脏,只不过痕迹可能不明显,芝雅和一心玩耍的小少爷没有发现罢了。翠竹处的泥土和放风筝处的泥土大为不同,取过衣服一看,可有沾染翠竹处的泥土便知。第二个证据更加直接,现在恐怕还在李发你的怀中,这么一大堆碎片要藏在身上,必须有东西包裹。所以你怀中必然藏着一件包裹之物。这件包裹之物上必然粘有泥土,或是被锋利的碎片滑擦的痕迹。李发你可敢展示一下你的怀中之物。如果我没有猜错,很有可能曼诗用来包裹碎片之物,就又交给了你,所以那件包裹之物应该就是曼诗的手绢吧。”

“发哥。”早已认栽的曼诗终于哭出了声,“发哥,”

“”李发的防线也终于崩溃,颤声道,“你怎么会有如目睹一般?”

徐逍遥倒是没有想到李发还会额外再奉送一个问题,想了一想,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答案,“你叫发哥是吧?发哥,也许这就是人在做,天在看,我只是替天行事罢了。”

此时的徐逍遥目光忧郁,面色萧索,语气中又透着一股大彻大悟的禅意。

这是装酷?还是装蒜?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不过其实徐逍遥的这番话其实也是说给易林听的。

在曼诗和李发悲天抢地的告饶声中,易林微微皱眉,对着徐逍遥道:“他们两人该当何罪?”

徐逍遥虽然心中可怜两人,有些不愿,但也只能如实道,“这就要看这飞马踏燕价值几何了?贼盗之罪,依照所盗之物,处罚从笞刑一十至流罪不等,如果是奴仆盗主人财物,罪加两等,”

徐逍遥见曼诗闻言有不解之色,又解释了一句,“也就是说主犯共犯,罪责相同。”

曼诗一听,几乎晕倒在地,想不到自己的一念之差,不仅将自己赔了进去,连发哥也受了连累,

飞马踏燕的价值可以说不可估量,徐逍遥虽然不知道其到底价值几何,但是一个流刑却是逃不掉的,想到曼诗一个弱质纤纤的姑娘要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异乡,徐逍遥心中有些不忍。曼诗也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家人而已,而李发愿意维护曼诗,也应该是有情之人,唉――

穷人只是迫于生计而铤而走险而已,曼诗如此,无钱为娘子治病的吕木何尝不是如此?一部大宋刑统真的能为民申冤吗?

堂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最后还是易林开口道:“仙妮,你前几日不是说对这飞马踏燕有些喜欢吗?当时老爷答应作价卖给你的,当时定的是个什么价格,你还记得吗?老爷有些糊涂,已经有些忘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显然对易林的话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仙妮也是心中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这飞马踏燕了,但是旋即明白了自己家主的意思,曼诗两人应该所判何罪,这决定权是交与自己了。毕竟自己是此案的受害者,曼诗两人是想诬陷自己的。

“”仙妮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不禁有些犹豫,曼诗陷害自己,当然很生气,但是曼诗的家境确实可怜,唉――,不过说得少了,是不是又有些不妥,家有家规,这点仙妮是明白的,曼诗两人如果不受处罚,以后易府岂不是要乱套了。

仙妮心中委实决定不下,不知为什么就用救助的眼光看了一眼那位年轻的捕快,见到此人眼中的神色,仙妮不知道为何脑中浮现出‘悲天悯人’四个字,为什么自己好像能读懂他的眼神呢?他看起好年轻啊!

仙妮的心犹如小鹿般倏地跳了起来,脸上不禁有些烧红,口中不由道:“十贯,老爷说的是十贯。”

堂中众人闻言更是神色各异,反应最大的自然是曼诗和李法,两者用惊喜和羞愧的眼神看着仙妮,卢知员张大着嘴巴看了看易林,又看了徐逍遥,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刻的徐逍遥却是另外一番心情,他觉得仙妮的话似乎拨动了自己心中的某根弦,久久不能平静,自己为什么要为民申冤,或许就是因为百姓中有很多像仙妮这般的人吧。

易林平静的声音此时响了起来,“偷盗十贯财物该当何罪啊?”

徐逍遥闻言有些如梦初醒地道:“盗绢一匹者,笞二十,现在一匹绢价值大约是十五贯会子,所以以不满一匹论,笞一十。但是奴仆偷盗主人财物却是要加罪两等的,”

易林淡淡道:“他们偷了老夫的东西,还有资格做易府的奴仆吗?”

“那么只要赔偿了十贯财物,每人笞一十也就是了。”徐逍遥这么说似乎忽略了一点,大宋刑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明显应该是指犯案时作案者的身份,易林现在革除两人的奴籍,照理是不能不加罪两等的。但是易林都如此说了,自己还有坚持的必要吗?何况刑统上也没有明说啊。

作出了裁断,曼诗李发自然叩首言谢不停,稍后自然有人押他们去衙门受刑。

一旁的仙妮沉冤得雪,也是心情大好,款款作揖谢过徐逍遥,“仙妮得以洗冤,全赖捕快大哥拨云见日,找出真相。仙妮不作他想,只是想问一下恩公姓名,早晚为恩公祷告祈福。”

说来可笑,徐逍遥办案以来,虽然是破了几个案子,但是从来没有得过一个‘谢’字(叶竹萱的谢意被徐逍遥这个没心没肺地家伙自动忽略了),今天有这么一位温婉可人、心地善良的女子在自己面前言谢,自然有些自得,但是徐逍遥马上调整好了心态,温声道:“办案申冤,本就是捕快的本份。每个捕快穿了这身差服,无论他是赵钱孙李,都应该以为民伸冤为己任,又何言一个谢字。话说回来,姑娘心地善良、以德报冤,才是当谢当敬之人。”

仙妮闻言微微露出失望之色,一旁的易林难得展颜一笑,对着仙妮道:“这个后生名叫徐逍遥,年纪轻轻,已经是一个捕头了,办事尽职,十分能干,未来前程更是不可限量,仙妮可要记好了。”

“”徐逍遥一直以为易林对自己没有映象,如今听他道出自己的名字,也是吃了一惊,心中一动,正要开口说出唐逸一案。

易林似乎知道徐逍遥的心思,轻轻摆了摆手,“当日之事,本人的确看得不够真切,但是你可以去问问易清,或许他会记起来什么,也尤为可知。”

易林此言一出,徐逍遥顿时一阵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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