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头一次听他议论朝政。残颚疈晓
秦菁一愣,最后也只是垂下眼睫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低声道,“是么?大概也是防着夜长梦多吧!”

白奕见她还是不肯坦诚,不禁有些急了,眉头微微皱起,终于忍不住直接问道:“你到底是有什么打算?陛下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一旦他驾鹤之后,这件事再想有所异动就不容易了。”

上一回秦宣自作主动找了他,装病的事在他面前也就再不是什么秘密。

白奕的担心很有道理,如今景帝在时,无论用了什么手段都算光明正大,只要是他金口玉言那么储君之位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而若是等到有朝一日景帝不在了,再去争再去夺,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就算功成,弑君夺位的罪名也会是秦宣一生中抹不去的污点。

其实秦菁在顾虑什么白奕是知道的,她现在以退为进无非是借机巩固母族的力量为秦宣将来的帝王之路筑基,这份忍性和心机便是一般男子都难以望其项背,可这样做毕竟太过冒险,要知道大位之争从来都是毫厘之失,今日里的这个位子一旦让出去,将来拿不拿的回来已经是未知数。

而且蓝淑妃和世昌伯府的人虎视眈眈,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一旦他们那边事成就绝对会严防死守想尽办法来斩草除根,不会给她卷土重来的机会。

白奕眼中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秦菁只是淡淡的别过眼去一笑置之:“我没什么打算,我所做的一切就只有一个目的,不过是想要保护宣儿和母后的平安罢了!”

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她却把自己放在这样一个无辜者的立场上,这样的话说出去只怕根本没人会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奕就是一眼洞穿她的思虑。

她的目的虽然最为平凡简单,但是身在皇室之家,性命与地位从来都不能一份为二,你要平安的活着就必须有足够高的地位做保障,并不是说你不争不夺退避三舍别人就会与你伪善,永不相扰的。

秦菁说的话虽然平常,但清冷的眉目之下已然是动了杀机。

“所以,你的最终目的不仅是要打倒蓝淑妃和二皇子,你还要彻底折断他们的羽翼,你要灭掉蓝氏满门?!”白奕静默的望她,极短的距离,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倒影在她眸中的轮廓,可是他知道她不是在看他,她看到的是更为辽远而可怕的东西。

她跟白奕从来就不是一样的人,秦菁常常都会觉得很神奇,像白奕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完全不染这些凡尘俗物的世家公子,他怎么能每次都把她的心思料想的分毫不差,不过好在对她而言他不是敌人,所以她对他不会有所戒备。

秦菁并不否认,她的嘴角噙了一抹笑,眼底却是波澜不惊的死寂海面,不带半分感情。

白奕心中巨震,眼角的笑意虽然还来不及完全褪去,但是张了张嘴却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今天我什么也没有说,你也什么都不要猜,还是那句话,我要的,只是活着!”秦菁不以为意的深吸一口气,她的面容安静,永远带着从容静谧的高贵神采,“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宫了!”

说完便是微微一笑,衣袂翩然的转身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白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她逐渐离去的背影,终于在秦菁走出视线之后眼中笑意散尽,他的瞳孔本就比一般人要黑,以往笑着的时候总让人觉得灿若星子分外亮眼,此时冷寂下来,突然就变得深不见底,不同于付厉染的那种深邃霸道,他的目光仍然极为清澈,但在波光涌动间又仿佛出现了两股可怕的黑色漩涡汇聚,带着一种深刻而内敛的力量生生的让人不敢逼视。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山里的风从林间穿送而过卷起他素白的袍角翩然而动,他脸上的表情平静而不带一丝波动,仍是面若冠玉眉目如画的富家公子扮相,浑身上下却突然透出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

这样的白奕,即便是秦菁也出来不曾见过。

四下无人,他独自这样在山间立了很久,直到觉得于氏该是差不多派人来寻的时候才转身上马重新往山上走去。

在疏通了各方关节之后,改立储君一事真正实施起来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麻烦,最主要的是事先得了萧文皇后的应允,所以朝臣之中虽然有人揣度暗惊,实际上却并没有掀起大的风浪来。

四月初十,景帝颁下诏书,话说的很好听,并没有用废黜之名,只说因为太子秦宣身染重病需要长期静养不宜操劳国事,再者为了山河稳固以安民心,故而改立二皇子洛为太子,同时为了表示他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破格赐了亲王之位。

按照朝廷的惯例,皇子是要成年之后才有资格被封王位,如今秦宣虽然太子之位被夺,但是得了这个“亲王”的尊荣也算是个补偿,当然,普天之下的百姓不会知道,满朝文武的栋梁之臣也不会知道,这是萧文皇后让步之时与景帝之间达成的协议,自然,背地里这最初还是秦菁的出的主意,表面上她未曾就此事与景帝正面交锋只借梁太后之手对景帝施压要了二十万兵权,暗地里却与萧文皇后达成共识,让萧文皇后以此为由不得对景帝退让半分,一则秦宣有了亲王之位便不会太难看,日后东山再起之时名义上也好听些,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样据理力争的性情才符合萧文皇后一心袒护亲生儿子的心情。在这件事上秦菁一直都处理的十分谨慎,演戏就要入木三分不能给人留下任何的破绽和把柄。

