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周家公子拜见。”一名护院跑进来禀告。
“嗯?他来干什么?”听说周仕林登门求见,高福山觉得意外。

“老爷,这是周公子的拜帖。”护院递过来一张烫金拜帖。

高福山接过来,瞄了一眼放到桌上。

护院又说:“周公子说,昨天宴席人多,未来得及向老爷请安,今天,特地登门拜访。对了,周公子还带来了一罐三两装的离墨红,说是给老爷享用的。”

如果说周仕林来拜访,让高福山感到意外,那么,周仕林送来离墨红,就更出乎他的意料了。

离墨红,是一种只出产于荆溪县离墨山的茶叶,由于茶树仅有八株,每年产量少得可怜,所以,跟正宗大红袍一样精贵。

也不知京城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某妃子派人到荆溪县,向茶局管事下达命令,点名要离墨红。

茶局监制官火速赶往离墨山,找到那八株茶树,命令茶农像老子一样供着,不能有半点闪失。并取了仅剩的一两茶叶,派快马送往京城。

妃子喝过后,连连称赞。问清楚每年的产量后,她通情达理地下令,八株茶树所产茶叶,七分进贡,三分自由支配。

妃子一句话,让离墨山红茶名声大振。可是,名声远播也没多大用处,因为,每年春秋两季就产这么点茶叶,名声再大产量也不会多起来。于是,茶农自留的三分茶叶,一分上交给茶局,用作每年一度的荆溪茶会各官员、贵宾享用。留下的二分茶农自然舍不得喝,全卖出去了。那叫一个贵,若论重量,比黄金贵好几倍。

高福山喝过离墨红茶,只一次,也是这辈子里唯一的一次。是在荆溪茶会上喝到的。

见周仕林居然送来这么名贵的茶叶,高福山心中的抵触情绪少了很多。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嗯,这小子还懂点礼数。”说着,吩咐护院,“去,把武举人请来。”

那一次,周仕林给高福山留下了好印象。

高福山认为,周仕林不同于周家其他人,知书达理又懂武功,是个人才。如果,往后与他交好,利用他武举人的身份,高家在镇上的地位得到巩固自不待言,甚至,可以将业务拓展到县城。

高福山不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做人很现实,亏本的买卖不做。但是,那一刻他的想法与理想主义者完全吻合,以至于他坚持高兰馨不能与周仕林接触的立场稍稍有了一丝松动。这也印证了一句老话: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高福山认为,为了高家的利益,做出些让步也是值得的。

由于高福山态度的改变,高兰馨与周仕林的接触频繁起来,不仅双双逛街游玩,还经常买了糕点孝敬高福山。

高福山原先对周仕林的排斥心理正逐渐消散,甚至,女儿溺水造成的心理阴影,也看似渐渐淡去;周高两家也不再针锋相对,遇到事情还能相互让步。甚至,高福山与周康寿还经常相邀喝茶,聊聊人生。

按理说,这样的局面对两家来说是利好的,在外人看来,两家结亲已成必然。然而,相对安稳的日子在周仕林回来三年后有了改变。

那天,周康寿去高家喝茶,正与高福山聊得起劲,高家在蜀山南街的商铺管事人,急匆匆跑了来,说,出事了。

两人问出了什么事?

那个管事气喘吁吁地说,南街东西两头的商户打起来了。

商户打架原本不是大事,但是,南街的商户却不一样,因为街东头和街西头分属高周两个家族,街两头打起来,也等同周高两家出了事情。

“我不是吩咐过,周高两家历来交好,高家所属人员不得与周家人起争执吗。”高福山严肃地对管事说。

管事解释:“老爷是吩咐过,兄弟们也照办了。可是,这次不一样,事情是周家……”管事想说是周家人挑事,但觉得周康寿在场,那样说不妥,便改口道,“是街西头的商户挑起来的。”

“什么?”周康寿霍地站起身。

像高家一样,周家也叮嘱过下属,所有人不得与高家人起争执,即便有矛盾,也必须心平气和地谈。挑起事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暂且不管起因,现在情况怎样了?”周康寿问。

“已经平息了。但是……”管事答话有点吞吞吐吐的。

“有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高福山说。

“是,老爷。双方各有受伤,街西头砂锅店老板龚大龙……死了。”

“什么?”高福山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你说……出人命了?”

