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河,田敏颜也是第一次来,一进入内城,掀开车帘,一大股海腥味夹杂着海风扑鼻而来。
田敏颜很是搞不懂这地理,不过是相邻的县,缘何清平县就没有海呢,她曾问过田怀仁,田怀仁却说是有的,不过是个小海口,离太平镇极偏远。

既是沿海之城,海货自然多不胜数,大街上摆卖的小贩无不是兜售海货的,有些海鲜甚至用大木盆装着摆在路边,田敏颜见了,口水都要淌下来了。

海鲜啊海鲜,多么久违的食物啊,她咽了咽唾沫,双眼发着青光。

“二姑娘,咱们是去县衙还是先找个客栈下脚?”谢城忠从车辕上探头进来问。

来之前,他们一家子就说好了,来横河不去见老爷子他们说不过去,但县衙那边,院子也极小,田敏颜便提议不住那边,免得和他们极,住客栈好了。

也不是田敏颜他们如今挣了银子就要冲那大头,而是她实在不想和那些极品住在一起,花点银子求个清静,怎么算怎么划得来。

“先去客栈吧,稍事休息梳洗了再过去也不迟。”田敏颜想了一会便道。

“好嘞。”

东升客栈,离县衙不远,地理环境算得上清幽雅致,也整洁干净,田敏颜对谢城忠的眼光还算认可,便赞了两句。

“跟了二姑娘你好些日子,这还不清楚姑娘你的脾性?”谢城忠有些得瑟地笑了笑。

白梅闻言漠然地瞥了他一眼,他便有些讪讪的,只往车里搬行李。

田敏颜见了好笑,也不说话,带着白梅他们就随着小二先进了住房。

“小二哥,我看楼下似是有好些文人聚着,可是有啥好事儿?”田敏颜进了房,便笑着问带路的小二。

“姑娘有所不知,永安小侯爷办了个诗社,以期结交些文人墨客到座下,明儿个晚上在荷花台开办第一场诗友会呢。这不,这些个肚子有点子墨水的公子便都来了。”小二熟练地翻起一只茶杯,替她倒了杯茶,说道:“要说那荷花台,占地十里,是永安侯府的别院,旁的人想进去,也得要有交情拜贴才能欣赏到那十里荷花的景致呢。”

“如此,小二哥也见过了?”田敏颜笑着说了一句。

“小的有幸,给里面送过几次点心吃食,啧啧,那可真不是凡人的地方呢,我说是个蓬莱仙境也不为过。”那小二眯着眼想起那景致,笑着道:“这荷花台,可是咱们横河的十景之一呢。”

“是这样啊,可惜咱不是男子,否则定也去看看你所说的蓬莱仙境。”田敏颜呵呵地说了一句。

“哟,姑娘,这回可不是男子才能进得。这次以诗会友,是小世子和其夫人一道主办的,据说,世子夫人也邀请了许多世家小姐前来呢,姑娘可有相熟的人家,也可跟着一道去的。”

“这便罢了,我不过是来做点小生意的,这些文人骚客的玩意也不是我这等粗人能玩的。”田敏颜笑着摇了摇头道:“小二哥,你可知道横河的海带,一般是渔民自己捞上来发给小贩,还是大批的卖?”

“喔,这海带啊,可是个贱东西,一文钱就有三斤了,姑娘你要做啥?这处处都有得卖的,小贩大都到渔民那批卖,便宜嘛。。。”

田敏颜一听一文钱有三斤,心里一喜,真是好一个白菜价呀。

从客栈小二口里扣出了不少消息,田敏颜心情极好,赏了他十来个钱,那小二也不嫌少,笑眯眯的收了。

“一文钱三斤,之前在太平镇那小贩卖的一文钱一斤,完全翻了两番,黑。”白梅蹙着眉算了一下道。

田敏颜听了便呵呵的笑起来,说道:“其实那小二算是厚道的了,你看,从渔民手上批来货的商家,再用车马运送到清平县,清平又再运来太平镇,太平镇的商家再批出去,一层一层下来,总是要挣点的。”

白梅想了想,有些赧涩道:“我倒没想到这点。”

“慢慢学着呗。所以,我们要想拿到便宜的货,就得从源头找起,少了中间几层人,我们也就能省些钱。当然,要真寻不到,就是贵点,想要做那门生意,也是得拿的。”

“难道就只有这种海带才能得出你说的那种谷什么么?”

