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二人,虽未婆媳,但是二人之间又有着亲姑侄的关系,关系一直十分融洽,甚至比太皇太后与晋阳大长公主之间的关系还要和睦亲近,可如今,却是一朝风崩离析。
太皇太后看着皇太后离去的身影,目光中有些复杂,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其实便是不说,她也知晓这会儿皇太后该是恨上她了。

而另一边一块儿离去的芙蕖与宁太妃二人,这会儿的气氛却是有些怪异。

赵晋元在世时,芙蕖与宁太妃二人碰面时,虽面上其乐融融,可心中究竟想什么做什么,说话做事上,总归会有一些体现出来,以至于每一次他们碰面,都会弄得有些不欢而散。

但如今赵晋元走了,虽然一块儿走时有些尴尬,却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芙蕖本欲想让宁太妃先行,只是宁太妃进宫之时,到了宫门口再到皇太后、太皇太后的宫里,是步行而来,而芙蕖则是乘轿子过来,便是宁太妃先行,芙蕖坐了轿子肯定也是不合适的。

宁太妃瞧着芙蕖这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反倒是开口说了一句:“郡主若是不介意,不若咱们一块儿走到宫门口吧!”

芙蕖闻言,面上愣了一下,却也下意识的点头同意了。

而宁太妃瞧见了,面上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她小心翼翼的将包在宁亲王身上的斗篷小心的给他围了上去,也并不交给身后的乳母,亲自抱着,与芙蕖一道儿走着。

芙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唯恐宁太妃跟不上她的脚步。

宁太妃见了,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二人走过一段路后,都没有说话,而绕过一段路后,宁太妃却突然开口笑着说了一句:“那一日,我的模样十分可怖吧,有没有吓到你?”

芙蕖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宁太妃方才话里说的那一日,应该是她刚刚生产完的那一日。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宁太妃见了,语气却是越发轻柔道:“那一日,也是我不好,情绪太激动了,太子走了,这孩子,是我此生唯一的依靠,等我生产完醒来,孩子不见了,就情绪失控了……芙蕖,你能够理解我吗?”

宁太妃说着,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芙蕖,芙蕖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是不回答又仿佛不太好。

芙蕖想了想,最终只轻声开口问了一句:“那一日我瞧着太妃身体不太好,如今可好些了?”

芙蕖不接话,宁太妃自然是有些失望的,但是她到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和善且有感激的笑了笑,对芙蕖轻声道:“已经好了,太医只说日后小心养着便无碍了,以后我毕竟还要照顾孩子,便是为了孩子也该好好保重身体。”

“那便好。”

听着宁太妃这番话,其实芙蕖的心里是有些疑惑的,毕竟与往日里相比,宁太妃如今瞧着,实在是太正常了,就是因为太正常,瞧着反倒是不正常。

但是如果宁太妃真的像自己所说的,真的是想通了,不管对她自己,还是对孩子,都是一件好事。

芙蕖对此也只是笑着,虽然往日里她与宁太妃是不睦的,可是为着赵晋元,她都盼着他们好。

“再过不久,听说是郡主生辰,我新寡,便先与郡主道贺了!往年里,晋元总是记着郡主的生辰,如今他不在了,我也不想让他难过,便由我与郡主道贺。”

又是沉默了一段路,宁太妃又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芙蕖听着,心中忍不住有些难受,她忍不住想到了赵晋元,赵晋元已经走了很久了,可是……所有的人都无法忘记她。

芙蕖记得,就在去年她的生辰日上,赵晋元还特地来府里给她庆祝生辰,还为了她劳累奔波,又替她安置捣乱的家人,又替她去大理寺将兄长接出来。

宁太妃的话,让芙蕖陷入了深思,有些无知无觉的走着,一直走到了宫门口的时候,芙蕖才恍然反映了过来,她看向了宁太妃,轻声开口道:“多谢太妃……日后,太后若是有什么难事,不要与芙蕖见外,芙蕖定会尽力帮忙。”

芙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向了宁太妃怀中的孩子。

宁太妃闻言,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芙蕖连胜道谢:“多谢郡主。”

芙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宁太妃与芙蕖所乘坐的马车都过来了,芙蕖却并没有先上马车,而是看着宁太妃母子上了马车离开后,方才自己由着侍女搀扶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一直呆在芙蕖身侧的彩霞有些忍不住开口轻声道:“郡主何必说这话,方才太妃对你那番推心置腹的话,显然是刻意而为,故意想要引着郡主与她做承诺。”

