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下雪了,在他经历的第三个冬天,雪终于下了下来。
他这次服役是当驿卒,没有想得到这一次还是上一次的那个熟人。

两人看着纷飞的绒毛小雪,烤着火,生活倒也是惬意。

“这凝下的好,下的好,明年又是一个丰年了。”驿卒满意看着外面,高兴的说。

瑞雪兆丰年,严寒将草和害虫杀死,来年除草和杀虫就省去不少功夫了。

那位驿卒拿出了两个好像馒头一样的东西,用木棍架在火盆上,然后开始烤了起来。

“你贵姓呢?”

他询问着,驿卒告诉了他,自己叫马卫东,是祥云府的人,他是十年前逃难来的,他也没有田地,生活就是靠替人服役为生,他的价格比起李大牛要多不少,他在这里熟悉了,对城中的商人十分了解,哪些愿意给钱,哪些小气。

凭借替人服役,他的日子倒也不算苦。

和马卫东闲聊着,他了解了不少关于祥云府的事情。

在祥云府,有很多忌讳,他们将路叫做条子,路和败露的同音,夷族又多造反,这些最为忌讳,还有饭叫做瓢子,也是因为饭犯同音,吃饭也叫做填瓢子,鸡被叫做尖嘴子,鸭自然被叫扁嘴子。不过鸡这种,还可以偶尔说漏嘴,若是鸭同押这种不好的词汇,所漏嘴,遇到了性子不好的人,轻则打一顿,重则还会闹出人命。当然说漏嘴,在那边也俗称为放快。

马卫东在这边待久了,倒也是不忌讳这些了。

听着马卫东说着祥云府的事,也足以打发时间。

聊着聊着,外面突然传来马嘶鸣的声音,两人赶紧站起身来,前往外面迎接。

一个穿着棉衣的中年男子下马来,不管两人径直进入到里面。

他准备拦住这人的时候,马卫东摇摇头,指着那人的衣摆的位置,那里用白线修了一个小小的虎字。

看到这个样子,他也明白了。

这是四圣司中的白虎司的人,四圣司就相当于明朝的锦衣卫和东西厂卫,白虎司监管军队,朱雀司监督释道,青龙司监察百官,玄武司监视平民,他们虽然无命品,但是必要的时候,可以凭借调遣厢军调动厢军,收押官员。

白虎司到驿馆,这怎么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一般他们都是潜藏在暗处,执行自己的职能,一旦出现,就将有要紧的事情。

白虎司的人进去没有多久,驿丞满头大汗的出来了,他慌张的骑上马。

马卫东和他站在门口,没有多久白虎司的那人就骑马离开了。

到了晚上,驿丞都没有回来,他们也不好将驿馆的门上关上,只能在大堂里面烤着火,等待驿丞回来。

到了子时的时候,驿丞还是没有回来,他们只好把大门关上,自己去休息了。

第二天,驿丞回来了,也没有休息,让人换马,然后打马而去。

驿丞离开的第三天,他终于知道了消息了。

和陵水县接壤的花盈县发生了哗变,不过已经被平定了。

兵士哗变的原因很让人惋惜,据说是军队一个长官因为看重一个士兵的妻子,然后设计夺去,那士兵气愤不过,外加人缘很好,于是将那军官杀死。本来抓拿为首者就可以了,可惜处理这件事的知县,想要借此诈取钱财,大肆牵连,不出钱就是同谋,导致军士不满,于是产生了哗变了。

这一次哗变平定也很快,在花盈县四周的县城调动了厢军,外加益安都督亲自劝降,不到一夜时间就结束了这一场叛乱。

这一次除了处置这些将士之外,还将知县给关押了,等到朝廷处分。

都督处理好花盈县的事情,就开始巡查四周县城,这件事幸好白虎司早日发现,没有弄出大错,否则到时候益安府大小官吏都不好过。

都督第一站是这陵县,这一日,知县亲自穿着朝服到了驿馆来迎接。

他们站在那里,很快就一队人到来,首先入目的是三檐黄盖,一对银瓜,两条开棍,远远喝道而来。

仪仗队过了之后,一顶绿绸官轿到来。

都督没有下轿,知县等人立马跪下行礼:“小官张世明见过大人。”

轿门打开,一个穿着四命飞鸿补子蓝色官府,头戴六梁冠,腰系锦带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都起来吧。”都督严厉的说着,他国字脸,一双剑眉,远而望去,自有一股威严。

知县还是跪拜之后才起身,然后弯腰趋步,带着都督进入到了驿馆内部。

他自然没有资格进入到大堂了,只能在外面看大门,里面聊些什么,他也不清楚。

这样等到了下午,都督走了出来,知县赔笑的在后面。

都督没有在做轿子,而是让属下迁来一匹马。

这一匹马浑身雪白,镶嵌着银饰的白马鞍,白色的锦缎垫褥,配着那白铜马镫和白色辔头,一身如雪,显得异常美丽。

“好马,好马,耳如竹批,目若悬铃,真是神骏。”

知县用马经的套话夸赞着这马,这时候牵着马来的士兵不屑的说:“这马自然是好马,当初我家老爷,在平定王三之乱后,皇爷(向京城方向抱拳)让御马厩亲自选了十匹马送给我家老爷,这千里雪是老爷最为喜爱的。”

听到这个兵士的话,知县脸一红,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说:“原来是御马,怪不得如此神骏,小官唐突,这马为何叫千里雪,不若叫白龙驹?”

