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八月三日,连续几天,明军大量建造攻山器械,比如轒辒车,尖头轳,巢车,幔车,壕桥等物。这些器械,等若是攻城武器的翻版,只不过更轻便,更灵活罢了。
除此之外,还大量云集辽东守军,各总兵麾下的车营,又集合大批的民夫,收集各处的独轮车,双轮车,长板车等,用来载运土袋土筐,作为将来填壕之用。

大明庞大的人力物力,发挥出了积极的作用,大量的攻山物资,源源不断汇集起来。

明军的意图,清军敏锐察觉到,这些天,往黄土岭处调动的兵马明显多起来。他们的哨骑,也频繁前往松山堡近处窥探,明军哨骑精骑,坚决反击,双方展开一系列交锋战,松山堡周边的火药味,越发浓厚起来。

与此同时,最后的攻山战术,各官各将,也进行反复的商议,其中不泛激烈的争议。

王斗早在东路时,就有粗略的辽东地形沙盘图,到达松山后,又经过这些天的勘测,各处的山势地势,描绘得越发详细起来。靖边军的沙盘,洪承畴等人也是赞赏不己,有了精细的沙盘地图,纸上谈兵成为真正的可能与实现。

清兵的防线很清楚了,他们的重炮,就是打十斤以上的红夷大炮,部署在最山顶上,围着一些墩台而设。打五、六斤炮子的火炮,布置在中层。还有一些小炮,佛郎机炮等,布置在前沿山岭防线。

然后这些火炮与壕沟土墙相配合,加上一些鸟铳弓箭等。每道防线,主要是汉军与高丽军持鸟铳三眼铳。正牌鞑子兵持弓箭,盾牌大刀,作为其后肉搏之用,也不无作为督战队之意。

似乎山岭上,还有一些弩箭、投石机、灰瓶炮子等武器,看来黄土岭的清军。是将寨墙当城池守了。

王斗建议攻山时,队列展开可以稀疏些,防止对方跳弹造成严重杀伤,若对方结阵逼来。就布阵紧密些。

这个很容易办到,一般各军结阵时,都以喇叭,也就是吹天鹅声摆开阵列,每兵每队间都有留出空地。

凡喇叭吹单摆开。每一小队相平距离一丈五尺,若再吹,就更松,或更密。疏与密,左转右转,单靠喇叭声就可以办到。当然,摆开的快与慢,也与各军精锐程度有很大关系。

王斗这个建议,杨国柱等人当然没有异议。

王斗还认为,大量的民夫车队。攻山器械,车营火炮等,不必集于前军,这些都是近战利器,难以远战。

特别车营的佛郎机等炮,你能一边走动一边开炮,还能打中目标敌人?那真是炮神附体,自行火炮降临,攻到敌方寨墙前再出动好了。

王斗的提议,让各车营将官松了一口气。想起己方布于前沿,在鞑子炮火下行进,各人也有些发怵,忠勇伯的提议。再好不过。

所以行在前军的,便是各车营的轻式战车,尽可能的掩护将士。可能的伤亡,也没有办法,目前的大明,还没有能抵挡红夷大炮的战车。便是有,也沉重之极,难以推行。

这点上,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山西总兵李辅明,都有考虑到,只是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打仗,就有伤亡,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接下来王斗的建议,让神机营前营副将符应崇有些犹豫。

王斗的建议,就是神机营火炮尽可能推近,支援攻山的友军。

当然第一波攻势,是先夺下清人第一道山岭防线,那是以一些敌台,火路墩,寨墙组成的敌防。

大明朝在辽东大造墩台,典型的三里一墩,五里一台,特别敌台,多是二层空心敌台。一般高三、五丈,周围阔十二丈、或十七、八丈不等。中层空豁,四面箭窗,上层建楼橹,环以垛口,多用大条石砌成,非常坚固。

松山堡周边山岭,也有好多这种墩台,平日设百总,台头不等。不过清军围困锦州,松山各地,松山堡附近的火路墩与敌台,早被清军攻下,反被据为清人防线之用。

进攻这道防线,神机营火炮,并没有任何危险,远远轰炸便可,主岭上的清军火炮也打不到他们。便是打到,好几里之远,能有什么威胁?

