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一路向西,大地逐渐变得荒凉起来,这一次大规模的干旱,不仅仅把西夏变成了人间地狱,凤翔府也好不到那里去,大树干枯的枝干就像是一双双无助的双手伸向了天空,偶尔能见到几片绿叶,也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一些乡农就在这些还有绿叶的大树底下挖水井,干渴的牲畜眼巴巴的等着这些人能把水弄上来。
大军过处尘土飞扬,等到晚上歇息下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变成土人。云峥不忍心看大片干裂的土地,微风一吹,尘土飞起仿佛大地已经着了火正在冒烟。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云峥骑着马走在大道上,瞅着精赤着上半身摇着蒲扇的李常引吭高歌。

李常愤怒的将蒲扇扔下道:“云侯,说清楚,公子王孙说的是你,老夫家族世代耕读,和公子王孙可沾不上边,这是天灾,不是*。”

云峥解开面巾道:“又不是再说你,就是应个景唱个歌,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李常哀愁的看着田野道:“这种末世才有的景象谁愿意看啊,就算是再没心没肺的人看到这一幕也笑不出来,凤翔府知府吴承道,凤翔路转运使韩大成,凤州知府何兴洲这三个人估计死的心都有,常平仓的粮食按道理早就被他们拿出来救济灾民了,偏偏陛下要求他们三个为咱们准备粮秣。

惨啊,一面是哀鸿遍野的百姓,一面是准备作战的大军,旱灾,兵灾一起来,这三个人恐怕是没什么活路了。”

“山泉溪流全部干涸。想要喝水唯有掘井,入地三丈不见湿土,这一切确实是人间的绝境。不过你不用担心,官员这种生物生命力强悍的惊人。不信的话我们打赌,那三个家伙一定会按时将粮食储存在鸡鸣山的,毕竟,陛下的命令才是最要命的,他们如果不想去崖州吊一辈子的鱼,就一定会办到。”云峥拿出水壶喝了一口水,不由得皱皱眉头,水壶里的水土腥味很重。

李常想了一下道:“那完蛋了。陈仓的百姓用不着西夏人来杀,估计就会被饿死!”对于官场上的那些猫腻身为御史言官的李常太熟悉了,有用的办法不多,就那么两三种,稍微一想就会明白那三个人会怎么干,对他们来说所有的百姓性命也比不上皇帝的一道旨意重要,毕竟百姓不能罢了他们的官而皇帝可以。

云峥实在是受不了水壶里的土腥味,就把水壶扔给了猴子,自己又掏出一壶葡萄酿抿了一口,算是润润嗓子。

“所以我才说你们文官就不干好事。这么干把百姓都给逼到山上当了响马,我平白无故的多出来一大片敌人,这个帐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的?”

李常嗤的笑了一声道:“那你能平白无故的变出粮食来?粮食就那么多。一面要救济百姓,一面要供应大军,两难之间如何选择?文官有缺少心肝的,你们武将难道个个都是好人?不见得吧?”

云峥大笑着拍拍胸口道:“我就是大好人,作战从不扰民!”

李常掀开车顶,站起来朝后面看看绵延十余里的民夫道:“那您能告诉我那些正在被当成骡子使唤的民夫是干什么的?”

云峥嘿嘿笑道:“他们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前去秦州救人的。”

李常笑笑做了下来,他不准备和云峥争辩,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更何况这位兵的脾气比较大。一言不合就拔拳相向,他已经吃过亏了。

李常刚刚坐下来屁股就像被针扎一般的跳起来道:“这些粮食是军资。你不能拿去赈济灾民,一旦大军没了粮食。后果更加的可怕。”

云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没法子啊,老子这个人就是心软,见不得百姓受苦,这一路上已经把粮食分发出去三成了……”

“老天爷啊,老天爷啊,云峥!你要找死自己去死就好,何苦拉着老夫全家两百余口,完了,马上就要兵变了,天爷爷啊,死定了啊!”

