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岳静静听着隔壁太监那抑扬顿挫的宣旨声。
以他那点中学的古文底子还基本都忘了,当然听不懂文采斐然词藻堆砌罗嗦且华丽无匹的圣旨。但抱他的就是不肯嫁人的古怪表姐,李妮很有学问,能翻译给他听。

其他家人,包括姐姐赵明月都在接听圣旨,几乎是集体加官得爵。

奶奶们、母亲、乔氏、两姑姑都成了诰命夫人,品级不同而已。郭老太太和亲奶奶最高,四品。母亲次之,乔氏再次之,姨奶奶们和姑姑是最低级的。

胡子爹飞升成了从六品的飞骑尉,赵信、赵越成了正九品保义郎,当然都是虚名,没实权,只是享受这个品级待遇。实际还是赵庄土庄主、民兵头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刘管家亏了,和儿子老婆啥待遇也没得到。

当奴才就不能当官。有官待遇就不能是奴才。大宋的官位没贱到一个奴才也能当官。当然皇家的奴才不同。

老刘一无反顾地选择继续干赵家管家这份职业,就只能这样了。

哥哥赵廉居然成了开国伯,具体封号是文成伯。

公、候、伯、子、男,五级爵位,赵廉只列中等,感觉也就那样,实际在大宋却是非常了得,难得。赵廉可能是大宋第一个凭文事在活着时就封爵的士子,尤其他还只是个少年。封号更了得,文成,这就是士林需要仰望追赶的崇高地位和目标。在大宋严重重文轻武的大势下,隐形威力更盛。

马公亮混上了男爵,号义德男。具体落小马头上,皇帝有点戏谑调侃的意思。

至于金银财帛更是一大堆,晃得人眼花缭乱。

封赏如此之重,赵佶如此大方,九成是赌气的结果。

在接见赵廉后的随后几天里,赵佶借此事狠狠地打了质疑不服他的群臣的脸,当然也包括皇族中人,狠狠爽了一把,尽吐压抑胸中一年多的闷气,提议如此盛事巨功要给赵廉封爵。

顿时朝堂就炸开了锅。

文人相轻的脾性在此刻充分暴露。

有了拼音字典,只要学会寥寥无几的拼音,懂得识别几乎是人就能掌握的简单四个音调,就是再穷再没有机会读书的人,只要能买本字典,就可以自己认字识意了,虽然这样成不了文章纵横智慧通达的大才,但起码不是文盲了。

文盲和非文盲国家,那创造力,国家发展速度和质量,能一样吗?

天壤之别,完全没可比性。大宋立足世界的根本就是文化昌盛。

其它诸如方便统一口音和交流的好处就不用说了。

所以,文官们不能,不敢,也不会在这方面否定赵廉的功绩。

但都不服。

这有什么呀?俺也能,以俺的才学能比个小屁孩做更好。

羡慕嫉妒恨。俺怎么就没想到此法?

只能在封爵上找碴,群起坚决反对,以此顺便稍稍反打一下皇帝的脸,隐隐报复一下得意洋洋的皇帝。

文化方面的事,文官都唱反调。武官们自然更不以为然,甚至不愤。

一个娃娃异想天开,摇摇笔杆子就可以封爵?俺们刀头舔血,以命保江山,却得不到。皇帝,你开玩笑呢。他凭什么呀?

赵佶原本提封爵也就是一个故意敲打试探的政治小手段,本人虽然觉得赵廉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是功不小,也喜欢这孩子,有那么一点重赏的想法,但态度并不坚决。

可被这么激烈反对,顿时激起赵佶胸中的怒火。

你们想干什么?还质疑联?想否定联的功绩?还是还打算鼓动废除联的皇位,另立和你们交好的皇室子弟上位

这么一想,问题就严重了。这不是赵廉的个人荣辱,而是政治问题。虽然赵佶的行为本身就是把此事弄成了政治事件,使的是政治手段。

况且赵佶本身就是个轻挑任性的人,说白了就是随心所欲。

结果,越遭到反对,越不让赵佶随心所欲。赵佶要重赏的逆反念头就越强烈。

联是皇帝。一切,联说了算。

赵廉这孩子就是上苍派来帮联的,说不定还是日后的左膀右臂,不能亏待屈没了,更不能让你们这帮子红眼也不忠不敬的混账东西祸害了,必须得重赏保护他顺利长大当上实官。

这又是一个皇帝给自己找的理由,而且很相信此点。

关键还是政治需要。

然后他就仔细询问了沧赵家还有哪些露脸的事。

童贯一瞧皇帝这架势,自然对皇帝的迫切心态门清。

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国家是皇帝的。那皇帝的需要就是高于一切的。做奴才的这时候若不是活腻味了,就绝不能不全力满足皇帝的需要。

于是童贯又一次良心发作,把在沧州民间秘密侦探打听到的关于沧赵家的事,拣皇帝需要的说了。

于是抗辽先进民众集体、爱国勇猛的庄主等、无私收留庇护帮助兵灾中的难民、收养众多孤儿、宁氏老太太的传奇和孝德慈悲等等优秀品质都被赵佶掌握了。

至于沧赵和崔家的恩怨,沧赵的秘密杀人犯法,以及由此对抗官府这种无论什么理由都属大逆不道的事,童贯自动忽略了。

这叫政治正确。

皇帝吃惊了,甚至有些感动。

俺大宋居然有这样的良善人家?