不过攻下这道防线后,王斗建议将攻山指挥部设在此处,神机营炮营,也可以布置一部分在这里。

他说道:“娘娘庙楼台,离黄土岭不过二里多,主岭之上,也有一个敌台,作为敌酋盘据之用。若设炮营此处,就可威胁射程之内的贼奴守军,为攻山的友军,提供最大援助。”

当然,这里有个问题,便是炮营推到此处,一路过来,就要面对山上清军火炮的轰击了。而且据在原东奴第一道山岭防线处,还会与主山岭的清军展开炮战对射。

看看符应崇的脸色,王斗安慰道:“放心吧,他们打十几斤炮子的红夷大炮,最多打三、四里。不过三、四里能打到什么?除非密集的军阵,所以火炮一路行来,还是安全的。便是此处离山岭二里多……他们火炮要打到炮阵,也难。所以神机营炮营布置那边无忧。再说了,神火飞鸦,臼炮等利器,上山后不布置在那边,也打不到贼人啊。”

杨国柱等人极为心动,洪承畴抚须道:“忠勇伯此议,大为可行。”

看符应崇还在脸色变幻,王斗说道:“若事不可为,我靖边军炮营,会上来支援的。”

靖边军的火炮,军中红夷六磅炮,可以打到两里多,红夷三磅炮,也可以打到近二里。推到该处炮阵,可以与清营中的红夷十二磅炮争雄。

这样,神机营前营副将,终于下定了决心,战场打仗,想要军功,怎能不冒点危险?拼了!

……

最后的部署完毕。八月三日一大早,明军攻山主力,策应大军,攻山器械等。源源不断汇集到松山堡东面旷野丘陵上。

人叫马嘶,哨骑呼啸,鼓号之声不绝,杨国柱的宣镇军一万五千人大部出动,共计四千骑兵。八千步军。

这八千步军都是新军,个个神情严肃,一色云翅盔,长枪兵皆着红色齐腰甲,红青交加,色感动人。火铳兵,持着东路精工鸟铳,全部穿着红色棉甲,望之有若火云。

他的大军,布于大阵正前。

山西总兵李辅明。也率着麾下大军布于杨国柱身旁,全部约有一万余人。

他本部人马约五千,其中骑兵三千,还有镇内一些参将,游击等兵马,步骑三、七分,或四六分不等。其中一些人马,当年还随虎大威与王斗并肩作战过。

或许到辽东久了,他们的军马打扮,有点类似辽东兵将。

骑兵穿着内嵌甲叶的长身罩甲。有臂手铁盔,步兵则头裹折上巾,或戴红笠帽,穿齐腰甲。短罩甲不等。这种短甲,基本内中没有甲叶,只在表面钉些甲泡。

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也领麾下人马到达,在辽东,他节制的兵马共有二万多人。比辽东总兵刘肇基还多,其中更有家丁二千。按步骑四、六开,他的麾下,还有骑兵数千人。

他从宁远随蓟辽总督洪承畴出发后,留守部分兵力,不过此时在松山的兵马,仍有近两万人。

这次大战,他也将人马大部拉出,只余少部分人守营,有总督兵马,忠勇伯,左光先援剿诸军看守松山内边。还有马科与唐通,部署在松山堡西面,王朴,部署在松山堡北面,当然无忧,前线兵马,尽可安心作战。

此次大战,吴三桂未必没有立下大功的想法。

他的兵马,布置在大阵的右侧,又有蓟镇总兵白广恩,率军列于吴三桂身旁。

同样本部数千人,余者为镇内各副将,参将,游击兵马,共军马二万。当然,他们军中吃空饷,喝兵血是常态,事实有多少兵马,这是各人机密,便是上官们,也识趣地不会去追根究底。

王朴一万三千人列阵大军左侧,王家在大同镇素来富豪,不说他正兵营三千骑兵,便是麾下三千新军,也一色的云翅盔,长身罩甲。每个新军还有马骡,装备之豪华,几乎可以与王斗的靖边军相比。

