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泽:???
为什么和他预料得完全不一样?

即便, 这位所谓的魔尊之子,当真在晏陵的感化和教导之下,洗心革面, 重新做人了。

不受美色|诱|惑,能始终坐怀不乱, 心志坚定, 但一般来说,任何人见了月泽这般楚楚可怜的病美人, 都会忍不住动几分恻隐之心吧?

“林公子,我……”月泽仍旧不信这个邪, 瘫坐在地, 捂着胸口,轻声道, “我有话要同你说。”

“说啊。”林安低头, 两手拧起衣袍, 拧出哗啦啦的水滴来,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又没捂你嘴。”

“你凑近些来, 我好告诉你。”

林安道:“我耳朵又不聋,你就这样说, 我听得见!”衣服湿漉漉的, 紧紧贴合着皮肤, 十分难受,尤其晚上山风大, 往身上那么一吹, 更加凉嗖嗖的。

以至于, 他还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自觉离月泽又远了些。

“你离得这样远, 我又该如何告诉你?”月泽示意他凑近一些。

林安道:“那想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知不知道都一样,那还是不知道比较好。”他见夜色更深了,孤男寡男夜会于此,总归不好。

更何况,他肚子有些饿,早就想溜下山找吃的了。遂指着身后的暖池。

“月前辈,路我已经带到,你人也清醒了,那我就不打扰前辈在此疗伤了。”

林安说完,就略一拱手,都不等对方回话,便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哪知月泽突然呕出一口血来,喷得老远,吓得林安立马往旁边跳开几步,险些就喷自己身上来了。

林安惊悚地道:“前辈!你赶紧去暖池里疗伤罢!”

月泽趴伏在地,气息奄奄,嘴唇蠕动了几下,但听不清声,林安下意识凑近了些,蹲下身询问:“前辈,你大点声儿,我听不见。”

“我说,我又发病了,手脚实在无力,劳烦林公子将我搀扶至暖池中。”

林安一听,心道,这事简单。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别说是曾经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人了,哪怕就是路边遇见条素不相识的狗,林安都会尽己所能地出手相助。

遂当即伸出手臂,作势将人搀扶起来,月泽见状,顺势要往人怀里倒,忽听身后传来“卡”的一声,树枝断裂,惊得林安瞬间起身,冲着黑暗深处,怒斥一声:“是谁?”

就是他这么突然起身,月泽一个收势不及,竟直接扑倒在地。

“呀!月前辈!你怎么摔地上来了!”

林安这才惊觉,赶紧弯腰,作势要将人搀扶起来,月泽的手才刚要伸出去,眼看着就要握到一起了。

又听黑暗深处,传来一声卡擦。

林安顿时一惊,赶紧又转身去瞧,月泽的手再度扑了个空。

等林安第三次要扶他的时候,月泽满脸郁闷,几乎笑都笑不出来了。

“抱歉抱歉。”林安赶紧道,“月前辈有所不知,此前我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遂才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刚要伸手把人搀扶起来,余光瞥见,自己手心上,不知何时沾了点泥。

自觉很脏,便又缩回了手。

月泽第三次扑了个空,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便道:“若是林公子实在不想出手相助,那便罢了。”

这本只是激将之法,哪知林安一听,当即满眼亮晶晶地问:“真的吗?那既然前辈无事,我就先走了,我晚上还没吃饭呢!”

月泽:“……”

吃饭比救人还重要?

“咳咳咳。”他又开始装柔弱,索性就伏在地上,剧烈咳嗽,瘦弱的肩膀一颤颤的。

身上的衣衫紧紧包裹着身躯,显得腰肢格外纤细,然而林安只想吃饭,半点没往他身上看,说走还真的走了。

卫枫见状,心想这怎么能行?

索性就施法,在流雪峰布雨。

晏陵见状,浓眉紧锁,有些不悦地道:“师兄,林安明明已经通过考验,何必还要如此试探?”

