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花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一,成化帝驾崩,年四十一。
十二月初八,二十岁的太子朱祐樘登基,定国号弘治。

新皇登基,黎天恒并没有像兰采薇预料的那样忙乱,而是很闲时的在家中与兰采薇祭灶准备过年。

兰采薇见他如此镇定,便知此次新皇登基不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影响,心中大定。每日在家中尝试做新菜品,忙的不亦乐乎。

“太太,蔡总管来了。”金枝急急的到厨房找兰采薇。

金枝口中的蔡总管便是替兰采薇管理田产的蔡玉,前来交账。

兰采薇正在和面准备做饺子,两手都粘着面粉,便道:“将人请到咏梅苑花厅饮茶,我调好饺子馅就过去。”

金枝应了一声便去了。

兰采薇在厨房中调了四种口味的饺子馅,这才去了咏梅苑花厅。黎天恒竟也在花厅中,与蔡玉隔着小几坐着下棋。见兰采薇进来,蔡玉忙丢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顺势就要跪下去磕头。

兰采薇忙让金枝扶了,蔡玉虽然是黎天恒所买的家奴,但他出身官宦之家,只因为父亲贪墨这才连累他卖身为奴。论学问论经营能力一样不缺,兰采薇与他接触几次,觉得蔡玉很不错,便从不按家奴的礼节来要求他。

兰采薇盈盈笑着坐在黎天恒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你们继续下棋吧,马上就是午饭时间,蔡总管一起留下用午饭。”

蔡玉恭谨的立在一旁,却不坐下,“小的还是先向太太交完帐吧,小的心中搁着一桩事不踏实。”

兰采薇见他说的恳切,就没有强求他,看起帐册来。待看到地中收益一项,比她预期的收益竟然要少三分之二,她很吃惊。

蔡玉就站在一旁,看兰采薇秀眉紧蹙,忙解释:“太太有所不知,今年年景好,风调雨顺的,秋粮都获得了丰收。可咱们地里今年种的是番薯,番薯的口味比不上麦子稻子,不缺粮食自然就卖不上好价钱。”

“说的也是······有米面吃时谁还将番薯当粮吃啊。”兰采薇叹了一口气,低头看起其他帐册来,可心中总是肉疼那些被贱卖了的番薯,看了一会,她突然想起前世的红薯粉丝来,红薯粉丝既可以炒着吃还可以做凉菜,最有名的吃法莫过于做成酸辣粉······而且红薯粉丝做法其实很简单,她以前见过人家用土法做过,用一口大锅将红薯淀粉煮了,然后倒在一个类似漏勺一样的有蜂眼的铁片上,垂下一丝一丝的,晒干就算完成了。

“地里收的番薯全卖了吗?”

蔡玉看兰采薇已经看其他帐册来,心思就放在兰采薇手上的帐册上,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问,他倒是愣了愣,才想起回答:“我见价钱便宜,只卖了一半,其他的想等明年春荒的时候再卖,或许价钱会好一点。”

兰采薇点了一下头,将心中把红薯做成粉丝卖的想法对蔡玉说了。

蔡玉听完,很是迟疑:“这个主意好是好,可一咱们没有做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要是做不成,倒是白白浪费了番薯。二,世人漫说没有吃过番薯做成的粉丝,就是见都没有见过,如何让他们买也是问题。”

“我看倒是可以试一下。”在一旁摆弄棋子的黎天恒闲闲的插嘴,“你提出的一个问题完全不用考虑,又不用将所有的番薯都拿去试制粉丝,就是浪费,也是有限的很。而你提出二个问题也可以解决,只要略微想几个办法让世人现番薯粉丝美味,世人自然就会接受了。凡事都要动脑子,一成不变虽然稳妥,却做不成大事。”

蔡玉脸色微红,恭谨的垂道:“爷教训的极是。小的这就回去让人试制。”

黎天恒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声音清冷:“我在一旁听着,也从太太的话里听出,那番薯粉丝要制作,其中最关键的一个就是天气晴好,不然番薯粉丝制出来,没有好天气晾晒也会影响口味。这年节下的,见天的风雪,怎能这时回去试制粉丝?”

自己好像根本没有提到天气问题。兰采薇在心中为蔡玉叫屈。

门外漫天的大雪,蔡玉脸上却渗出了汗,“爷教训的是,是小的考虑不周。”

兰采薇咂舌,蔡玉在她面前虽然恭敬,但与她说话时从来都是应对自如,可怎么到了黎天恒面前只有低头认错的份?

