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就是他。”去茶馆报信的男人指着那个年轻人,对随他一起来的一位蓄着络腮胡子的青衫男子说。
被称作胡子的男人脸上堆起笑,朝围观的人群说:“各位老板,借光借光,兄弟们要办点事,还请大伙行个方便,让块地方。”

众人一听,知道这几个青帮的家伙今天要在这里闹出点动静来,都生怕拳脚不长眼,赶紧躲得远远的,朝这里张望。

胡子凑近年轻人,笑嘻嘻地问:“呵呵,小兄弟,‘保全费’可不是我们要收的,咱也是奉命行事。如果兄弟你不交,哥几个说不定饭碗就丢了。所以,就当是帮兄弟一个忙,别让咱为难,交了吧。”

他这番话已经说得尽量低调,但年轻人却沉默依旧,没半点反应,这让几个青帮的人觉得不快。

一个青衫男子不耐烦地撸起衣袖,骂骂咧咧地就要动手。

胡子伸手止住那人,继续陪着笑问那年轻人:“小兄弟,是外地来镇上发财的吧?这样吧,你有什么意见,就跟我说。‘保全费’到底交不交,你总得发个话呀。”

年轻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吐出一句同样冷冷的话来:“店,是我的。‘保全费’,不交。”

这句话让胡子脸上挂不住了,心说,今天这样的局面,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

胡子脸上的笑意尽消,对年轻人说:“小兄弟,那就怪不得我们不讲道义了。兄弟们,开工。”说罢,两手一挥,示意身后的青衫男子动手。

络腮胡子的手还没放下,几个青衫男子便一涌而上,将那个年轻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但让他们没料到的是,年轻人像是无视他们的存在,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冷冷的说:“我,不想打架。”

这句话激怒了平素里嚣张跋扈惯了的痞子们,有人喊了一声:“你不想打,那就挨揍吧。”说罢,带着风声的一拳直扑年轻人的面门。

那人出手极快,与年轻人又离得近,眨眼的功夫,打出去的拳头已经贴近了年轻人的面皮。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年轻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有了动作。他飞快抬起左手,格挡住呼啸而来的拳头,右手握拳照着对方的腋下猛地一击,竟将那人打飞进了对面的诊所。

年轻人快如闪电的出击,和奇大无比的打击力,让胡子他们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心说,今天算是遇到难对付的主了。于是,纷纷从怀里掏出明晃晃的短刀,抡圆了胳膊,狠命地扎向年轻人。

常言道,好汉不敌群雄,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年轻人赤手空拳要对付七八个拿刀子的痞子。恶战了十几个回合之后,寡不敌众的年轻人从先前的还击变成了招架,饶是这样,他还是将两个青衫男子打倒在地。

几盅茶的功夫之后,年轻人渐渐体力不支,而此刻的胡子却越发变得疯狂,手中的尖刀舞得飞快,密密麻麻的刀光交织成了一张网,一张随时可以吞噬生命的勾魂之网。

胡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今天必须让对方出点血,要不然,围观的商户会以为他们青帮是一盏纸糊的灯笼,轻轻一捅就破了。

几名青衫男子在这种虎狼念头的驱使下,攻势一波强过一波。又战了几个回合,胡子寻到了一个空子,刀子毫不留情扎进了年轻人的右胸。

好在年轻人身手敏捷,躲闪及时,饶是这样,那把明晃晃的利刃还是钉在了他的胸口,血,顺着刀面上的血槽喷涌而出。

胡子并没因年轻人被刺中而停止攻击,他捏紧了带血的刀把,看样子,是想将刀子再往年轻人的胸膛里顶一顶。

年轻人明白他想干什么,忙用劲握住刀刃拼命与之对抗。

其他几个青衫男子见胡子打红了眼,觉得再这样搞下去难保不出人命,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之际,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拨开围观的人堆挤了进来。

来人脸无表情走到相持不下的两人跟前,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抖了一下展开,又用手帕包住带血的利刃,并斜睨着胡子冷冰冰的开口说:“胡子,你不知道他的店面是周家的铺子吗?”

胡子闻言,不由自主松开了捏着刀把的手,退了一步,神情竟有些慌张。他结结巴巴地对来人说:“生……生哥,我哪能不知道呢。但这外地佬拒交‘保全费’,我们也难办。仇老大要是怪罪下来,我们几个还不得遭了秧。”

被称作“生哥”的,正是“周家大宅”的公子周坤生。

周坤生听胡子这么说,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对方,问了句:“我同意你们来收‘保全费’了吗?”

