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清晨,悠扬钟声回荡全城。

浓雾之中,李二郎推开木窗远望。

窗外白蒙蒙一片,百米之外便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知道,钟声是从鹿山书院传来。

从小,他便听着这个钟声醒来。

不过那时,书院里住着的还是书生,来自怀州各地,家中皆小有资产。

他平民出身,鹿山书院,只敢想一想。

而如今,山上钟声依旧。

但在里面之人,却换做了那些修行者老爷,一念便可定人生死。

鹿山书院,

他现在想都不敢想。

“嗬嗬…”

木床上传来呻吟声,是他年近半百的老娘,面容枯瘦,两眼无神,身上一股馊味。

李二郎连忙上前,耳朵凑近,小声问道:“娘……你说什么?”

“饿。”

老人半天才嘟囔出一个字。

李二郎听罢,顿时脸色苍白。

自雾灾降临后,百姓的生活是一天不如一天,各地物资往来中断,粮价飞涨。

他以往在酒楼帮闲,老板心善,还会将剩下的饭菜让伙计们打包,给家里人一个活头。

而如今瘟疫四起,他也断了米粮。

这种瘟疫弄得人心惶惶,听说那些染瘟之人,都会变成吃人血肉的恶鬼,隔壁吴老实就偷偷吃了自己全家。

是个人,都害怕。

他老娘并非染疫,而是雾灾降临后,常年不见太阳,家中发潮生霉,扛不住生了病。

像这般离世的老人,多如牛毛。

想到这儿,李二郎便心如刀绞,听着窗外有脚步声传过,咬牙推门而出。

看病的钱,他掏不出来。

如今药价飞涨,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

但至少让老娘,吃顿饱的。

“大爷,行行好吧…”

李二郎跑到路边,看都不看,跪下便磕头,眼泪鼻涕横流,“求您给口吃的,我娘要活生生饿死了。”

他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衙门的差役已经交代过,这些都是高高在上的修士老爷,相聚此地,是鹿山城的荣耀。

谁要敢惹了客人,便逐出山城喂野狗。

但李二郎不想等死,这是他唯一的办法。

他不敢抬头,只能看到身前之人的黑皮靴子,随后耳边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崔道长…”

“行了行了,我知道。”

“小子,去长春观吧,那边正在施粥,也能帮你找个活。”

桄榔!

一块令牌被抛在脚下。

李二郎连忙捡起,死死揣在怀中。

他知道长春观是什么地方,也知道,自己终于有了活路。

他慌忙抬头,却只见几个身影消失在浓雾中,只得接连叩拜,“多谢大老爷!”

听着身后的声音,张彪微微一叹。

崔老道见状摇头道:“乱世之中,人贱不如狗,这鹿山城还算安稳,潞州那边,可真是一点活命的希望都没有。”

郑永祥也面色阴沉,“来时的路上,我看到有些树木已然枯死,倒是一些喜阴的毒草,异常繁盛。”

“雾灾三年,恐怕很多人连今年都挺不过去……”

张彪没有说话,而是看了看天空。

昨日与五仙教长老相谈后,彻夜未眠。

正如那位长老所说,

知道的多,未必是好事。

就像雾灾之于凡人,面对那些强大存在的掠夺,此界的宗门修士,同样无可奈何。

命运如潮,

所有人都身不由己。

他能做的,

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昨夜唯一的好事,便是与五仙教达成协议,自己种植灵田,以醒神草换宝药。

五仙教有宝药,他并不奇怪。

虽说千年灵气断绝,但总有特殊例外,他能找到三明地火芝,那奇珍遍地的大雪山,总会有一些宝物机缘巧合留存。

至于傩面雄伯,暂时不用想。

大雪山多妖厉害的能开辟洞天,死后化作鬼神毫不意外。

五仙教必然有类似柳灵神域的存在,连他们那些地头蛇都只能勉强自保,可想而知,那里灵界的可怕。

拍卖会后,便回去种植灵田。

想到这儿,张彪不再犹豫,带着崔老道和郑永祥二人,阔步走向山道。

正如崔老道所说,虽然简陋,但也算灵气复苏后一场盛会,怀州的修行者几乎全部赶到。

他的凶名,已经传开。

沿途所见修士,几乎纷纷躲避。

张彪也不在意,灵视之眼不断运转。

以他如今修为,探查这些低级修士,精气神损耗微乎其微,所见也令他大开眼界。

前方干瘦老头是灵巫。

不同于余子清的香主柳灵,这老头竟是被一条蛇灵看中,能力不大老头也遭到反噬,没几年可活。

但二者配合,却在乡间活得很滋润。

这种民间土巫很常见,没有正宗法门,寿命比普通人还短,但却能衣食无忧。

左侧的汉子,是名守山人。

原本是山中猎户,武艺高强,觉醒鬼通可用神念沟通山中精灵,说起来很适合山君祠术法……

更远点的和尚,竟来自莲华宗,行走天下,以苦行磨炼心智,希望能继承佛宝。

张彪如今已知晓许多。

所谓佛宝,就算是类似灵根的法器,付出一些代价,便能觉醒所谓的佛通。

但与灵根,还相差甚远。

昨晚胡云海隐瞒了一些事,但张彪知道,这些人甘愿受上门控制,多半是为了筑基期后的功法和灵根。

灵根是踏入筑基的条件。

他已夺得血灵根,而且等级颇高,可容纳两种神通,就是穿越灵界时受损,如今只能容纳一种神通。

灵根已有,但功法却不见踪影。

按胡云海所说,玄阳宗与方相宗内门,全去阻止那未知存在夺取果实,他要想找到后续功法,恐怕得先找到这些人遗骸。

“见过太岁道友…”

就在张彪沉思时,前方传来声音,正是自立白云剑阁的顾仇。

如今的他,很是热情,见面便弯腰拱手,满脸微笑道:“前两日,太岁道友真是大发神威啊,可称一声大侠!”