“谷氨酸钠。”田敏颜说道:“其实也不然,在大豆和小麦的蛋白质里也含有这种物质,可那些东西,我还不会提炼。”

她当初是学农业的,物理这些东西也就是一知半解,海带那样简单的做法,她也是无意中在网上看来的。

白梅听得一知半解,那些个什么名词生的很,只知道,海带里出来的那东西叫味精,是调味的好东西。

“不过既然海带这么便宜,就用海带好了,要是做的多了,咱就只往贵里卖,不愁挣不到银子。”田敏颜狡黠地一笑。

十斤公斤提不出多少味精,她就多做,提出来的,就往贵里卖,卖个天价,在这开第一家味精厂。

这稍事歇息后,白梅伺候着田敏颜梳洗了,又和田怀仁他们会合,带上捎来的礼物前去县衙。

才到县衙,田敏颜甫一下车就和一个穿得妖娆的女子给撞在了一块。

“哎哟,哪个睁眼瞎呀?”那女子大怒,斥道:“上街不带眼呢么。”

这声音熟悉得很,田敏颜抬头一看,和那女子对视起来,却不是谁,而是她的死对头之一,田敏青。

而田敏青自然也认出了田敏颜,一愣过后尖叫出声:“田敏颜,怎么会是你,你来这里干嘛?”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田敏颜,爹爹说三房如今富贵起来了,她还不信,心道就那破地方,能富贵到哪去,可田敏颜这一身,却让她眼一下子红了。

一身水蓝衣裙,两个丫髻用精致小巧的珠花别着,脑后还扎着长长的水蓝色缎带,手上并没什么装饰,只食指那戴了一只小巧的翠玉石戒指,可好看了。

田敏颜的身姿拔高了不少,人本来就苗条清瘦,这一身穿戴着,虽不华丽,却丝毫不比那世家小姐差,更添了几分秀雅。

啧,死丫头看上去比以前漂亮多了,心里涌现了这么个念头,田敏青就觉得一股子酸气从嘴里冒出来。

“哎呀,这不是颜丫头吗?咋这当口来了?可是有啥事?”李氏从轿子里出来,见着了田敏颜,扭着大屁股上前,又看了一眼马车,并没有其他人了,便问:“就你来了?你爹娘瑞哥他们呢?”

“二伯母,二姐姐,老久没见了。”田敏颜淡淡的笑着打招呼,心道这李氏是把所有金银首饰都穿戴在身上了么?跟只肥孔雀似的,打扮得花枝招展。

而此时,田怀仁也从车辕那头绕了过来,见了李氏,一愣,随即上前叫了声:“二嫂。”

“哟,老三也来了。”李氏一见田怀仁穿戴一新的,便问:“她三婶没来么?”

“三娘的月份也大了,大夫说了不宜跑来跑去,在家呢。”田怀仁淡淡的说了一句。

“哦,那就进里边说话去,爹娘如今也在家里头呢。”李氏喔了一声,便走上角门,叫道:“孙婆子,你三老爷来了,去帮他拿行李。”

那守门的婆子不情不愿的嘀咕着过来了,往马车里瞄了一眼,瞥了瞥嘴,田敏颜看了不喜,便对谢城忠道:“谢大哥,你拿,省得人粗手粗脚的磕坏了给老爷子的酒。”

“哎。”

那孙婆子听了,有些讪讪的,瞥了田敏颜一眼,见她目光冷淡带着点凌厉,脖子缩了缩,谄媚地笑道:“姑娘,还有啥子行李,让老婆子我拿吧,不用劳烦两位爷。”

“没什么了,你自去忙活你的吧,这不需要你。”田敏颜冷淡的说了一句。

从前听说过横河这边院子小,田敏颜还真没想到会小成这个样,比杨梅村的老宅小了一半还不止,也就只有两进,第一进是给下人住的,屋子也多,听说二房的二郎三郎也住在这一边屋子。第二进才是主院,六个屋子,正房在正中位置,老爷子和江氏给占了,其它的屋子,都满当当的住了人。

田敏颜一边看一边摇头,心道要让她来住这里,她可宁愿多花点钱到外头去租个小院子了,这满满当当的,是挤沙丁鱼么?

来到正房门口,李氏就大声嚷着老三来了,田老爷子忙从里头迎了出来,见了田怀仁,很是欢喜:“老三,咋要来也不说一声儿呀?快里边去坐。”

“爹。”

“阿公。”

“老爷子。”

田敏颜几人分别和田老爷子见了礼,谢城忠到里头放下他们带来的手礼,便和白梅一道下去了。

江氏正盘腿坐在炕上,脊梁挺得笔直,双目凌厉,如临大地一样,瞪着田怀仁两父女看。

田怀仁两父女又见了礼喊人,这才坐在一旁。

“娘,你身子可好些了?”田怀仁坐下问了一句。

“托三老爷的福,老婆子命硬,还死不去。”江氏冷笑一声,斜睨着他问:“三老爷不在家守着金疙瘩,来这里做什么?是想看看我这老婆子死了没么?你放心,老婆子子孙多的很,死了也不用你担幡买水便是。”

