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池大约是想到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囡囡有什么想法?”

蔚蓝摸了摸下巴,心中的小人儿掐腰狂笑,“爹爹,我可是有镖局的人呢。”哈哈哈,十五万石粮食并不是小数目,刘天和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粮草送达临县,又要摘清自己,是断不会蠢到让官兵或是自己的亲信来押送的。

那么,剩下的唯一途径,便只能是找商队了,可选择商队,也是个学问活。

这事儿首先要将秦家排除在外,秦家虽是绩溪郡最大的商户,但秦家与定国侯府并姜衍有亲啊,刘天和避开秦家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往上凑?

可粮草之事,关系到姜泽是否能驱使尹尚与尹卓,又能不能铲除老爹与姜衍,可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就算刘天和能在辖下找到别的商队来办,估计也不会放心,所以,在商队之外再请镖局押送,这几乎是必须的!

而西北境内最大的镖局非西北镖局莫属,所以,无论刘天和最后决定从麻城到萧关,还是从南岭江到泊宜,这都是妥妥的送菜上门,蔚蓝又如何能不高兴?

见她这副样子,蔚池不由摇头失笑,“爹爹知道了,但此事攸关重大,你就这么信得过你手下的人,西北镖局如今也不过才成立两年罢了。”

“别看不起人了,您等着看吧!”蔚蓝底气十足的扬了扬下巴,有季星云和周旺财在,还有蔚家军出来的不少老兵,他们对西北的地形与野外生存极为熟悉,但凡刘天和撞到西北镖局手上,季星云和周旺财就没有走空的道理。

“倒是粮草运到临县,是交给尹卓?”蔚蓝顿了顿,眨眼道:“临县是尹卓的骠骑营驻守,尹尚这是与尹卓达成协议了?”

蔚池点头,“尹尚的兵马全都囤积在尼玛城,在没有洪武帝旨意的情况下,尹尚绝不会肆意妄动,他能想到的方法,只能是让尹卓打前锋。”

“这样一来,尹尚与尹卓之间的关系岂不又紧密联系起来了?”蔚蓝可没忘记尹卓与尹尚的关系,这两人原本是一丘之貉,只因二人各有所求,才会在两年前生了嫌隙分道扬镳。

消息是近两年才陆续查出来的。

事情的起因还因邓家。邓家最初是尹卓的人,后来尹尚与尹卓搭上线,邓家便也顺势与尹尚扯上关系。而蔚家军中两年前处死的奸细,一人是刘大海,一人是梁松。

刘大海是尹尚的外祖父,梁松则是邓家人。梁松原名邓松,梁姓乃是其母的姓氏。

邓松最初能进入蔚家军中,全是尹卓安排的,可两年前邓松与刘大海被挖出来时,除了尹尚派影子卫到蔚家军中走了一趟,尹卓从头到尾都龟缩起来,可是没半点动静的。

之后邓家因此与尹卓生了嫌隙,当时尹尚的情况也不大好,邓家觉得报仇无望,便也因此沉寂下来,孰料在大夏与启泰联姻一事上,尹尚只带着使臣队伍到启泰晃了一圈,回到大夏后便捞了个中原王来当。

邓家是被启泰太祖打发到折多山的,一直记恨启泰皇室不说,百年来从未放弃走出折多山的打算,再加上邓松之死,便彻底弃了尹卓,从此巴上尹尚。

就蔚蓝所知,这两年尹尚掌了尼玛城的兵权,大有与尹卓分庭抗礼之势,两人不说将这过节摆在明面上,但私底下的较量却是不少,也因此断了往来。

“想不到如今不过是姜泽扔了快肉骨头,这两人就全都凑上来了。”蔚蓝思索着扬了扬眉。

蔚池点头道:“这也难怪,那木雄死在爹爹手中,尹卓想报仇都想疯了,尹尚为表诚意,能将十五万石粮草交给尹卓,他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蔚蓝想通其中关节,笑了笑道:“这事儿姜衍也知道吧?”

“自然。”蔚池颔首,“所以,将这十五万石粮草变成咱们自己的,不仅可以多得一份粮草,也可以在尹尚与尹卓的关系上动些手脚。”

能不费一兵一卒,从敌人的内部来瓦解他们,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蔚蓝心下有些雀跃,握着茶杯慢悠悠道:“这个方法好,尹尚与尹卓本的关系就不牢靠,如今能摒弃前嫌合作,也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上,若是再生波折,往后想要沆瀣一气就难了。”

“不错。”蔚池笑眯眯点头,眼见天色已晚,又道:“此时不急于一时,睿王离京应该会在年后,你先回去歇着。另外,曦和院已经收拾妥当,囡囡可是要搬过去?”

