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弃麟卸甲归家好生放松了几日,虽然从前也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但当时身负重任,身上像压着几头牛似的。
从没像现在这般轻松惬意,好像一切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

秦如月看在眼里,只觉得不正常。

不正常在燕弃麟向来是个肆意的人,平日里说是嚣张跋扈也是有的。当年在青山镇二话不说抽了邵知府一顿,据说还是蒋太傅的亲戚,最后竟是不了了之了。

这样一个光芒万丈横着走的人,突然变得这么放松,能正常的起来吗?

秦如月如今在京中营生也不多,神英侯府这么多年一直都撑着兵力,财务部分也都用在贴补军用上,在京城的产业到没有多少。

自上次瘟疫过后她也调查了一下市井的行情,发现这两年的生意也确实不好做。

不过幸好她给小林氏置办了一处铺子,如今房价翻番京建改造,她那里倒成了香饽饽。

燕弃麟前段时间怕董瑞疯起来不管不顾伤及他人,便叫人把秦升二老送回杭州了。

燕弃麟是杭州人,出生时就在那里,燕家在杭州的名声可比在京城里响的多,有燕家人在那边照料,也相对安全一些。

秦如月得空就到成衣铺子里看看,账房是个年轻的书生,她之前来见过。

“小的见过夫人。”

秦如月登门,账房赶紧放下算盘出来迎接。

秦如月点点头,环顾一圈,发现铺子打理的比之前来要好多了。

“夫人这是来盘算月底账目的吗?也是,大夫人不在这些事劳得夫人亲自来看了。”

从前这些事都是小林氏来管的,秦如月有心让她培育自己的产业,便没有派人来看。

秦如月虽是农家出身,但凭着前生的记忆,对账目这些东西一看就通,发现最近收入确实很客观。

“夫人,小人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秦如月看了他一眼,“有话直说便是。”

账房挠挠头,将账本接过来说道:“夫人应当也看出来了,自打侯爷出了事以后,咱们这店铺的营业额是直线下滑,再这样下去就要亏本了,夫人,总得想个办法才是。”

秦如月眉头一动,这问题她自然是看出来的。而且账房说的也不是解决营业额低迷的事情,而是关于神英侯府如今在京中地位逐渐没落的事。

神英侯府之所以能鼎立朝中这么多年,有一半的功劳都是来自于威名。而威名是虚的,一旦那日破败下来,那便是摧枯拉朽般的毁灭。

虽然如今燕弃麟还没到那个地步,但有些事情也确实不能再等了。一旦董瑞捏造出更多的燕弃麟谋反的证据,想要翻身就更难了。

“知道了,记住,生意再差也不能降低布匹的价格,以前怎么卖,就还怎么卖。进货方面还是联系杭州的杜老板。”

账房点点头应了,看着秦如月飒然转身出去。

秦如月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情,直接回了神英侯府。

找了一圈没看见燕弃麟的身影,反而看见了高逸。

“侯爷呢?”

高逸桩子一般站在门口,“去花田巷子喝酒了。”

这十数天来天天如此,燕弃麟说自己被束缚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放松了,觉得这样的日子十分惬意,没事便出去逛一逛喝一点酒。

他从不多喝,人很自持,但秦如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前那个光芒万丈的神英侯不见了。

找到燕弃麟时他就坐在木凳上,直直的望着前方。这条巷子尽头直通护城河,能看到一线夕阳残留,河面上波光粼粼。

如此狭隘却是难得的景色,他正看得出神。

秦如月坐下,看到他的肩头却像是落了一层灰,怎么也擦不掉。

语气有几分执着,“少不看落日,老不追初阳。侯爷随心所欲惯了,怎么也犯了这等低级错误。”

燕弃麟怔忡着,半晌才声音低哑的回,“看落日,就像在看自己。人只有看清楚自己是如何败的,才能找到突破的契机。”

秦如月笑了,不知为什么笑。

道理是没错,但同样的落日代表一天的终结,人处在低谷的时候看落日,就等于是目送着自己走向黑暗。

定力不高的人看着落日,直到光明一点点的褪去沉入黑暗之时,非但不会开悟还会被带的更加低迷。

“侯爷可开悟到什么?”

燕弃麟哼哼一声,将桌上的半碗酒喝了个干净,“还没有。”

秦如月突然眼睛有点痛,不知为何她想起夜渡杭州的那一晚。

燕弃麟在河里拼尽全力捞着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她救上岸的那天晚上。

他一样是内力耗尽,两人都是精疲力尽,身处绝境。

她趴在燕弃麟身上,如一夜芦苇一般在河上漂泊。

那个时候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如果一生都能够被这样向上的人保护着,该是多么大的幸运。

曾经她认为,燕弃麟最强大的存在。正是这种感觉让她自始至终都觉得神英侯无坚不摧。

但如今的他卸去盔甲,竟是连他一身的傲气都卸去了。

她倒不是觉得惋惜,而是觉得这不应该出现在燕弃麟的身上。

因为这样的他,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想靠近,却怕自己贸然的安慰却成了伤害他的倒刺。

其实燕弃麟倒没有觉得多受打击,每日在这里看看落日,就算是不思考也是相当放松惬意的人生。

他为将十年,每一天都带着沉甸甸的兵符,身上背负着守卫金兆江山的重任,穿着厚重坚硬的铠甲。

在外他是风光无限的斥候,可有谁知道他也是血肉之躯,也会有累的那一天?

正冥想着,碗里又被满上了酒。

秦如月也拿一个小碗,小口小口的喝着。

“美景确实不错哈?下次侯爷可不要一个人来看了。”

燕弃麟蓦然心中一动,几乎没想就伸手将其捞如怀中。

“夫人。”

“嗯?”秦如月淡淡应了一声,却听燕弃麟说。

“从前公务繁忙,现在闲下来了,夫君我觉得,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秦如月羞涩一笑,锤了他一拳,“正经事还没做,净想些有的没的。”

燕弃麟淡然一笑,唇边掀起一抹张扬,曾经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神英侯似乎又回来了。

秦如月粗略的打点了一下侯府的各处产业,目的是为了收集京中的消息。

不出几天就得到信,董瑞已经派人在去殇阳的路上了。

而让女主有些吃惊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京中突然出现了一股不明的势力。

行踪诡秘却不知为何而来,隐隐让人心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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