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涌入的数量,大大的超乎了吕鹏的预计,一个安稳的太平世界,在这乱世,在流离失所百姓的眼中,那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故土难离,祖宗家园难弃,在生存面前,全部变得不那么重要。于是,不论是青州还是周边的县份,几乎所有的流民百姓都向潞县涌来。

这其中还有一个根本的原因,那就是其他各地方官府的推波助澜。

流民,永远是各个地方官府头疼的大事情,在这个积贫积弱的时代,地方政府既没有能力赈济,更没有能力去安置,为了自己地方的暂时安定,各个慵懒的官员,就决定以邻为壑,将流民驱赶出自己的管辖之地,然后乐得一个眼前太平。

潞县的县城内,每日里涌入来的流民不计其数,这些流民拖家带口,要吃要喝,都需要吕鹏等兄弟们,竭尽安排。

一张布告,在县衙门的照壁上张贴,一个县衙的小吏,站在一张桌子上,面对着人头耸动的流民,正在声嘶力竭的念着布告上的内容:“潞县盐场,需要劳力一万,整修盐场盐池,每日工钱三十钱,日落继付,盐场盐池建成之后,优先向建设盐场的丁壮承包,以每石食盐七十钱计量收购,有愿意者立刻到东面文书处签订契约。”

立刻一群百姓拥挤到东面的文书面前,纷纷签字画押。

又一张新鲜的布告张贴到照壁上,一个小吏再次跳到桌子上,对围上来的流民大声念着布告上的消息:“县衙门现在公布招工消息,从明天开始,从县衙到盐场,修建一条直道,需要人工五千,按照土方结算,有意者,请到西面的文书处报到。”

于是立刻又有一群流民,涌向西面的文书处。

又一张布告张贴上墙,一个小吏声嘶力竭的宣布:“有没有人会缝纫,裁剪?吕家军需要定制一批衣服,现在征集会缝纫裁剪的女人,计件工资,只要你会手艺就成。”

“会木工铁匠的,请到这里来。”又一个小吏站在桌子上,敲打着自己手中的云板,招募着各种手艺人。

泉州流民王东背着老娘,拉着老爹,在招工的人群里挤来挤去,寻找着合适自己的工作。

流民王东有这个正式的名称,还是得益于当初小的时候,在主子家中,给主子家的小公子做了几年书童。虽然没少吃苦挨打,但王东有心,在当书童的时候,上心偷学了不少文字学问,于是悄悄的给自己起了一个正式的名字,不像村子里其他的孩子,落生之后,就被阿大啊二的叫,要知道,请有学问的人起名字,是要花钱的,而当时百姓已经穷得家家揭不开锅,哪里还有这一笔钱财?

结果就这样艰难的日子也好景不长,一夜间黄巾乱起,王东的家主瞬间被灭,要不是自己背着老娘拉着老爹躲得快,自己也难免遭殃。

等到黄巾军过去,再回老家时候,却已经是房倒屋塌,青壮被裹挟一空,老弱被杀死在沟渠,村子已经变成一个人间地狱。

不过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主家人已经死绝,原先那些土地已经成为无主之地,再也没有高昂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地租。于是爷两个就在烧毁的家园上草草的搭建来一个草寮,然后挑选最肥的土地耕作下种。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先逃散的村民也慢慢的回来一些,让这个小村子慢慢的有了点生气。

结果好景不长,张举叛军带着乌桓人劫掠幽州青州徐州,泉州也被攻破屠戮,王东再次拖家带口的逃难。叛军和乌桓人消停了,官兵又来了,要去围剿盘踞泉州的叛军,结果叛军没剿灭,却先对这个小村下手,抢掠财物,杀光见到的百姓以冒充军功,要不是王东一家恰巧在地里干活,也不能躲过一劫。

官兵去了,土匪又来了,土匪倒是没有杀人,只是拿走了他刚刚收获的一点粮食,一家辛苦转眼荡然无存。

没办法,一家只能成为流民,但官府却将所有的流民驱赶出境,若是敢再回去的,当场格杀。

王东一家只能漫无目的的四处流荡,最终听说潞县县境安定,也不驱赶流民,还能给予做工安置,于是王东这批流民就涌入了潞县。

一进潞县,立刻就感觉到与众不同,沿途房舍虽然依旧破烂,但没有了烟火焚烧的迹象。百姓行走于途,也不见惊慌恐惧。大片的土地里,有无数百姓在翻动准备耕作。时不时有一小队一小队的官军路过,他们不但不与抢掠驱赶,反倒竟然为流民让路。见到军队当地百姓也不躲避,反而会互相热情的打招呼。这样的境况完全出乎了流民们的意料之外,于是大家满怀对潞县太平的憧憬,来到了潞县县城。