黎天恒却没有打算放过蔡玉:“太太刚才还提过,番薯淀粉做菜时可以用来勾芡汁,还可以做成凉粉,你就没有觉这其中也有利润?真正的商者,是能从别人一句话中就能看到机遇的,只有能做到这一点,才有可能富甲天下。”

兰采薇记得自己只提过一句······

这一次,蔡玉脸色涨红,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敢偷偷的拭一下额际的汗。

这样精明且咄咄逼人的黎天恒,兰采薇从没有见过。她见过的都是轻扬温柔的黎天恒。所以,她有些不习惯。

不管怎么说,兰采薇还是觉得蔡玉已经是很难得的管事了,便替他解围:“这都快过年了,这事等过完年再议吧。”

蔡玉小心翼翼的看了黎天恒一眼,见黎天恒没有说话,这才应了一声“是”。

兰采薇不由的气恼,这蔡玉现在明明领的是她的银钱,却还看黎天恒的脸色行事。“你先回去吧,这些帐册我留着慢慢看,如果有问题我再差人找你。”

不是她小气,而是蔡玉被黎天恒说了一通,估计也不愿意留下用饭了。

果然,蔡玉如蒙大赦般告辞去了。

等蔡玉走了,兰采薇与黎天恒携手回赏兰苑,路上她笑道:“你是不是舍不得让蔡总管留下了用饭?怎么好像在撵人家走似的?”

黎天恒用狐皮斗篷将兰采薇裹在其中,朗声道:“他不配跟我吃饭。”

兰采薇揽着他结实匀称的腰,撇了撇嘴:“不配?你先前还不是和蔡总管一起下棋?”

“下棋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行。”黎天恒口气淡淡的。

“你就得瑟吧!”

说话间,两人到了赏兰苑,青竹替接过两人脱下的斗篷,两人坐到烧的热腾腾的炕上,黎天恒又道:“我原以为他离开我身边出去历练了半年会有所长进,没想到还和从前一样,拘谨懦弱,不求上进!”

兰采薇睨了他一眼:“蔡总管没有你说的那样差吧?他真如你说的那样差,你还让他来替我管田产?”

黎天恒笑了一下:“他的优点恰恰也是不求上进!这样的人务实,办事稳妥,替你管理田产虽赚不了大钱,但也不会亏了钱。”他突然戏虐的笑了一下:“你一直觉得他不错,不也是因为他稳妥可靠吗?”

兰采薇虽然脸上忿然,心中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两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对下人的要求也不一样,得出的结论肯定不一样。黎天恒就是个机会主义者,典型的商人,他的目标就是利益最大化,以极小的投入换取高额的回报,蔡玉这种谨小慎微的人自然入不了他的眼。而她虽然选择了跟黎天恒在一起,骨子里还是只想要过稳妥的日子,蔡玉这样的人恰好是她心中的理想的管事人选。

黎天恒其实是了解她的。

腊月二十八,兰采薇收到兰志康的一封信,信是送到车马行,然后由黎天恒带给她的。

黎天恒看着兰采薇拆信,心中忐忑不安。信他早几日就收到了,他怕兰志康会在信中提起刘氏怀孕之事,就犹豫没有拿出来。但这几日听兰采薇总是提起从前过年的事情,权衡之下还是将信交到了她的手中。

兰志康在信中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让黎天恒奔走一下,趁此机会为祖父黎清远洗脱冤屈。只有这样,他们以及他们的孩子才会活的堂堂正正的。又说,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他就常为其诊病,还曾经在太子府上住过一段,如果黎天恒这边路子走不通,他可以想办法在皇上面前求个恩典。

最后还说,他近日才知道兰采薇将韩二夫妻留在了大理,如果她身边没有得用的嬷嬷,就与他说,他从家里选两个送来。

兰采薇看完信,轻轻的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自己没有执意嫁给黎天恒,父亲肯定不会这么担心吧。

黎天恒轻轻的揽过她:“岳父在信中说了什么?”

兰采薇将信递了过去,黎天恒接过展开,当看见“堂堂正正”几个字时,他的心刺痛了一下。良久,他才道:“就按岳父说的办吧。过完年我就为黎清远之事奔走一下。”

兰采薇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很是诧异:“黎清远之孙是我们不能见父亲的借口,如果替黎清远洗脱了冤屈,我们还有什么借口不见父亲?”

黎天恒轻笑着:“这样大好的机会,我们不为黎清远奔走,又怎么向岳父解释?黎清远本就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如果能替他洗去冤屈也算是一件善事。反正我最近也闲着无事。”

“可是以后用什么借口躲着不见父亲?”

黎天恒宠溺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们每次去时好好安排一下,不会有人察觉的。”

兰采薇没有接话,见父亲有多大的风险她心知肚明,若是真像他说的那样轻巧,以他的个性早就安排了。

二卷带刺玫瑰始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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