“是、是的老爷。”

在那个时代,特别是在有钱人的世界里,死几个平头百姓算不得什么,可是,也要看死的是什么人。就像高家以前对付的外地佬,尽管那家伙有钱又有洋人做靠山,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大佬们想搞你只是点点头的事。而现在,死的是周家所属商铺的老板,人又是被高家名下的商户打死的,两个顶尖家族出这样的事,如果处理得不妥当,影响可就大了。

“周爷,先别急。”高福山对周康寿说,“我先去问明情况,假如,人真是我们高家人杀的,一定严惩不贷。”

高福山话说得极其诚恳,周康寿也没打算计较,他认为,这件事一定是个误会,按理说,没有他周康寿的准许,没人敢碰高家人。

“嗯,我想这里头一定有误会。”周康寿说,他问管事,“你说是周家人挑起的事端,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事回话:有人去街东头“泥壶坊”买茶壶,老板应麻子热情接待。可是,那个客人不像是来买东西的,挑三拣四还出口伤人。

应麻子听对方口音不是本地人,就问,是何许人也。

那人说,他是街西头砂锅店老板龚大龙的外甥,常州人。还强调,龚大龙的铺子是周家名下的,也算是周家人;周家的面子不给不行,硬要应麻子送一把壶。还说,不送的话,走着瞧。

“欺人太甚,欺……”高福山气得想要拍桌子,但随即想到周康寿在不便发作,就改口问那管事,“后来应麻子就和那人闹起来了?”

“回老爷,没有。是青帮的麻杆领着几人恰巧经过,见那人欺人太甚,就上前论理。没想到,一言不合打起来了。那人很能打,麻杆他们不是那人的对手,被揍了一顿不说,那人还砸了店里十来把泥壶。”

“后来呢?”高福山又问。

“后来,那人走了。麻杆气不过,和应麻子带着一帮人去龚大龙店里讨个说法。但龚大龙矢口否认他有外甥,还说,想找事也不用编这么个烂借口。应麻子火了,和青帮的人一起把龚大龙的砂锅店给砸了。然后,两边的商户就打了起来。”

高福山和周康寿知道,管事说两边的商户是指分属周高两家商铺的老板们。尽管,近几年两家修好,但商户们维护家族利益的立场是不变的,任何一方主动冒犯,另一方必定还击,这是规矩。

“那龚大龙是怎么死的?”高福山问。

“回老爷,当时场面混乱。等我带人赶去阻止大伙时,龚大龙已经倒地死了。在下检查过,是刀伤,创口不深,但都是要害。应该是匕首扎的。”

“那问清楚是谁下的手吗?”

“问了,没人承认。麻杆和应麻子强调,他们原本只想以牙还牙砸龚大龙的店泄愤,压根没想伤人,更不敢杀人了。不过……”管事说到这里,顿了顿。

见他又不往下说了,高福山有点急躁:“怎么又吞吞吐吐的,说。”

“是,老爷。据街西头商户说,打起来的时候,见到了两张陌生面孔,那两人下手特别凶。”

“现在那两人呢?”

管事摇了摇头:“找不见了。”

“什么叫找不见了?”

“大家住手后,那两人就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着,就像是没来过一样。”

凶手杀人能来无影去无踪,必定是有预谋的。周康寿似乎明白了此次事件为何会发生。他对高福山说:“高爷,这件事不简单,像是有人栽赃嫁祸,想离间咱们两家。据我所知,龚大龙是独子,不可能有外甥。”

“嗯,有道理。”高福山点了点头,表示他也考虑到了。他说,“不管怎样,先要安抚龚大龙的家属。”又对管事说,“你去账房取些钱,先回南街,我一会就去。”

“是,老爷。”管事答应一声,离开了。

“高爷,我也先走一步。我去南街了解一下情况,设法打听出是什么人在捣鬼。”周康寿说。

“行,那就有劳周爷了。我这边也安排人彻查。”

周康寿走后不久,有一人匆匆走进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高福山问来人。

“高爷请放心,那几个外地佬已经藏好,绝对发现不了。”回话的,是青帮老大仇旗山。

“嗯。”高福山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快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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