芙蕖没有回答,闭上了眼睛。她何尝没有看出宁太妃话中有话,也是故意引着她感动,可是这原本就是她一开始时的打算,早在赵晋元离开后,她便想过要照顾他的血脉,便是宁太妃算计了她,她也愿意,只当为了还这些年来赵晋元待她的好。

万寿节将至,宫中开始变得忙忙碌碌,芙蕖同样也变得有些繁忙了起来。

太皇太后在宫里的再三嘱咐,芙蕖自然记在心头,她也是真想给赵晋延好好做个荷包。

虽说荷包只是一个小小的物件,瞅着简单,但真正做起来,想要做好,却不比之前芙蕖替家人做的衣裳要简单。别的不说,单是绣荷包上小小的花纹便是要费上不少的功夫。

芙蕖倒是庆幸近些时日自己的手艺精进了不少,不然也不敢轻易应承下这件事情。

给赵晋延荷包上绣的花纹,自然是不能够太过于普通简单,不然也与他平日里的服饰搭不上,可若是太过于复杂与华丽,芙蕖自己绣不出来,也与赵晋延平时的风格不太搭。

再三想了想,芙蕖倒是从数副绣图样子里挑出了一个,苍松雄鹰图,除了这图案之外,芙蕖还特地选了如今比较有名的大家的一首诗词也打算一道儿绣上去。

在做完这些后,芙蕖便开始张罗着选料子选绣线,开始绣了起来。

说来,芙蕖在给赵晋延绣图的时候,还有一段小小的插曲。

芙蕖那一日正在院子里绣的入神时,赵晋延从宫里出来看她,底下丫鬟们使唤,故意不通报让赵晋延走了进来,也恰好让赵晋延看了个正着。

芙蕖原本就打算在赵晋延生辰日上再把礼物拿出来,自然不想提前曝光,瞧着赵晋延走进来,下意识便将绣了一般的荷包往身后一藏。

赵晋延却被芙蕖这举动引起了兴致,非要看芙蕖藏了什么东西。

那么正经的一个人,竟然难得跟个孩子似得撒娇闹腾,非得芙蕖将东西拿出来。

芙蕖简直哭笑不得,但意志却十分坚定,说不给赵晋延看,就是不给看,最后还将赵晋延推到了大门外边,将人关在了大门外边。

这一番动静决计不算小,府里其他的下人还以为芙蕖与赵晋延二人在闹矛盾,连忙去禀告了晋阳大长公主,晋阳大长公主那么护短的一个人,自然是气势汹汹找了赵晋延算账,直到芙蕖藏好东西出来解释,才知道是一场闹剧,简直便是哭笑不得。

芙蕖自己也很无奈,于是坚定了这缝荷包的时候,一定要在屋子里,还要将房门锁的紧紧的才好。也幸亏这天儿越发热了起来,呆在屋子里正好凉快。

当然芙蕖不知道的却是,赵晋延其实早已经知晓了这个荷包的存在,太皇太后在芙蕖进宫后的第二日便笑着打趣与赵晋延邀了功,自然是想让赵晋延明白她这会儿的态度。

赵晋延其实是一个非常理性冷静的人,做事的时候十分的有耐心,可是第一次,他却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急躁,也是急着想要偷偷先看一看芙蕖的这个荷包。

那一日他站在大门口,虽然芙蕖这图只是绣了一半,却也让他看了个清楚,心中只是越发期待了起来,第一次这般期待自己的生辰。

时间说走得慢,却也走的很快,万寿节一日日将近,宫中早已经布置了起来,连民间也开始换上了喜庆的物件。

用来举办万寿宴,最最临近荷花池子的那处宫殿早已经焕然一新,收拾的分外喜庆,所有举办宴会要用的器皿物件,内务府也早已经张罗妥当了。

而在万寿节临近之时,芙蕖和晋阳大长公主二人,也都一道儿进宫去给太皇太后请了一次安。

这一回倒不是太皇太后主动下旨意请他们去,而是晋阳大长公主主动去的宫里。

太皇太后看到晋阳大长公主的时候,态度倒是十分的亲热,不过母女之间长时间的隔阂也不是那么容易便可以化解,这一次,太皇太后态度亲近,却并没有说太多别的事情,只是对晋阳大长公主笑着说起了此次宴会的事情。

“到了万寿节那天,你和芙蕖便早些时候进宫来,也好陪陪哀家。”

晋阳大长公主闻言,点头喝了一口茶。

太皇太后瞧着晋阳大长公主脸上的神色,又是笑着说了一句:“万寿宴上你和芙蕖的座位,便安排在哀家下首可好。别坐的太远了。”

“您瞧着怎么合适便怎么安排了!”