一进县城,城门洞里的几个官军上来询问了大家的来处,简单的搜检了大家携带,见没有什么武器等犯禁的东西,就让大家进城,而且还好心的指点潞县招工的地方。

“爹,我决定,我们应募盐场做工。”王东观察了一阵之后,挤出熙熙攘攘的流民人群,对身边的老爹说到。

老爹当时脸色就惨白了:“可不敢做盐户啊,我听说那些盐户非常惨的。我们还是找个其他的活计先安稳下来吧。”

原先盐户的凄惨是远近闻名的,现在大家对盐户简直就是谈虎色变,那是火坑,怎么能跳进去呢?

王东却摇摇头,劝着老爹:“潞县规定,土地优先分给当地百姓,我们这些外来流民是不能分得土地的,其他活计都是短时间应急的,工做完了,我们还要流离奔波,但按照官府布告,盐户却是可以先做工,然后优先承包盐田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有了自己一块稳定的生计,不必再四处奔波,还有一点,现在布告上说,煮盐,官府按照一百五十钱的高价收购,那个什么未来的盐田晒盐,按照七十一石的价格钱收购。按照当初盐户煮盐,丁家只有五十钱算,这其中还是有些利润的,为了长久计,儿认为还是应募做盐户的好。”

王东是读过书的,在见识上还是比其他的人远一点,因此这股流民就无形中,以王东为头目了,各家家主听到他这么说,也就纷纷点头。也开始盘算王东所说的得失。

事情明白的摆在这里,大家已经厌倦了流离失所,能有如此强军保护下的安稳世界,谁还愿意再颠沛流离?

既然决定留在这里,当然就要选择一个稳定的职业谋生。大家期盼的土地,暂时官府还只照顾当地的百姓,不对外来的流民承包,那大家就要退而求其次了,寻求一个稳定的工作来赚钱养家糊口,也是必须的道路方法。

于是纷纷劝解老爹:“他爹,王东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我们流离到了这里,不想再走,那我们就要找个安稳的营生,再者,为看现在的县老爷对盐户似乎也没有强迫的意思,大家都是自愿,大不了我们看到煮盐晒盐不赚钱,我们再离开就是了,也不打紧的不是。”

最终老爹没拗过儿子和一起来的乡亲,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答应:“那就看看再说吧,反正我听那念布告的老爷说,承包盐田的事是以后的,现在整修盐田,不过是做工赚工钱罢了,就干着看看吧,实在不行,弃了工再走就是了。”

得到老爹的同意,王东代表身后一群随着自己的流民,在招募盐户的文书面前报名。结果报名的人实在太多,文书登记忙不过来,于是等待焦急的王东就讨要过简牍毛笔,自己直接填写了自己这些人的名字登记。

看到王东流利的书写着大家的籍贯姓名,当时让站在一旁一个白袍的文士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对着王东问道:“你还识字?”

这年代,知识是大家氏族掌握的独享专利,在流民里能有识字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这的确是一个出奇的存在。

王东就对这个文士躬身施礼,谦虚的回答:“小时候给人家做书童,偷偷学的,倒是不入老爷法眼。”

那个白袍文士就点点头:“你确定你要应募做盐工?”

王东就点点头,将自己的想法判断说了。

这个文士边听边点头,然后感叹道:“难得有你这样明白人,好了,我的盐场正缺识字的人参与管理,如果你愿意,我将聘请你成为盐场书录,每日一百钱的工钱,如果你做的好,工钱还可以增加,你看如何?”

一听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王东立刻跪倒在这文士面前连连感谢,那个文士就摇摇手:“感谢我没用,什么事情还需要你好好干才成,明日你就随盐户队伍去盐场吧,记住,好好的表现你的才华,表现你的能力,潞县,需要有能力的人,不管他是氏族出身还是庶民出身。”然后也不理感恩戴德的王东,就带着几个随从样子的人,急匆匆的走了。

王东看着远去的那个文士的背影,不由自主的问身边那个招工的文书:“此位老爷是谁?”

那个文书就笑着道:“也算你运气,碰上了贵人,那位便是我们潞县真正的主人,我们的主公吕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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