当然,镇内的将官们,就不能与王总兵相比了。

这便是攻打黄土岭,防护松山岭清骑攻击的明军阵容,兵马近八万人。不说兵力一下全部投上,但尽可展开源源不断的攻势。由此可见,明军夺下黄土岭的决心。

神机营前营副将符应崇,也率神机营兵马汇集到中军大阵中。

他的神机营,旌旗林立,盔明甲亮不用说。他们的装备,更个个云翅盔,长身深红罩甲,精良臂手,腰上黄铜鞓带,摆处有包边,膀处还挑起两个鲜红绒球,装扮有点类似靖边军的甲等军。

手上持的,一色鲁密铳,还是燧发的。

京师子弟,当然重视外表,此次出战,各人将自己的盔甲整了又整,擦了又擦,个个看起来更高大威武,衣甲鲜明。而且他们列成的军阵,车阵,前后左右笔直一直线,论起军容形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靖边军。

其实神机营出征以来,一路上有人受不了苦,偷偷跑回去了,共散了好几百人。不过坚持到这里的,都显出一些精悍之色,若能经历战火,未必不能成为强军,恢复先祖的气质雄风。

神机营前营的三百辆火箭车,两百辆载佛郎机的轻车,近千神火飞鸦等大火箭,二十五门神威大将军炮,五十门大口径臼炮,近百门小口径臼炮也全部拉出,所过之处,引起众军的注目欢呼。

全军将士,都对神机营的炮火,充满了期待。

特别那些神威大将军炮,门门沉重无比,每位需要壮牛十头,十二只,十五头用来拉炮,那粗大的炮口,引起不少人敬畏。看这些炮。打十斤炮子只是等闲,打十五斤,打二十斤炮子也不在少数。

它们大多是铁炮,也有几门是青铜炮。看那些壮牛拉炮吃力的样子,所过之处,土地碾过深深的痕迹,就可以想象千里运炮到辽东,是何等的艰难。

事实上。为了拉运这些火炮,一路上,神机营累死了不少牛马。

几千神机营战士只是正军,其实为了供应神机营的辎重物质,从京师起,就有不少民夫拉驿跟随,作为大军的辎重队,享受辎兵待遇。

万众瞩目中,符应崇领神机营战士,汇集入中军内。他也很享受这种注目,不时冲各方微笑点头。

中军位置,忠勇伯王斗,援剿总兵左光先,蓟辽总督洪承畴,监军张若麒,监军王承恩己到。似乎被王斗等人帅旗车刺激,洪承畴也打造了一辆大大的战车,将自己大纛旗挂了上去,洪字大旗。高高飘扬。

此外,他们也有自己的元戎车,作为指挥与防护之用。

除此,中军位置还布满车营。内有各式战车,独轮的,二轮的,甚至还有偏箱车,那是戚继光时代使用的战车,车重就达六百斤。战车上。佛郎机,火箭,灭虏炮,百子铳等小炮数不胜数。

各样攻山器械,轒辒车,尖头轳,幔车等云集,还有数万民夫,拉着小车,上面放满土筐沙袋,作为填壕之用。内又有许多人,抗着锄头铁镐,他们是准备挖掘壕沟的。

大军越集越多,人海铺满大地,晨风吹拂起来,就闻旌旗猎猎作响。

此情此景,任谁都会豪情充溢胸腹,王承恩望着大军,脸上满是欣慰,口中不时喃喃自语什么。

张若麒抚须含笑,时而点头,洪承畴在幕僚官员簇拥下,只是神情矜持看着前方。他身旁辽东巡抚邱民仰,轻声与他说着什么,洪承畴不动声色,偶尔拈须微微点头。

各镇总兵率领兵马到达后,便前往总督洪承畴处报应,终于,各大出战兵马到齐。连绵不绝的军阵一片沉寂肃然,就连那些挖填壕的民夫,被军势所慑,也个个静默不语。

偶尔几声马匹嘶鸣,划破了空寂的荒野。

还是监军张若麒哈哈一笑:“王师云集,定能旗开得胜,一战而下黄土岭。”

洪承畴微笑道:“张监军所言甚是。”

这时幕僚说道:“吉时己到。”

洪承畴点了点头:“吹号!”