在场的兵士听到这话,噗嗤一笑,总督也忍俊不禁的说:“张大人,这是一匹母马,不是儿马。”

知县一下尴尬了,他摸着自己的头,尴尬说:“唉,唉,我这人也是,连马的公母都不识了。”

这时候那个牵着马来的兵士再次笑着说:“张大人,你既然说这是一匹好马,不知道这马好在什么地方?”

“跨灶,跨灶(马行走时候,后蹄跨过前蹄)。”

知县再次想起了马经的话,连忙说着。

“这天下跨灶好马数不胜数,御马厩中千匹皆能跨灶。”

知县见这兵士如此纠缠不休,有些恼怒的看着他,而那士兵恃宠而骄很久了,区区一个知县也不放在眼里。

马卫东这时候出场说:“此马龙颅凤膺,服下有璇毛如乳,李伯乐的相马法有云:璇毛在腹如乳者,日千里。”

总督诧异的看着这个看门小厮,那个兵士点头说:“不错,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小的祖上皆是养马,小的也学到一些养马之道。可惜小的恐有伯乐之才,却无千里马能养。”

马卫东连忙磕头说着,总督听到这话,笑着说:“你既然懂如何养马,那么本都就给你机会。”

说完,总督也不在多说什么,翻身上马,知县也上了一旁的准备好的驿站的马,两人骑马视察去了。

那个兵士走到马卫东身边,对着他说:“你脱下这一身衣服,和我来吧。”

马卫东满脸通红,不准的搓着手,他换去衣物之后,对着李大牛说:“日后相见,我可要邀请你吃一顿好的。”

李大牛点点头,和他道别了。

服役结束,他回到自己的家中,恰好看到了竹子开花。

竹子开花,代表着它一生走到了尽头。

在生命最后一刻,绽放出美丽的花朵,这是何等凄凉之美。

他看着花谢去,然后将这竹子砍倒,将六根竹子用麻绳分为三层掉在大堂之中。这将是他的蚕室。

接下来就是用竹篾编制圆盘,这个都不算,直径不过三尺,至于周围不过高三寸。

他一共编制九个,每层放三个。

接下来就是弄织布机,前些年的田赋,他都是用自己父母留下的麻线和绢。

如今这些老本已经吃完了,要自己弄了。

在一切弄好的时候,再次开春了。

他骑在水牛的背上的时候,想了想,自己是否应该弄一头牛来呢?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现在养牛还不如养一头猪划算,自己一双手现在已经忙不赢了,要是在多一个牲口,那可真是要了自己老命了。

在水牛休息的时候,他可不能闲着,他必须采取桑叶,这个倒是不难。

以前自己也经常帮舅舅他们采桑,一是为了养蚕,还有就是喂了池塘里面的鱼。

那时候舅舅家哪里舍得用鱼饲料养鱼,就是每天闲了,采集一些桑叶丢在池塘里面。

他小时一怀疑过这样是否有用,但是自己的舅舅坚持有用,自己也不用顾虑太多了。

若是不熟悉的人,会一片片的摘取,而他直接握着桑树枝,用手顺着方向一刮,桑叶就掉下来了。

将弄下的桑叶丢进背篓里面,装满一背篓之后,倒在田地之中,将老的叶子挑选出来,然后弄好一背篓之后,牵着牛回家了。

回家没有急着弄晚饭,而是将桑叶摊好,这些蚕宝宝都是邻居们送给他,这个十分珍贵了。

将活都干好,才到厨房生活做饭,看着跳跃的火焰,他需要思考明天要干什么,这春天的时间十分宝贵,可不能有一丝浪费。

一切都规划好,饭也差不多熟了。

吃完饭,闲极无聊的他,按着一根树枝,在自家的泥土上开始写字。

看着歪歪区区的字,他自嘲一笑,自己都快忘记写字了。

不多时,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到了他旁边,对着他说:“大牛叔叔,你在分房子吗?”

这两个孩子他屋子对面梅家的,一个叫大兴,一个叫大旺。

开口询问的是梅大兴,他们说是分房子是这里的孩子一个游戏。

在地上画一个正方形,然后画一条竖线成两半,然后拿一根尖的树枝,两人分别丢,要丢到线上,然后就从那个位置画一条线,组成一个长方形或者正方形,其他部分就是自己的了。

这个游戏虽然简单,但要上手并不容易,不止要插在线上,还要插稳。

他在一旁倒是看过院子里面的小孩玩这个,今天索性无事,对着他们点点头说:“是呀,要不我们一起玩吧。”

两个小孩当然愿意了,最开始他还没有掌握诀窍,很快就输了很大一块,最后实在太小了,只能认输了。

两个小孩不由笑了起来,他也开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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