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中院一间闲置大屋中。
赵岳躺在一张特意做的小床上。枕头旁边放着一叠纸和一个小水杯。

母亲张倚慧坐在床头边一张桌子后,不时照着儿子以手指沾水在纸上随想随写的东西抄录,神色认真专注,下笔仔细,生怕抄错了一点。每写满一张纸,还在角上编上号,以防乱了次序,并收藏好。

是的,她现在相当于幼子的秘书,负责把儿子想到的东西都记录下来。尽管那些名字叫公式的东西看着象鬼符,也根本半点看不懂,她仍干的津津有味,极其投入。

儿子说这些东西,很多今生是用不上了,但后人迟早会用到。这是改变世界的大事,人类飞越和幸福的保障,必须记录下来,等家里的黄金多了,还要刻在黄金板上以利长久保存。

说话间,神色总是很悲伤,常常是泪流满面,让做母亲的也跟着难过,却不知该怎样安慰儿子,而后,赵岳眼里就会露出极度的愤怒、凶狠、冷酷。

张倚慧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这样,也不明白自己和儿子死后要么成神,要么彻底消亡,后世人类世界幸不幸福和母子有什么关系,但依然努力照做。她认为这是功德无量,是修休再成神的一种最有效方式。

半神的儿子岂会做无用功。

赵岳要母亲做这些是怕时间再久,自己就忘了。他努力锻炼自己,可小手仍然无法握笔写字,即使让工匠做出铅笔和竹管为囊的钢笔,仍然不行。所以只能依赖聪慧的母亲,从最难最复杂的科技知识开始回忆记录。

当然,那些公式推导过程,各种科技手段工艺流程,以及微积分等后世算编好的科技常量数据查询表是无法写出的。

前者太复杂了,要连英文字母都不识的母亲照他的话写出,实在是太难为人,解释也太费劲效率太低了,只能等自己长大些自己来。

即使自己亲自写,查询表也只能写推算方法。后世人谁会吃饱了撑的去背可随手查阅的工具书。科学家更不会做前辈早做好的事,浪费时间。

旁边,姐姐赵明月背着小手,拎着教鞭,趾高气扬地正检阅她的学生的学习情况。

这位虽然聪明,却既不爱女红,更不爱学习的野小姐如今成了几十个孩子的小老师。

以前,母亲拿整天游手好闲惹事生非的闺女毫无办法。

一天,赵岳看看愁眉不展的母亲心思一动,问姐姐想不想当先生教男孩子学问。母亲听了,笑着摇头。不想一向不着调的闺女竟然就有兴趣了,后面对学习的勤奋劲头简直让做母亲的吃惊得几乎怀疑自己是在梦里,甚至怀疑这还是自己那闺女?

赵岳心里却明镜似的清楚原因。

姐姐倒霉生在一个严重重男轻女的家庭,小小的心间最恨的就是家人认为女不如男有用。当聪明、漂亮、可爱、孝顺等等优点和努力都无法扭转自己可有可无的地位后,就产生严重逆反心理,转变成刁蛮顽劣的坏小孩。这样反倒能引起大人更多的关注关怀。为此,哪怕挨训受罚也继续干。

小丫头确实聪明。神奇弟弟稍一点,她就想到了其中的好处。

当她学会一些弟弟和母亲教的数学文字知识,开始教家里搜集的聪明或孤儿孩子学习,能象个真正的先生那样,理直气壮地用戒尺(教鞭)把其中学不会学不好的男孩子狠狠教训,尝到甜头后,那学习劲头就象凶猛爆发的火山一样喷发了。其专注劲和效率震惊了家中所有人。

都傻了眼。

只是那些孩子倒霉了。不管你是聪明还是愚笨,只要你是男孩,只要你不服,就会被赵明月教训。小丫头心里藏着一股不愤的戾气,下手没个轻重,常常能把她的男学生的手打得青肿,打得男孩们哇哇哭。让张倚慧看得心惊,看不下眼。

但,赵岳阻止了母亲训斥姐姐,任姐姐继续借机呈凶发泄。

倒不是他不把外人的孩子当人。学习是枯燥乏味的,暴力能打得孩子不得不专注投入。尤其是对聪明调皮的男孩子,这种方法是最简单有效的。他前世小时候挨揍还少了?等学习习惯养成,就好了。

最主要是,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劲?打不坏的。手肿了,上点药很快就好了,但那种痛会牢记心里,成为学习的动力。

另外,在这个知识垄断于特权阶层的时代,你个孤儿或父母是两五不知一十,大字不识一筐的贫民草民之子能有机会读书改变命运,赵家还管吃好的穿好的,衣食无忧,玩得快乐,一切免费,那已经是祖上积德祖坟冒青烟了,还敢计较其它。

你没见庄上的庄户们,哪家不是打破头也想把自家的野娃送进来求学。

而赵明月在终于得到重视,找到自信,也宣泄尽了邪火后,再由母亲微微一点,就慢慢不再肆意体罚学生了,开始努力向有耐心的优秀老师转变。

赵大有现在没事的时候最喜欢在这个屋子里坐坐。看着闺女在黑板上写字,一板一眼地教导,看看聚精会神的孩子们,他就乐开了嘴。

这就是赵庄的希望啊。象小儿子说的科学家,技术专家,这个家那个家的,会从这些娃娃们中出现。娃再教娃,就会有更多人才

“报。”

急促一声打断了赵大有的浮想联翩。

“庄主,吴先生(那位幕僚)通知说县尉崔大德和知县商议,要亲自带队来咱庄以新建城堡寻事。另侦察得知,从沧州开出一队禁军,约五百人,全副武装,只差床弩和神臂弩,正急奔而来。其中有一百骑军。领兵者是指挥使康大彪。据查,此人是崔家的女婿。他们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哼!”

赵大有虽早有预料,仍不免怒火燃烧。

复进屋问小儿子:“三郎,你想让爹怎样处理此事?”

赵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淡淡道:“咱家的城都差不多盖完了,他们才来。崔家图谋不小,打得好算盘。”

“爹,大宋这片土地上的民众是世间最宽容,最勤劳,最善良,最有奉献精神的。可这种美德总被当成软弱可欺。那些异族侵略者如此,本国,即使是草民出身混上了官职的人居然也如此,甚至更甚。”

“他们利用官方身份,扯着官方旗帜,打着正义法度为国为民的名号谋私而来。对付他们这种人只有两个字,无理。

咱们是草民,在说理的高度上无法相比,说不过他们,那就比他们更无理蛮横。”

赵大有和老婆想起过去对付官府欺压的方法,都点点头。

过去,他们被逼无奈,自然而然采取了这种对抗方法。现在儿子一说道理,他们找到了理论根据,心里亮堂起来,更加不怕。

赵庄有三千多户,一万多人,按大宋的标准,可比一个上县的规模。盐山县能由一个荒芜穷困的下县升为上县,也是因赵庄的人口功劳。这样一个庄子岂是地方官府中的一些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

“爹,咱家可是有沧州府都挂了号的乡兵,合理合法,有事没事都要拉出去练练嘛。对峙,和他们耗着,拖着,等哥哥受封回来,他们就只能干瞪眼。”

“哼,沧州边军?主将是勋贵潘家子弟?一群废物。咱们有准备。谅他们也不敢真硬来。硬来也不怕。若是凶野敢战的西军至此,那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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