标营的中军喝道:“吹号!”

“呜呜呜,呜呜呜!”

中军号角齐鸣,一阵令人热血澎湃的气氛荡漾开来,全军都看向中军位置,微微骚动起来。

洪承畴再喝道:“击鼓!”

“咚!”

中军中,一辆鼓车中的大鼓敲响,浑厚的鼓声立时传遍四野,震人心神。

“咚!”

该鼓手再敲三声,突然间,从前军到中军,从左军到右军,全军鼓乐应和,筚、鋩、篞齐响。

洪承畴大喝道:“出发!”

策动马匹,当先而出,随后数万大军,随着激情鼓乐,密密踏步行进。

人海如潮,大地为之颤抖。

看着大军遮天蔽日的盛景,千军万马齐进的壮观场面。

张若麒忍不住抬起头来,仰天高吟,舒发自己荡漾不休的豪情:“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

“明军出动了,果然要攻黄土岭!”

乳峰山山城之上,皇太极与清国各臣,密切关注着明军动向,千里镜中,黑压压的明军人海,顺着山岭丘陵,不断起伏着,正往东面黄土岭方向涌去。

这几日,哨骑不断回报明军诡异动静,自己在山城上,也看到明军大兴土木,打造攻山器械,猜测他们要攻山了,就不知哪个方向。

皇太极希望明军攻打乳峰山,这样战事更易绞着。不料一大早,就见明军聚于松山堡东面,心中有不好预感,猜测他们要攻打黄土岭阵地,果然自己猜测成真了。

看着下面人海移动。皇太极心中郑重,明军势大,此次出动好几万大军,黄土岭的守军。能守住吗?

……

靖边军右营后部乙总丁队一甲。

放眼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甚至极目远处,尽是无量盔甲与旗帜,有靖边军的,更多是友镇大军人马。

看着无数的人头涌动。策骑马上的甲长赵荣晟,遗憾地叹了口气,再看看友甲的赖得祥,罗良佐几人,同样面露遗憾之色。这次攻打黄土岭,己方大军,只是观战,助威,援助之用,并不参与攻山。

这让他失望。恨不得就己方靖边军很快上去攻击,不过这样一来,代表友镇攻山失败,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一时间,赵甲长心情复杂。

激昂的行军鼓乐中,王斗也是策马而行,他的身旁,大同总兵王朴不时抽吸着鼻子,难道他鼻子出现问题?再看看另一侧,神机营前营副将符应崇。则脸色有些古怪,有时狰狞,有时兴奋,有时笑出声音。有时则咬牙切齿在骂什么。

看这二人,王斗摇摇头,战场综合症,这二人还不成熟啊。

再看身旁不远的宣府总兵杨国柱,他脸色平静,只是一直眺望前方。或许对这个老将而言,打仗,只是稀疏平常之事吧?

与王斗一样,各总兵此时都在中军位置,随在蓟辽总督洪承畴身后,若到预订战场,就要率军一一移向自己方位了。

……

潮水般的大军,坚定地涌向黄土岭方向,王斗看向东南处的松山岭。他本来猜测,大军行进途中,那边的镶蓝旗与正蓝旗清兵,有可能会从侧面过来拦截。

不过没有,他们一直按兵不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终于,浩浩荡荡的明军人马,到达黄土岭之前,可以看出,山上的清兵,己经在严阵以待。

而到这里,离黄土岭清兵第一道防线,不过二里,悠长的号角声中,洪流般的明军大阵停了下来。

洪承畴登上自己高大的元戎车,往黄土岭,松山岭方向眺望良久,随后他看向王朴,儒雅的脸上满是严肃,吩咐道:“王朴将军,攻山大军的左翼护卫,就交给你了。务要拦截东奴可能的此处攻击!”

王朴在王斗耳边低声道:“看我的。”

随后高声吼道:“督师放心吧,末将率大同儿郎,一兵一卒,也不会让鞑子兵威胁到攻山大军的左翼!”