晋阳大长公主笑着说了一句,态度瞧着十分好糊弄的样子,但是太皇太后却是清楚,自己这个女儿,又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好在今日晋阳大长公主也不是为了进宫给她找气受的,便是态度还依然端着,太皇太后毕竟自己先时理亏,又是先低的头,倒是十分温和继续笑道:“你同意便好,那哀家便让底下人给你这般安排位置了。”

说罢这话,她又是笑着感叹了一句:“哀家就是个劳碌命啊,不过等着皇上娶了皇后进宫,哀家就可以将这一摊子的事情放一放了,好好享享清福了。”

太皇太后说完这话后,目光看向了芙蕖,芙蕖只做害羞低着头。

反倒是晋阳大长公主听了太皇太后这话,却是笑着开口说了一句:“这要享清福,还得母后你自己放宽心才好,不然便是皇上娶再多的皇后都没有用,您老心里记挂着,又如何能够真的享清福呢!”

晋阳大长公主这话说的喜笑颜颜,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却是一顿,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神态,笑着开口道:“你这孩子,净胡说八道,这皇后就一个,哪里来再多皇后呢!哀家这般年纪了,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孩子们的事情,是孩子们的事情,咱们做长辈的,能帮忙,但是也不能够一干子都揽下不是!”

太皇太后虽然此次先低了头,可是真的让她一点都说话,当然也是不可能的,她同样意有所指的对晋阳大长公主说了一句话。

而回以太皇太后的,只有晋阳大长公主深以为然的点头与笑容。

这一回的母女会面,暗含机锋,但到底都是有心和好,最后也没有闹出什么难看的事情来,反倒是和和气气的结束了,离开的时候,太皇太后又是赏赐了芙蕖许多的物件。

晋阳大长公主毫不客气,一点都不推辞,一干让芙蕖全部都领了下来。

太皇太后对于晋阳大长公主这番作为,私底下只是摇头。

不过,有了这一次的转圜,等到第二回芙蕖和晋阳大长公主进宫的时候,气氛显然要好上许多了。

而这一次进宫,芙蕖和晋阳大长公主正是来参加万寿宴的。

芙蕖和晋阳大长公主进宫的时候,其实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太皇太后的宫里已经坐满了人,宁亲王母子,文家的几位夫人小姐,甚至连临溪公主也带着杨清漪坐在了太皇太后的宫里。

唯独少了一个皇太后。

芙蕖和晋阳大长公主都注意到了,但是谁也没有说话。

不管皇太后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现身,但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提起,总归是不吉利的。

虽然太皇太后的宫里坐了许多的人,不过等着芙蕖和晋阳大长公主走进的时候,太皇太后当然态度上最为亲近的,还是芙蕖和晋阳大长公主二人。

太皇太后所坐的榻上空置着的右侧位置,很快便被芙蕖和晋阳大长公主占据了。

太皇太后还笑着晋阳大长公主一句:“前几日跟你说了让你早些来,偏你来的最晚,可是要罚了。”

晋阳大长公主闻言,却是笑嘻嘻的回了一句:“瞧母后说的,这明明离开宴还有好久,不是本宫和芙蕖来的早,而是别人来的太早了。”

晋阳大长公主这脾气、这嘴巴,一张口便是将一屋子来的太早的人皆属给得罪了!

太皇太后有些无奈,却也是好笑的点了点晋阳大长公主。

而被说了的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只是笑着,仿佛毫不介意,心中究竟如何想的,当然也是不得而知的。

晋阳大长公主说完方才那些话后,一副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让人震惊的话,又是笑着开口道:“这皇上怎么没过来,今日开宴,皇上这是打算独自一人赴宴吗?”

得,咬完了屋里的其他人,又开始挑起了皇上的茬来。

屋子里的其他人笑容越发尴尬,看向晋阳大长公主的目光也越发的富含深意,都说这先皇走了,晋阳大长公主府就要没落了,可是晋阳大长公主府里没见半点没落,反瞧着晋阳大长公主倒是越发的嚣张了。

太皇太后看着屋子里其他人百般脸色与反应,看着自己女儿的样子也有几分无奈,她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皇上待会儿就要过来,得先在前边将公事处置完了不是,你以为皇上和咱们人家一样,成日里就没什么事情做!”