江氏一出口,便是削的尖尖的刺儿话,田怀仁脸都涨红了,田敏颜则面无表情,心里早就预到了会是这样。

田老爷子听了便喝了一声:“老三他们难得才来一趟,你这是做什么,审犯人呢么?小气巴拉的,净想着那点子破事,说句话也带着骨刺,没得安心。”

“我咋的了,我问他几句碍着你了?啊?他还是我肠子里拉出来的咧,我就不能问了?”江氏双眼一瞪,大声地道:“我这是说的实话,做人要晓得天地良心。”

“我懒得和你讲,你就一牛犟子。”田老爷子瞪了她一眼,又笑着对田怀仁说道:“就你们两父女来么?三家嫂咋不来,还有瑞哥他们呐。”

“阿公,我娘都快要生了,这路上颠簸不好来,哥哥和小五都要上镇学,来不得。”田敏颜代替田怀仁答了。

“哎呀,又是这样,三老爷你可仔细你头上那顶毛绿帽子,这还没摘,又添一顶。”江氏哼了哼,讥诮地道。

“娘!”田怀仁沉着脸,说道:“我说了没那事,你怎么就净抓着不放。”

“哼!人家哄你呐傻子,你当人说几句好话就信了,人家当你傻你还不知道。”江氏呸了一声。

“你够了!”田老爷子大声喝道:“说话也不分场合,满嘴子粪的乱喷,熏谁呢?不愿听你就躺着去。”

“你。。。”江氏气得冒烟,想要发作,无意中看到田敏颜那冰冷的眼神,继而想到罗氏,重重的哼了一声,啪嗒的躺在炕上,用背部背着众人。

田敏颜收回眼神,心里冷笑一声,有些人总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没事找事。

“甭理她,牛犟子一个。”田老爷子对江氏很是无奈,只放平了语气问:“那你们这回来是做啥子呢?这秋收也快了吧,咋不过了农忙再来,也可以住久些。”

“爹,我们来就是办点事,顺便看看你和娘,也住不了几日,这事儿办妥了我们就得家去了。”

“办事?办啥事呀?可是要你大哥帮忙?你们是亲兄弟,有你大哥帮得上,你尽管说。”田老爷子听了便快速地道:“也别学那客气的,一家人没那讲究。”

“只是小事儿,不需用大伯,我们也就是来做点小生意罢了。”田敏颜笑着说了一句。

一听到是生意,一直站在一旁不出声的李氏双眼立即就亮了,忙问:“哎哟,老三,你们又要捣弄啥子生意呀?也让你二嫂我合一股呗。”

三房一直在做生意,哪一项是不赚钱的?瞧瞧颜丫头那一身,就是老三也穿得妥妥贴贴的了,这只要跟着三房,能不赚钱么?

田敏颜一看李氏那咕噜噜乱转的双眼,嘴角斜斜的勾起,说道:“也不是啥生意,只是想来这边买些海带回去罢了,二伯母要买,自然能的 。”

买海带?

田敏颜的话一出,李氏就撇了撇嘴,说道:“颜丫头,就是不想让你二伯母合份子,也不用拿这话来搪塞俺吧?大老远的跑来横河买海带?那玩意腥臊臊的,谁爱吃啊?”

田老爷子的眉也皱了皱,看向田怀仁问:“老三,要啥子帮忙的你尽管说,你大哥会帮你的。”

“爹,我们真是来买海带,只是。。。”

“阿公,我们家开了个酒楼你也知道吧?这海带咱们就是要用在酒楼里的。”田敏颜忙阻止田怀仁的话头,接了上去,微不可见的对他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嗯了一声。

提起田怀仁他们开的铺子,老爷子脸上的神色复杂,因为老三他们家铺子开张的时候,也没请他去坐席,据说那也来了好些人呢,还有那柳家。

想到这,老爷子就笑了笑:“前儿听说你们开了铺子,生意可还行?”