他一抖自己的披风大氅,借着风势,让它高高飘扬,随后一控缰绳,领着自己亲卫狂奔。

千军万马中,他面沉似水,一路奔过军阵,回到自己本部。随后抽出马鞍上的马槊,猛地提缰,让自己坐骑四蹄腾空,高声嘶鸣,王朴高吼道:“大同的儿郎们,随我来!”

呼应如潮中,大同镇军,滚滚向左面奔去。

监军张若麒,望向王朴离去的方向,赞叹道:“王将军,真乃豪杰也!”

洪承畴微笑点头,众官将同声赞叹,只有蓟镇总兵白广恩,撇了撇嘴。宁远总兵吴三桂,也笑了笑,低语了句什么,王斗看他的口型,似乎在说:“就会装神弄鬼。”

随后洪承畴看向宁远总兵吴三桂,蓟镇总兵白广恩,温言道:“二位将军,大军的右翼,就交给你等了,务要防护松山岭的奴骑攻击。尽可能的,掩护民夫,在黄土岭与松山岭之间挖掘壕沟,断了二地之奴联络。”

吴三桂郑重道:“洪督放心好了。”

洪承畴对吴三桂自然放心,欣慰地点了点头。

蓟镇总兵白广恩大大咧咧道:“不就打鞑子?督师放心吧,有我老白在此,挖条壕沟轻而易举的事。”

二人率领大军,往南奔去,随在二人军队后面的,还有浩荡的民夫队伍。

随着几位总兵离去,此时军阵明军,少了不少。

最后洪承畴对神机营副将符应崇高声道:“符将军,你神机营炮火犀利,给我狠狠的炸,让贼奴好好尝尝,我大明炮火的厉害!”

他猛地转身,指向山岭处的清军阵地,一双眼睛。瞪到最大。

符应崇胸脯拍得山响:“洪督等着瞧好了!”

他策马奔到自己神机营军士前面,高声吼道:“兄弟们,我们的先祖,当年随太祖高皇帝。从鞑子手上夺下江山。当年是蒙古鞑子,现在是满洲鞑子,都一样是鞑子。我们就让鞑子好好看看,我们京师子弟,也是可以打仗的!”

他怒吼道:“大炮起兮轰他娘!”

所有的神机营将士欢呼。看得洪承畴连连点头。

辽东巡抚邱民仰对洪承畴轻声道:“神机营军心可用。”

洪承畴说道:“勋贵子弟,自有底薪。”

……

神机营的了望手,手持窥筒,也就是千里镜,对清军阵地眺望后,选定了几处炮阵之地。

汤若望在崇祯七年,向崇祯皇帝献贡望远镜后,当时政府就组织力量进行仿制。制造出来的望远镜,自然装备军中,神机营不用说。肯定是优先考虑的第一对象。

他们手持的窥筒,打制精美,外表为精铜,闪闪发亮。

神机营主要炮阵,布置在一块突起的丘陵高地上,正面对着清军的娘娘庙楼台。

那里山势平缓,将是攻山明军的主攻地带。

而且此处离那一里多,符应崇欺负清军第一道防线的小炮,打不到自己,就算主岭上的大炮。离这三里多……也难打。

不过以防万一,安全措施还是需要到位。

参观长岭山防线后,符应崇颇有灵感,指挥民夫。在大炮前面,还有两边,叠了许多麻布土袋。还有土筐之类的东西,形成垛口护墙,用来防护红夷大炮的炮弹跳弹。

此时中军前军大阵,便离该处不远。洪承畴,监军张若麒等人,还有王斗,杨国柱,李辅明,各人麾下大批将领,都好奇聚在丘陵上,观看神机营炮兵们的布置。

看到符应崇设立的麻袋垛口护墙,王斗心中叹道:“这是典型的活学活用啊,谁说古人不聪明?”

靖边军炮军营大将赵瑄,则看着那些庞大的红夷大炮,眼中充满渴望与嫉妒,恨不得将这些火炮,全部抢到自己营中去。

不过他也看出了,这些火炮太过沉重,青铜炮还好,那些铁炮极重,所以都用四轮炮架。发射需要在地上挖开一些坑洞,并且打桩固定,这样火炮转动自然非常困难。

不过调角还好,同样使用螺旋铁柄,当然,炮手在转动摇柄时会辛苦一些。

技术迷赵瑄陷入沉思,东虏己有四轮磨盘炮架,解决了火炮转向问题,那四轮磨盘炮架,是什么样子呢?