“这……”胡子顿感语塞,竟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见到膀大腰圆的胡子在周坤生面前变得跟小姑娘似的,围观的人群纷纷窃笑,这让胡子更觉得难堪,但又不能发作,毕竟,周家公子是他得罪不起的。

周坤生没兴趣看胡子的窘相,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几个商铺问胡子:“‘陈记陶坊’、‘陆记壶店’、‘裕丰茶行’、‘贵康诊所’、‘似蜀洋货铺’。胡子,这些都是谁的地盘?”

胡子战战兢兢地回答:“都……都是周家的。”

周坤生点了点头,算是给胡子一个回应——你答对了。

他查勘年轻人的伤情,看了会,头也不回地告诫胡子:“回去告诉仇雷,不管他有什么本事,蜀山南街凡是周家名下的店铺,想收‘保全费’,先得看我们周家答应不答应。”

胡子料想再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只能领着几个人,在围观人群的倒彩声中,灰头土脸地走了。

周坤生将年轻人扶进“贵康诊所”,让大夫刘义贵帮他包扎伤口。从年轻人的口中周坤生获知,此人叫周彪,山东菏泽人,由于为人耿直,得罪了家乡一些恶霸。那些恶霸为了拔掉他这颗眼中钉,不惜勾结日本人要对他下狠手。

得到消息的周彪为了安全起见,只得离开家乡一路往南,最后,在宜兴落脚,并租用了蜀山南街的商铺做起了小买卖。

周坤生很欣赏此人,有心将对方收到旗下共谋发展。他对周彪说:“看伤势,三两天的也好不了,这阵子应该没法做生意了。要不这样,我喊两个兄弟来帮你照看铺子,一来,可以帮你打理生意,再则,有我们周家人在,青帮的人不敢怎么着。小兄弟,你看可好?”

周坤生能出手相救,周彪已经很感激了,眼下,又见周坤生为他考虑得这么周全,更是感激不尽。他说:“生哥,您的为人我早有耳闻,小弟敬佩之至。今天,要不是生哥出手搭救,彪子我可能连命都难保。一切,就听生哥安排。”

“那小兄弟……”周坤生打算请周彪在“周家大宅”住上一阵,养养伤。

周彪说:“生哥,喊我‘彪子’吧,大伙都这么叫。”

“彪子……”周坤生听了皱了皱眉,说,“这名字……用宜兴土话来说,意思不怎么好,是骂女人的话,听了会让人误会。要不这样,我帮你起个名。”

周彪一听,不顾伤痛,抱拳作揖施了一礼,朗声道:“彪子的命是生哥救的,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一切,都由生哥做主。”

“哎,话不能这样说。”周坤生摇了摇手,说,“我出手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周家的面子。所以,你不欠我什么。现在,咱们得琢磨一下你的名字。对了,你姓周,也就是我老周家人;要不这样,咱们往后就以兄弟相称。我年长你几岁,喊你一声弟弟。你这名字叫什么好呢……”周坤生想了想,然后,像是想到了,“哎。周云长,这名不错,你觉得呢?”

周彪早年读过几年私塾,自然知道桃园三结义里忠肝义胆的关云长。心想,周坤生帮他取这个名字,定是想与自己往后能生死与共,肝胆相照。当下,他抱拳再施一礼,说,“多谢大哥帮小弟取了个好名字。”

“那往后咱们就是兄弟了。客气的话我也不多说,走,这就跟哥回家去。”周坤生说罢,付了诊费带着周彪走出了诊所。

门外,那些关心周彪伤势的邻里一直没散去,现在,见两人从诊所内出来,立刻围上来问这问那。

周坤生拉着周彪的手,对众人说:“从现在起,他叫云长,义薄云天的云,情义长久的长。往后,云长便是我‘周家大宅’的人,是我周坤生的弟弟。”说罢,举起周云长的手来。

在场的商户们纷纷拍手叫好。

就在众人鼓掌喝彩之际,仇雷带着一帮手下,吆五喝六推开人群挤到周坤生的面前。

仇雷朝周坤生抱拳行了一礼,又以埋怨的口吻说:“生哥,您这样我很难做呀。”说罢,指了指捂着伤口的周云长。

他话里的意思周坤生自然读得懂。周坤生紧绷着脸,冷冷的说:“怎么,为了仇老大好做,我就得袖手旁观不管不顾,眼睁睁看着我的弟弟被仇爷的手下欺负?”

仇雷闻言一愣:“你……你弟弟?你说这外地佬是你弟弟?”

“刚结拜的,不行吗?”

仇雷一听,知道周坤生是明着袒护外地佬,心里很窝火,但碍于周家的势力又不好发作,只能压低嗓音说:“生哥,这‘保全费’的事情连高老爷子都点了头了……”那意思,他有高家人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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