蔚蓝闻言愣了下,摇头道:“要搬也是爹爹搬,曦和院本就是娘亲和爹爹的住处,哪有女儿住进主院,让爹爹住在清风院的道理?何况我身边的人并不多,还是爹爹住进去好,虽说这府中防守大致一样,但曦和院的私库,却是能存放许多东西的。”

她说着看向蔚池,认真道:“若是爹爹要搬,这事儿就交给女儿来办吧,以往女儿不在,内宅之事让爹爹打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回来了,女儿能将事情办好。”

“那便交给你。”蔚池点头,“清风院便给阿栩居住,你年岁渐渐大了,总不好让阿栩与劲松青松还住在梧桐院,咱们自己是不在意,但外人看着总归不好。”

“我知道了。”蔚蓝虽不怎么在意男女大防,但蔚栩与大小熊的年岁确实是大了,再加上几人的西席,分开住要方便的多。她顺势应下,又与蔚池重新部署了清风院的防守,这才带着白贝回梧桐院。

尹卓果然在三日后答应了尹尚的要求,待尹尚离开之后,便开始热火朝天的将骠骑营训练起来。军中将士虽没从尹卓口中得知接下来的详细计划,可大家都是嗅觉灵敏的。

意识到很快将会与蔚家军打起来,骠骑营上下皆是磨刀霍霍,只盼着能大干一场,不但可以立下军功,也好将启泰这片富饶肥沃的土地据为己有。

蔚家军这边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杜权与骁勇分析了近段日子的情报,心情也是大好。他们早就对骠骑营看不顺眼了,蔚家军在萧关驻守多年,每年都与骠骑营摩擦不断,若是能逮着机会,只想将大夏人全都弄死。

但一来大夏人虽然动作频频,却每每只是派出小股人马冲各卫所行挑衅之事,并不真的派出大队士兵往边境线上冲,他们反击的时候,自然也就无法越过边境私自出兵。

二则是前些年圣元帝还在,虽是对蔚家军极尽打压之能事,但政略却与姜泽大不相同,只一面在蔚家军的粮草军饷上下功夫,一面想要逮住蔚家军的小辫子,蔚池便也不好将蔚家军与皇室的关系弄得太僵,只能处处忍让,以至于蔚家军私底下的产业虽能保证军中粮草供给,却到底没有存余。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蔚池遇袭回到上京,他们等的便是这一日。眼下蔚家军名下除了原有的产业,还有蔚蓝在暗中筹谋,开战既是师出有名,还不用担心粮草,也无需担心被龙椅上那位拿住把柄,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机会好不好?

蔚蓝回到上京的第二日便是腊月二十三祀灶日,祀灶日算是冬季大节,与冬至和大年夜一样重要。因着已经在启泰连续过了两年的祀灶日,蔚蓝也不生疏,第二日只按部就班的把要准备的祭祀用品安排下去,便开始着手打理曦和院。

两日后,蔚池搬进曦和院,蔚栩也带着大小熊搬进了清风院。

谢诗意已经回京,并被谢琳接到宫中小住的事情蔚蓝尽数知情,但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交代了齐休时刻留意姜衍那边的动静,便关起门来做自己的事情。

白贝与听涛三个看着院中摆放的物什,已经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当初炸毁梅朵雪山通道,自家小姐用的就是这几样原料,只如今的原料,似乎更齐整精细一些。

按照蔚蓝的吩咐,将几种不同颜色的粉末放进婴孩拳头大小的陶罐中,白贝好奇道:“小姐近期要用到这个?”这东西的威力,白贝跟着蔚蓝去沙棘县的时候曾经见过,她心中狐疑,“难不成您是想把皇宫给炸了?”

“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生猛?”蔚蓝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抽道:“我要是能直接把皇宫炸了,又还有谢琳与姜泽什么事儿?这是给睿王准备的。”

“您这是想通了?”白贝只以为是自己当日的劝说起了作用,闻言眉头高高扬起,面上笑容俏皮又促狭。

蔚蓝愣了下,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你脑子里想什么呢,睿王殿下既然一腔孤勇的要去西海郡扛枪,咱们作为友军,怎么也要贡献点力量才对。”

比之留在上京城,姜衍前往西海郡的风险自然更大,别的事情她无法帮忙,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姜衍在关键时候能多份活命的机会,却是完全能做到的。

蔚蓝与蔚池谈话的时候,白贝就站在书房门外,二人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白贝还是听了个大概,她闻言沉默了一瞬,旋即收正神色道:“小姐说得没错,是奴婢想岔了,西海郡危险重重,睿王此行若是有个闪失,对咱们可谓大大不利。”

更重要的是,皇家不存在亲事作罢一说,她家小姐已经与睿王绑在一起,若是睿王没了,她家小姐是要守望门寡的!

听涛和听雨虽然没出声,但显然也是知道这点的,二人听白贝说完,与她对视了一眼,眸中神色都有些凝重,再看向蔚蓝尚显稚嫩的面孔,心下不禁各自暗叹了声。

蔚蓝却是与三人所想不同,蔚家军好歹有三十万人,独木难支倒不至于,但战争从来都是血腥残酷的,能够争取到更好的结果,将损伤控制在小范围内,她为什么不去争取?