沉思中,神机营那些沉重的火炮,己经拉到丘陵上布置好。该处高地,一字排开十五门神威大将军炮,三十门大口径臼炮,还有一些火炮布置在余处阵地。

至于火箭车等,打三百步或一里,此时发射,却不是时候。神火飞鸦等大火箭,也要看风向,否则射不过两里,小口径臼炮同样射程不到两里,就暂时没有布置。

听符应崇的安排,这些火炮分为几个批次发射,务使炮火源源不断,几百年传承,神机营战术还是成熟的。

这些火炮,每位都有好多个炮手,观测手,装填手,清膛手等一一具备。那些观测手,盔甲华丽,一看就是勋贵子弟,因为言语举止中,都有类似符应崇,陈九皋的味道。

红夷炮传到中国后,大明认为红夷炮观瞄之术乃军国秘技,只让可靠的勋贵子弟习用,所以京营炮手中,多勋贵子弟者。

炮阵一一布好,余者神机营战士,则列阵炮阵周边,作为护卫之用,他们手持鲁密铳,身前布着战车,威风凛凛。还有大群拉炮的牛群,马群,则聚在丘陵后面,无聊地发着呆。

太阳慢慢升高,阳光照射下来,神机营的观测手们,手持千里镜,还有一种器械,紧张估算敌人的距离。

那种器械,就是矩度,明人称之为方器,一种铜质的正方板,板的乙丙与丙丁两边,各均分成十二等分。然后从甲点向各分点作一联机,名之为度,每度还可依矩度之大小再加细分。

除了诸多刻度,方器下方还吊一坠子,配合千里镜使用,就可算出敌人距离。

这些观测手可能紧张了点,又或许技能生疏了点,好半天都没有推算出清兵寨墙的远近。

红夷大炮,其实不可预先装填弹药,因为你不知道目标的距离。而不同的距离,所用的发射火药不一样,所以需战场临时取用,这很考验炮手们的精锐与合格度。

看他们样子,赵瑄心中不屑,这么简单的东西,要算个老半天,还好不是双方对战,否则这些炮手不知死多少次了。

不过再看看别人,便是蓟辽总督洪承畴,都在耐心等待,丝毫没有不悦神情。

在大明朝,对炮营的炮手们,不论文官武将,都保持着极大的尊敬,认为他们很神秘。便如当时百姓对文人的尊重一样,因为不普及,所以神秘。

神机营的观测手们争议一阵,终于确定下来,观测官喝道:“贼奴寨墙,距离七百二十步!”

立时此起彼落的声音响起:“距离七百二十步!”

“铳高五分四度!”

炮手们又使用圆器,也就是铳规,在弧上读出炮管的仰角。

立时有较正手,拼命转动每炮后的螺旋铁柄,调整起炮管仰度来。

“距离七百二十步,铳高五分四度,用药四斤八两。”

神机营炮手们大声吼叫,让营中没什么地位的装填手快速装药装弹,看得一干文官武将也紧张起来。

一片吼声中,各弹药手快速从弹药车中取出发射药包,一一放入炮膛之中。都是棉布整装,上面注有编号,用量多少,介到看编号取用便是。

装填手使用粗大的通条,将发射药包用力推入膛内,又有家伙使用尖利的铁锥,从火门刺入,刺破内中的药包。又有家伙在火门上插上用纸加火药做的引线。

这种引线,若预装日久必结,线眼生涩,若倒上散装的引药,起了大风,又容易被风吹走,真是两难。

最后各个装填手们,抱着沉重的炮弹,使劲推入各炮炮膛之内。

各门火炮准备完毕,神机营炮营准备完毕。

阳光照耀下,神机营门门火炮闪闪发亮,对着黄土岭的清军阵地。

而在他们身后,攻山大军列阵丘陵旷野,天地一片肃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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