卫枫道:“坐怀不乱,心志坚定,固然很好,但见死不救,也是仙门大忌。”

头顶雷声阵阵,电闪雷鸣,忽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林安嘴角抽搐,仰天长叹:“不会吧!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他待在剑宗,也有一阵子了,就从来没见过山上下雨。

下这么大的雨,很显然没法去暖池里泡澡,林安听着身后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心一横,又折身回去,二话不说,一把将人掐了起来,再度扛在肩头,大步流星往回走。

月泽本来没什么事,吐血也是他故意装模作样,可被这么扛着,一路颠簸,五脏六腑都阵阵翻涌,还头昏脑涨。

就当林安即将走出后山时,忽然迎面被一股力量撞了一下,立马将他弹得倒退几步。

“怎么回事?遇见鬼打墙了?!”林安震惊,伸手左右触碰,果然摸到了一层透明的结界。

手一触碰上,就会立马被弹开,他尝试了几次,也没能打破结界。

“定是过了宵禁时辰!”

林安暗暗懊恼,怎么不早点出来,这下好了,过了宵禁,后山已经被结界封了起来,只怕到明日才能打开。

幸好师尊疗伤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要不然定要掘地三尺地寻他。

这雨下得极大,整座后山雾蒙蒙的,伸手都看不见五指,真要是站雨地里,被淋一夜,也够受罪的。

林安被冻得又打了几个喷嚏,差点脱手将人甩飞出去。

月泽趁机开口:“可否将我放下?”

“你能自己走?”林安有些怀疑。

“不能。”但再这么颠下去,他的五脏六腑都该移位了,月泽委婉地提出,“你可以背一背我么?”

“不行!”林安斩钉截铁地道,“你我都是男人,男人怎么可以背着男人?那样子也太难看了!”

月泽:“你抱着我,也可。”

“那更不行!”林安拒绝得十分干脆,正色道,“若是被旁人瞧见,该误会了!”

月泽:“可是,流雪峰寻常就不许外人进来,更何况,眼下都这个时辰了……”

“枉你还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难道不懂什么是人在做,天在看吗?”林安一本正经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虽是魔族人,但我行的端坐的正!师尊好不容易才把我拉回正道上,你可不要试图带坏我!”

月泽:“……”

卫枫:“……”

晏陵差点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满眼怜爱地望着水镜中,被淋成了落汤鸡的少年,心尖软成了一汪春水。

“我,我只是……”月泽开始辩解,可林安压根就不听他的辩解。

见出不了后山,就赶紧四处寻找,看看有没有避雨的地方,头顶闷雷翻滚,卡擦两声,劈到了林安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吓了他一大跳。

树倒的方向,正指着一个十分隐秘的山洞。

林安面色一喜,赶紧扛着人钻了进去。

山洞中空间不大,但也凑合能容下两个成年男人,林安将人放下后,就着手将洞里的树枝拾掇起来,堆在一起,一张明火符贴下去,周围总算有点亮光了。

林安这才瞧见,原本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月前辈,此刻头发散乱,满身狼藉,身上所穿的白袍,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布满了泥点。

还有几簇血迹。

在外头淋了雨,倒是把脸上的血冲刷得干净,只是显得越发死气沉沉,面色霜白,病歪歪地倒在一堆干|草上,看起来很虚弱。

林安实在看不下去,便让他捏个清洁术,恢复仪容。

月泽气若游丝地道:“我哪还有灵力?”

“那我也没办法。”林安两手一摊,“我是魔,学不了清洁术。”他又偏头看了看面前的火堆,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好心好意地邀请,“要不然,前辈过来烤烤火吧?这样就不冷了。等天一亮,结界就会消失,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了。”

月泽略一思忖,便点头答应了,他很勉强地起身,坐至火堆前,瞅准方向,作势往林安怀里倒。

哪知就是这么巧合,林安腿蹲麻了,才一起身,月前辈就倒在了他的脚边,不仅如此,衣服都被火舌烧着了。

林安一急,赶紧抬腿乱踩。

幸运的是,火势及时被踩灭,不幸的是,慌乱间,还误打误撞踩了月前辈好几脚。

此时此刻,月前辈正捂着伤腿,用那种晦涩难懂的眼神,定定地凝视着林安。

“前辈,我敢对天发誓,我当真是无心之举啊!”林安立马竖起三根手指,正色道,“你衣服着火了,我只是想救火!”