更何况姜衍一直对她很好,看着姜衍去冒险,对她来说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

蔚蓝一面加紧手上的动作,一面又交代了三人几句,主仆几人动作极快,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将五十来个陶罐全部填充好又装上引线,最后在封口处滴上蜡油。

也好在蔚蓝又先见之明,当日下午,宫中便有内侍到府上传谢琳口谕,说是因着谢诗意回京,两日后谢琳要在宫中举办赏梅宴。

蔚蓝面无表情的送走内侍,一路沉默的回到梧桐院。

白贝见蔚蓝面色不好,踟蹰道:“小姐,要不咱推了,就说身体不适如何?再过几日就是除夕宫宴,奴婢看她们竟是连短短几日都等不得,定然憋着什么坏水。”

“不必,该来的迟早回来。”蔚蓝思忖着摇了摇头,“我既然决定回来,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推脱这种事情,原就是可一不可再,更何况,打退堂鼓还不是她的作风。

她回京的目的,不就是想牵制谢琳与谢诗意,更甚至是将谢诗意直接废了吗?

两年前她没杀谢诗意,是因为时机没到,眼下时机到了,谢琳还想利用谢诗意来搅风搅雨,她何需再忍?

握了握拳,蔚蓝先让听涛去将上午做好的东西抱了过来,一面踱步到书案前,又吩咐白贝道:“你先去把齐休找来。”

见蔚蓝已经有安排,白贝虽然仍是担忧,却不再多言,转身便往浣纱林而去。

蔚蓝沉吟了一瞬,开始提笔写信,所谓的赏梅宴,说穿了不过是谢琳想要借助谢诗意的名头行事。

目的不外乎那么几种,眼下杜家与白家的婚事还没议定,谢琳此举的目的,要么是为了破坏杜家与白家的联姻,要么是想试探试探自己的深浅,又或者,是想等自己进宫,趁机将自己扣在宫中,借此来牵制老爹与姜衍。

但无论是以上哪一种,蔚蓝都没有退缩的理由。

才刚将写好的信分成三份装好,齐休便进来了,蔚蓝直接将其中一封信交给他,又从听涛手上接过包袱递到他手上,认真道:“把东西给你家王爷,问问他两日后的赏梅宴他去不去。”

齐休闻言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抱好包袱道:“属下知道了!小姐,这包袱里装的都是什么?”自蔚大小姐回来之后,主子已经差人过来问了好几次。

他虽是心思单纯,却也知道自家主子是盼着收到蔚大小姐的消息,如今蔚大小姐不但有礼物给主子,还有信,主子知道了定然会非常高兴的。

“是留给你家主子防身用的,直接交给你家主子,他知道该怎么用。”便是蔚蓝此刻的心情不太美妙,迎着齐休单纯好奇的眼神,却摆不出脸色来,顿了顿笑道:“你动作轻些,别磕着碰着,也免得伤了你。”

齐休闻言笑眯眯点头,又垂下头打量了下手中的包袱,见蔚蓝没有别的吩咐,这才一阵风似的离开。

待齐休走后,蔚蓝把另外两封信交给听涛道:“一封送到杜小姐手上,一封送到固姐姐手上。”

听涛点头,“小姐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这就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些。”蔚蓝摆摆手,又带着白贝一起去了曦和院。此事并非微末小事,必然是要让老爹知道到底,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姜衍连日来确实是在等蔚蓝主动联系他,如今收到蔚蓝的信,可说是意外之喜。他展开信纸看了,唇角不由得微微翘起,待看到包袱里码放得整整齐齐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陶罐时,更是低笑出声来。

拿了个陶罐在手中认真打量,又将缠绕在一起的引线层层理开,姜衍深觉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这陶罐一般,但凡有一丝半点火星,能将这引线点燃,保不准就是燎原之火,能将人心里的阴霾冰寒全部驱散,只余滚烫炙热。

“除此之外,蔚大小姐可曾让你带话?”他低垂着眸子,将陶罐握在手中细细摩挲,好半晌才看向齐休。

齐休能清楚感知到姜衍的心情,先是笑着摇了摇头,但随后又道:“没有,不过,蔚大小姐让属下别磕着碰着,主子也小心些。”

已经懂得举一反三了,这对齐休来说委实不易,姜衍笑着点了点头,“你先去吃点东西,我写好回信你再回去。”

齐休应下,鸣涧凑上前数了数包袱里的小陶罐,面上露出激动的神色,不大确定道:“主子,这是咱们在梅朵雪山见过的二脚踢?”

看样子蔚大小姐对主子也不是全然无视啊,估计这是让主子带着去西海郡用的呢,这一瞬间,长期萦绕在鸣涧心中的担忧总算消散了些,他目光灼灼的看向姜衍。

“你说的没错,先将东西收起来。”

姜衍心情愉悦,先是将信纸认真叠起,放进书案旁边的暗格里放好,这才面含笑意道:“东西由你保管,少了一枚,你日后就可以常住小黑屋了。”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鸣涧闻言面色一僵,“主子放心,属下知道了!”

果然蔚大小姐无论送什么都是好的!不过,这东西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他曾亲自验证过,也知道这东西若是落到旁人手中,不仅会害了自己主子,也会害了蔚大小姐。

只怕蔚家军中都还没有此物,蔚大小姐这份心意倒是真的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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