云峥看着满车厢撒泼打滚的李常笑道:“那些粮食是人吃的吗?郑州府库里的存粮都他娘的存放了六年了,吃一口麦子全是霉味,喂牲口都会吃坏肚子……”

李常攀在车窗上哀嚎道:“大将军,您也不看看今年的年成,有口树皮吃都是皇天有眼啊,只要是粮食谁敢嫌弃?您在路上吊死的那些黑店里已经有人肉在卖了……”

云峥瞅瞅李常,发现这个家伙其实也不算是一个混账,这些天跟着自己喝泥汤子,吃发霉的粮食竟然一声都不吭,看到黑店后堂悬挂的人肉也会义愤填膺的咆哮,虽说胆子小了点,贪财了一些,也没有什么不能饶恕的罪过,第一次觉得自己打掉人家满嘴牙这件事太过份了,现在只要看到这家伙咕哝着嘴慢慢的磨食物吃就有些尴尬。

想到这里将葡萄酿递给李常道;“喝一口润润嗓子,别担心,你忘记了一件事,我出战从不依靠朝廷的补给,这一次也不例外,我有自己的一套运粮体系,效率恐怕比朝廷的效率要高得多,蜀中巨商崔达带着大批的粮食通过阴平古道已经将粮食运到礼县境内的汉水源头。祁山堡就坐落在这里祁山关隘的顶部,立足祁山堡,东可取天水关,西可攻陇南,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要塞。也是我们进取秦王川的前哨。

你也看见了,想依靠凤翔府给我们提供可靠地后勤支援这不可能,所以我们就只好依靠富庶的蜀中了,这是我们最高的军事机密之一,不要说出去!”

李常这才安定下来接过云峥的酒壶大大的喝了一口压压惊,顺手将酒壶放在自己的身边道:“一些机密的事情如果关系到咱们这一次作战的成败,你没必要告诉我,我们如今虽然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可是在军阵上我帮不了你的忙,我很清楚来到军中起的作用其实就是耳目的作用,只要你不拥兵自重,或者投降敌军,我就闭上眼睛,捂上耳朵,一些出格的事情我就当看不见,这时候拖你后腿才是最愚蠢的做法,既然你确定我们有大本营,有前哨阵地,还有足够的粮食和物资补给,我就放心了,只要你的部属到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向秦王川进发了?”

云峥点点头道:“看样子你也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消息。”

“监军掌管密谍司这是传统,我不跟你多说,我只告诉你,如果我们不能尽早的进入秦王川,富弼真的可能会死。”李常小声的叹息一声,又灌了一大口酒。

云峥回头对猴子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加快行军速度,今夜必须赶到五城镇!”

说完话就抽了大青马一鞭子,大青马嘶鸣一声就窜到前面去了,猴子沙哑着嗓子大叫:“大将军有令,全军加快速度,今晚必须在五城镇宿营!”

甲子营的军士在第一时间就把自己多余的战马腾空,交给了后面的步卒,自己两人分摊一匹战马,一个在地上跑,一个在马上休整,跑了一里地之后,再换过来。

有他们在军伍里做人样子,后面的人马也纷纷效仿,陈仓古道上顿时变得热闹起来,这样的行军方式对武胜军老兵来说很习惯,那些新加入的军卒就叫苦不迭,好在挑选出来的军卒都是吃苦耐劳之辈,在日暮时分终于赶到了五城镇!

运送粮食的民夫依旧没到,不过武胜军中的老规矩就是每个人必须背负自己三日的军粮,炒面这种东西早就被云峥在军中扩展开了,只要给炒面里加一把盐,用开水一冲,就是一碗不错的糊糊状的食物,讲究些的军卒还会在里面添加糖霜和果干。

大军在五城镇休整一夜之后,再次开始了艰苦的行军,此时周遭荒凉的环境终于有了一丝改变,有高大的秦岭山脉的庇佑,陈仓一代总算是见到了久违的绿色,气候也变得湿润很多,大军不必再为食用水发愁,所以行军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在五城镇云峥收到了富弼的求援文书,看罢文书云峥和诸将整整研讨了一夜,富弼面临的局势非常的糟糕,没藏讹庞知道了宋军和青塘人在杀虎口那一仗的虚实,并没有急着向前突飞猛进,而是选择了看起来对他不利的稳占稳打,短短十三天的时间里,已经拔掉了定西城,通西寨,三岔寨,如今两军正在巩州广吴岭酣战,宋军依靠犀利的火器和险要的地势暂时稳住了战线,只要没藏讹庞的大军突破广吴岭,西夏大军将会兵临秦王川,这里是秦州最后的一道门户……

富弼在信中告诉云峥,层层狙击西夏军的意愿已经破产,西夏人对火器越来越熟悉,已经不能像刚开始那样依靠火药大量的杀伤西夏人了,他们对盾牌的运用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提醒云峥一定要多加小心,不可全部依赖火器的威力。(未完待续)

ps: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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