再次被忠心能干的奴才头子以性命担保绝无半点虚假。这事到沧州随便打听就能知道。赵佶点头,立即去了向太后处。

然后老太后动容,说了:“如此人家,如此功绩是得重赏,要大力表彰,让天下人都学学。”

“祖制非军功不得封爵?”老太后笑了,对满脸郁闷的皇帝找到理论根据:“祖制的根本是什么?为咱大宋繁荣昌盛,永世流传。官家去吧。俺老太婆支持你。”

于是,赵佶理直气壮,扬眉吐气地再次上朝堂狠打脸。群臣就闭嘴了。

得了赵廉送的一座座钟这种珍稀宝贝的蔡京蔡相爷,虽然不知赵岳是在咒他早死,盘算着早晚一天终结老蔡,钟壳别说金银,就是铁的都舍不得给老蔡,木头雕些花纹就得,虽然嫉恨如此功业没能落自己手里,但大事,人家已成,无可挽回,杀了人家全族灭口也没用,反而有害,只能借势谋利,这时候瞅准皇帝心态和机会,终于发话全力支持皇帝。

如此也就有了沧赵家今天这一幕。

童贯沾光得到官家重视,也被赵廉反复称呼大将军点醒了脑子。赵佶感觉稳定了朝局,另一首要任务是掌控军队,重中之重是西军。

童贯能干,关键是有福之人,也吐露了军事方面的爱好和壮志,赵佶交待童贯,有合适的机会就安排童贯去西军监领。

一个领字让童贯精神一振:难道俺真有当大将军的命?

再想想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却能制出文化圣典,指不定这孩子真就不是凡人。

童贯照样信神神道道的事,由此找到根据,顿时信心百倍,雄心勃勃,不再想外放实惠却远离皇帝容易失去圣宠这种顾虑,决心在西军立下不世功业。这样不但不会失去费尽心血熬到的地位,还能成为皇帝不得不依赖重视的权臣。更稳当,也更实惠。

因此,自觉是知恩必报,赵廉显然又简在帝心,童贯就对赵廉一行格外热情关照。也就有了传旨太监不问青红皂白,甚至根本没资格说话,就毅然偏帮赵家的事。

厚脸皮的潘统制在恐惧中加速脑转,对传旨太监解释说自己不是在欺压赵家,而是在以实战模式操练军队和赵庄乡兵以备抗辽,在赵大有并不追究的“宽容”中混过去,然后继续厚脸跟来赵家听听圣旨内容。

然后弄明白点原因,松口气,却也怕这只是官家为掩人耳目布置的假象,再也不敢对沧赵有任何歹念。

至于崔家付出了大把的银子?

你花钱了,本将也干了,只是没完成。这属于不可抗力。你崔家再不满意也得受着。反正银子已经发给将士们了,有胆子,你就去要回来。

再说了,就算他敢,也难了。

赵家一跃龙门,由民转贵,而且皇帝重视甚至在关注,不是他这个小小边军将领能动的。别说他了,就是文官之首的蔡京也不敢轻易伸手。

一码归一码。

你别看文官们劲劲地反对重赏赵家,若有人无事生非伤害赵廉,那就是触动整个士林的逆鳞。

文官或者说是整个文人集团的尊严和利益不容侵犯。谁乱来,就得让谁更倒霉。

赵岳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布局结果就得到这么大的收获。

全庄人都在高兴狂欢。沧州没人敢再欺压俺们了。咱庄子再也不用交税纳粮了。这就是庄户们的朴实想法。而赵岳要的只是个稳定的发展环境。想发展,稳定压倒一切。这一点后世而来的赵岳还是懂的。

看着一脸惊讶注视自己的表姐,赵岳伸了个懒腰,淡淡解释说:“不是小弟神奇。是政治需要,政治正确。就这么简单。姐姐就别瞪得小弟害怕了。”

李妮就噗嗤笑了。

这个表姐长得挺好看的,不知有多少好汉子盯着她,她怎么就不动心呢?

赵岳心情好,就难得地放下科技狂人的本色,随意八卦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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