张彪无语,“顺手而为罢了。”

见他态度冷淡,顾仇也不在意,上前一步低声道:“怀州四大家郑、王、柳、白,王家因为招惹妖人,已被玄都观责罚,退离鹿山城,白家毗邻博州,路途遥远,未派人来。”

“太岁道友若对山君祠传承有兴趣,在下必鼎力相助。”

张彪面色不变,“顾香主想要什么?”

顾仇微微拱手“太岁先生莫误会,只是心中敬佩,交个朋友而已。”

说罢,便点头微笑离开。

看着对方远去,崔老道嘬了嘬牙花子,“这顾仇,怪不得能在京城混起来,可真会拍马屁。”

郑永祥则满脸警惕,“身居高位而不骄,还能屈能伸,仙师,今后可要小心此人。”

张彪面色平静道:“放心,我有数。”

说话间,几人已进入书院。

今日的书院,气氛异常凝重,门外有重兵把守,甚至有新的玄都观弟子出现。

崔老道低声道:“出了杀生教那档子事,今日拍卖,虚辰道长已亲自接手,老道我也省心一些。”

“那山君祠长老呢?”

“还未现身…”

正说着,那日大殿中为首的年轻道人已阔步而来,施了个道礼,“太岁先生,您是今日贵宾,师叔特意为您留了位子,请随我来。”

“还未请教。”

“小道灵巽。”

别人以礼相待,张彪自然也不会客套,在周围修士羡慕眼光中,跟着灵巽穿过大殿侧门。

拍卖会会场,在书院讲经堂。

此方世界,儒生有辨经习俗,有点像擂台,一人上前阐述经典,另一人则上台辩驳。

因此,讲经堂中央便有个圆形石台,周围皆是白玉柱,台下摆满了桌椅。

看得出,玄都观这次下了血本。

讲经堂附近,已矗立起一座醮坛,数名道人坐镇坛中,焚香念咒,不仅使讲经堂内浓雾四散,还能保证拍卖安全。

张彪的位子,自然在最前方。

旁边有一华服老者,气质儒雅,先是对着张彪微笑点头,随后看向郑永祥,“永祥,墨阳城,族中多半会交给你,今后可要互通有无,常来往啊。”

“多谢怀南叔。”

郑永祥眼中满是激动,恭敬拱手。

他知道,自己是借了张彪威风。

看到玄都观对待张彪的态度,郑家自然不会再轻易打压他。

就在这时,会场外一阵骚动。

只见一名中年道人阔步而来,身形高大,走路带风,眉宇间满是威严。

“见过虚辰长老!”

“见过长老!”

不少修士纷纷见礼,就连城主郑怀南和崔老道也站了起来。

张彪微微点头,运转灵视之眼。

此人是黄级二品,修为与灵冲相差不多。

张彪也不奇怪,灵气复苏没多久,这些宗门年长者,修为和门下弟子差不多,有些甚至是自损根基,加快修行速度。

他知道,这些人自知已错过时机,多是为宗门延续为弟子铺路。

“哈哈,太岁道友果然不凡。”

虚辰道人说话很是豪爽,直接坐在张彪身前,摇头道:“本来早该拜访,但云霞关那边出了点事,所以耽搁了。”

张彪眉头一皱“尸瘟确实人为?”

虚辰点了点头,面色变得凝重,“是杀生祭,暗中搞鬼的,应该是右护法裴屠,李明淑潜入此地,多半是要里应外合,幸亏道友出手。”

说着,微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道友,都梁山那边已经成功,那东西对我玄都观至关重要,随后会以一件上古法器相赠。”

“道长客气了。”

张彪虽心中好奇,却没多问。

很快,各方修士陆续入场。

那年轻道人灵巽跳上石台,对着四方施了一礼,朗声道:“天地更新,虽有雾灾为祸,但修行界却已显勃勃生机,我玄都观愿为诸位作保,沟通有无。”

“此次,观内运来一些东西,灵材符纸皆有,算是抛砖引玉。”

说罢,便命人抬上一口口箱子。

里面不仅有邪祟残留,还有炼好的解毒祛邪丹,甚至还有一些符箓。

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那些空白符纸,制作精美,令张彪自愧不如,当即用仅剩的白骨妖粉交换了一些。

灵巽说话得体,也很会活跃气氛。

不知不觉,拍卖会气氛达到高潮。

修士便是这样,大多时间单独修行,尤其在座的都算是先行者,能聚到一起的机会,实在不多。

终于,玄都观放出的物品全部售完,灵巽也面色变得凝重,“我知诸位所来为何,恭请袁前辈。”

话音刚落,侧面厢房便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老者不停咳嗽,缓缓走上石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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