然后,就不小心把人踩了。

“应该没事吧?”林安蹲下,满脸关切地询问。

月泽:“也没什么事,只是腿断了而已。”

林安:“……”

“……”卫枫面露难色地道,“我想,经此一事,月公子往后再也不会来剑宗做客了。”

晏陵淡定喝茶,闻言轻声道:“是他自告奋勇,又无人逼他。”而后,又笑了笑,“他可多留在剑宗几日养伤,正好喝了我与林安的喜酒再走。”

卫枫:“……”

“对不起啊,月前辈,我真不是故意的。”林安满脸愧疚,试探地询问,“要不然,你踩回去?”

月泽摇了摇头,很勉强地冲他微微一笑。

他可不敢踩回去,否则晏仙君该不高兴了。

“那我帮你接骨吧?”林安眨了眨眼睛,满脸认真地道,“前辈请放心,我下手很轻的,一定不会弄疼你。”

月泽松开了手,看着林安从火堆里抽了几根木棍出来,折成了长短一致的几根,还撕下了自己的衣袍,当布条使用,看起来十分娴熟的样子。

“想不到林公子小小年纪,竟还会接骨,真是厉害。”

林安一边忙活,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前辈过奖了。”

“是晏仙君教你的么?”月泽又问。

林安摇头:“师尊没教过我接骨,是我自学成才。”

他这么一说,月泽脸上的笑容就僵了,还下意识把伤腿往回缩了缩,却被林安一把按住。

林安道:“前辈,你别乱动!你放心,我从前接过骨的,对接骨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月泽见他如此信誓旦旦,想来当真会接,便暗暗松了口气,又道:“林公子还真是聪慧。”

“哪里哪里,我也都是误打误撞瞎学的,以前在路边看见一条断了腿的流浪狗,我见它实在可怜,就将它带回了家,可又没有钱带它去医治,所以就自学了接骨!”

月泽:“……”

“啊……抱歉抱歉!”林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愧疚地道,“我是不是伤害到前辈了?”

这何止是伤害那么简单?

月泽胸膛剧烈起伏,有那么一刻,想立马起身走人,这个地方是一刻也待不得了!

不过好在,林安还是很顺利地帮他接好了骨头,还绑了木棍作为支撑,忙完之后,外头的风雨依旧很大。

饿得肚子咕噜咕噜乱叫,忍不住就多瞥了月泽几眼。

月泽突然觉得很惊悚,忙问:“你该不会是想吃了我罢?”

“怎么会呢?”林安连连摇头,正色道,“我从来不吃生肉的!”

月泽刚要松口气,突然又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吃生肉,也就是说,这个魔尊之子吃熟的!

如此一想,他艰难地吞咽起了口水,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不过,话说回来,前辈身上好香。”林安语出惊人,直言不讳地问,“师尊身上也是香的,你们名门正派的修士,身上好像都是香香的,好奇怪,难道是修炼功法与我魔族不同的缘故吗?”

这个问题,月泽也回答不了。他只觉得魔尊之子看向他的眼神,莫名像是饿久了的野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当即又往旁边挪了挪。

林安见状,眨巴眨巴眼睛问:“月前辈,你怎么坐那么远?又不冷了啊?”

“不,不冷了。”月泽抬手捋了一把湿漉漉的额发,脸色依旧雪白如纸。

“那你不冷的话,能不能脱件衣服给我啊?”林安很认真地问,“地上太|硬,硌得我难受,我盘起来睡在你衣服上好了。”

月泽:“……”

他发誓,他以后再也不会来剑宗做客了!

就算是来,也绝对不要再跟林安独处了!

整整一夜,他都没敢合眼,生怕魔尊之子饿红了眼,扑过来把他给活活撕了。

翌日天明,晏陵现身在山洞中,望着盘成一团,睡得正熟的小黑蛟,满眼的怜惜。

他缓步行了过去,半蹲下身,轻轻唤道:“安安,醒醒,天亮了。”

“唔,师尊,我困。”林安迷迷糊糊的,还用脑袋往晏陵手背上蹭了蹭,“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好,等你睡醒了,我们就成亲。”晏陵笑意吟吟地道,“真是辛苦你了,仙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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