晋阳大长公主闻言,挑眉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她到不是有心想将今日的气氛给彻底破坏了,所以太皇太后这一句打圆场的话,也没有反驳说什么,只是低头拿起了宫人刚刚送上来的茶盏开始喝起了茶。

晋阳大长公主这炮仗终于不说话了,众人也是松了一口气,你一句我一句的也都开始说起了话,气氛很快又恢复到了先时晋阳大长公主进宫时候的气氛。

只不过,这会儿离开席的确是有些早,年纪大些成了婚的长辈凑在一块儿还有些话说,小辈们却是没话可说,也不敢轻易开口,太皇太后瞧了瞧这些晚辈,倒是十分慈爱的笑道:“这离开席还有些时候,大家都出去园子里逛逛好了,没得陪咱们这群人听无聊话。”

小辈们被点了名,自然连连说不敢。

但也有些活泼的早已经按捺不住,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太皇太后瞧见了,脸上再次笑了起来,冲着芙蕖开口道:“芙蕖,这宫里你熟,你便给他们带个头,领着大家去御花园里逛逛。”

芙蕖正要起身应下,晋阳大长公主却是抢先开口道:“既然你外祖母这般说了,芙蕖你便去吧,带好宫人丫鬟们,这人多杂乱,又是这般大喜的日子,可别出什么事情来。”

“你呀,能出什么事情。”

太皇太后闻言笑的有些尴尬,但也没有反对,只让身边的冯女官叫了一些宫人陪上。

皇上的生辰日,其实日子很不错,天气正是不冷也不会很热的事情,御花园里也是百花盛开,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芙蕖既然被派遣了领路的活计,那么她也不会再多做任何的事情,将人带到御花园里,便没有再管,反正宫人们都陪着,也不怕出出什么事情,而这帮大家小姐,虽然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可是御花园的美景,还是很少能够见到,也都有些眼花缭乱的看着。

芙蕖则是走到了一走入御花园便呆在亭子里安静坐着的文静姝身边。

文静姝身上挂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这会儿正被她拿在手上慢慢的摩挲着,芙蕖过去找她的时候,她脸上神色十分平静,不过还是露出了笑容,看着芙蕖轻声道:“怎么过来找我,这园中景色甚美,你看看景色也好的。”

“在这里一样能看。”

芙蕖轻声开口。

文静姝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模样瞧着倒是鲜活生动了许多,也不像方才那么端庄规矩了。

“你呀,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呢!皇上合该是这个时候要来了,这去太皇太后宫里的路,你比所有人都要熟悉吧,这个时候还不去那路上等着,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接下来万寿宴,皇上身为主角,可是没有和你独处的时候。”

“谁说我想和他独处了。”

芙蕖有些口不对心的说着,她的目光却是忍不住看向了自己藏在身上的荷包上。

她原本是打算早些时候把荷包送出去,但是晋阳大长公主只说等万寿节那一日再说,又说便是那一日不送出去,等日后再送也不迟,这毕竟是生辰寿礼,在今日送,自然更好些。

“瞧你,一说这话就便露馅,我听着便不信,你若不好意思,那我陪你去,到时候我乖乖先退场。”文静姝今日心情似乎很好,至少不像先时芙蕖见到的那般沉闷,还有余心来打趣芙蕖了。

她也不等着芙蕖出声反对,便笑着拉住了芙蕖的手,带着芙蕖从亭子里走出来。

二人这动静,其实也不大,只是芙蕖如今这身份,本就是十分引人注意,稍稍有点异动,旁人便会注意到。

倒也有几个世家小姐上来搭话,芙蕖自然不可以撇下人就走,这应付来应付去,倒是耽误了不少的时间,等到芙蕖和文静姝走到那条路上的时候,时辰其实是有些晚了,芙蕖原以为会错过,却没想到,有人已经替她先拦下了赵晋延。

芙蕖和文静姝二人一走到小道上,便看到杨清漪正站在赵晋延跟前,手上捧着一个荷包,目光含羞带怯抬头一脸期待的看着赵晋延,柔声开口:“皇上,臣女在家做了一个荷包,上面绣了臣女做的诗……”

杨清漪今日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扮,身上衣裙虽然款式简单,但暗含心机,恰好衬托出了她婀娜的身段,她清秀的脸上,薄薄一层妆容,十分精致,眼含春水,目光柔情似水,恐怕没有男人看到这一幕,会不心动。

从芙蕖的方向看去,赵晋延正好是背对着她,芙蕖也根本看不到赵晋延面上的神色。只是瞅着二人那样站着,好像极为般配的样子,她下意识紧紧攥住了自己抓在手中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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