“都还好。”田怀仁笑着说了句。

“他三叔,你们如今可是做大生意了,这铺子一开,就是个大酒楼,只你们也不像,开张也不请你二哥二嫂去讨讨福气,就是不请咱,也该请咱爹咱娘嘛。”李氏酸溜溜地道。

她可听田怀芳说田敏颜他们的铺子生意极好,就是那什么鸡,还得天天早早排队才有得买,要不只能提前预订呢。

也难怪如今三房的人穿戴都不一样了,开着这么大的铺子,还不天天数银子数得手软?哪像她们,来了这,这钱袋子还是江氏捏得紧紧的,才儿出去替青丫头她们打扮则个,买的东西都得挂账面上,还不得多了。

“二伯母,铺子开张我们也没哪个亲戚,这都是生意上来往的人,就是我娘舅他们,也没请呢。”田敏颜淡淡的道:“只是开个铺子,也不是啥子大事,也不好叫阿公两老颠簸来回的跑。”

“无事,只要你们过得好,坐席不坐席,也就是那么一回事。”老爷子听了很是大度,迟疑了一瞬又问:“只我听你大姑说,你们铺子请的掌柜是外道人?”

江氏一直背对着他们,听到这里,一骨碌的又从炕上爬了起来,气哼哼的瞪着田怀仁,冷道:“可不是,老三,说你傻你还不认,啊?你大姐夫当了掌柜这多年,你开铺子,咋不请他,偏要请个外人?现在你是宁可信外人,也不信自家人了?”

“阿妈说的什么话,大姑父在何家当的好好的,我们干嘛要断了他的前程?人都说,开荒牛难当,累又不讨好,我们那铺子才儿开张,这要弄的事可多着呐,莫不成我们要让大姑父来当开荒牛?”田敏颜奇怪地道:“大姑也说了,人何家可看重大姑父呢,这又何苦来我们那当开荒牛?”

“你。。。”江氏被田敏颜一噎,眼一瞪,说不出话来。

其实那大姑父已经被何家给辞了,现在正闲赋在家呢,江氏也不好说自己女婿被人辞退的事,尤其是田敏颜说了这样的话,这要是说何家不要他了,哪不是自打嘴巴,自相矛盾么?

田敏颜也知道那事,还是自何夫人被方夫人羞辱那天,听说那何夫人将怒火都发在了田怀芳身上,认定是她紧着带自己上前被辱,也就迁怒到她相公身上,把人给辞了,让自己的侄子给顶上。

老爷子见听了这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岔开了话题说道:“大老远的来,都累了吧。二家嫂,去收拾个屋子,让他们歇着,晚头咱一道吃饭,也喝两盅。”

“老爷子,这哪还有屋子哟?前儿大嫂说要林哥要说亲,先让他独一个屋子,这都没地儿了。”李氏听了便撇撇嘴道。

老爷子的脸一沉,正要说话,田敏颜就道:“阿公,不用忙活,我们来前就在客栈下脚了。”

“咋在客栈下脚呢?这有地儿你们住,这可也是你们的家,快去退了,把行装搬回来,哪有自家地儿不住要住客栈的理?”老爷子听了就急了,连声道:“快喊人去退了,也省几个钱。”

“爹,别叨忙,也没花几个钱,我们住的也就是普通的下房。”田怀仁忙道:“大哥这里人多,也不好挤,再说了,这回来,还带着个丫头和长工,他们也得有个地儿住的不是?”

“可不是,爹,老三都说不用了,如今他们大富贵了,住个客栈也不是住不起,何苦跟咱挤?”李氏紧着说了一句。

“二家嫂,你住嘴。”老爷子瞪了她一眼。

“爱住不住,你管他呢,旁的人还以为你巴巴的求着人住,不知你打啥子主意呐。”江氏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顺带送了两记眼刀给田敏颜两父女。

田怀仁听了便沉默下来,田敏颜冷笑,却也不表露半分,道:“阿公,我们也住不了多久,顶多就两晚,家里也得忙活,这买了海带咱就要回了,今晚头你和我爹喝两盅说说话,完了我们还回客栈住便是。”

老爷子皱眉迟疑了一下,叹了一声道:“那行,二家嫂,你去厨房张罗晚饭吧,大嫂咋还不回?”

“对啊,来这久,咋不见大伯和大伯母?”田敏颜周遭看了看,不会是躲着他们吧?

“你大伯母和大伯带着庄丫头他们跟着县夫人去赴宴去了,这一时半刻的,怕是来不了家了。”李氏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喔,那我二伯呐?还有那小伯母,咋也不见人。”

田敏颜故作懵然不知的便问了出来,李氏和田敏青她们都脸色一变。

“颜丫头,那骚狐狸算是你哪门子的小伯母?呸!”李氏叉着腰咆哮。

“田敏颜,你欺负人!”田敏青杀气腾腾地走到田敏颜跟前,恶狠狠地骂。

田敏颜见她们这架势,忙赔笑道:“那个,口误,口误啊。”

是不是口误她自己清楚,谁让田敏青一副看她不顺眼的样子呢,还有李氏,时不时的刺上两句,她不回点见面礼怎么对得起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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