除此之外在重新册立太子的前一日早朝之上,景帝也终于摆明了态度,表示自己念及当年征西大将军萧衍的忠君爱国之举和萧文皇后以及前太子宣的大义之举,已经拨调出来二十万兵权,不日之后将会正式移给萧家。

只不过在这件事上景帝终究是心有不甘,始终还是不肯指定这二十万兵权的接手之人,想来真是跟蓝家人的小法不谋而合,等着看萧氏的内斗了。

秦菁心里虽然十分鄙弃他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作风,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改立太子一事顺促成便算是了却了景帝的一桩心事,按理说母凭子贵,既然秦洛的身份提上去了,他的生母蓝淑妃的位份也该跟着有所长进,景帝本来也是有这个意思的,但明显在这件事上梁太后的想法便是何秦菁不谋而合,都不会任由此时发生。秦菁压制蓝淑妃的目的不需多说,至于梁太后那边她老谋深算一早就把蓝氏一族的野心看在眼里,她很明白,那些人被压制的太久一旦崛起会有什么后果,世昌伯府的势力一旦壮大又怎么会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所以即便是为了江山社稷她不得已默许了景帝改立太子的举动,接下来只会更加卖力的将蓝淑妃死死的压制住,所以当时景帝一跟他提及要给蓝淑妃晋升位份的事她就冷笑着一口否决——

毕竟符箓诅咒太子一事的风头还没过去,蓝氏又没有办法为自己撇清关系,这样府的沦丧的贱人若是还能青云直上,这宫里的规矩何在?又让其他的嫔妃如何看待?

她的话句句在理,景帝也不想秦洛刚刚登上太子之位就要因为他的母亲累及声,所以此时遂罢。

总而言之,在这次改立储君的事情上,蓝家占尽了风头,但事实上实质性的好处萧家却是拿了不少。

改立太子事毕,紧接着便是萧文皇后的生辰,与对待蓝氏的态度截然相反,梁太后的意思的要打扮特办,毕竟你是无故剥夺了人家儿子的太子之位在先,此时若是在苛待了萧氏这个正宫娘娘,只怕天下民心悠悠众口就再难阻塞了。

景帝没有办法,从大局考虑也只能应承下来。

四月十六,萧文皇后生辰的当日一早就带着众位嫔妃公主前往祖庙进香,之后回到永寿殿与景帝一起盛装接受整个后宫的朝拜,仪式安排的十分隆重,等到一拨一拨的后妃们请安完毕已经接近正午。景帝会前朝见大臣,萧文皇后这边就命人在永寿殿摆了小宴席留各宫一同用膳,午后从宫外请来的戏班子安置妥当,又邀了一干身份尊贵的命妇小姐们入宫赏花看戏,直直出更时分季怀林来报晚宴那边准备妥当,请各位娘娘、夫人小姐们准备入席才撤了戏台子。

萧文皇后由身边女官扶着回寝殿更衣,其他人也都纷纷告辞出来,四下里逛逛准备稍后入席。

晚上的大宴因为邀请的人数众多,就直接摆在了御花园里,好在时下已经是四月中,天气回暖,晚间虽然凉了些倒也还好。

这一这天萧文皇后处热闹非常,秦菁一早起来先过去看了看,帮忙看着下头的宫女内监们准备布置,在那里呆到中午的小宴之后就先一步离开去了万寿宫陪梁太后念经礼佛去了。

经过这次的事梁太后和景帝之间已然起了嫌隙,只是各方都不肯道破罢了,所以这几日她的心情俱不是太好,大多数时候自己关在后殿的禅房里念经度日,秦菁去了偶尔也陪她先聊两句,但大多数的时间也都是陪她在禅房里念经。

祖孙二人一直在那尊镶金的白玉大像前跪到掌灯时分,梁太后把手里的佛珠挂回手腕上却不急着起身。

秦菁扭头冲她微微一笑,作势就要过去扶她,“皇祖母累了吧,孙女先扶您去偏殿歇息片刻,再有一个时辰晚宴就开始了。”

梁太后拉着她的手,面容之上没有半分动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她坐回去,叹息着说道,“不着急,你先坐下,正好这里头安静,哀家再同你说说话!”

梁太后的心机手段从来就不输贵为一国之君的景帝,景帝是当局者迷,但很多事情却是很难完全瞒得住她的。

秦菁知道,这么多天了她都隐忍不发已属不易,想来也是到了需要开诚布公的说些什么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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